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五十一章

剛才還困兮兮準備回房間睡覺的薑時予, 現在一雙大眼睛睜的比誰都大,趴在天台上仰著頭看漫天焰火。

沈戾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叫了他一聲。

“薑時予。”

薑時予轉過頭, 哢嚓按下快門,男孩和焰火一同被相機記錄下來。

薑時予看著沈戾手中的相機, 滿臉的興奮變成驚疑,那副懵逼小貓的模樣再次被對麵的人拍下。

沈戾一連給薑時予拍了好幾張, 才收起相機走到他身邊,挑出裡麵的照片給薑時予看。

“看看你,樣子傻不傻。”

薑時予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台相機, 他心心念念許久, 遊園會時一步之差就能獲得的那台相機, 此刻被沈戾拿在手裡,給自己看裡麵照片。

薑時予哪裡還有心思看照片, 他抓著沈戾的手,激動的問,“相機是你的嗎?”

沈戾反手將抓在自己手腕那隻手掰開,手指一根一根掰直, 直到完全敞開,下一秒,手掌被重物壓的往下墜了墜, 那台相機被放在薑時予手裡。

“現在是你的了。”

略有重量的相機安靜的躺在手心,薑時予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在做夢,怎麼今天會碰到那麼多開心的事還有驚喜呢。

他呆呆的問,“送給我?”

沈戾實在被他一副懵懂呆滯的模樣萌到了, 伸手捏著兩邊腮肉揉了揉,手感細膩讓人不舍得鬆開。

薑時予似乎緩過來點, 一雙葡萄似的眼睛,滴答滴答轉了好幾圈,欣喜到不知所措的情緒爬滿臉頰。

他抱著相機,小聲尖叫了一會,又踩著小碎步在原地跺腳,最後一頭撞進沈戾懷裡,呼吸急促道,“沈戾,沈戾,你對我太好了,啊啊啊,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禮物,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了。”

沈戾伸出手掌擼貓似的貼著身前的小腦袋來回呼嚕兩下,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小貓如此開心。

薑時予現在確實開心到爆炸了,如果他是小貓的話,此時此刻應該比吸一萬根貓草還要興奮還要滿足還要暈乎。

煙花已經快要接近尾聲,薑時予抱著相機愛不釋手連對煙花的注意力都分散不少,沈戾陪在身邊看他搗騰,很快薑時予舉起相機麵對兩人。

“沈戾,我們拍一張吧。”

那天在海邊兩人根本沒拍幾張,合照也沒拍。

小小的相機屏幕裡裝著兩人靠在一起的頭,一個英俊帥氣一個漂亮可愛,背後是盛放的焰火,相機很快被按下,這一幕被定格在照片裡。

薑時予低頭去看照片,十分滿意。

焰火放完,兩人從天台回房間,薑時予抱著相機在小沙發裡不停琢磨。

“這個參數還沒調,我看網上說調好參數照片會更好看。”

“我是不是還要給它配個鏡頭啊,我上淘寶看看。”

“沈戾,相機的說明書在哪裡呀,快給我看看。”

沈戾從他懷裡把相機一把拿開,放在桌上,然後手一伸將沙發上的某隻興奮小貓抱起來放到床上。

“好了,很晚了,你要睡覺了。”

嚴格來說,薑時予心臟手術還在恢複期,他身體各方麵的抵抗力並不會因為手術結束而增強多少,底子還是差,熬夜對心臟的傷害很大,今晚已經是破例了。

薑時予躺在被子裡,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倒是沒怎麼反抗,眼睛瞥了瞥桌上的相機,“嗯嗯,睡覺。”然後乖巧的閉上眼。

沈戾躺上床關了燈,身側的人習慣性一滾,往他懷裡鑽。

房間內一片靜謐,隻能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薑時予把腦袋靠在沈戾的頸窩,聲音又細又輕,“謝謝你。”

沈戾低頭吻住懷裡人的額頭,“睡吧,晚安。”

一夜好夢,因為頭一天運動加興奮過度,薑時予醒來已經十一點了,床的另一邊早就空了。

他下樓就看到木子在客廳打遊戲,超大高清屏幕,爽死他了。

李木子聽到聲音抬頭,和薑時予打了個招呼,“沈戾和陳旭出門買菜了,說今天自己在家做飯,給你留了早餐在廚房,沈戾還給你蒸了雞蛋在鍋裡保溫。”

薑時予從廚房端了早飯回到客廳,坐在李木子旁邊一邊看他打遊戲一邊吃早餐。

李木子過完一關後按了暫停,轉頭雙眼發光盯著薑時予。

薑時予往嘴裡塞了一勺雞蛋羹,“怎麼了?”

“嘿嘿,昨晚的煙花,是不是沈戾特地給你放的。”

薑時予害羞的笑容止不住泛起,“你和陳旭怎麼沒上來一起看呀。”

李木子撇嘴,“拉倒吧,沈戾上樓前特地給陳旭發了消息,讓他來我房裡用儘一切辦法,製止我上天台,我和他就擱陽台看了看,彆說,這花了大價錢的焰火就是好看。”

薑時予回憶昨晚的煙花,讚同的點點頭。

“人家為你做那麼多,感動死了吧。”

薑時予臉微紅,但還是認同李木子的說法。

李木子頭往後靠,哀嚎,他們到底來這邊旅遊放鬆的還是專門過來吃狗糧的。

說完,薑時予把早餐放回桌上,跑上樓一會懷裡揣著東西下來,氣喘籲籲把相機拿出來,和昨晚一樣的興奮。

“木子,你看。”

李木子看到那款相機,眼睛同樣一亮。

“哇哦,這不是你一直中意的那款相機嗎?上次遊園會差點就能拿到,你買的嗎?”

薑時予搖搖頭,雀躍道,“沈戾昨晚送我的。”

李木子直拍大腿,直呼好家夥。

“天呐,這放在開學那會,都不知道是誰天天斬釘截鐵說自己是直男,哪來的直男那麼會啊。”

薑時予笑的一臉甜蜜。

李木子不禁感慨,時過境遷,短短幾個月發生太多事了。

薑時予也覺得這幾個月簡直像做了場夢,無論好壞,隻要醒來沈戾在他身邊就好。

買菜二人組很快回來,手裡提著幾大包,薑時予和李木子上前幫忙,諾大的廚房很快就被他們折騰的淩亂。

四人除薑時予外其餘家境都挺殷實的,而薑時予因為身體原因從小被嬌養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幾人麵對滿地的食材,有一瞬間的凝固。

但現代社會,網絡發達,熟練運用各種軟件,就沒有不會做的飯。

很快廚房就熱鬨起來,沈戾和陳旭負責做飯,薑時予和李木子看似負責做甜品實則給兩隻無聊的小貓找點事打發時間而已。

薑時予一臉嚴肅看著手機裡的配方,然後看和麵盆裡的黃油,湊過去和李木子小聲嘀咕,“木子,上麵說的一小塊,我感覺我們好像放太多了。”

兩人做甜品,薑時予主打一個規規矩矩按教程來,而李木子則主打一個隨心所欲全憑感覺。

最後從烤箱裡拖出一盤黑乎乎散發著焦味的東西,兩隻小貓麵麵相覷。

“唔,木子,要不我們還是去客廳吧。”

李木子把烤盤一丟,“剛好我遊戲還沒過關,走吧。”

一盤烤糊的餅乾被兩隻小貓悄無聲息的倒進垃圾桶,但最後晚餐卻意外美味,拜沈戾和陳旭兩位大廚的學習能力所賜,他們享用一頓滿足的晚餐。

李木子和陳旭在這邊玩了幾天便飛回江華了,年三十前一天,白芸和沈青臨從外地趕回來一起過年,團圓飯桌上,薑時予吃到了那個包著硬幣的餃子,白芸笑著遞給他一個厚厚的紅包。

“乖乖運氣好,這個大紅包給你。”

薑時予爸爸出事後,他便一直寄養在沈家,這幾年接受的照顧太多了,哪裡還能要白芸的紅包,但白芸卻執意把紅包塞給他。

“紅包是阿姨和叔叔的心意也是祝福,今年發生了太多事,時予,讓你受罪了。”

過年不能掉眼淚,薑時予紅著眼睛接過紅包,被沈戾哄了好一會才吸著鼻子笑出來。

白芸和沈青臨年末忙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休息幾天,兩人沒有守歲早早便睡了,剩下兩個小孩則在院子裡放煙花。

管家準備了幾大箱小煙花,薑時予獨愛火樹銀花那一款,但中途不慎差點被濺出的火花灼傷皮膚,後麵沈戾便讓他站在一旁看,自己負責點燃。

薑時予從箱子裡翻出七八個三角錐形狀的煙花,一一擺在沙灘上,然後由沈戾點燃。

霎那間,沙灘前亮如白晝,一整排的火花從三角錐的頂部冒出來,像聖誕樹一樣,帶著星星點點往四周散落。

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火苗,像一顆顆從天上墜落的星星,咕嘟滾兩圈,然後熄滅。

沈戾從四散的焰火中挪開視線,望向身側的男生,因為過年,薑時予穿的很喜慶,大紅色的毛衣和白色的休閒褲,腳上套著一雙大象的拖鞋,因為興奮和歡喜,臉頰隱約泛紅,一雙圓澄澄的黑眸比沙灘上的火樹銀花還要亮。

