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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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冷柔危發怔的片刻,又一道湍流迎麵撞來,她下意識抬起手臂,猛地被水流向一個地方推去。

“阿姐!”朦朦朧朧的密音傳來。

冷柔危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肩膀,一雙手緊緊握住她的雙肩,她借著緩衝的片刻快速凝起了心神,回頭,隔著浮動的水泡和桑玦對視了一眼。

少年的蜷曲的長發在水中完全散開,像是海藻一樣。

他一雙利落濃鬱的眉此刻皺起,目光裡儘是關切。

桑玦原本在前麵遊著,不時會回頭觀測一下後方的情況,見冷柔危那邊迎麵一個浪頭打過來,她人卻還在發怔,桑玦毫不猶豫調轉了方向,接住了她。

“你沒事吧?”

冷柔危聽見他密語傳音。

又一個急流衝撞過來,將兩人徹底撞在了一起。

冷柔危的額頭抵在了桑玦的下巴,桑玦被撞有些疼,卻還是緊緊地抱住了冷柔危。

“這裡的暗流太亂了。”密語裡,桑玦的聲音有些局促,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僵硬地向冷柔危解釋。

他握在冷柔危後襟的手不知所措地鬆了鬆,但很快他又緊緊攥住。

他的心跳好快。

快到連冷柔危都被血戒上傳來的知覺所影響了,她看著桑玦峭石般凸起的喉結滾了滾,有一瞬的沉默。

好似其他的聲音都消失了一瞬間,隻剩這心跳聲震耳欲聾。

現在決不是停滯的時候,冷柔危周圍的世界像是在飛速倒退,她和桑玦正在漩渦裡隨波逐流。

“我們必須遊到這個漩渦的收束的口子那。”冷柔危沉下心緒,向桑玦傳音,與此同時霜縛從她掌心曼出,冷柔危一把抓住桑玦的手,冰涼的霜縛穿過桑玦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背,緊緊纏上他勁瘦的腰身。

霜縛另一端的冷柔危亦如是。

這樣做是為了兩人在湍流中不會走散。

桑玦的臉頰忽然開始發燙,那雙柔軟的手存在感過於強烈,就像春天的樹,將根深深紮在土地裡一樣,從他的掌心一路曼延,探到了他的心臟。

他們兩人被緊緊地纏在了一起。

這個念頭飛速地掠過桑玦的腦海。

他莫名的興奮,緊緊回握了冷柔危的手,分明在冰涼刺骨的不定河水中,臉上,耳朵,都熱得厲害。

在桑玦發怔地時候,冷柔危已經再次放出四象螢蟲,它們破水而行,仿佛沒有感覺到絲毫阻礙。

“跟上它們。”冷柔危傳音道。

冷柔危拉著桑玦的手鬆開,纏在桑玦腰上霜縛瞬間有了緊繃感,將他的思緒狠狠拉回了現實。

冷柔危已經扭頭,向被指明的方向遊去,紫色的束發帶被激流衝散,長發在水流中散開,卻毫不在意。

她像一隻剪開波濤的魚,逆流而去。

身形流暢而健美。

桑玦很快追上這道紫色的身影,並肩遊在她身旁。

封閉了聽感的不定河水裡,幾乎是無聲的,隻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腔中有力的震動。

一片寂靜之中,桑玦逆著激流遊水,心卻是像漂浮起來一樣。

此時此刻,他終於追上了十六歲那年,拉著他,帶他馬不停蹄地逃跑的少女。

她還是沒變,一樣地一往無前,一樣地沉著冷靜。

越向漩渦的中心遊動,也就伴隨著越多的危險。

無數的遊魂碎片迎麵而來,光怪陸離的畫麵撞進冷柔危的世界,那是許許多多的彆人的人生,靈魂的相撞,屏蔽視覺是無法擺脫它們的乾擾的。

那是眾生象。

眾生象本是萬千遊魂生活的片段而已,但它們彙聚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巨大的怪物。

