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景這突如其來的示弱和低頭讓宋伊皺起了眉頭。
不是,她看不懂，這又是哪一出？
該不會有詐吧？
宋伊伸出一隻手，食指點在了沈煜景的額頭上,強迫他抬起頭來。
少女的眼底帶著疑惑,問道:“好端端你道什麼歉？”
“就是……就是……”
沈煜景抿了抿唇,為難道:“就是你中午說的,讓我不要對你好。”
宋伊笑出了聲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沈煜景,“突然想通了？”
“因為她們無法傷害我,但是可能會去傷害你。”沈煜景說完便又緊盯著宋伊，問道:“對嗎？”
看著沈煜景說這話的認真模樣，宋伊突然間覺得有些感動。
這種感覺很複雜,就像家裡最調皮的狗狗天天都會打碎東西，而當你已經習慣到甚至麻木之後，它居然開始乖乖待著了？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於是宋伊的手再一次觸碰了沈煜景，這一次則是搭在了他的額頭上。
沈煜景奇怪道:“你在乾什麼？”
宋伊的手下一秒又搭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喃喃道:“也沒發燒啊。”
沈煜景哽住了，宋伊這到底是有多麼不信任他！？
沈煜景彆扭地扭頭看向一邊，“所以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道歉？”
“我沒生過你的氣啊。”宋伊看向他,笑得彎了眼睛，“雖然你這人確實很欠揍,說話也不怎麼討喜,是個人看見你就很容易生氣上火，但其實吧……你比我想的已經好很多了。”
確實，和原劇情裡那個惡魔王子的瑪麗蘇設定相比,沈煜景雖然也蠢笨,但是顯然並不壞,而且還會主動和她道……
等等，不對。
沈煜景主動和她道歉？這件事才不對勁啊！
宋伊的大腦裡突然浮現起了一段原劇情裡的描寫。
【沈煜景站在門口，看著趴在桌上生悶氣的女孩，懊悔充斥著他的心臟。他不希望她難過，可是作為惡魔王子，他從未對任何低頭，這輩子也沒有說過一句對不起】
總算明白哪裡不對了。
沈煜景的人設是惡魔王子，惡魔怎麼會道歉呢？
看見宋伊的笑容突然間僵硬，沈煜景瞬間也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立刻緊張問道:“你說沒生過我氣，該不會是要反悔吧？”
宋伊努力板起臉，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嗯，除非你再和我道一次歉。”
沈煜景這口開的毫不猶豫“對不起！隻要你不生氣，說多少遍都可以。”
宋伊:“……”
這話說的也太輕易了，最起碼要掙紮一下吧？
沈煜景看向宋伊，伸手在她麵前揮了揮，“你在想什麼呢？”
“沒事。”宋伊搖頭，重新往回走去。
沈煜景跟在了宋伊身後，卻在她重新進入舞會的時候獨自停留在了門口。
月色照在少年身上，他的胳膊上還搭著宋伊剛剛還給他的西裝外套。
他在門口站著，中途不斷地看手機，直到過去了五分鐘才轉身重新踏入大廳。
*
此刻，杭家。
杭楓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瓶草莓牛奶。
已經過去了挺長時間，可是他的心臟卻還是不斷地加速跳動著，遲遲未能平緩。
杭楓小時候是在黑暗裡長大的，他跟著母親生活，到了晚上家裡窮得連燈都不舍得開。
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這樣，在黑暗裡的視力也會比常人好很多。
所以剛剛在舞會上，趁著那一瞬間的關燈。
卑劣的心思爬上了少年的心頭，貪戀與欲望惡意滋生出的藤蔓纏繞住了整顆心臟，催使著他拋下舞伴向宋伊的方向走近。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在告訴他，他渴望她的溫度，以及她的觸碰。
是啊，很無恥。
也就是這樣一個在黑暗裡瞬間便鬆開的擁抱，指尖也隻不過是短暫觸感的停留，卻又突然給他增添了一絲勇氣。
一絲讓他能夠回到那個家裡，重新麵對那些人的勇氣。
杭楓不想回去，可是他確實也太久沒見那個人了。
而今天，許徹居然來聖斯利了。
許徹看著他，將上次電話裡的那些廢話又再重複了一遍。
說父親要死了，說無論再恨他，也起碼見上這一麵。
杭楓也知道，許徹是不會拿這這種事騙他的。