薑時予手裡還拿著兩根仙女棒,一轉頭就看到沈戾盯著自己,他瞳孔微縮,一愣,抓著仙女棒往前伸。

“新年快樂。”

剛好,身後的天空炸開一連串的煙花,是公路對麵的小鎮迎接新年放的煙花,緊接著更多更大的煙花在遠處的盛開。

時針來到十二點,新的一年到來了。

沈戾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隻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久一點。

“新年快樂。”

以後的每一年,都能陪在你身邊。

第五十二章

年後初五, 江華天氣回暖,家裡兩個大人初三就回去了,沈戾看薑時予挺喜歡這邊的, 兩人便多留了幾天。

下午五點多用過晚餐後,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又不曬人, 兩人攜手去海邊散步,這是他們來這邊之後養成的習慣, 薑時予還曾自嘲過,說他們倆男大學生日子過的和退休養老沒什麼區彆。

彆墅前麵的海灘這段時間來來回回都走膩了,沈戾驅車帶薑時予去了人多的海灣, 年後過來旅遊的人漸多, 路邊支起的小攤不少。

薑時予看到一個做棉花糖的, 能隨意捏出各種可愛的造型,目光幾次流連在上麵, 沈戾看到後牽著人過去,給他買了一個。

棉花糖機子周圍都是小孩,薑時予和沈戾站在中間有些怪異。

沈戾可不管周圍視線怎麼看,彆人家小孩有的, 他家小孩就不能隻眼饞,買了個最貴最大的小貓造型棉花糖,薑時予接過來舉著, 能把整張臉遮的完完全全。

去海灣的路上,薑時予對著棉花糖愛不釋手,完全舍不得下嘴,但天熱, 即便他不吃過一會棉花糖也會融化塌掉。

無法,薑時予捏著圓滾滾的小貓臉蛋揪下來一小塊,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漫開,他舉著棉花糖讓沈戾也試試,沈戾不喜歡吃甜的,咬了一小塊便送回去了。

兩人在這邊膩膩歪歪的,不知什麼時候旁邊站了個小孩,紮著兩個小辮,手指咬在嘴巴裡,眼巴巴看著他們。

薑時予先發現的小孩,看她一個人周圍也沒有大人跟著。

薑時予蹲下和小孩麵對麵,輕聲細語問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呢?”

小孩看起來年紀不大,四五歲的樣子,薑時予和她說話也不回答,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手裡的棉花糖,嘴巴吮吸著手指,砸吧砸吧響。

薑時予又問了幾句,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小女孩都不回應,直到他把手裡的棉花糖遞給沈戾,小女孩視線很快就落在沈戾身上。

“這海邊她一個小女孩單獨呆著太危險了,也不知道父母去哪兒了。”

沈戾上前伸手撥弄了下小女孩的辮子,一搖一晃的兩根辮子像觸角似的。

“那邊有誌願者,送去廣播找下家長。”

薑時予覺得可行,兩人將小女孩送到誌願者手裡,說明情況,廣播剛放兩遍就有個男人衝進廣播室。

“小寶,你怎麼亂跑呢,急死我了。”男人手裡抱著個看起來比女孩年紀大點的男孩,一進門就對著小女孩嚷嚷,小女孩有些害怕,往薑時予身後躲。

薑時予看到男人的態度,不免皺眉,護著小女孩,“您好,請問您是她的父親嗎?”

“當然了,我剛帶我兒子去廁所了,讓她站在原地等會,回來就不見了。”

“她還這麼小,怎麼能留一個人在海灘上,很危險的。”

男人不以為然,“她都那麼大了又不是聽不懂話,再說海灘上到處都是人,還有誌願者,能有多危險。”

薑時予覺得這個父親太不稱職了,工作人員見氣氛有些尷尬便上前調解,經查驗身份證確認這個男人是小女孩父親,一番教育後,便讓男人牽著小女孩走了。

兩人從廣播站出來,手裡的棉花糖早就融了,可愛的小貓臉變得醜兮兮的,薑時予也皺巴著一張小臉,明顯的不開心。

沈戾捏捏他的臉,“好了,工作人員都教育了,給小女孩找到家人就行。”

薑時予悶悶不樂,“你也看到了,那個父親對小女孩太不上心了,懷裡那個男孩都多大了還抱著呢,明顯重男輕女。”

沈戾自認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更何況他明白清官難斷家務事,碰到了便順手幫小女孩一把,其餘再多的都是徒勞。

但小貓和他不一樣,小貓心軟同理心強,看著小女孩和家人走遠的身影,眼中滿是擔憂。

“好了,彆擔心了,我看小女孩穿的衣服乾淨整潔,還紮著小辮,家裡人對她肯定不會很差。”

薑時予也知道不可能事事儘如人意,好在沈戾一番安慰後,鬱結的心情舒緩了許多。

夕陽已經降到海平麵下麵了,金黃色的晚霞從蔚藍的海麵擴散,連帶碧波染上燦爛的顏色,高高飛起的海鷗忽而墜下落在海麵上,波光粼粼的水麵暈開層層漣漪。

沈戾為了讓薑時予不去想剛才的事,特地在路邊買了一袋喂海鷗的麵包碎,從塑料袋裡倒出來一點放在薑時予手心。

薑時予迎著海麵高高舉著手,海鷗從遠處飛撲而來,叼起麵包碎轉瞬就飛走了。

果然在和海鷗互動中,薑時予慢慢恢複了心情,當被凶猛飛撲而來的海鷗嚇到,還會小聲尖叫著喊沈戾,沈戾站在他身後,半摟著人,托著他的手臂,兩人一起喂海鷗。

就在他們玩的正開心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呼救聲。

“救命啊,有個小孩被海浪卷到水裡去了。”

“有沒有人會遊泳的啊,救命啊。”

沈戾和薑時予收回手,朝著呼叫聲方向看去,發現正在呼叫的居然正是剛才走丟那個小女孩的父親。

那個男人也看到了沈戾他們,連忙氣喘籲籲跑過來,“你們,你們會遊泳嗎?救救我兒子吧,求求了,岸上的誌願者換班沒人,救救我兒子。”

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沈戾看到十米遠的海麵上正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身影在水中不停掙紮,隨即一個浪花卷過來,身影飄的更遠了,危險也逐漸增大,水麵下暗藏礁石。

情況緊急,來不及多想,沈戾鬆開薑時予的手,朝著男孩方向看了眼,噗通一聲跳進了海裡。

夕陽已經漸漸落下,遠處天際開始變暗,視野慢慢受到阻礙,薑時予在沈戾跳下海麵那一刻,心便開始高高懸起,他站在距離沈戾最近的岸邊,眼睛一瞬不眨緊緊盯著那道身影在海麵起伏。

起風了,海麵的浪花翻滾的更大,沈戾在水中猶如一條渡江的鯊魚,沒有過多的停留,入水那刻起就筆直朝著目標快速遊去,因為男孩身處的位置很危險,水下很有可能有礁石群。

漸漸的岸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目光紛紛落在遠處兩道身影上,薑時予站在最前麵,海水漫過他的小腿,冰冷的涼意從下半身傳來,但他絲毫沒有動,手指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深陷掌心。

“來,讓一讓,讓一讓,救援隊來了。”

身後傳來響動,抬著救援艇的救援隊來了,救援隊長在看到海中浮沉的身影後頓時眉頭一皺。

“不好,他們往礁石方向飄了,趕緊下水救人。”

薑時予被穿著救援服的人撞到一旁,那人回頭急忙說了句抱歉,卻被他煞白的臉色嚇到,來不及多問,便急忙下海了。

沈戾抱著男孩,想奮力往岸邊遊,但海浪翻滾的阻力太大了,一層一層的將人推的更遠,他隻能儘力控製他們方向不偏。

懷裡的小男孩因為溺水過久暈了過去,需要趕緊回岸邊搶救,沈戾單手抱著男孩隻用一隻手滑動,久泡在海麵用力過度,四肢沒有剛才那麼靈活了。

但他已經看到岸邊下水的救援隊,隻要控製自己方向不往礁石群那邊去,救援隊很快就能過來。

下一秒,遠處一波巨浪洶湧而來,掀起的浪花幾米高,沈戾心中一驚,下一秒身影就被海浪覆蓋。

薑時予看到那波巨浪將人吞噬,眼睛瞬間瞪大了,焦急的在海麵尋找熟悉的身影,可他怎麼也看不到。

上一次這樣無力,還是車禍後醒來那一刻,薑時予睜大眼睛,不敢讓眼淚掉出來,怕模糊了視線看不到沈戾的影子。

剛下水的救援隊也因為剛才那一波巨浪,人船都翻倒在海麵,隻能退回來重新整理出發,可此刻海麵已經完全沒有了沈戾和小男孩的身影。

“人呢?”

“怎麼不見了,不會沉了吧。”

“剛才那波海浪太凶了,再好的水性也抵不住,卷到更遠地方去了吧。”

“我看下水的那個男生年紀不大,多熱心啊,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周圍人群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薑時予感覺耳膜被人蒙上了一層布,身邊吵吵鬨鬨的聲音聽不見但是好煩,他好想讓那些人閉嘴。

沈戾,沈戾你不能出事。

你答應了以後都會陪在我身邊的。

薑時予目光渙散盯著海麵,海浪襲襲,他似乎看到了什麼。

“沈戾!”