它有千萬種變化,千萬種意識和信仰,具有無所不能的穿透力。

上一世,冷柔危就是差點死在了眾生象中。

浩大的喧囂在腦內鋪開,冷柔危仿佛身臨人間鬨市,穿行過無數交疊的影子。

不知不覺間,好像七拚八湊而成的古怪世界裡,隻剩她一人。

冷柔危忘記了前因後果,茫然地穿過人群,灰蒙蒙的一條街道,他們的頭都低著,臉上神情模糊。

前麵忽然從虛空中洞開了一道門,那道門像一張黑漆漆的大口,隨著冷柔危的走進,被拉得很高。

冷柔危站在門前沒有進去,她聽見身後男子冷漠不悅的聲音,“她已經瘋了,不配做你母親。你既然如此固執要見她,不肯聽本尊的話,那就去好好陪著她吧。”

後背被猛地一推,冷柔危驚恐地回過頭——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覺得她在這時應該驚恐。帶著這種情緒,她看到逆光裡站著的人影,仿佛一座她無法越過的大山,壓在她的頭頂。

“轟”地一聲,大門被狠狠關上,男子最後的一句話在耳邊回響,“看看你所謂的母親,還要不要你。”

冷柔危被留在了無儘的黑暗裡,留在一片譏笑和輕嘲中。

她不喜歡黑暗。本能地不喜歡。

但冷柔危清楚,她已經在適應了。

她已經開始嘗試建立新的本能。

極短暫地,有什麼東西像流星一樣,從眼前劃走,似是一張沒來得及看清的故人的臉。

冷柔危沒有探究,立刻抬起頭,迎麵向黑暗走去。

一線幽暗的,灰蒙蒙的光,照出一張慘白的女人的臉,她好像是一個擁抱的,守護的姿勢。

這縷光還不如不出現。

冷柔危拎起群擺向前跑起來,她穿過女人的幻影,好像一下子穿過無數的世界。

被她唱著歌謠哄著的時候,被她拉著手在月光裡唱歌的時候,被她逗著玩變魔術的遊戲的時候……

強迫她練劍練到血肉模糊的時候,掐著脖子詛咒的時候,完全無理地又抱著她哭,卻又狠狠地推開她,說不要她的時候……

有太多極好的和極壞的時候了。

——你從來沒有得到過愛。

一個平淡的聲音,像是這些畫麵的背景音,在冷柔危穿心其中的時候低低響起。

冷柔危加快了奔跑的腳步,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這裡。

——她哄你,也隻是因為她隨意施與你。

——她不高興,隨時就可以收走。

平淡的背景音還在繼續。

極壞,漫長得像是沒有終點,是歇斯底裡的一切重複再重複,沒有新意。

畫麵裡的她和這座囚籠鎖在了一起。

冷柔危沒有停下奔跑的腳步,終於來到一切的終點。

——那怎麼會是愛呢?

她猛地撞進眼前這個世界。

在漆黑的夜裡,冷柔危聽見女人的哭聲,睜開了眼。

女人低垂著頭,指尖輕輕撫過冷柔危額邊的頭發。

她不知道女人為什麼哭得那樣傷心,好像是在為她傷心一樣。

她已經厭倦了女人時而強悍發瘋,時而又愧疚脆弱。

她厭倦了這永無休止的一切,隻是冷漠地旁觀。

所以,直到女人轉過身,黑暗的世界仿佛隨著她的腳步鋪開,她縱身一躍,跳下了不知存在於何處的深淵時,冷柔危都沒有說一句話。

呼嘯的風不知從何處而來,冷柔危從一扇窄小的窗戶中探出了腦袋,外麵的世界是灰色的,女人赤色的衣裙顯得太過濃烈。

她正在向漆黑如墨的深淵下墜。

望著她的眼神裡,竟也能看到悲哀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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