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振衣飛石(137)(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1563 字 7個月前

衣飛石老實不客氣地就先喝了一口。

看著衣飛石被酸得不行又努力憋著吸氣的模樣,謝茂想板著臉又忍不住笑,到底還是把酒壺取了回來,先倒熱茶給衣飛石漱了口。

衣飛石訕訕地含著一口水,嘴裡咕嚕了幾下。

謝茂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細致地將痰盂盒子遞來,看著他把漱口水吐出來。

“陛下……”

叫皇帝親自服侍著漱了口,又有先前灌醋的事,衣飛石也大抵知道自己可能想岔了,依在皇帝身邊牽扯著皇帝的衣襟,放軟聲音儘量甜絲絲地叫。皇帝就吃這個啊。以前還哄他叫舅舅來著。

眼見皇帝故意不為所動,衣飛石咳了一聲,紅著臉,湊近謝茂耳邊:“舅舅。”

謝茂瞬間破功,噗哧就笑了,一把將他摟著輕輕拍了兩下屁股,欺身將他壓在榻上,逼迫道:“你個小混賬呢,朕與你說的事,十有八|九都不記得。就會自己鑽牛角尖。快說知錯了!”

衣飛石立馬投降:“錯了,臣錯了,陛下饒命。”

謝茂將他摟在懷裡,熟悉愛慕的身軀溫熱活潑,無論何時都是愛不釋手的滋味。這會兒也顧不上正經事了,先親親抱抱溫存了一陣兒,親夠了捏足了,方才與衣飛石臉貼臉湊在一處,低聲道:“朕此生隻與你好,小衣,衣飛石,隻有你。”

衣飛石臉色赤紅,雙眸亮睜睜地望著他。

“朕說過不立後不納妃,再沒有子嗣,你不信朕。”

衣飛石呐呐道:“那她……又不是皇後妃子,是……”

“是江湖傳言裡朕最心愛的‘庶妃’,因為出身異族又淪落風塵,遭禮法所忌害,不能被接入宮中母儀天下,所以朕專門給她造了個權力極大的衙門,任憑她監察百官威風凜凜?”謝茂嘲諷地看著他,“衣飛石,你今年幾歲了?愚夫愚婦津津樂道的狗血故事,你倒是挺相信的啊?”

這麼說起來確實很奇葩,可是,衣飛石信的又不是這麼奇葩的故事。

“那陛下本來……就很喜歡她……”見皇帝露出狐疑的神色,衣飛石馬上拿出自己的根據,“我與陛下初識,陛下……不與我頑,專門進城找她……才、撞上了承恩侯世子楊靖的事……”

年紀大了忘性就好,謝茂冷不丁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可是,當初他進城“嫖妓”,純粹就是順水推舟,故意想讓徐屈串聯禦史彈劾自己孝期嫖妓,這事兒是沒辦法和衣飛石解釋的啊!真要說清楚,衣飛石怕不得以為他腦袋壞掉了。

“那時候朕不年紀還小嗎?”謝茂毫不要臉地推鍋,“慕名而去,連她是圓的是扁的都不知道!”

“何況,那次朕還沒進城就遇到容慶,跑了一夜去你爹的大營送人,再進京時,朕骨頭都散架了,哪兒有空和美人卿卿我我?”

“正經那時朕在為皇考守製,朕在你心中是有多狂悖不孝,才會真做出孝期與娼妓苟合之事來?”

衣飛石被他這句話給鎮住了,連忙起身磕頭:“臣不敢,陛下,臣萬不敢……”

謝茂反正也不要臉了,就坐在床上有口沒心地嚷嚷:“朕冤枉。”

衣飛石頭皮發麻,也顧不上磕頭了,圍上來哄:“是臣冤枉陛下了,臣給陛下賠罪……”

“冤枉。”謝茂不為所動。

衣飛石被逼得沒法兒了,湊近謝茂耳畔,小聲說了幾個字。

“若沒有今日之事,你就不肯了?”謝茂不吃這一套。

衣飛石臉紅得不行,低聲下氣地說:“自然也是……肯的,陛下……”他拽住謝茂的袖子,晃了晃,“您給臣指條明路,怎麼才能賠罪?”

“可見你沒有賠罪的誠意。這事兒還得朕來想?”