忽然,薑時予驚呼出聲,朝著海麵奮力呐喊。人群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聲音望過去。

隻見海麵上,一個身影正拖著懷裡的小孩,吃力朝岸邊遊來,正是剛才被海浪吞噬不見的沈戾。

“沈戾,沈戾!”薑時予不敢相信,雙手攥的死死的,雙腳忍不住朝著那個方向邁步,卻被身後的路人攔住。

“誒,你去哪,再往前危險了,快彆去了。”

救援隊也看到了海上浮出來的身影,已經到了礁石那邊,大家趕緊放下救援艇找出設備朝著沈戾方向過去。

幾分鐘後,薑時予看到救援人員將沈戾和小男孩一同運上救援艇,然後返程,救援艇還未在岸邊停穩,他便撲了上去。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遠處雲層中似乎閃過一絲雷電,天氣預報說這兩天會有大雨,住在這裡的原住民看著轉瞬即逝的雷電,嘀咕著馬上要下雨了。

人被救上來後,周圍很快被人群圍滿,警察很快趕到現場維護秩序,醫護人員從車上下來,撥開人群上前。

一大一小躺在地上,小的那個臉色煞白,呼吸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大的那個額頭似乎撞到了什麼,滿頭的血跡,看起來兩個人都不太好。

“趕緊將人散開,這邊要進行救援了。”

警察和誌願者開始疏散人群,薑時予跪在沈戾麵前,臉比旁白昏迷的小男孩還白。

他哆嗦著手抓著沈戾濕透的衣服,嗓音沙啞的不像話,“沈戾,你快起來,快起來,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對嗎?”

薑時予不敢相信麵前的場景,仿佛在幾個月前經曆過,沈戾渾身是血躺在他麵前,“沈戾,你快起來啊,不要鬨了,這次我真的會生氣了,我不會再原諒你了,你總是食言總是讓我擔心,你起來好不好,你起來我就原諒你。”

薑時予聲音細細的,周圍嘈雜沒人聽到他說話,很快一位醫生來到沈戾身邊,拿出儀器開始檢查。

薑時予低著頭,天色昏暗沒人看清他的表情。

醫生檢查完後,招呼人將人抬上救護車,薑時予跟著一側。

“你是誰?家屬嗎?”

薑時予走到車門前被人攔住,護士看著麵前這個渾身濕漉漉,身上殘留著臟汙血跡的男生,一臉呆滯,不是說現場就一大一小兩個出事了嗎,怎麼這個看起來也像發生了什麼。

薑時予看到被抬進救護車的沈戾,指了指,“我是他的家屬,我要陪著他。”

護士幾番打量麵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孩,最終還是讓人上了車。

到了醫院急診直接將救護車上的人運下來,薑時予跟著跑了幾步,半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再起身,擔架車已經走遠被推進急診室。

薑時予片刻不敢緩,急忙跟進去,醫生已經在給沈戾做基本檢查。

“病人之前有受過什麼傷嗎?”

薑時予白著臉,站在床邊認認真真回答,“他半年前出過一次車禍,傷到腦袋診斷為腦振蕩,有些後遺症,丟掉部分記憶。”

醫生又問了幾個問題,開了好幾張單子給薑時予。

“病人暫時沒有溺水休克症狀,頭部受到撞擊可能是他暈過去的主要原因,不排除腦震蕩顱內出血各種情況,先做個腦部ct看一下,你去門診繳費開單吧。”

薑時予按照醫生的要求跑到門診開單繳費,上上下下好幾趟,等終於將人送進ct室,他才摸著門口的椅子緩緩坐下來。

腦ct時間比較長,薑時予盯著檢查室的門不敢動彈,身上被海水浸濕的衣服還滴著水,彌漫著消毒水的醫院像一台巨大的製冷機,呆在裡麵連毛孔都泛著冷意,薑時予並著雙腿安靜的坐著,臉色沒有一絲血色,雙手抓著衣擺像抓著救命稻草般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沈戾的檢查做完了,被護士推出來,急診的結果出來的比較快,當醫生拿著結果單和薑時予說話時,他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從檢查結果來看,並沒有造成顱內出血和更嚴重的問題但是有點輕微腦震蕩,結合你說的半年前出過車禍,還需要繼續觀察。”

薑時予一直提在喉嚨口的心臟在聽到醫生說的話後終於墜落回胸口,他急忙問道,“那醫生,他什麼時候可以醒呢?”

“他是受到強烈撞擊暈過去的,應該不要多久就能醒過來,讓護士給傷口處理一下然後轉病房就行。”

一番折騰後,沈戾被安排到普通病房中,薑時予坐在一旁,盯著床上的人久久不敢眨眼,生怕錯過沈戾醒來那一刻。

即便醫生說了檢查結果沒事,問題不太大,很快就能醒來,但對於經曆過一次車禍和最愛的人失憶的薑時予來說,在沈戾徹底醒過來確認沒事之前,他根本不敢鬆懈下來。

躺在床上的人換上了乾淨的病號服,額頭上被撞擊出血的傷口也已被護士包紮好,露出的五官精致俊美,可是那副總是遊刃有餘的姿態此刻卻消失殆儘。

薑時予鬆開攥緊下擺的手,掌心早已殷紅破皮,他小心的伸出一根指頭,勾住沈戾的食指。

他在心裡無聲喊著沈戾的名字,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幾秒後,緊閉的雙眸微微顫動。

薑時予呼吸一緊,看著那雙顫抖的雙眸緩緩睜開,最後落在自己身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病房內安靜的不像話,連呼吸都聽不到了,薑時予小心謹慎又帶著害怕,試探盯著床上的人問道,“沈戾?”

病床上的人五官分明,漆黑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隨後他薄唇輕啟,一道溫柔寵溺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

“小乖。”

第五十三章

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 沈戾不愛喊薑時予的名字,那樣自己和彆人沒有區彆,但薑時予又沒有小名, 沈戾便自顧的給他換了個稱呼。

小乖。

沈戾很滿意,覺得小乖這個名字很符合薑時予, 乖巧懂事又可愛,但薑時予卻不太適應, 每次沈戾這樣叫他他都麵紅耳赤,害羞的臉紅好久都褪不下去,後來在家時, 白芸聽到沈戾這樣叫薑時予, 覺得挺親切的, 便跟著叫小乖。

之後反抗無果,加上每天被叫多次, 慢慢的居然習慣了這個稱呼。

再之後車禍失憶,沈戾從白芸嘴裡聽到這個稱呼,私下逗薑時予時,偶然叫過兩次, 每次薑時予聽到都會愣神幾秒,然後默不作聲低下頭,沈戾以為他是害羞。

病床前, 薑時予呆坐在椅子上,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或者是耳朵出現問題,否則他怎麼會聽到沈戾用以前那樣的語氣叫自己小乖。

沈戾看到麵前已經變成木頭人的薑時予, 眼中閃過錯綜複雜的情緒,再次開口, 聲音更大更清晰了,“小乖。”

下一秒,他便看到木頭人忽然洶湧流淌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沈戾從沒見過薑時予哭的那麼厲害那麼慘,似乎要把這半年所經受的所有委屈痛苦難受都哭出來。

沈戾從病床上坐起來,想要觸碰麵前哭成淚人的薑時予,手在半空卻不敢上前。

是的,他記起來了,一切都記起來了。

那些被遺忘的,屬於兩個人的記憶,他全都記起來了。

同樣的,這半年發生的事也沒有忘記,所以車禍後,他對薑時予的所作所為,曆曆在目。

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護在懷裡,曾經發誓一輩子都對他好的小乖,在這半年裡,因為自己,受了無數委屈,流了無數次眼淚。

沈戾感覺自己的胸口像被人掏空,空蕩蕩的血肉模糊。

薑時予哭的不能自己,身體都在發抖,他沒有出聲,就那樣無聲的哭泣,眼淚都不用醞釀便像小溪般直往下淌。

尖細的小下巴不停往下墜淚珠,在衣服上聚成一灘水漬慢慢暈開,哭著哭著他忽然呼吸急促起來,喘氣聲變大,煞白的臉漲紅。

沈戾一驚,掀開被子下床,將人摟在懷裡,手貼著後背嘴裡溫柔的安撫,“小乖,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呼吸,彆著急。”

薑時予瘦弱一團,依靠在沈戾懷裡,急促的呼吸像哮喘發作般,一口氣接不上下一口氣,看著十分駭人。

沈戾雙臂摟著人穩穩的,麵色沉著絲毫不亂,“小乖,聽我說話,呼氣,吸氣,好,很棒,再來,呼氣,吸氣,小乖做的很好,慢慢的慢慢的。”

懷裡的人在沈戾竭力安撫下,漸漸的呼吸開始緩和下來,後背那隻手一刻不停順著脊骨上下滑動,細看的話會發現沈戾額頭已經冒出一層細汗。

等薑時予緩過最急的那陣,沈戾按下床頭呼叫鈴,護士很快進來了,看到這幅場麵不由愣住了。

“麻煩幫我叫一下醫生,謝謝。”

好在護士反應也快,很快就叫來了醫生,兩個小時前剛給躺在床上的那位看了病,轉眼躺著的人醒了,另外一位卻倒下了。

“怎麼回事?”

