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振衣飛石(80)(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2559 字 7個月前

朱雨才離開沒多久,銀雷就進來了:“回聖人,定襄侯求見。”

謝茂雖派了人去追衣飛石,其實沒大多指望能把衣飛石追回來。他心目中的衣飛石還是前世那個辦事滴水不漏的衣大將軍,既然衣飛石送來信說自己去西北赴任了,那聖旨就很少可能把衣飛石再追來。

陡然聽說定襄侯求見,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銀雷稟報道:“羽林衛奉命前往京城、京州西北方向追趕定襄侯,人馬剛剛踏出皇莊,定襄侯就回來了,說來向陛下複命。”也就是說,衣飛石其實一直待在皇莊附近窺視,如果皇帝不派人追他,他就安安心心去西北了,現在皇帝派人追,他就老實來見駕。

謝茂都被這個小混蛋的小心思氣笑了,說:“去拿戒尺來!”

看看爸爸今天打不打你腳心!叫你跑!

銀雷果然出門去找了一把戒尺,候在門外的衣飛石臉有些紅,攔住銀雷道:“給我吧,我帶進去。”

恰好朱雨收拾好那個假屁股,確認沒有任何危險之後,覆上素絲抱了過來。

衣飛石頓時更羞赧了,又急急忙忙去攔朱雨:“這個也給我。”

拜皇帝長年累月無限寵溺定襄侯所賜,在禦前侍奉的朱雨銀雷都很給衣飛石麵子。

見衣飛石紅著臉要東西,他又是千裡奔襲替皇帝殺了兩個刺客,這會兒皇帝跟侯爺鬨脾氣,明顯是因為陛下心疼侯爺了,怎麼可能真的鬨起來?於是都恭恭敬敬地將東西交給衣飛石。

我那天是不是腦子抽了,我為什麼要做一個假屁股啊?還辛辛苦苦用木頭雕,雕完了還去繡行花了二十兩金子,找了個手藝極好的繡娘縫上皮毛……衣飛石一手抱著自己做的假屁股,一手揣著精致的紫檀木戒尺,往屋內走時,自己都覺得羞恥得不行。

“臣拜見陛下。”磕頭時,衣飛石都恨不得把那個假屁股塞進自己肚子下邊。

謝茂憋著一股氣說服自己要打這小混蛋的腳心,一邊打一下總要打吧?不打疼了輕輕抽一下總要打吧?像不像話了?十天往京城到南境跑一個來回,當自己是個物件麼?人能受得了這個?

真看見瘦了一圈、顴骨都尖了點的衣飛石進門,他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快起來,朕看看。”謝茂離席起身,連鞋子都顧不上蹬,伸手就扶。

他伸右手,扶衣飛石左臂,恰好就是衣飛石被刺客刺傷的部位。

衣飛石麵不改色,然而,謝茂實在太熟悉他了。他這樣恍若無事的表情,本身就代表他在忍著什麼。謝茂即刻就鬆了手——他沒伸手之前,小衣可不是這個表情。

衣飛石手裡還抱那個假屁股。

謝茂心疼又好笑,明明千裡奔波累瘦了一圈的人是衣飛石,他回來見自己時還要擔心被怪罪,還去弄了個假屁股來賠罪。不是應該居功自傲麼?不是應該炫耀討賞麼?

這是知道朕心疼了才會發脾氣問罪?謝茂伸手替他把假屁股接過來,柔聲問道:“胳膊受傷了?你解開衣裳讓朕看看。”稍微提起聲音,吩咐外邊,“請趙醫官來。”

衣飛石羞恥得不行了,皇帝要他解衣裳,他就聽話解了,左臂上的刀口已經結起血痂,傷得雖然深,但是他家的金瘡藥是最好的,再過十幾日就能徹底好了。

“還有彆處嗎?”謝茂鬆了口氣,傷都傷了,再問也沒什麼意義,結痂就好了。

衣飛石搖頭。

謝茂扶他在榻上坐下,看著他瘦了一圈又憔悴疲憊的模樣,明明心裡很多話都想說,又實在舍不得拉著衣飛石不放,親自幫衣飛石脫了靴子,扯過軟枕讓他躺下,食指抵住衣飛石的嘴唇:“你躺一會兒,餓了麼?渴了麼?朕喂你吃。吃了睡一覺,醒了再洗漱。朕不嫌棄你邋遢。”