明明都覺得是因果報應，可是心底還是生出了幾分悲哀感。
他的手落在桌上的相冊上，照片裡的女人抱著年幼的孩子笑的溫柔，而這種照片卻被突兀地撕成了兩半。
缺的那一半照片上原本應該是他的父親，隻是這張照片被撕碎太久了，他都快忘記那人長什麼樣了。
這次不去，下次見麵就是葬禮了嗎？
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事情啊，他曾經做夢都希望他所謂的父親早點死。
可如今真的美夢成真，他卻也控製不住地問自己——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有遺憾嗎？
不是遺憾他的死，而是遺憾他沒有付出過任何代價。
憑什麼就這麼輕鬆的死？真是便宜他了。
他拿起了麵前的草莓牛奶，甜味順著吸管進入口腔，可是卻又抑製不住心頭散發的那幾分苦意。
他還是會猶豫。
*
聖斯利學院的校慶結束了，論壇上的帖子卻還是有關於這次活動的討論，直到——
【虛榮可以讓一個人撒多少謊？扒一扒沈煜景的“青梅竹馬”的陸晴晴】
1L:眾所周知，陸晴晴和沈煜景的關係很不錯，陸晴晴的父親是沈煜景父親的助手，兩家關係一直很親近。而陸晴晴的母親，大家應該也都收到過她“母親”從國外帶回來的零食吧？但大家有沒有發現一點？陸晴晴每次回答母親的問題都是含糊其辭的，並且刻意引導我們以為她母親是A城的富商千金。但實際上，她的母親在我們市的一個三甲醫院當護士，聽說工作能力不錯，明年就要升護士長了...。在這裡沒有任何看不起醫護人員的意思，隻是覺得一個普通護士和沈總秘書生下的女兒，卻在聖斯利裝了這麼久的豪門千金，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了？
2L:繼續補充，沈煜景本人已經否認了和陸晴晴關係匪淺，沈家每次宴會的邀請函都是沈總給秘書的“恩賜”而已，他們兩人根本不熟，也不是陸晴晴所謂的青梅竹馬。
3L:？？？
6L:震驚我全家。
12L:真的假的啊？我怎麼還聽說她母親家裡是做房地產生意的，近兩年房價不是管的嚴嘛，所以才不方便隨便提。
19L:啊這，看起來溫溫柔柔善良的模樣，實際上心思那麼深嗎？細思極恐。
31L:沒有這個家世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啊，這演戲不進娛樂圈真是可惜了。
46L:虧我還以為她真的和沈煜景是青梅竹馬呢，羨慕了很久來著……原來都是騙人的啊。
57L:我和陸晴晴初中也是同學，一直都以為她和沈煜景關係很好，這種謊撒了這麼多年不會連自己都相信了吧？
61L:說那麼多廢話乾嘛，撒謊精滾出聖斯利！！！
……
陸晴晴一個人蜷縮在牆角，用雙手將自己緊緊地抱住。
網絡上的謾罵如同刀般鋒利紮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她想掉眼淚。
她想反駁這些人，她想說不是，不是這樣的。
可是顫抖著的手落在屏幕上，伴隨著眼淚，她哭的屏幕都快花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因為那些人說的沒錯啊。
她就是這樣的人，虛榮虛偽，糟糕至極。
當她的偽裝被人撕開，一切謊言都無處遁形，僅剩的幾分自尊與恥辱讓她痛苦不堪。
手機屏幕不斷地亮起，全是之前的“好姐妹”們發來的消息。
【論壇上說的是真的嗎？】
【你為什麼沒有來上學？是害怕了嗎？不知道怎麼麵對我們吧？】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以後在學校不要說認識我，和你做過朋友我都嫌丟人】
【晴晴，我是為你好，事情都鬨成這樣了，要不然還是轉學吧】
陸晴晴將手機狠狠砸在地上，崩潰大哭。
而突然間，房間的門被推開，怒氣衝衝的陸父走了進來。
本能的危機感讓陸晴晴往牆角裡又蜷縮了些，顫抖地喊道:“爸爸？”
陸父伸手抓住了陸晴晴的腳腕，直接將她往外拖了出去，“孽女！給我出來！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你！”
陸晴晴拚命地掙紮著，“我能自己走！你放開我！放開我！”
陸父鬆開了手，順手抓起了門口的一根衣杆，然後拿著它便狠狠打在了陸晴晴的身上。
他一邊打一邊罵道:“孽女！誰讓你這麼沒用的？居然得罪了沈小少爺，你不知道我們都要倚仗著沈總嗎？你居然……居然！”
陸父不再罵了，手上的動作卻又更重，就像泄恨一般將棍子打在女兒的身上發泄自己的怒意。
...