“醫生,麻煩看一下,他有急性哮喘,心臟剛做完手術,剛才情緒激動有些喘不上氣呼吸困難,然後過敏藥物是……”

對於薑時予的一切大小事物,沈戾記得清清楚楚,未等醫生開口便將他的病症,過敏史及相關一切都說了出來。

醫生不由感歎,這小夥子,聽起來比醫生還專業。

醫生帶著聽診器檢查一番後,開了張藥單讓護士下去拿藥。

“隔壁床剛好空出來,先讓這小男孩住下吧,你們家裡人呢,現在這個樣子你倆誰照顧誰呢這是。”

沈戾含糊說了句家裡人馬上就來,外麵有人呼叫,醫生沒多說什麼,叮囑沈戾好好休息,視線下移看著靠在懷裡那位又叮囑道穩住情緒不要過激。

病房門很快被帶上,依在沈戾懷中的人慢慢緩過神來,自己撐著床沿就要起來,沈戾眉頭一皺,將人拉拉回去。

然後摸到一手潮濕。

沈戾低頭看去,剛才情況混亂沒來得及仔細看,居然沒發現薑時予身上衣服全是濕的,而且臉上也臟兮兮的耳後和脖子殘留著血跡。

不知道這身衣服穿了多久,從兩人貼在一起的皮膚感受到懷中這具身體早已冰冷,沈戾顧不得自己剛醒頭還暈著,趕忙將人放在床上,扒了衣服用被子蓋著。

然後伸手探了探額頭,好在沒有發燒,但不保證半夜不會出事,以前換季薑時予但凡穿少了吹了風,半夜必定會發燒難受。

“我去打盆熱水給你擦擦身體,你乖乖躺著。”

沈戾說完便要離開,卻被人拉住手。

轉身,躺在被窩裡的人忽的坐起來,潔白的被褥從肩膀處滑落,白皙到反光的上半身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以及那兩點嫩紅。

沈戾……

“沈戾。”薑時予慢吞吞叫他名字,聲音已經啞到不行,破銅鑼似的。

沈戾按住他的肩膀讓人躺在,扯過被子一把抱住。

“想說什麼等好了之後再說,你必須要擦擦身子換身衣服,否則晚上會難受。”

薑時予還是拉著他的手不鬆開,僵持不下,沈戾沒辦法隻好妥協,掀開被子躺進去,1.5的床擠下兩個大男人有些難受,沈戾抱著薑時予給他暖身體,手不停在他胳膊和肚子上揉。

過了不知道多久,薑時予哭的遲鈍的腦袋似乎反應過來什麼,又要掙紮著下床。

“小乖,彆動,去哪兒。”

“我去隔壁床,醫生說讓你好好躺著休息。”

沈戾失笑,“你好好躺著彆動我就是在休息,你要再折騰,那我隻會更折騰。”

聽到這話,薑時予亂動的身體果然停住了,沈戾把人四肢包在懷中,像貼合的玩偶,又軟又嫩。

兩人一個砸到頭還沒恢複一個情緒過激急性哮喘發作,躺在一張床上即便各自腦海裡思緒萬千,但扛不住身體虛弱,居然就著這樣彆扭難受的姿勢睡著了。

再次醒來,薑時予單獨躺在床中間,病房內空蕩蕩的,他強撐著不適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沈戾推門進來便看到正準備下床的薑時予。

“小乖。”

薑時予日常醒過來需要緩好一陣讓腦袋和身體都慢慢蘇醒,今天被強迫開機,身體是醒了但腦袋還是暈乎的很,聽到有人叫他,薑時予遲緩的彆過頭,看到沈戾後,又反應了半天。

才慢吞吞開口,“你去哪兒。”語氣有些委屈。

沈戾一眼便看出他的不對勁,知道肯定是剛醒就起來了,連忙走過去將人按回床上。

“醫生讓我去做個檢查,我起來的時候看你睡的熟,所以便沒叫醒你。”

薑時予像隻蝸牛一樣,觸角一縮一縮的,反應了幾秒猛的拉住沈戾的衣袖,“醫生怎麼說,你沒事吧。”

即便腦袋裡還像漿糊一樣亂糟糟的,但一聽到沈戾說去做檢查,像碰到薑時予某種應激神經般,都不需要反應,條件反射的擔心。

沈戾被他弄的心軟又心澀。

病房內的窗簾昨晚沒有關,日光照進來很晃眼,沈戾伸手遮住薑時予的眼睛,薑時予視線瞬間一片漆黑,但眼皮感覺到溫溫熱熱。

“醫生說沒什麼大事,輕微腦震蕩,之前出車禍腦袋裡殘存一點淤血壓迫到神經導致片段性失憶,這次撞到腦袋,陰差陽錯的淤血散了,所以沒事了。”

沈戾一下子說那麼多,薑時予迷迷糊糊的反應了好大一會才把這段話消化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動靜,沈戾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怎麼了,忽的,感覺到掌心濕潤,淡淡的淚水從掌縫中流出。

沈戾將捂在眼睛上的手挪開,便看到一雙濕透的黑眸,霧蒙蒙的貓眼被淚水浸濕,黑色瞳仁表麵像被覆上一層透明玻璃質,漂亮又脆弱。

更深的情緒隱藏在其中,委屈,喜悅,難過,害怕,種種,沈戾不敢多看,心已經裂開很長一條縫。

“小乖,對不起。”

沈戾揉碎了嚼爛了最後也隻剩這一句蒼白的道歉,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的沈戾,麵對薑時予,總是一句單薄的道歉,可他傷害薑時予的,又何止一句道歉呢。

薑時予哭的不能自己,其實他早已經接受沈戾永遠不會恢複記憶,永遠忘記和自己在一起那段時間,畢竟不管哪個時間段的沈戾,都是同一個他,忘掉從前也沒關係,他們還有很長的未來。

可現在,沈戾卻恢複了,恢複了記憶,想起了所有。

薑時予不知如何麵對,老天爺好像總是在和他開玩笑,總是讓他不斷重新開始,小時候媽媽在他記憶還未長久停留的階段便離開了,所以爸爸加注在他身上的愛和關心不斷加倍,後麵他又失去了爸爸,來到沈家,沈氏夫婦重新給他一個家,作為父母的愛和關心甚至超過親身兒子沈戾,而麵對一個莫名的外來者,沈戾不僅接納了自己還給了他許多許多的愛,薑時予覺得他的人生雖然充滿遺憾但從不乏愛意圍繞,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可就在他覺得一切很美好的時候,沈戾出車禍失憶了,對於從小缺乏安全感的薑時予來說,愛意的失去是最痛苦的事,他經曆了一遍又一遍,親情,愛情,每當他擁有一些愛意,老天就會馬上讓它消失。

薑時予想要很多很多的愛,但在意的同時,也意味著失去時,會多麼痛苦。

因為他得到過沈戾全部的愛,所以沈戾失憶後,薑時予從未放棄過,因為自己也愛他。

可最後兜兜轉轉,他用儘一切力氣重新開始後,老天爺又讓他回到最開始。

第五十四章

沈戾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無計可施, 麵對傷心難過流淚的薑時予,不管失憶前後,他甚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兩人在病房內僵持時, 房門被人推開,高跟鞋敲打地麵傳出清脆的響聲, 離開不過幾天的白芸接到消息後立刻趕過來了。

薑時予淚眼朦朧抬起頭,看到白芸那一刻, 眼中酸澀感更重,白芸來之前已經了解清楚情況了,一臉疼惜走上前, 將人摟在懷裡。

“好了, 時予, 都好起來了。”

薑時予撲倒在白芸懷裡,像幼獸回到了溫暖的母巢, 肆意發泄。

沈戾站在一旁,憔悴的麵容盯著病床上被自己母親安撫的人。

白芸給倆孩子辦了出院手續,包機回江華第一件事就是一人一套全身檢查,看到檢查結果單那一刻, 所有人的心總算安安穩穩落回了肚子裡。

回彆墅路上,白芸通過後視鏡看到後座的兩人,左右各一個, 薑時予歪著腦袋靠在車窗上,睫毛長長的暗淡的落下,一張小臉比過年時看到的要憔悴些,表情淡淡的, 而另外一邊自己兒子,一路上眼神數次往一旁撇, 每次看一眼都像做賊似的迅速收回。

從薑時予徹底清醒過來得知沈戾恢複記憶後,兩人相處便有些微妙,說疏離兩人幾乎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說親密交談的次數少之又少。

司機將車停在彆墅門口,沈戾和薑時予同時上樓,卻在路過薑時予房門時停頓了幾秒,失憶前兩人是住一間房的,失憶後薑時予便搬到了隔壁,現在……

薑時予推開自己的房門,低著頭走進去,門被即將帶上的一瞬間,一隻手從縫隙中攔住,一道聲音從狹隘的門縫中傳來。

“小乖,我們聊聊吧。”

薑時予背對著門口,沉默的低頭看地上的羊毛地毯,沒有回答。

沈戾等了一會,攔在門縫上的手默默收回,在門即將關上的時候,門把手被人從裡麵拉住,門框和門已經沒有任何縫隙。

房間內依舊安靜,空氣裡也沒有響起鎖扣關閉的聲音。

“小乖,可能這三個字你已經聽厭了,但我還是想認真說一遍,對不起,為我失憶後做過傷害你的事,為沒有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重新接受我的失憶,好不容易重新開始,結果忽然一切又回到原點,但這次你不用往前走了,就站在原地,甚至倒退都可以,這次換我來找你好嗎?”

