38.振衣飛石(38)(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6530 字 7個月前

石氏即石貴妃。無寵無子,因是皇後心腹,所以得了貴妃高位。這位石貴妃娘家已經沒人了,楊皇後死後,皇帝絕不可能扶立石貴妃為皇後。請石氏照顧謝琰,就是讓謝琰不再爭取儲君之位。

“梓童放心。”

皇帝看著楊皇後的模樣,也想起了她初嫁時的青澀年少,眼中竟有淚光。

他緩緩抬手,縮在一旁的兩個小太監立刻翻出瓷瓶,調好鴆酒,跪送楊皇後身前。

楊皇後看著那瓷色細膩的酒杯,再看皇帝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眼中有淚無聲落下,沾濕修剪得乾淨整齊的粉色指甲,肅拜於地,涕泣道:“願妾來生再事陛下。”抬頭將鴆酒一飲而儘。

鴆酒極烈。入腹之後,不到兩刻鐘就發作起來。楊皇後本在床上待死,渾身痙攣著滾下床來,在地上掙紮嘔吐,雙眼圓睜遍布血絲,十指指甲摳得稀爛。旋即大口大口嘔血。掙紮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才在一片狼藉中斃命。

皇帝就坐在一旁的春凳上,看著楊皇後一點點痛苦地死去。

楊皇後不哭不鬨不求不罵,死前恭恭敬敬甚至發誓來世再服侍皇帝,隻求皇帝保全她兒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飲下鴆酒的前一個時辰,皇五子謝琰就因涉嫌指使承恩侯府縱火焚燒季閣老府一案,被大理寺捉拿下獄了。

——誰讓他那麼想不開,這風聲鶴唳的關頭,居然跑去被高牆圈禁的信王府耀武揚威?

錦衣衛拿著宮禁籍冊把謝琰身邊的宮人太監梳理一遍,不到兩個時辰就有人招認,在季閣老家失火之前,謝琰曾遣人送信到承恩侯府。

皇帝之所以對她溫情脈脈,正是因為要殺她的兒子。對不起了,梓童。

“皇五子下獄了?”

衣飛石看不懂這個走向了,難道這事兒還真是皇五子乾的?

在衣飛石心目中,放火這事兒就應該是陳朝探子的手筆。畢竟,朝裡哪方麵的勢力,都沒有燒死季閣老的必要。這事兒駭人聽聞又笨拙得可笑,真想把屎盆子扣在謝茂頭上,完全可以等謝茂解了圈禁之後再乾。

謝茂許久都沒說話,這一日也沒有纏著衣飛石,獨自在書房待了半天。

到晚上吃飯時,衣飛石照例要和謝茂一起,卻見桌上分了兩席,擺在他身前的那一席四葷六素兩羹一湯,與尋常無異。擺在謝茂麵前的卻是一席素菜,平常謝茂都要小酌幾杯,今天隻有一壺米湯充作飲漿。

衣飛石當然早就察覺到謝茂情緒不對,但他沒資格問。現在謝茂都吃起素菜了,他難道還敢大喇喇地啃羊肉?

“將席麵撤下去,我與殿下同食。”衣飛石吩咐下人。

“彆撤。就這樣吧。”謝茂按著衣飛石坐下,手腳很規矩,很顯然沒心思吃豆腐了,“你好好吃飯,不與你相乾。”

見衣飛石還要推拒,他親自拿筷子替衣飛石夾回半隻小羊肋,再把筷子塞衣飛石手裡。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大好。你高高興興吃飯,我看著就開心。”

這一頓飯,謝茂食不知味,衣飛石也實在高興不起來。二人草草吃完了飯,謝茂摟著衣飛石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你早些睡,我……”

“我陪殿下。”衣飛石拉住他欲起身的手,燭火中顏色曖昧,“陪殿下睡。”

謝茂多沉鬱的心情聞言都忍不住想笑,誠然衣飛石早就許了身體給他,常年廝混在軍中也不認為自己是深閨女子的衣飛石,很顯然對身體也不那麼要死要活的看重,可他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就寧願做討好自己的事,——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利用,討好,隨便什麼,總而言之,衣飛石是希望他高興,他就覺得高興。

“那你替我抄一卷經吧。”謝茂帶著衣飛石一起到書房。

書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經書都沒有,全是謝茂的鬼畫符。衣飛石借著燭火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謝茂寫的是什麼。他常年在父親帳下服侍,收拾書案一把好手,卷起袖子很快就把書案收拾出來。重新研墨展紙,問道:“抄哪一卷經文?”

衣尚予崇道,長公主信佛,兩家常念的經典衣飛石都能背誦,不用經書也能默寫。

“阿嫂崇道,抄一卷《清靜經》吧。”謝茂坐在燈火黯淡處,聲息漸低。

阿嫂?謝茂上頭十個兄長,能被他理所當然稱呼一聲“阿嫂”的,隻有宮中那一位。衣飛石忍住心中狂跳,瞬間就聯想到今日皇五子下大理寺獄的事。楊皇後出事了!楊家完了!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執筆的手穩定無比,添墨留鋒,在書案前端端正正地寫出一筆小楷。

《清靜經》全文不長,衣飛石寫得很仔細,也隻花費了兩刻鐘時間就儘數寫完了。

謝茂接過他抄好的經文,從頭到尾默念一遍,點燃後焚入筆洗中,看著一點點燒成灰燼。

做完這一切之後,謝茂終於不折騰了,洗漱之後打算上床休息。衣飛石卻坐不住了。楊皇後出事了,都到了抄經焚燒的地步,必然是不行了。這麼大的事,他知道了消息,讓他還繼續坐在信王府乾熬著?哪裡熬得住!

謝茂路過他棲身的憩室時,順手丟了一塊信王府的腰牌給他:“想出去就出去。遇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報衣家的名頭,就說是我的人。”

衣飛石捧著腰牌謝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半晌才呐呐道:“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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