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上密函彈劾的漕運總督正是皇後的娘家,她的親哥。
上麵所寫的罪名輕則革職查辦,重則人頭落地。而皇後若是失去了這個倚仗,恐怕之後在後宮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容瑾托馮永昌送來這密函,就代表事情還有轉機。
皇後嗓音微顫,“馮公公,容督主近來可安好?”
“托娘娘的福,督主身子還算不錯,”馮永昌拉長了音,“隻不過今日舊疾犯了,想借大皇子手下的一個小奴才,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允煜定然不會這麼做,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皇後道:“馮公公您先請回去複命,至於您說的那名小奴才我會立馬命人送去。”
“那雜家就告退了。”
馮永昌走之後,宮殿內的紗帳被扯起,皇後將那密函丟進炭盆中,“去把允煜叫來。”
楚允煜接到通知去往坤寧宮時,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經過。
他是沒有想到容瑾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為了一個隻見過一次的童歲,居然敢拿漕運的事情威脅他們。
“殿下,皇後娘娘說讓您一個人進去。”
楚允煜對童歲道:“那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出來。”
童歲:“嗯嗯。”
宮門合上,內殿隻剩他和皇後。
“跪下。”
楚允煜頓了頓,正想要開口解釋什麼,臉上便被甩了一巴掌。
“母後……”
楚允煜捂住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後。
“我平日裡對你的那些教誨,你都聽到哪去了,”皇後罵道:“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你以為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和容瑾抗衡?”
楚允煜出身尊貴,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懲罰,倔強不屈的少年心氣上來之後,紅著眼眶道:“母後,這天下究竟是姓楚還是姓容啊?我們一再忍讓,隻會讓閹黨得寸進尺!”
“而我呢,我隻是想要護一名小小的隨從,這都做不到,將來怎麼如您所說的護住這天下人?”
楚允煜說著濕了眼眶,強撐著不讓淚落下來。
皇後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認為你護的隻是個尋常的隨從嗎?允煜,你忘了他身上也流著皇家的血脈嗎?”
皇後在他麵前蹲下。
“當年你父皇和那名
花魁的事滿城皆知,如果不是朝臣極力阻攔,甚至動用了先帝的名號,才打消了讓人進宮的念頭。”
之後皇後便派人去收尾,隻是她沒有想到走漏風聲後,這名花魁居然隱姓埋名潛逃了,偷偷將孩子生下,甚至拿著昔日的信物進宮。
好在如今皇上沉溺於修仙煉丹,閒雜事從不露麵,這後宮的事情都落在皇後的手中。
她一直派人暗中刁難,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的命這麼硬,還給她生出了這麼多事端。
楚允煜卻道:“這些都是上一輩人的事,小歲是無辜的。”
“可有人不願意讓他無辜,”皇後輕撫著他臉頰上的指印,“允煜,容瑾是天閹之體,不能有子嗣,就算是造反也得不了人心。
他將皇子要去,養在身邊,為的就是擁立為王,他在旁更好的把權。”
楚允煜瞬間門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母後,這怎麼可能……”
“若真的走到這天,你與他做不了兄弟,隻能做一世的敵人。”
楚允煜恍恍惚惚地從坤寧宮出來,原本跟著他一起來的童歲此時不知去向,他心慌了兩秒。
“他人呢?”
“殿下,人已經帶去司禮監了。”宮女道。
楚允煜作勢要去追。
卻被兩名宮女給攔了下來,“殿下,皇後娘娘有令,這幾日您先在養心齋抄寫祖訓,哪也不許去。”
童歲被帶到司禮監的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殿內雖然坐著幾名太監,卻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就像是腐朽將死的一群人。
“督主,人帶到了。”
容瑾淡淡道:“都出去吧。”
他的話像是赦令般落下,所有人都起身出去了,童歲在猶豫自己要不要也跟著出去的時候。
容瑾再次道:“愣著做什麼,過來。”
童歲根本沒有反抗他命令的權利,乖乖低著頭走上前,走到容瑾的身邊,發現地上已經放著一塊軟墊了。
他順勢坐了下去,低著頭不敢亂看。
殿內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源自容瑾身上的威壓讓童歲有些喘不過氣,就像是被毒蛇盯上,隨時都有可能被一擊斃命。
“你還真是難請啊,難道跟在本督主的身邊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皇子嗎
?”