隔著厚厚的實木門,門外人說的話卻異常清晰堅定,沈戾說,這次你不想往前走也沒事,回到原點也沒事,倒退也沒事,我會堅定並認真的一步步再次走到你身邊。

薑時予靠在門上,睫毛早已濕透,胸口一起一伏,他腦袋好亂,像一團怎麼理也理不清的毛團,所有想法和情緒糾纏在一起,沒有一點頭緒。

門外的人說完這些便沒有了聲音,薑時予眨眨眼,淚水像珍珠一樣滾落在臉頰上,他吸吸鼻子,偷偷伸手攀在門框上,細細的五指像小貓的爪子,謹慎又小心的一點點扒著門縫,一點一點探出去。

沈戾看著合攏的門縫忽然漏開一點,圓潤白皙帶著粉意的指尖從縫隙裡冒出一個頭,手指扒的很緊指尖的嫩肉緊繃。

沈戾瞬間便明白了小貓的意思。

薑時予是隻性格擰巴的小貓,總是不由自主走進死胡同,但隻要小貓還願意伸出爪子,那沈戾願意等他自己想開。

沈戾伸出手,沒有觸碰薑時予露出一點的指尖,在距離幾厘米的上方,沿著門沿緩緩撫過,兩人的指尖相隔的極近,小貓似乎有所察覺,嗖的一下,爪子從門縫裡縮了回去。

“小乖,早點休息,不舒服的話給我發消息我就在隔壁,做個好夢。”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薑時予單薄的身體靠著門,心中不受控製的回應。

做個好夢。

半夜十二點,薑時予從噩夢中驚醒,夢中循環著沈戾車禍和被海水吞噬的畫麵,薑時予躺在副駕駛,站在岸邊,親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從他身邊慢慢遠去,而自己無計可施。

夢中,不僅沈戾的身影飄散在遠處,變成一陣風吹走,他身邊還站著爸爸媽媽的影子,他們一起朝著薑時予揮手,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對他說再見。

薑時予不停的尖叫,哭泣,讓他們彆走,彆離開自己,可那些身影越來越模糊。

沈戾半夜口渴下樓喝水,端著玻璃杯路過薑時予房間時,聽見裡麵傳出一聲尖銳的哭泣聲,還有隱約崩潰的呐喊,瞬間心神一緊。

“小乖?”沈戾隔著門喊了一聲,裡麵沒有反應。

沈戾又敲了兩下,依舊沒反應,沈戾迅速從樓下找到薑時予房間的鑰匙,擰開走進去。

房內一片漆黑,從門外透進去的隱約可見床上鼓起的一小包,藏在被子裡小幅度顫抖著。

沈戾大步上前,柔著聲音叫了句小乖,被子裡的人停止了幾秒顫抖,身體卻依舊沒動,整個人藏在裡麵。

沈戾怕人出事,連忙將被子一把掀開,露出蜷縮在裡麵,以一個極度不安的姿勢抱著自己的薑時予。

兩人自搬出寢室後,便恢複了同居同床睡的習慣,好不容易再次習慣溫暖安全的港灣,一朝生變,薑時予又變成一個人躺在諾大冰冷的床上單獨入睡。

反反複複的失去就像他夢中那般,爸爸媽媽沈戾,他們一一和自己告彆,任由他如果挽留哭喊都不曾回頭。

蜷縮成一團的薑時予,小臉陷進枕頭中,露出的半張臉煞白脆弱,淚珠還掛在鼻尖沒有滴落,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驚人。

沈戾連忙將人叫醒,薑時予猛的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沈戾,夢境現實交錯,薑時予用儘全力撲進沈戾懷中,纖細的手臂箍著他的脖子,緊到沈戾快要呼吸困難。

沈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即便姿勢難受,他依然沒有掙紮,把人從床上抱下來,以麵對麵的姿勢抱在懷裡,兩人的體型差讓薑時予很好的嵌在沈戾懷抱中。

薑時予像隻極度不安的小貓,“沈戾,沈戾,你彆走,你要丟下我,求求你彆走。”聲音嘶啞帶著祈求。

沈戾手臂緊抱著坐在他腿上的薑時予,讓他們的身體最大限度的貼合在一起,胸口都能感受到對方過快的心跳。

他知道,薑時予是做噩夢了,夢裡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小乖,我不走,不走,不會丟在你的,我一直在你身邊,寶寶。”沈戾眼中閃過疼惜,低著頭不斷親吻薑時予的發間,聲音又輕又柔,生怕嚇到懷裡的人,耐心又溫柔的安撫受驚的小貓。

這般安撫了許久,懷裡的人終於逐漸安穩下來,薑時予似乎終於清醒過來,此時此刻已經不再是夢境,而是現實世界,契合的懷抱,熟悉的溫度,留在身邊的人。

靜謐的房間內,隻殘留安靜的呼吸聲,薑時予無力的趴在沈戾懷中,緊密相連的胸口感受對方那健康蓬勃的心跳,還有背後那隻寬厚炙熱的手,不斷輕撫自己的不安。

“我夢到,你和爸爸媽媽一起離開了,無論我怎麼哭喊請求,你們都不理我,隻是笑著和我說再見。”

薑時予的聲音無力又平淡,卻如利刃直插沈戾胸口,早已裂開的心臟,被捅的血肉模糊,沈戾眼中閃過一痛色。

“不會的,小乖,我不會離開你了。”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薑時予沒有回答,隻是把臉深深埋進沈戾的頸窩,眼淚在那片皮膚上肆意橫流,如熔岩般灼傷流淌。

之後,沈戾在自己房間洗漱過後,每晚都會來到薑時予房間,經過他同意後用力擁抱著小貓入睡,薑時予時不時還是會被噩夢驚醒,然後沈戾很快隨之醒來,將人抱在身上,四肢纏繞,不停在他耳邊說著不會離開,在你身邊之類的話。

這樣持續了一周後,某天半夜薑時予醒來,開始用那雙柔若無骨的雙手在沈戾身上點火,黑暗中,濕.潤

柔軟的唇貼在他的喉結處,輕咬

舔.舐,沈戾躲避數次,黑暗中桎.梏住薑時予的雙手,低聲哄勸他不要鬨好好睡覺,隨之,薑時予穿著

睡褲的雙.腿在被子裡摩

擦,將褲子

褪下後,白皙的雙

腿像靈

活的小蛇,勾住沈戾,麵對愛人的熱情,沈戾意誌力薄弱,很快便投降。

這天後,每天半夜十二點,像中了某種魔咒般,薑時予會從睡夢中醒來,然後纏著沈戾做.愛,格外熱情,似要把自己徹底融進沈戾的身體,病.態的糾纏。

白天薑時予也不再出門,就呆在影音室循環播放泰坦尼克號電影,黑暗的影室中,諾大的投屏光亮照在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有種蒼白病態的美,每次演到男女主相擁站在船頭,說著youjump ijump時,他那雙又大又圓的雙瞳中,便會閃過一絲急促的光,沈戾陪在他身邊,親眼看著那束光,隨著男主的死亡慢慢熄滅。

沈戾看著日漸麻木,呆滯的薑時予,覺得不行了,再這樣下去,薑時予遲早會出事,他一日三餐都會按時吃,和他說話也會有反應,甚至在晚上越來越熱情,幾次兩人近乎糾纏到天明,然後白天昏睡一整天,他不經常和沈戾說話,但是視線範圍內必須要有他的身影,即便離開一分鐘,也要提前和他說去哪裡,多久回來,否則薑時予就會變的不安,慌亂,開始蜷縮自己,藏在被子裡或者衣櫃中。

深夜十二點,當薑時予再次從夢中醒來,四肢下意識纏繞在身側炙熱的軀體上,一番雲雨後,沈戾發現躺在懷裡的人體溫高的不正常,打開燈一看,薑時予閉著眼一臉痛苦,汗水從發絲間滾落,巴掌大的小臉紅的嚇人。

當晚,兩人再次來到江華急診科。

病床上,薑時予安靜閉著眼,沉睡著,細細的眉頭微蹙著,似乎睡的不安穩,一隻纖細單薄的手搭在床沿,藥水順著血管流進體內。

沈戾沉默盯著病床上的人,醫生的話還殘留在耳邊。

“等身體恢複了,建議找位心理醫生谘詢一下。”

心理醫生。

沈戾早該發現的,薑時予這段時間的異常,不願出門不同人交流,淺眠沒有安全感等諸多……

所以,我的出現,給你帶來的一直都是傷害,對嗎?

第五十五章

薑時予在醫院第四天, 李木子過來了,他開始並不知道他們離開海邊彆墅後發生了那麼多事,是陳旭無意間說漏了嘴, 說沈戾恢複記憶了,薑時予住院了。

李木子到的時候, 一位穿著淺卡其色毛衣開衫的男人拿著一疊報告正往外走,碰麵時十分禮貌朝他笑笑點頭示意, 李木子一頭霧水同樣點頭,轉身便看到拎著打包袋走過來的沈戾。

沈戾在門口和那個男人交談了幾句,醫院走廊似乎不太適合多聊他們之間的話題, 很快男人便離開了。

李木子朝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抬抬下巴, “剛才那是誰?怎麼從時予房間出來了。”

沈戾沒有回答, 隻道,“進去吧, 時予見到你應該會很開心。”

李木子隻從陳旭口中得知薑時予又生病住院了,但其中緣由並不清楚,兩人推開門進去,病床上的人靠坐著, 床上放了張小桌子,平板正在播放宮崎駿的電影。

“時予。”

薑時予沒想到李木子會來,懨懨的神情亮了幾分, “木子,你怎麼來了。”

“陳旭說你生病了,怎麼回事,在彆墅的時候都好好的, 不是手術成功了嗎?是不是心臟又出什麼問題了。”

李木子倒豆子一般,很是關心, 薑時予倒是不煩,乖乖巧巧的一一回答。

沈戾在一旁安靜的拆打包袋,將裡麵的美齡粥和灌湯小籠包端出來,放在小桌子上。

“你邊吃邊聊,我去藥房取藥。”

說完,不待回答,便帶上病房門離開了。

李木子敏銳察覺到不對勁,轉頭便看到薑時予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很快眼睛亮晶晶望著李木子。

兩隻小貓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但主要是李木子在說,薑時予偶爾附和,蒼白病態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血色。

不知怎麼,兩人就聊到了沈戾恢複記憶的事,薑時予本來揚著笑意的臉刹那間僵住,李木子暗道,剛才就察覺兩人之間不對勁,不會吧,真有事。

李木子小心翼翼試探,“時予,你和沈戾,沒事吧?”