謝茂爬起來穿上褲子,鬨了半夜肚子都餓了,他親自點了一盞燈,坐在茶桌邊吃甜糕。

衣飛石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舉燈開嚼的皇帝,心中生起一種不切實際的恍惚感。

衣即禮。

他與皇帝同宿一榻時,彼此都穿著一樣的寢衣,又比肩睡著,地位的差異就似被削弱到了極限。

如今皇帝披上衣裳獨坐一側,幾世帝王修養所侵染的獨尊之氣懶洋洋地揮灑而出,衣飛石就開始反省自己今夜乾了多少出格不馴之事了……想起自己剛才逼問皇帝忌憚什麼,又質問皇帝為何騙自己,最後還捧著冰魄珠與胭脂暖玉逼皇帝給自己承諾……衣飛石冷汗倏地冒了一身。

謝茂還等著衣飛石跟上來抱大腿,一塊甜糕下肚,衣飛石倒是過來了,不過,俯首跪著老實得很。

看著茶桌邊靜靜流瀉出溫暖光輝的宮燈,謝茂心知,今夜的談心結束了。

——以後倒是可以熄了燈,捂著被子,好好與小衣說說話。

“你不要跪著,困了就回榻上躺著,餓了就來朕身邊,有你愛吃的臘肉乾。”謝茂口裡讓衣飛石選擇,其實已經知道衣飛石肯定會過來吃東西,先翻開一個茶盞,替衣飛石斟了半碗茶湯。

衣飛石果然稍微磕頭,起身在他身邊坐下,雙手捧了茶盞,啜了一口。

“朕私心欲立嗣女。”

謝茂不會讓衣飛石心裡存著疙瘩,龍幼株的問題,今夜發現了,今夜就徹底解決。

不過,他想立侄女為皇嗣,完全是因為自己幾輩子都被侄子坑得太慘,侄女無非是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隨著衣飛石回京,衣尚予出繼幼子,種種擔心之後,他的計劃已經有了一些些微的調整。

然而,最初想要立女儲君的理由,這是絕不可能告訴衣飛石的——他總不能告訴衣飛石,朕已經重生好幾回了吧?

“嗣女”這個詞,在謝朝根本就不存在,是謝茂根據“嗣子”生造而成。謝茂說立嗣女,衣飛石真沒聽懂。四女?什麼東西?皇帝在宮中隻養了三位郡主,哪裡來的四女?莫不是想要從宗室立再收養一個,所以說要再立一個四女?

謝茂接下來說的,就是他調整過後的計劃了:“朕若選立嗣女,再擇衣家幼弟尚之,小夫妻得了皇孫,朕再冊為儲君……”

衣飛石終於聽懂了。霎時間,臉上血色褪儘。

“朕起碼還能再活三十年。足以等待皇孫長大成人。”

衣尚予出繼衣飛琥之後,謝茂就在重新考慮衣飛石的後路。

傳位衣飛石隻是迫不得已的計劃,衣飛石畢竟不姓謝,又為謝臣,就算謝茂傳位傳得心甘情願,衣飛石也有本事坐穩皇位,這事兒不還是聽起來陰謀重重麼?

他保得了衣飛石壽終正寢,可保不了衣飛石百年之後會不會被人拖出來鞭屍……

這不是最完美的計劃。

謝茂還在琢磨怎麼辦,錢八娘暗算龍幼株的事出了。

龍幼株或許還不明白錢八娘為何要害自己,謝茂想想就明白了。推女子入朝會有阻力很正常,這阻力來自女性本身也不奇怪,可是,謝茂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立侄女兒試試”的謝茂了。

當初他想立侄女為嗣,是因為他不想再被侄子坑,對身後之事也不見得多認真。

——活著要為天下儘心儘力,死了還得繼續操心?哪有這樣的道理。朕死了,你們隨意。

現在情況不同了,謝茂正正經經要為衣飛石和衣飛石的家族考慮。

立謝團兒為嗣女,再立謝團兒與衣飛珀所出的皇孫為嗣皇帝。

這個計劃比立女皇帝還要完美。

畢竟,謝團兒有可能坑二伯子,她和衣飛珀的孩子可是衣飛石的親侄子,這總不會坑衣飛石了吧?(衣家應該沒有謝氏祖傳的侄兒坑叔叔的慣性|吧?)衣飛琥已經出繼,衣飛珀的血脈則與皇室嫡支融合,不分你我。甚至於,這個嗣女都不一定得是謝團兒。

到時候,孩子就養在宮中,謝茂要親自教養。

……嗯,想起自己養出來一堆坑叔、坑主的貨,謝茂覺得吧,給衣飛石養也可以。

“朕若立嗣女,朝野必然阻力重重。設立聽事司是一個嘗試,朕欲借道聽事司,使女子入朝,由上至下滋潤風氣,再過三、五、七年,天下不再以女子冠冕堂皇而側目,立嗣女就容易些了。”

“外邊流傳朕與龍幼株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朕知道,不曾叫人喝止。因為這世道女子執掌衙門本就困難,若不借她一點兒威勢,第一年就撐不起來。”

“朕以為你不會相信這點兒流言蜚語,哪曉得醋性這麼大。”

他給衣飛石剝了兩個杏仁,低笑道:“朕白天晚上都和你在一起,一日能行事幾次,你不知道麼?朕哪有多餘的雨露分灑給旁人?”

衣飛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他覺得,今夜所經曆的一切,一定隻是他做的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又酸又甜,又像是美夢,又像是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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