衣飛石沾上枕頭就想閉眼,然而靴子進了水又臟又凍,彆處都好說,腳沒洗他真睡不著。

謝茂看他隱隱作難的臉色就知道他哪裡不得勁,宮人已經抱來錦被,他親自給衣飛石蓋上,吩咐道:“打水來伺候侯爺洗腳。”

衣飛石很驚訝,他不明白,他明明沒有說啊,皇帝為什麼知道他想洗腳?

謝茂低頭親親他瘦了許多的臉,另一隻手慢慢替他掖被子,摸到背後,隔著錦被在衣飛石臀上拍了兩下,低聲道:“也不怕把自己個兒跑死。你如今難受,朕不和你計較。睡醒了,吃飽了,喝足了,朕帶你去見太後,叫娘娘親自教訓你。”

唬得衣飛石連忙抱住他的手,求道:“陛下饒命!”太後那哭功,誰能招架得住?

謝茂看著他瘦得令人心疼的臉,那臉上還有一道四四方方的刀疤。想他的小衣十多年來都安安穩穩地長大了,為了他才吃了這麼多罪,眼下變得這樣憔悴……

他心裡難受也不好對誰說,就低頭壓著衣飛石的臉頰額頭,細細密密地親吻。

衣飛石本就困了,被他啵啵啵一連串的親吻弄得更蒙了,沒多會兒就在他溫熱親柔的親吻中昏昏睡去……心中還翻來覆去地想,我要是不去弄那個假屁股,路上多眯一會兒,現在也不會這麼困,還能和陛下說說話……唔,陛下會讓宮婢替我洗腳的……可以睡,陛下身邊,放心睡……

宮人很快就打來了熱水,謝茂總覺得宮人動作不經心,萬一把小衣吵醒了怎麼辦?

“叫朱雨來。”他沒打算自己上手,他伺候人就是鬨著玩兒,這事兒還得朱雨出馬。

朱雨很快就進來,跪在榻邊小心翼翼地替衣飛石擦腳,謝茂也拿了個熱帕子,輕輕擦衣飛石的臉頰耳朵,衣飛石被驚動了睜了睜眼,大約是太疲憊了,迷迷糊糊地看見是謝茂在身邊,喉間咕噥了一句,又睡了過去。

趙雲霞也提著藥箱進來,謝茂做個噤聲的姿勢,給她讓位置,叫她輕手輕腳地給衣飛石看傷。

衣飛石處理外傷那是行家,衣家的金瘡藥也比太醫院的方子好,趙雲霞查看了他的傷處之後,提筆在紙上寫字,請皇帝放心。

皇帝又做了個把脈的姿勢。

趙雲霞在紙上解釋,在習武之人睡眠時不能擅自請脈——會被掐死。

謝茂這才重新意識到衣飛石是個絕頂高手的事實。這也和衣飛石最近的溫馴有關。在潛邸時,謝茂還擔心過衣飛石仗著武力強大反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衣飛石在他跟前始終都是乖乖的,哪怕私下相處時,被他壓住這樣那樣,衣飛石也從來不掙紮反抗,他都忘了衣飛石在武力上的強勢。

趙雲霞在彆室靜候,等著衣飛石醒了給他檢查身體,朱雨則領了皇帝手寫的一份菜單,去膳房給定襄侯準備吃食,等他醒了即刻就端上來。

謝茂就坐在衣飛石身邊,看著他瘦而疲憊的臉龐,靜靜地守著。

陪了一個時辰,謝茂坐得腰有些疼了,吩咐朱雨搬了個憑幾來,擺上書案,開始批奏折。他在皇莊裡這麼多天,帶來的兩個內閣大臣都死了,他手裡的政務卻一直沒停過。每天都有專人在皇莊與京城之間傳遞公文,至今還沒人敢這條線路的主意。