薑時予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下去,漸漸收斂,變成難過,整個人慢慢靠回枕頭上,眼裡泛起霧氣。

李木子嚇到了,“誒誒,時予你彆難過,我不問了不問了。”

薑時予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木子,我好像又生病了。”

剛才從病房內出來的那個穿卡其色毛衣的男人是沈戾找的心理醫生,並且已經過來了兩次。

李木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心理醫生?”

“時予,你?”

一直以來薑時予看似內斂敏感,不善言談,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心思單純性格堅強,對生活也很積極熱情,之前碰到那麼多事,大家都覺得以他那副病歪歪的模樣,肯定扛不過來,可薑時予從未放棄,一直堅持。

怎麼會突然……

薑時予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起指尖泛白,這是他最近心裡緊張無意識的動作。

薑時予親生父母早已離世,從小因為身體原因朋友也極少,在遇到沈戾之前,他所有的情緒感情都是自我消化,之後兩人在一起,沈戾總能看穿他的想法為他疏導,而現在,他結症的源頭便是沈戾,這次,沈戾也無法為他解開心結。

剩下唯一一個能聽薑時予說話的,便是李木子了。

薑時予將腦袋輕輕靠在李木子肩膀上,聲音淡淡的,“木子,沈戾恢複記憶了,但是我卻更害怕了,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爸爸媽媽和沈戾從我身邊離開,他們不要我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接受失憶的沈戾重新開始,結果又一次看到他滿身是血躺在我麵前,命運一次次和我開玩笑,我真的累了,木子,我害怕,沈戾不能從我視線中離開,這個念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扯著神經越拉越緊,我知道這不對勁,但我控製不住自己了。”

眼淚安靜的從眼角滑落,薑時予身體虛弱精神也不穩定,說話都有些沒有頭緒,但李木子卻聽懂了。

他抱著薑時予,兩人同等的身高靠在一起,像兩隻汲取溫暖的小貓。

開學第一次見到薑時予,是班會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角落看著清清冷冷,背著學院醜兮兮的布包,即便在那樣隱蔽的地方依舊惹眼,李木子是個顏控加社牛,一屁股就坐在了薑時予旁邊,問他,同學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李木子永遠記得,薑時予當時眼裡的驚訝和一閃而過的欣喜像一隻無錯的小貓,然後慢慢點點頭,似乎覺得不回答有些不禮貌,又小聲說可以。

那之後,薑時予依舊獨來獨往,在教室總是一個人,偶爾在學校裡碰到會看到他身邊陪著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他在那個男生麵前笑的很燦爛,五官漂亮明媚。

因為李木子總厚著臉皮蹭薑時予旁邊座位,兩人漸漸熟悉,成為朋友,同時也了解到薑時予遠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冷清不好接近,其實軟萌好捏的很,性格又好脾氣又軟,還有一個超愛他對他極好的男朋友。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美好,直到李木子得知薑時予雙親因為意外離世,從小也沒有交心的朋友,身體還不好,頓覺傷心和難受。

難怪薑時予和自己相處時,總是小心翼翼的,近乎無底線的縱容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走到今天這般,都源於薑時予沒有安全感,雙親離世,暫居彆人家中,還有幾次三番波折的感情。

李木子躊躇許久,幾番醞釀道,“時予,你有想過嗎?也許你太過依賴沈戾,所以才會那麼害怕失去他。你的爸爸媽媽離開後,你所有的感情來源和安全感都來自於沈戾,他占據了你整個生活絕大部分喜怒哀樂,感情應該是附屬品讓你變的更好,不是依賴品讓你變的害怕。”

李木子早就發覺,薑時予太過於依賴沈戾了,沈戾確實對他無可挑剔的好,不管是誰都會淪陷,但偏偏這個人是薑時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薑時予,沈戾這樣嚴絲密縫的愛會讓薑時予沉溺和上癮,加上兩次意外失事,讓薑時予在愛意中逐漸感受到害怕。

夜晚,安靜的病房內,薑時予睜開眼睛,黑眸明亮沒有一絲睡意,他輕輕轉動身體朝著窗戶那邊,月光從半透明的白色窗紗中透進來,照在隔壁床沉睡的人臉上。

沈戾閉著眼,平躺在床上,高挺的鼻梁像山峰似的讓五官格外立體,白日裡,那雙總是望向自己又下意識躲避的雙眼此刻被遮掩,望不見裡麵的情緒。

薑時予側著身子,將雙手枕在臉下,安靜又癡迷的盯著對麵。

黑夜中,他無聲的張張嘴。

沈戾。

簡單的名字像烙印,滾燙又熱烈的按在自己胸口,每叫一次感受心臟跳動,似乎要把這個名字融入骨血中。

一周後,薑時予出院,回彆墅路上,薑時予讓司機在下高架,往另一個方向走。

沈戾轉過頭看他。

車內開著暖氣,薑時予穿的厚,白皙的麵皮蒸出一片粉色。

“好久沒去看爸爸媽媽了,我想去看看他們。”

沈戾沒說話,想起心理谘詢醫生和他說的,輕微抑鬱症,情況不嚴重,儘量多出去走走,放鬆心情。

“好,我和你去,我也很久沒去見叔叔阿姨了。”

江華陵園。

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周圍沒有新建樓盤,十分安靜自然。

沈戾讓司機停在門口,和薑時予走進去,兩側修剪得當的樹叢並沒有因為寒冬而凋零,依舊筆直矗立,兩人從山下沿著樓梯往高處走,到單獨修建一座墓碑旁停下。

這裡便是薑時予父母安睡的地方。

沈戾從袋子裡拿出祭拜的東西,一一擺放在墓碑前,點燃香燭,遞給一旁的薑時予。

薑時予接過,細細的說了句謝謝,然後磕頭。

沈戾一起行過禮之後,說自己去下麵等,薑時予很久沒來這邊了,應該有很多話想和父母說。

薑時予看著沈戾離開的背影,轉過頭,看向墓碑上,薑氏夫婦親密依靠在一起的身影,眼眶微紅。

“爸爸,媽媽。”

哽咽的聲音從喉間溢出。

沈戾站在山下,抬頭望上方看去,遙遙一個纖瘦的身影,蹲在地上頭靠著墓碑,顯得孤單可憐。

此時一陣風吹過,吹起沈戾的衣角,也從他空蕩蕩的胸口穿堂而過。

過了許久,沈戾手機傳來一陣震動,他拿起一看。

貓貓頭:“沈戾,我走不動了。”

沈戾抬頭,看到台階最頂處,站著熟悉的身影,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白衣白褲,像站在雲端的天使,一個不小心就會飛走。

沈戾三步並作兩步匆匆爬到頂,薑時予站在那裡沒有動,見到來人呼吸急促,不免彎起嘴角。

“沈戾,你體力變差啦。”

沈戾愣神一瞬,有些恍惚。

從他恢複記憶起,薑時予再沒有用這般撒嬌帶著清甜的聲音和自己說過話。

薑時予見他沒反應,走上前兩步,伸手揮了揮,“沈戾?”

沈戾回神,眼神複雜盯著麵前的人,“你……”

薑時予歪歪頭,眼睛又大又亮,剛才應該是哭過,眼尾有些濕漉漉的,顯得無辜可憐。

“怎麼啦?”

沈戾喉結滾動,“沒事。”

“你還能背我下去嗎?你喘的很厲害誒。”

沈戾笑笑,轉身在薑時予身前蹲下,“上來吧,再背十個你都行。”

薑時予熟練的爬上去,癟嘴,“吹牛。”又把手緊緊搭在脖子上。

沈戾托著背上人的屁股往上顛了顛,“抱緊。”

“抱緊啦。”

“走了。”

此時山間飛過一群飛鳥,林間驚動,樹葉撲簌,鳥兒自由衝向天際,越飛越遠。

薑時予掛在沈戾腰間的腿時不時晃動一下,當數到第十八個下樓台梯時,他忽然說,“沈戾,我們係下學期有三個去法國交換生的名額,老師把我的名字推薦上去了。”

沈戾站在台階上,沒有往下走。

“老師說根據我之前的成績和表現,機會很大,這個名額很珍貴,去那邊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老師在學期末的時候就和我說過這件事。”

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薑時予擺動的雙腿也安靜的垂著,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背著他的人緩緩開口,“怎麼突然說這個?”

