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歌手(39)(2 / 2)

沸水將將落在杯底,卻“砰”地一聲。

瓷白的杯子跌在地上,碎成鋒利的七八瓣。連同幾乎還滾著水泡的開水,濃棕的咖啡顏色一下子漫開了,發苦,滾燙。

手背灼紅了大半。

傅野卻好像覺察不到疼,臉色尋常地拾走了碎瓷片,收拾乾淨了濺出一地的咖啡,才不疾不徐地開了冷水閘,去衝被燙傷了的手背。

周齊不想洗澡。不洗澡難受,洗澡更難受,特彆麻煩,弄不乾淨。

所以草草衝了衝,周齊就出來了。

咎由自取,從男友發展成小白臉,周齊估計他今天早上吃飯得自給自足了,就進了廚房。

他進去的時候,傅野正在洗手。

周齊從冰箱裡取了盒牛奶,隨意瞥了他一眼。

“操。”

周齊一下子按住了傅野的手,難以置信地問:“你彆碰……你傻逼嗎,手這樣了你在這裡洗手?”

周齊不敢碰,關了水,捏著傅野手腕,輕得不能再輕。“怎麼回事啊?”

傅野皺了皺眉,把手抽回去了,冷淡道:“燙到了。我去處理一下。”

周齊跟屁蟲似的跟了過去,認真地旁觀傅野給自己抹藥。

“怎麼燙的?”

沒人回答。

“你吃早飯了嗎?”

沒人回答。

“燙傷不是用冷水衝嗎,你剛才為什麼在那兒洗手啊?”

沒人回答。

周齊歎了口氣。“疼嗎?”

傅野終於抬眼看了眼他:“這件事不用你關心。”

“我去給你做早飯?”

傅野:“你不去上班了嗎?”

“……工傷勞損,去不了了。”周齊挪了挪屁股,想了會兒,“另外,跟你商量個事。”

傅野不理他。

周齊就繼續說:“既然咱倆都已經發展成上下級關係了,那我在你這工作,考不考慮給我入個五險一金啊?”

傅野:“……”

周齊慢騰騰地說:“萬一哪天我出了什麼事,也有個保障。”

傅野似乎是笑了下,問:“你會出什麼事?”

周齊:“胯關節脫臼?”

傅野:“……”

周齊又說:“還有,我想了想,一個星期來上四天班,我搬家搬太遠太麻煩了。”

傅野:“所以?”

周齊:“所以我可以搬到你隔壁嗎?這樣以後咱倆晚上連麥雙排也很方便。”

傅野把藥水放回了藥箱,又拿了另一瓶出來,語氣冷靜:“隨你便。”

周齊坐那兒,瞧了他好一會兒,捏了捏傅野的臉:“老板,笑一笑。”

“……鬆手。”

“你笑一個我就鬆手。”

然後,“啪”,周齊手被打了。

打出一個紅印子,但比傅野的還是輕好多。

周齊看了看傅野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說:“你才二十四啊。”同一隻手,帶著新鮮的紅印子又捏了上去,吊兒郎當的,“彆和四十二了一樣可以嗎?”

傅野的手頓住了。

周齊猜傅野十有八/九是在想,到底是打他還是不打他。

周齊笑了聲:“你以前也這樣,十幾歲的小孩兒,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肯向外說,生氣了不說,難過了也不說。彆這樣。你不難受……”

說了一半,周齊沒說下去。

他突然意識到,他知道傅明贄是這個什麼事都忍著的樣子,可還是走了。

也知道這個跟他談戀愛的小孩兒唯一願意小心翼翼地透露出一點點兒生氣、難過、高興的對象就是他,他也還是走了。

周齊不說了。

傅野一直低著眼,一絲不苟地把紗布卷了卷。

周齊又轉頭:“老板,我去給你做早飯了。”

“不用。”

周齊:“沒聽見。”

說是做早飯,不如說周齊沒法呆下去了。想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處,重新翻一遍,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蛋。可混蛋上天,他該走也是要走。

