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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無良 小夜微冷 11782 字 5個月前

李昭做出凶狠狀,蛇般溜進被窩裡,使勁兒撓我的癢癢肉,我被他弄得左搖右擰,閃躲不及,隻能咬他來反擊。

鬨騰了會兒,我倆又說了會子話,他去睡回籠覺,我則起來洗漱更衣。

因著要先去撫鸞司,我並未穿華服,挑了件鬆綠色纏枝花紋的羅衣,發髻上簪了金鳳步搖,化了淡妝,帶著秦嬤嬤和雲雀等人出門了。

李昭放心不下我,特讓胡馬跟著侍奉,再三囑咐,撫鸞司乃陰鷙地,且小張氏也不是什麼值得費心思的人,略站站就離開,莫讓晦氣衝撞了。

……

*

馬車搖曳在清晨的長安,車輪碾壓過被冷雨洗刷過的青石地,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我懶懶地窩在軟靠裡,由著侍女捶腿。

輕推開車窗往外看,這會兒街麵上有些冷清,夜市的小攤販打著瞌睡,拾掇著沒有賣完的舊衣裳和便宜首飾,花農拉著滿車的鮮花,急匆匆地往各豪貴人戶送去。

不遠處有家食肆,籠屜冒著純白的霧,裡頭蒸著熱騰騰的包子,店主正在煮餛飩,他往碗裡舀了十來隻,添了香油,端給街麵乞討的肥乞丐。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了剛來長安的那個清晨。

我和李昭初見後便在酒樓發生了關係,次日清晨,我在早市攤上吃了碗餛飩,十幾年過去,我還記得齒頰間那份獨有的肉香,那是我謀算得償的時刻,是我新生命開始的起點。

有時候我在想,張韻微和當年的如意真的太像了。

隻可惜她的李璋不似我的李昭有魄力。

我的王爺最終拉了把妍華,而她的王爺,任由她赤著足,從象姑館路狂奔回澄心觀,最後連馬車都不敢下。

正在此時,馬車停了。

車簾被雲雀從外頭挑開,我踩著腳凳,下了馬車。

朝前望去,此時我身處條寬拓長路上,道兩旁栽種了數棵槐樹,如今正值五月初,滿樹槐花儘數開放,清芬徐徐襲來,風吹,槐花如白雪般紛紛揚揚落下。

路麵瞧著很乾淨,早都被人清掃過了。

前方左邊的巍峨衙門是北鎮撫司,素日裡差務繁忙,人聲鼎沸,衛軍、車馬進進出出,這會兒空無人,鴉雀無聲,全都在回避;

前方右邊則是撫鸞司,比起北鎮撫司要小多了,隻是個三進三出的大宅院,門外站著二十幾個英姿颯爽的女衛軍,腰間挎著繡春刀,見我來了,忙向我行禮。

撫鸞司長官黃梅疾步匆匆向我走來,她身穿飛魚服,長發用紫金冠束起,身量修長健美,許是多年來的風吹日曬,這姑娘臉上染上了風霜,眼角生了些許皺紋,不過模樣仍俏麗,目光堅毅犀利,手裡拿著把半人來長的繡春刀,她單膝下跪,雙手抱拳給我見禮:

“臣黃梅,見過元妃娘娘,娘娘萬安。”

我正要虛扶起黃梅,忽然被她手裡的繡春刀吸引住。

刀柄係著隻舊平安結,上頭有顆龍眼般大小的明珠,這正是當年我和李昭賜給大福子的,怎會在黃梅的刀上?

正在我出神的時候,胡馬忙上前來,笑著提醒我:“娘娘,黃大人在給您行禮呢。”

“啊。”我虛扶了把黃梅,柔聲問:“今兒本宮來此處,沒打擾黃大人辦差罷。”

黃梅起身後,恭順地跟在我後頭,笑道:“娘娘來撫鸞司,便是臣最大的差事,怕驚擾了您,臣已經讓下屬將牢裡犯婦並轉移到北鎮撫司,單放張氏人在此處,所留的女衛軍,皆是臣的心腹,口風嚴謹,絕不會往外傳半個字。”

“你辦事,本宮向來放心。”

我微笑著點點頭。

正往前走著,忽然瞧見樹坑裡有什麼反光,定情看,是截白花花的東西,掩埋在泥土裡,若不細看,壓根察覺不出。

好奇之下,我走過去看了眼,駭然發現竟是隻婦人的手指,指上戴著隻銀戒指,已經開始腐爛,螞蟻在淡黃的油脂上爬來爬去,指骨已清晰可見。

黃梅眼疾手快,立馬將那根斷指挖出來,揣進懷裡,她扭頭瞪向身邊的年輕女衛軍,個大耳刮子就扇過去,當即就將那女衛軍的鼻血打出來了。

黃梅厲聲喝罵道:“不長眼的東西,連地都清掃不乾淨,竟讓娘娘看見這汙穢玩意兒!去,自領五十鞭子!”