薑時予抬頭看著遠處飛過一座座高山的鳥兒,目光柔和又堅定,“沈戾,從小我就被爸爸媽媽過分保護,後來遇到你也一直被很好的照顧,漸漸的我的世界隻有你,木子說的對,我太依賴你了,從小便沒有獨立自主的生活過,我應該學著自己長大了。”

“感情不是負擔不是拖累,更不是患得患失,沈戾,我想變得更好,變得超級好,等我足夠強大到不用靠外界給予自己安全感,我想我會有更大的勇氣站在你身邊。”

沈戾黑眸凝結,俊美的五官一時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他想挽留,想說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想說小乖不用長大,但千言萬語,卻都無法言說。

“交換生去幾年?”

“一年。”

沈戾神情閃爍,還未開口說出想說的,薑時予似是看穿,輕易便阻止了,“沈戾,這一年我想自己過去,離開大家的照顧,靠自己也能好好生活。”

第五十六章

薑時予出國交流的通知開學前便下來了, 大家很意外他忽然作為交換生要去法國一年,並且是獨自一人,除了沈戾, 格外冷靜。

白芸在家安排阿姨收拾行李,恨不得把整個家都塞進去, 生怕落下什麼。

“時予,要不還是讓沈戾陪你去吧, 你手術結束不久,身體也還在恢複期,一個人去那邊沒人照顧, 實在不放心。”

薑時予坐在地毯上清點行李箱內物資, 聞言輕輕搖頭, “阿姨,沈戾有自己的課業要完成, 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而且我們係同去的有三位,大家可以互相幫忙。”

白芸自從得知薑時予要去法國交換一年後,一直擔心的不得了, 她並不知道薑時予和沈戾之前發生的事,連看心理醫生的事都被沈戾隱瞞下來,在她看來, 薑時予忽然就說要獨自一人前往法國讀書,這和家裡從未出過遠門的小孩忽然說要獨自出去徒步西藏有什麼區彆。

吃過晚飯,沈戾被白芸拉到彆墅天台,母子倆一反常態, 臉上都格外正經。

“你和時予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忽然就說要去國外交換。”

白芸認定是沈戾做了什麼事, 導致薑時予忽然說要去國外一年。

沈戾背靠著天台,看著漫無天際的黑夜,“媽,是我的錯,我沒有給足時予安全感讓他患得患失,他說想試著離開我的保護,自己學著獨立和長大。”

白芸一愣,她出身名門,從小在豪門世家長大,心思玲瓏,沈戾短短幾句她便已經了然。

“既然時予想自己出去看看,那就讓他去吧。”

“你們之間這半年也發生了許多,或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

沈戾沉默下來,夜風吹過他的臉,眼尾殷紅,藏不住裡麵那份落寞。

交換生的手續辦理的很快,時間定在二月底,李木子得知這個消息後抱著薑時予哭的眼淚止不住,說以後沒人陪他練鋼琴曲沒人在老師抽查的時候給他補小課了,薑時予也舍不得自己好朋友,兩隻貓貓頭抱著在鋼琴室哭的眼睛紅紅。

沈戾和陳旭在門外盯著裡麵頭靠頭抱在一起兩人,陳旭歎息道,“你真舍得分開一年,讓時予獨自去法國一年?”

沈戾目光未動,黑眸中情緒不明。

那天在陵園,他背著薑時予站在台階上,薑時予高高昂著身子,抬頭望著飛越高山的鳥兒,眼中充滿期待。

那一刻,他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贖裡的一句台詞。

有些鳥兒是注定不會被關在牢籠裡的,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光輝。

他見過薑時予站在舞台上閃耀奪目的樣子,無法阻止他追求更高更好的造詣,也無法阻止一直被他護在溫室的花朵,想走出玻璃罩,看看外麵的世界。

離開前一晚,薑時予趁沈戾還在自己房間洗澡,抱著枕頭從房間偷偷溜到沈戾房間,掀開被子躺進去。

熟悉的氣味讓他不安的心慢慢平穩,等沈戾洗完澡出來,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團,神情一愣。

走過去,發現床上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眼睛往下全都藏在被子裡,沈戾以為他睡著了,正想要幫薑時予把口鼻露出來,剛伸手,閉著眼睛的人忽的睜開那雙亮閃閃的黑眸。

哪裡有半點睡著的樣子。

“我沒睡。”甕聲甕氣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柔。

沈戾喉結滾動,“嗯。”了一聲。

薑時予掀開被子,騰的一下坐起來,露出藏在被子裡的身體,一閃而過的藍白色,纖長筆直的腿包裹在白色的及膝襪中,大腿內側的嫩肉從邊緣擠出來。

沈戾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漸漸沉下去。

薑時予鴨子坐坐在床上,歪著頭一副無比乖巧的模樣,穿著水手服,柔順的發絲貼著臉頰落下,赤誠又坦蕩。

“沈戾,喜歡嗎?”

沈戾下顎緊繃,細看眉頭青筋隱隱在跳動,“明天上午的飛機,快回去睡覺。”

薑時予有些不滿他的反應,從床上站起來,比沈戾高大半個頭,他朝沈戾勾勾手。

沈戾裸著上半身,水漬從發絲滴落到胸肌上,往前走了兩步。

下一秒,薑時予猛的跳起來,雙腿騰空,雙手摟著沈戾的脖子掛住。

沈戾隱忍的表情瞬間破防,大驚失色,兩人之間隔著床還有半米左右,薑時予直接從床上往自己身上跳,沈戾下意識伸手接住跳過來的人。

薑時予跳到沈戾伸手,雙手雙腿一勾,掛在沈戾身上。

兩隻大手從飛起的裙擺中拖住薑時予的屁股,結果摸到一手滑嫩。

沈戾瞳孔驟縮,氣息不穩,“你?”

薑時予抓著沈戾後腦勺的短發,讓他被迫抬頭,剩下的話都咽回嘴裡。

唇齒交融。

一室荒唐。

深夜十一點,鋼琴房,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琴聲。

諾大的琴房沒有開燈,月色從落地窗照進來,如銀河般灑落,清透皎潔的月光照在房間正中間。

高大挺拔的男生坐在琴椅上,肌肉橫結呈現倒三角的後背上布滿一道道爪印,像被怒極的小貓撓的,性感又野性,他裸著上半身隨意坐著,懷裡抱著一個型號比他小許多的男生,男生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水手服,皺巴巴的扣子掉了幾粒,下半身卻什麼都沒有,兩人一個隻穿了上麵一個隻穿了下麵,靠坐在一起。

薑時予長而細白的手搭在琴鍵上,在他的手背上還鬆鬆搭著一隻骨節修長,溫暖乾燥的大手,兩人的手疊在一起,一上一下,像極了琴鍵,黑白分明的兩隻。

薑時予帶著那隻手,緩緩地在琴鍵上動起來,一個個琴音從指尖流瀉,是他們在海邊彆墅時,薑時予彈的那首《兩個人的小森林》。

隻不過是,卡殼版,一場過度激烈的歡愛耗費了他大量的體力,連來鋼琴房都是沈戾抱著他過來的,渾身軟的像棉花,更彆提還要托著另外一隻手彈琴。

斷斷續續的譜子甚至都連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這是薑時予彈的最差勁的一首,也是他最不舍得結束的一首。

彈著彈著,沈戾的手從他的指縫中穿過,慢慢從手背插進去,變成反握的姿勢。

後麵,逐漸變成了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往外蹦。

“噔。”

“我去那麼遠的地方,你會想我嗎?”薑時予按下一個琴鍵,久久沒有彈起,音符被拉的很長,在尾音中,他忽然開口問。

沈戾另一隻手環在薑時予腹部,頭靠在小貓的脖子上,“會。”

“會多想呢?”

“你還沒走,就開始想,走路會想,吃飯會想,上課會想,睡覺也會想。”

薑時予笑,笑著笑著眼睛又開始紅了,“那我也會很想你,每天想你,想你很多很多遍。”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任性。”又一個琴鍵按下,餘音環繞在琴室中。

“從來沒有,小乖在我心裡永遠是最好的小乖。”

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滑落,滴在沈戾手上。

“沈戾,我愛你。”

“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

放手讓你去成為更好的自己,沒有那麼好也沒關係,因為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薑時予離開那天,江華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的雨忽然晴了,萬裡無雲,微風拂過。

一行人將他送到機場,一一道彆,從進機場後薑時予的眼睛便沒乾過,沈戾給他剝了個雞蛋,按在眼睛上消腫。

“時予,去了那邊有什麼不方便的不舒服的要及時說,宿舍住不習慣的話,阿姨在那邊有房子,打電話讓管家幫你搬過去住。”

“時予,嗚嗚,你去了那邊一定要經常給我打電話,你不要交了新朋友就忘了我這個舊朋友,你不用給我寄特產,我媽說英國的東西很難吃,我會給你寄老乾媽的。”

“時予,那什麼,你好好照顧自己哈,聽說法國帥哥賊多,你可要堅定一顆心不動搖,時刻記著遠在江華還有一個一直等待著你回來的望夫石。”

說著說著,薑時予眼淚再次從雞蛋裡流了出來,沈戾嘖戾一聲,拉著人走進機場衛生間。

“砰。”的一聲,衛生間的門被關上。

薑時予眼睛上的雞蛋被人拿下來,兩隻腫成核桃的眼睛露出來。

“這麼舍不得,不走了?”

