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至(1 / 2)

天氣冷,裡屋燒炕,窗子都緊緊關著,光線通過二門進來,並不算亮堂。三間茅草頂的土屋,收拾得挺利落,顧老娘拿著籮筐在炕上坐著挑豆子,仨孩子在邊上玩石子,時不時要吵一架,找她分辨。

年輕的時候她脾氣不好,對自己的幾個孩子從來都沒多少好臉色,後來丈夫去世,生生被生活壓彎了腰,脾氣自然是更加不好了。動輒打罵倒是算不上,但是絕對不是慈母。如今老了老了,臉上仍然是刻薄相,對著幾個孫輩時,卻難得有了耐心。

更難得的是,她不偏心,不重男輕女,對梁茜幾個孩兒都是一樣對待。甚至,兒媳婦偶爾偏心孫子,還要被她絮叨。

到了她這個年紀,這些年操勞留下來的病症不少,慢慢地隨著年紀增長就都暴露出來了。顧老娘腿上有風濕,刮風下雨的季節裡,總是難受,走路瘸拐,冬天常常都是在炕上度過,靠著火力驅逐寒冷,也讓兩條沉重的腿稍稍好過些。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她揚聲喊兒媳婦去做飯,招呼仨孩子收拾好東西,自己自顧自地將豆子放到角落的木盆裡,泡一夜,明兒就能磨了做豆腐了。

這些都是在自家自留地上種的,也就夠一家人換換味道而已,如果真要當菜,整個冬季拿來吃卻是不夠。村裡頭的田地種什麼東西都是靠大隊長拍板了安排,能自己發揮的隻有家裡自留地那麼一點大的地方,除了高產的每天都要吃的菜之外,農家人一般也就是種點豆子瓜子之類的換換口味了。

如今日子是稍微好過了些,但是每家每戶劃分的自留地都是有規格的,家裡的牲口家畜也都是定量,基本上,要改善生活隻能靠上山。這兩年,甚至連上山都有了限製,工作人員來了幾次,耳提麵命,大家都不樂意,無奈,卻隻能順著政策走。

顧德山抱著孩子過來的時候,正好是他們準備開飯的時候。在門口就碰到了剛從外麵回來的顧德海,他被一屋子老煙民熏得一身味兒,遠遠就聞到了,顧德山下意識將孩子挪開了些,不叫他聞到。

“怎麼回事兒啊,你就把娘和媳婦兒孩子丟家裡,自己出去逍遙了唄~”他板著臉,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樣教訓顧德海,直把他說得啞口無言,“一天天不乾正事兒,現在是農閒,但也能在家裡修整農具,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緩了口氣,見顧德海一副不怎麼聽得進去的樣子,繼續叨叨:“就是願意出去,手裡頭也都帶著活兒,你可倒好,兩手空空,到點就回家吃飯,可真是越來越有款兒了……”他聲音越說越大,彆說顧德海,家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站在他對麵的顧德海剛剛從懵逼狀態中回過神來,抹了把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似乎習慣了一般也不予回應,反倒是盯上了他哥懷裡抱著的白胖孩兒,“哥,你上哪兒偷來的孩子?!”

說著呢,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害怕至極。

要知道前些日子鎮上才來了倆工作人員普法呢,拐賣兒童可是要坐一輩子牢的,他顫巍巍伸手指著他哥,話都說不出了。

“瞎說什麼話呢!”顧德山沒好氣地瞪了弟弟一眼,抱著孩子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喊,“娘,娘,快出來,看看我給你帶了誰!”

顧老娘早就聽到動靜了,但是不耐煩管這兄弟倆之間的官司,隻坐在餐桌前等著兒媳婦上菜,一邊端著米湯喂孩子。顧德山喊她的聲音賊拉大,她卻隻是抬了頭,眯了眯稍稍吊著的眼,等著兒子進來。

都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什麼性兒她也是清楚得很。大兒每次有點什麼事兒得挑著飯點來,她不樂意說他這貪小便宜的毛病。隻是,在對上了他懷裡的奶娃的視線時,手上的調羹啪嘰一下直接掉到碗裡,瓷器相擊的聲音頗為刺耳。

她跟顧德海的反應是一模一樣。

見狀,還不等她開口呢,顧德山自己先招了,“娘,事情是這樣的……”等他給他們說了小寶的來曆,以及他自帶的賊拉大的人參後,提及了董美華的決定,不過沒以她的名義,“這參賣了,養活個孩子是綽綽有餘的,我想著這孩子跟我們也是有緣,要不就我們倆養著,說不定能給引來弟弟妹妹~”

“我和美華都覺得挺好,給他取了個名兒叫小寶,似乎是不太會說話,估計以前日子過得夠嗆。以後啊,來了我們家,肯定會對他很好的。”說完,就眼巴巴看著自家老娘,等著她發話。

按說顧德山這情況應該算是分家出去單過了,有什麼事兒都能自己做決定。隻是他們這一片的風俗使然,都是十分敬重家裡的老人,有什麼事兒一般也是要問過長輩才行。

顧德山一個大男人,被他娘瞪得直縮脖子,哆嗦了一下,還是硬撐著揚起笑容,“娘,這孩子到家裡來的時候就穿著個紅肚兜,我就是過來問問,有沒有小衣服能擠兩件給他對付,美華在家給他拆著呢,估摸著這幾天就能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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