“無礙無礙。”

我忙擺擺手,強笑道:“撫鸞司乃刑牢之地,想來這種東西常能見到。隻是陛下乃寬仁之主,黃大人也需謹記慎刑之理。”

“臣謹遵娘娘訓導。”黃梅忙躬身行禮。

就在此時,我感到胃裡陣翻滾,惡心直往上衝,到底沒忍住,手扶住槐樹,彎腰嘔吐了起來,驚得秦嬤嬤和雲雀等人趕緊過來侍奉,更有宮人急忙呼喊隨行的杜仲院判。

“無事。”

我擺擺手,讓他們彆大驚小怪,誰知鼻子忽然感覺發癢,摸,竟流了血,我忙捏住鼻梁,頭仰起,從嬤嬤手裡接過帕子,按住鼻子擦拭,弄了好會兒,總算才把血給止住了。

“娘娘,您怎樣了?”胡馬手裡捧著壺漱口香露,躬身立在我身側,擔憂道:“要不……算去了罷,撫鸞司刑獄乃極陰損之地,老奴實在擔心您的身子。”

“沒事兒的。”

我衝胡馬搖頭笑笑,接過香露漱了下口,稍稍整理了下妝容,抬步往撫鸞司走去,手附上小腹,無奈道:“不過是舊日裡的積攢下的宿疾罷了,不妨事的。”

“呦,那娘娘可得好生將養哪。”

胡馬用拂塵憑空掃了下地麵,仿佛要清除去什麼陰邪穢物,沉聲道:“老奴鬥膽問娘娘,陛下可知您鳳體不適麼?”

“他還不曉得。”

我抿唇笑:“他這幾日被蘿茵的事兒弄得不高興,沒事兒,我先找杜太醫瞧瞧,過後尋個合適的時機再同他講,公公先彆告訴他,省得他擔憂。”

其實我並沒有得什麼病。

今早小腹刺痛,我便宣太醫院院判杜仲過來診脈,身上有了,還不到兩個月。之前懷了兩個,李昭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夜宴群臣,興衝衝地準備了堆小孩兒衣物首飾,誰知都掉了。

這回我悄悄的,並且囑咐太醫和身邊伺候的秦嬤嬤、雲雀等心腹,都彆往外提個字,好歹等胎穩了再說,旁人問起,就說是我舊病複發,略感不適。

我見胡馬麵上凝著擔憂,便岔開這個話頭,笑道:“對了,昨兒洛陽那邊來信,說小木頭已經收拾行囊,不日便動身,估摸這個月底就能回來了,這混小子性子野,到處亂跑,怕都快曬成了黑猴兒了。”

胡馬眼裡的思念和慈愛遮掩不住,低聲笑道:“隻要平安就好。”

此時,胡馬眼角紅了,指頭揩去淚,笑道:“三月三是他的十三歲生辰,往年都是老奴給他做長壽麵,今年他在外頭過,也不知跟前侍奉的人有沒有給他做,他如今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也不知有沒有按時吃骨頭湯。”

“沒有大伴在他跟前催促,不用問,肯定是忘了。”

我搖頭笑笑,忽記起事,扭頭輕聲問胡馬:“對了,近日我聽說,你和蔡居仿佛發生了爭執,他不是你乾兒子麼?瞧著最恭順不過了,怎會頂撞你?”

胡馬冷笑,湊近,壓低了聲音:“他隻比老奴小幾歲,奴婢可萬萬當不起此人的乾爺。倒不是老奴在娘娘跟前搬弄是非,如今這蔡居是秉筆太監,深得陛下寵愛,與朝臣走得頗近,這倒罷了,若他真敢弄權,老奴定會查證上報給陛下,隻是老奴實在看不慣他削尖了腦袋奉承主子。去年咱小木頭不過閒話句,說學禮表哥家傳的那塊玉璧通透好看,蔡居聽到耳朵裡了,托人從孫學禮那裡將玉璧借來,說畫個樣子,給瑞王去尋塊去。”

胡馬臉色越發不好,啐了口:“孫家家傳的祖玉,豈是那麼輕易尋到模樣的?這蔡居命能工巧匠趕製出塊幾能亂真的假玉璧,送還給孫學禮,將真的給睦兒奉上。

後頭孫學禮私下找到老奴,將假玉拿給老奴看,憂心忡忡地提起此事,真是個明事理的好爺們,說睦兒斷不會奪人之美,更不會做出私下替換的醜事,這裡邊定是有人在偷龍轉鳳。不過塊玉璧,便是送給睦兒也沒什麼的,要緊的是提防睦兒身邊的奸邪。”

說到這兒,胡馬氣得甩了下袖子,接著道:“禮哥兒同老奴說,如今蔡居的權勢和老奴分庭抗禮,若是將此事告給陛下,蔡居大可把事推給底下承辦的人,咱根本落不到什麼好兒,還望老奴能盯緊蔡居,約束好門戶。”

我吃了驚:“竟有這樣的事?”

胡馬點點頭:“至此之後,老奴就開始提防,絕不讓蔡居和他的人近睦兒分毫。”

我眉頭不禁皺起。

蔡居這些年對我和李昭可謂儘心侍奉,是個頂貼心的奴婢,隻是沒想到會做出這樣的齷齪事。

人和人到底不樣,還記得之前睦兒派人給我和他父親、兄弟送回來禮物,其中也有大伴胡馬的份,是隻巴掌大小的玉馬。

其實玉馬並不值什麼銀子,可胡馬卻沒敢接,他在勤政殿外跪了晚來自罰,給李昭請罪,過後讓人將玉馬給睦兒送到了洛陽,另附信封,說他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不敢仗著伺候了王爺幾日,就貪圖什麼功勞,求王爺收回玉馬。

我長歎了口氣,衝胡馬點頭致禮,揮揮手,讓跟著的宮人和黃梅走遠些,由衷道:“大伴真是掏心掏肺地為睦兒好,雖說尊卑有彆,可本宮母子絕不會忘了公公的恩情。”

“娘娘折煞老奴了。”

胡馬眼睛紅了,拳頭攥住,定定道:“老奴心裡時時刻刻牽念著小木頭,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看著他登上……”

他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躬身笑道:“蔡居味的鑽營奉承,便失了做奴婢的分寸,娘娘放心,老奴絕不會讓奸邪靠近小王爺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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