許久。
陸家的門被關上，沈總一個電話便把陸父給叫走了，陸晴晴也總算才得到了足矣喘息的時間。
陸晴晴趴在地板上，身上全是棍子落下的青紫痕跡，疼痛感讓她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手機就落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恍惚間，眼眶被淚水再一次打濕，陸晴晴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了手拿起了手機。
她撥通了一個許久都沒有聯係過的電話號碼。
電話在響了三秒後便被接通，兩邊同時沉默，然後那邊女聲帶著期待溫柔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晴晴？是晴晴嗎？”
陸晴晴哭著喊道:“媽媽，我好想你……”
*
幾乎整個聖斯利都在討論陸晴晴的事情，連向來最愛學習的A班也不例外。
周圍都在談著同一件事，無聊又吵鬨。
宋伊從卷子裡埋起頭來，看著自己第一次滿分的數學卷子打了一個感動的哈欠。
終於！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
宋伊在數學上確實沒有太大的天賦，所以她也放棄了一切奧數方麵的競賽以及擴展題。
隻要不是出偏題難題，以她對這些基礎套路知識的了解，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
想到這裡，宋伊心情很好的轉過頭看向窗……
哦不對，是看見了她的同桌。
不知道為什麼，杭楓今天好像總是會盯著她。
而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卻又像做賊心虛一樣低下頭。
於是宋伊拿著筆戳了戳杭楓的肩膀，問道:“你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杭楓低著頭沉默。
“喂，有話就說啊，你老這樣偷看我不是事啊。”宋伊說著又把筆換成了手，把臉也湊了過去，“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我早就知道你暗戀我了。不要害羞啊，喜歡我就直接說，畢竟人這一生總得感受一下被美女拒絕的滋味吧。”
杭楓抬起頭，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宋伊則是朝杭楓做作的眨了眨眼，問道:“看我乾什麼？又被我的美貌驚豔了嗎？你該不會是對我見色起意吧？”
杭楓:“……”
眼看著杭楓又要把臉轉過去了，宋伊也不和他開玩笑了，問道:“好了好了，你有話就說啊，我被你這麼盯一上午真的瘮得慌啊。”
杭楓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瓶草莓牛奶放在了宋伊的桌上。
宋伊的目光更加疑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杭楓又從另一邊口袋裡拿出了幾根棒棒糖遞給宋伊。
宋伊一拿，然後從杭楓口袋中……抽出了一長串棒棒糖？
宋伊:“？”
宋伊有些嫌棄又有些懷疑，說:“你該不會是特意這麼弄的吧？”
好土啊，真的好土。
杭楓:“……不是，買的時候沒拆開。”
宋伊毫不客氣的收下了這一長串棒棒糖和草莓牛奶，問道:“這是報酬嗎？說吧，想要我幫你什麼？”
杭楓垂下眸子，說:“我……父親明天就要過生日了。”
他有些猶豫，但還是選擇在宋伊麵前用“父親”這個詞彙代指了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