他的嗓音森冷,明顯比上次見到時更加陰沉,仔細聞的話可以聞到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藥味,上次過來的時候並沒有。
童歲壯著膽子抬起頭。
容瑾的眼型狹長,眉眼深邃,沉著臉的時候難以猜測他內心真實想法,因為臉色過於蒼白,更添了幾分似鬼魅般的陰寒。
“大人,您生病了嗎?”
童歲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往前又湊了一點,眼底倒映著容瑾那張嚴峻的臉,“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眼中不摻虛假的關心燙得容瑾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反應過來,冷喝道:“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靠這麼近的?”
童歲連忙低下頭,“對不起……”
他雙手乖巧地搭在膝蓋上,瘦瘦小小的垂下頭,看起來莫名委屈,倒像是容瑾拿他怎麼樣了似的。容瑾輕咳了兩聲,“去把那邊溫好的湯藥拿來。”
童歲連忙點頭,起身將爐子上煨著的熱湯到在碗中,頓時苦澀的藥味飄了出來,光是聞著就苦的膽顫。
而容瑾喝下時卻連眉頭都不皺,早就習慣了這湯藥的味道。
童歲左右看看,居然沒有找到配藥的蜜餞一類的東西,苦的快吐的藥都不給點甜的中和一下,這些人都是怎麼伺候的。
童歲忽然想起來了自己還帶著幾塊糕點。
因為餓怕了,所以他身上總是會帶著點吃的,找到機會就偷偷往嘴裡塞幾塊,今天帶著的正是桂花糕。
他拿出用油紙包好的糕點。
容瑾睨了一眼,“這什麼?”
童歲打開油紙後,淡淡的桂花香飄出來,“給你,吃了嘴裡就不苦了。”
“不用了,”容瑾怎麼會看不出來這些是他留給自己吃的,還沒有到搶小孩口糧的地步。
童歲抿著嘴巴,垂著眼睫似乎很失落。
容瑾是看不上吧。
畢竟是一個小小的下人從懷裡拿出來的東西,糕點的模樣看起來也不算多精致,容瑾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胡思亂想著,一隻瘦削的手伸過來,在他眼前拿走了其中一塊糕點。
童歲眼睛亮了起來。
容瑾將桂花糕放入嘴中,淡淡的清香和甜味衝淡了口腔內的苦澀。
他在入口的食物味道方麵沒有什麼要求,但會經過層層把關,不給有心人下毒的任何機會。
如今卻接過了童歲手裡來曆不明的糕點。
真是昏了頭。
吃完一塊不大的糕點後,容瑾用手帕擦了擦手。
童歲便遞上了熱茶。
不知道是湯藥起了作用,還是彆的什麼,容瑾身上的不適感被壓下了大半,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剛才陰沉。
容瑾接過茶盞,“你對大皇子也這樣貼心?”
童歲搖搖頭。
“我隻替大皇子磨過墨。”
容瑾從鼻間門冷哼一聲,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接過的茶盞也喝了一口,麵容比起剛才的蒼白多了幾分血色。
直到天色漸漸暗下後,童歲才回到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今天沒有來。
童歲覺得有些奇怪,平時他都會早早的出現,今天卻等到夜色徹底沉下來都沒有見到人影。
童歲問係統道:【楚允煜沒有出事吧?】
係統道:【你彆擔心,楚允煜得罪了容瑾,被皇後罰去養心齋禁足罰抄了,估計過了這幾天就好了。】
楚允煜和容瑾之間門原本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一個是把持朝政的權臣,一個是年少心氣勝的皇子。
就算中間門不是夾著童歲,也會因為其他的事情爆發矛盾。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
童歲用剩下的糕點填飽了肚子,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
童歲醒來的時候想起楚允煜被禁足,他也沒有了去尚書房的理由。
那兩名小太監又久違地冒了出來。
“快起來,大皇子有事要見你。”
童歲皺起眉頭,楚允煜不是被關禁閉了
嗎?怎麼還可以見他?
雖然心裡有懷疑,但他還是換上衣服跟著這兩人出門了,一路沿著小道走向童歲不認識的地方。
這顯然不是通往養心齋的方向。
童歲停下了腳步,“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兩名小太監交換了一個狠毒的眼神,朝著他撲過來,“當然是送你去見閻羅王!”