薑時予一愣,嗚嗚哭著的搖頭。

沈戾心疼的歎息,低下頭哄了一會。

“好了,不哭了,等會上了飛機眼睛疼。”

“寶寶,去了那邊一定要記得按時吃藥,身體不舒服立刻叫救護車去醫院,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記住。”

薑時予吸吸鼻子,認真點頭。

沈戾見他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真恨不得將人鎖在家裡或者直接跟去國外,可他知道,這樣薑時予不會開心。

“有時間,我會過去看你的,彆擔心,有事記得隨時給我打電話。”

薑時予眼淚汪汪抬頭,帶著鼻音無比認真道,“你不要過來看我。”

沈戾皺眉。

“這一年你不準過來看我。”

“為什麼。”

“我怕你一過來,我就會放棄,我會義無反顧跟你回國,所以這一年,你不準備來看我。”

薑時予眼睛鼻子都紅著,但眼神執拗,一定要沈戾答應。

沈戾答應讓薑時予出國學習一年已是艱難的抉擇,現在還要求這一年兩人都不能見麵,沈戾實在無法回答。

“沈戾,我說過我要自己學著獨立學著成長和生活,如果這一年你經常飛過來看我,那我去法國的意義在哪裡?”

“不要來看我,不要見麵,沈戾答應我好嗎?”

薑時予純黑色瞳仁覆著一層未乾的薄霧,卻透出異常堅定的決心。

沈戾無法不答應,即便難受。

“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生病。”

薑時予把頭靠在沈戾胸口,聽著往後一年再也無法感受的心跳,答應道,“好。”

第五十七章

飛機穿過雲層, 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直到破開的雲層重新恢複如常,沈戾才開著車往反方向走。

新學期初始, 校園裡熱鬨依舊,青春洋溢, 開春的好陽光照在每個人臉上,暖洋洋的, 笑意充斥在學校每個角落。

籃球場內,沈戾投完一個三分球後,朝陳旭打打手勢, 下了場, 坐在台階上看手機。

場上, 幾個被沈戾輪番完虐的男生,湊頭靠攏。

“陳旭, 沈戾怎麼回事,最近看著不大對勁啊。”

“是啊,跟我們打球要麼心不在焉,要麼下死手虐人, 心態要崩了。”

陳旭喘著粗氣,甩甩被撞疼的胳膊肘,一臉複雜撇過坐在台階上的某人, “薑時予不是出國交換了,開學這段時間忙,阿戾三天兩頭找不到人,心氣不順拿咱們撒氣呢。”

“不是吧, 阿戾那性格看著不像粘人的啊。”其中一個男人咂舌不相信。

陳旭聳聳肩,“薑時予出國, 阿戾往人家手機卡上衝了五位數的話費,整天望夫石似的盯著那台手機,到點不管手頭上在乾什麼立馬丟下和人通話,要不是薑時予忙著上課,他能一天24小時跟人連麥。”

在隊友驚訝的的表情中,陳旭丟了球,慢悠悠往沈戾旁邊靠,頭還沒伸過去,沈戾就把手機收起來了。

“嘖,幾千塊的破手機,愣是一個聲都不吱。”

陳旭裝作無意,說出某人心裡想法。

沈戾撇他一眼,眼神中充斥著離我遠點的嫌棄。

“你彆說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沈戾自己挪遠了點。

“時予不是說了剛開學忙嗎,你就算整天抱著手機鑽進去也等不到消息啊,這麼舍不得人當初乾嘛答應時予出國。”

沈戾聽煩了,伸腿踢了陳旭一腳,痛的陳旭抱著小腿哀嚎。

“走了。”沈戾看也不看好友,起身便離開了。

回寢室洗了澡,沈戾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看著一側空蕩蕩的床鋪,愣神許久。

他們宿舍兩人寢,薑時予出國交換一年,宿舍空出一個位置,宿管也沒安排人住進來,沈戾也不會同意彆人住進來。

沈戾走過去坐在薑時予床上,床單被套那些早已經收拾打包送回家了,隻剩下簡單的床墊還鋪在上麵,仔細聞,上麵殘留著主人曾躺在上麵的清香。

沈戾每次聽不到薑時予聲音又特彆想他的時候,便會在他睡過的床鋪上坐坐,想象著那個人此時正在自己麵前,彎著圓圓的眼睛,聲音又甜又軟的和自己撒嬌。

他靠在欄杆上,從桌上摸過手機,和薑時予的聊天停留在早上的問候中,薑時予過去一個多月了,剛開始因為陌生環境和不同膚色的同學,他內心極度不安和害怕,經常和沈戾掛著電話24小時不斷,後來漸漸熟悉步入正軌,班上的同學也因為這個漂亮的中國小男孩而格外優待,沈戾從電話中聽著薑時予身邊來來往往和他交談的陌生聲音,以及小貓從最開始膽怯害羞到漸漸鎮定坦然,薑時予的交換生活,也開始忙碌起來。

近一周,薑時予白天幾乎都沒什麼時間和沈戾發信息通話,兩人之間有六小時時差,很多時候還要顧及薑時予的身體不能讓他熬夜受累,所以沈戾每天像個望夫石似的,盯著手機,生怕錯過薑時予的短信。

江華的夜幕降臨,指針劃過數字十二,沈戾手裡響起一陣視頻來電的鈴聲。

沈戾放下手裡的作業,點擊接聽。

屏幕裡露出懟著攝像頭的漂亮小貓,薑時予剛下課,在回宿舍路上,這個季節法國溫度比江華要低,薑時予穿著白色真絲襯衫外搭一件千鳥格外套,毛茸茸的頭發被一頂畫家帽蓋住,邊緣露出幾縷翹起的發絲,真像一個在異國他鄉學畫畫的漂亮小畫家。

小畫家一手抱著厚厚的書,拿手機的胳膊下還夾著樂譜,所以鏡頭懟著臉歪歪扭扭的。

“小乖,先把手機放口袋裡,抱著書專心走路。”

薑時予也覺得這樣的姿勢彆扭,便先將手機揣在兜裡,貼心的將鏡頭那麵露出來對著外麵,這樣從沈戾的屏幕中看到的不是一片黑,而是校園裡的風景。

沈戾從搖晃的的鏡頭中看著薑時予每天上下課必經的路,偶爾能聽到有外國人和他打招呼,薑時予靦腆卻自然的回應,沒過一會有人從身後叫住了薑時予,用英文說我覺得你非常漂亮像小王子一樣,我很喜歡你可以和你交往嗎?

沈戾搭在桌上無意識敲打的指節,頓時停住,呼吸聲都凝滯幾秒,然後他便聽到薑時予用綿軟又堅定的聲音拒絕了對方。

對方覺得可惜,還想努力努力。

薑時予隻好說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們非常相愛。

回到宿舍,薑時予把書本整齊的放在桌上,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擺在桌麵,沈戾在屏幕中正一瞬不眨的盯著自己。

薑時予愣了一秒,揮揮手,“卡住了嗎?”

沈戾換了個姿勢,表示沒有卡住。

“你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呀?”

沈戾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像剛才那樣的事,經常發生嗎?”

薑時予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什麼事,恍然明白過來,“也沒有啦。”

也沒有,那就是有。

沈戾表情微沉,薑時予哄他,“我也是過來這邊才知道,他們國外人性格就是比較熱情開放的,喜歡就會馬上表達,但我每次都會認真拒絕並告訴他們我有男朋友的。”

小貓長的太漂亮了,就像剛才那個半路攔住他和他告白的外國人說的,像個小王子,這樣漂亮又獨特的小貓,外國人都沒見過,好奇新鮮愛慕,隻多不少。

沈戾很煩,煩這種不受控製無法掌握的感覺。

他想把小貓抓回來,關在籠子裡。

但屏幕對麵的小貓無知無覺,和自己分享著在這邊學到的東西,說自己接下來馬上要參加學校的比賽,說自己今天被老師批評了,表情從開心雀躍擔憂到沮喪。

短短一個月,沈戾看著自己養的小貓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小乖,今天的藥按時吃了嗎?”

沈戾認真聽完薑時予的分享後,提醒道,在國內兩人天天黏在一起,薑時予很少會記自己什麼時間點吃什麼藥,到了國外,沒有沈戾在身邊,他經常忙著忙著忘了,連藥都落在寢室。

薑時予點點頭,“吃啦,我設置了鬨鐘,到點會提醒我吃藥的。”

沈戾聽他說,眼神複雜,小貓真的在學著獨立,離開自己後也能好好生活,沈戾眼中一閃而過的黯色。

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薑時予還要完成作業,掛斷後,沈戾麵對筆電上的文字久久發呆沒有回神。

而薑時予掛斷電話後,同寢的一位白人男孩衝過來,歪著頭朝他笑,用英文問他,“和你男朋友打電話。”

薑時予點點頭。

“每天這麼忙都抽出時間打電話,關係真好啊,美妙的愛情,什麼時候輪到我。”

薑時予抿著唇笑,藏不住的幸福。

“噢,寶貝,你笑的太甜了,難怪學院好多男生找我打聽你。”

薑時予一臉嚴肅,“leo,你不要把我的號碼給他們。”

白人男孩一副我當然知道的表情,“放心吧,我沒給,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用你們中國話怎麼說來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薑時予笑的酒窩都出來了。

白人男孩仰躺在床上感慨,太羨慕薑時予了,有個這麼愛他還粘人帥氣的男朋友。

薑時予聽罷,愣了一秒。

粘人。

沈戾粘人嗎?

印象中,一直是自己比較粘人,因為沒有安全感的原因,談戀愛時,他們幾乎時時刻刻都在一起,沈戾也縱著自己,不管去哪都帶著他,好幾次他的朋友都曾打趣,說沈戾找了個粘人的男朋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