分手已經提了。

剩下地就是慢慢分了。

周齊的目的是和平分手,他想,會實現的。

他這人,實在沒什麼值得人喜歡的地方。

劉國正說得特彆對,他就點兒天賦和一張臉。

就比如現在,周齊開了冰箱,才想起來他好像四五年沒做過飯了。

他吃了四五年外賣和堂食。

上次給自己做飯還是進青訓隊前。進青訓隊前,周齊窮得叮當響,連飯錢都拿不出來。

但周齊不是真的沒錢吃飯了,是他本來錢就不多,還都一個鋼鏰不剩地全氪進煙、酒、遊戲裡了,在校外的大多數時候都吃的泡麵,偶爾會有那麼一兩次去樓下買一把青菜,一包鮮麵條,兩個雞蛋回去自己煮了吃。

周齊是個很沒生活質量的人,所以對吃飯要求十分低。

傅野做什麼他都覺得好吃。

四五年沒動火了,傅野這裡當然不可能有泡麵,周齊不太確定地從冰箱裡找了倆雞蛋,一把菠菜,還有一包……意大利麵出來。

沒找著彆的麵條。

周齊對自己的煮麵條水平很有自知之明,普通麵條他煮出來就隻是“能吃”的水準,換成意大利麵,就基本是“建議全盤扔進垃圾桶”了。

做了簡單包紮出門時,傅野沒在廚房看見周齊。

玄關多了一雙沒放整齊的拖鞋。

周齊走了。

傅野去拿手機打了個電話,周齊的手機鈴聲在他房間床上響了。連手機都沒帶。

想起以前的事對他有什麼改變嗎?

沒多大改變。

他不憎恨周齊。

他隻是依舊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不喜歡被丟在身後,不喜歡一個人。可他也不喜歡彆人,他隻看得見周齊。他找了周齊六年,六年後,他才知道,不是周齊出事了,是……周齊不要他了。

是周齊從來就沒想過以後。

可……為什麼呢?

他就不好到,到周齊對他一點兒喜歡都沒有了,不聲不響地走了。不好到以後,未來,永遠也不想再見他一麵,看他一眼。

傅野安靜地坐在餐桌前,去等什麼。

周齊出去了,他就會等周齊,等周齊回來。

八點多了,天已經大亮,茫然一片白。刮著冰刺兒似的雪。

八點十分,八點二十,八點四十,九點十分——

門一下子開了,似乎卷進來了些寒冰冷雪的涼氣。

傅野望過去,看見了周齊。隻套了件單薄的黑色毛衣,抱著一團春秋穿的單外衣,發絲尖兒都打濕了,鼻尖、耳朵尖通紅,肩膀瘦削,直直地撐著肩骨的形廓。連膝蓋都是濕的,磕倒過了似的。

他進門嗆住了似的咳了好一陣,一抬眼,正好對上傅野。

“包紮好了?”周齊走過來了。

離得近了,冷意從周齊身上滲過來。

傅野垂眼:“嗯。”

周齊就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不太容易察覺的緊張:“你……你吃早飯了嗎?”

“沒。”傅野頓了頓,看見周齊這副被冰天雪地凍透了的樣子,怕是下樓去玩雪了,就皺起眉來,想說“你去換身衣服,待會兒出來吃飯”。

可他剛說了一個“沒”,周齊就抖抖抖,從被雪化得濕漉漉的單衣外套裡抖出一包麵條:“我會煮麵條,我去煮麵條了。”

“……”

傅野沉默了幾秒:“你去買麵條了?”

“是啊。”

傅野:“附近沒有便利店,你從哪買的?”

“麵館。”

傅野:“附近也沒有麵館。”

傅野說的“附近”是步行半個小時以內。

周齊想了想:“往東走四十多分鐘就有一家。賣拉麵的。”

傅野:“……”

傅野站了起來,從周齊手裡接了凍得梆硬的麵條過來,捏了捏周齊幾乎凍僵了的手指,冷淡道:“可以上門配送,不用你自己出去買。”

周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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