童歲閃身躲開。
聽到身後傳來撲通落水的聲音。
他回頭看到其中一名太監摔進了水中。
顯然他們說謊把自己引到偏僻的池塘邊,是想要淹死自己。
另一名小太監啐了一口,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匕首,朝著童歲逼近,“你小子可彆怪我心狠手辣,誰讓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童歲一邊往後退,一邊警惕著他手中的匕首。
在他衝過來時,童歲側身躲開,一腳把他手裡的那把匕首踹到地上,就聽到後麵的另個太監衝水裡爬出來的聲音。
童歲如今這具身子弱得很,根本不是兩人的對手,他隻能照著係統的指示往大道上跑。
童歲跑得也不快,沒跑多遠就感覺肺裡像是灌了鉛,呼吸都十分的費勁。
係統道:【左邊左邊!】
童歲轉向來不及看清路口的人影,就一頭撞了過去。
那人被撞得後退了兩步。
他鼻間門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藥味,就像是容瑾身上的味道。
“大膽!什麼人衝撞容督主!快點把他拿下!”
身後一道尖銳的吊嗓喊道。
呼呼啦啦的一群錦衣衛拔劍,瞬間門將童歲圍住,剛出虎口又入狼窩,這種運氣也實在是沒誰了。
童歲的頭頂傳來一陣虛弱的輕咳,“不用,都把劍收起來。”
容瑾?
童歲抬起頭對上那張略顯蒼白的俊顏,一瞬間門眼睛亮起來像是找到了靠山,安全感爆棚。
容瑾道:“出什麼事了?”
童歲指著身後的路,立刻告狀,“剛才有人要殺我,他們追著我,所以我才會一直跑。”
容瑾的眼底冷了下來,揚了揚下巴。
數名錦衣衛很快把那兩名小太監給抓了過來,捆住手摁倒在地上。
旁邊的馮永昌小聲道:“督主,瞧著像是直殿監手底下的人。”
兩名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平時碰到馮永昌他們連拍馬屁的機會都沒有,更彆說是大名鼎鼎的容瑾。
“你們膽子可真大,”容瑾嗓音淡淡,“不過正好,最近研究出的酷刑還沒有來得及試驗,就拿你們來試試吧。”
“督主饒命!督主饒命!”兩名小太監跪地磕頭求饒,“我們是受人指使的,是——”
他們說到一半,忽然像是被人強行掐住了喉嚨,口吐出黑血,栽倒在地上。
錦衣衛上前察看,“督主,二人被提前下毒,已經沒有氣息了。”
容瑾冷冷看著地上的屍體,目光冷了下來,低低自語道:“我想要保護的東西,沒有人能再從我身邊搶走。”
他緩緩走近,拿過錦衣衛的劍一揮。
噴出來的血濺染了灰色的石板,地上的屍體和手分離。
容瑾丟掉劍,接過遞來的絹帕擦手。
“把這雙手給皇後送去,直殿監的掌印僉書、掌司管理不力,都砍了。另外通知駐守在通州的錦衣衛控製漕運總督,由北鎮撫司徹查。”
“這、這……”馮永昌有些猶豫,“督主,真的要這麼做嗎?”
如果真的是這一番操作下來,算是和皇後一黨結成了死仇,他們本就在
朝堂上樹敵眾多。
至於培養皇子登基,反正皇子的有的是,也並不是非要挑童歲,當個傀儡皇帝誰當都一樣。
沒必要為了這件事大動乾戈。
容瑾冷睨了一眼,“怎麼,聽不懂我說的話?”
馮永昌不敢頂嘴,默默應下。
童歲愣愣站在原地。
他也沒有想到容瑾會因為這件事牽扯這麼多人,他和容瑾非親非故,實在沒有必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容瑾轉身,朝他走來,長睫微斂淡淡地望著他,“怕嗎?”
童歲很難想象眼前身體虛弱的人,剛才是怎麼麵無表情地揮斬下那雙手的。
“你若是跟著我,本督主能保證無人再敢欺負你,”
容瑾眼底清冷寒涼,“但你日後若是負我,我會如今日這般奪走一切,包括你的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