衣飛石睡得很香,謝茂看一會兒奏折,再抬眼看看睡著的衣飛石,心裡也很安穩。

愛究竟是一種什麼東西呢?謝茂其實挺不明白。明明沒有撫摸沒有親近,就是這麼守在身邊多看一眼,心裡就歡喜得像是開出了花來。他又忍不住想,這要是真的和小衣煮熟了飯,以後還能治得住那個小混球麼?他挺擔心自己徹底淪為好好好買買買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

……待會睡醒了,還是要打一下腳心的。輕輕打也要打。謝茂嚴肅地想。

“聖人。”朱雨躡手躡腳進來,在謝茂耳畔低聲,“相王府大王孫謝浩帶人來拜見。”

帶人來?這就是帶著私兵來了。聽朱雨的口氣,相王府不是來“勤王”的。他覺得以相王府的聰明,也應該不會這關頭莽撞行事。

想了想,謝茂擱下朱筆,示意朱雨守著衣飛石,自己則更衣準備接見謝浩。

這一代相王謝璐是個很聰明也很正直的人,可惜前世他沒活到謝茂登基。他的世子謝瑩是個傻逼,兩輩子都混到謝茂的政敵那頭去了。所以,前世謝茂登基時,相王府就不存在了。

這一世謝茂登基早,相王府有謝璐鎮著,輪不到世子謝瑩蹦躂,謝茂也願意和相王府接觸。

——原因就是這個大王孫謝浩。

謝浩是相王謝璐的長孫,相王世子謝瑩的長子,說聰明吧?算不上,比他爹謝瑩好點。但這是個兩輩子都上戰場殉了國的忠臣。前世謝芝殺了衣尚予、衣飛金,西北戰敗,丟了秦州,那時候朝中無人可用,謝芝重用宗室,謝浩就領兵去了西北,死死堵了陳旭兩年,最終死在了望虎坡。

謝浩今年十九歲,還未加冠,身材挺拔高大,襯得不怎麼出眾的五官也多了一股英氣。

“臣奉祖父之命,攜王府侍衛三百,聽候陛下差遣。”

謝茂看了常清平一眼。

常清平點點頭,表示謝浩說的不是謊話,這三百侍衛都已經在控製下了,很老實。

謝茂很親切地問了謝浩家中情況,問候他的祖父相王,眼看天不早了,還專門賜了膳,讓謝浩陪著喝了兩杯。這要是來的是相王,皇帝專門賜膳也罷了,就是個王孫啊?所有人都很震驚,包括謝浩自己都很吃驚,何德何能讓皇帝如此看重?

偏偏皇帝就似乎真的很喜歡謝浩,同他說話時滿臉春風,謝浩稱呼陛下,他還逼著改口:“是皇伯父。”兩支血脈其實已經遠了,尤其是到了謝浩這一輩。然而,皇帝非要當伯父,謝浩還能反抗不成?

一頓飯吃完,謝浩被皇伯父忽悠得眼眶紅紅的,這麼仁慈親切的陛下,為什麼都說他是暴君呢?流言害人啊!可見京中多少心懷不軌的狗東西,心心念念想害皇伯父!

謝茂把隔房侄兒忽悠完了,回釀泉居一看,衣飛石還在呼呼大睡。

太後打發大宮女來問,本想叫皇帝與衣飛石一齊去暖閣吃飯,衣飛石還在睡覺隻得作罷。大宮女回去複命,沒多久又來傳太後懿旨,吩咐皇帝不要熬更守夜,吃過飯與侯爺一同歇了,明早要去暖閣請安——太後也掛念衣飛石。

謝茂點著燈,翻了幾個奏本,意興闌珊地去洗漱更衣,正要摟著衣飛石睡了。

衣飛石呼吸變得短促了一些,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

“醒了。”謝茂熟悉衣飛石的習慣,習武之人,起床不會鬨得人儘皆知。

衣飛石是被餓醒的,然而看這天色,看這架勢,外邊燈都熄了,皇帝正準備就寢,他哪裡敢說我要起床吃飯?故意迷糊了一下,閉上眼:“還想睡一會。”

他所有的小毛病,謝茂全都清楚。當即吩咐朱雨:“掌燈,伺候侯爺起床,把飯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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