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2 / 2)

“身上可有燒灼、痛癢感,又或是口渴難耐,不時醒夜?”

“並未,昨夜睡得還算踏實。”

阮蘅不放心,又上下查驗了一番身子,果真什麼病症也無,可她也不敢鬆口氣,“這病會藏個幾日才顯,老人家,這幾日您也不可掉以輕心。”

“是,我知曉的。”

阮蘅沉思了片刻,“老人家,你與我說說,鄴城天花想來比蓉城的還嚴峻,您是如何好起來的?”

事情有些久遠,老翁想了一陣子這才開口,“這鄴城天花是嚴峻,可當初我染上時不重,我家住在鄴城西麵,那兒窮鄉僻壤的,都沒什麼人走動,這究竟是如何染上的我也不記得了,隻記得有一日在城中走了一遭,回去後便身子不適,好在病症不重,天花病隻長在臉上與手上,我那時身子骨還算堅朗,我那老婆子照顧我半月,整日就給我喝些風寒藥,也就好了。”

說著他伸出手給阮蘅瞧了眼,“姑娘那日見過的,痊愈後,這些疤痕籠統都在這兒了。”

“老人家,我冒昧問一句,阿婆當初可有因照顧你而染上?”

老翁擺了擺手,“並未,他們都道我們家命好,那時家中就隻我一人染上了,可誰知造化弄人啊,本以為一家人其樂融融,可誰知兒子兒媳七八年前突遭意外,隻留下還在繈褓中的東兒,如今老婆子也隨著去了,她身子骨本就差,哪裡扛得住這個,我最後見她時,就在那焚屍崗,她滿身膿皰,沒見著一塊好肉了,我如今也隻求東兒平安無事了。”

阮蘅寬慰,“老人家,您放心,您都說了,輕症會痊愈,您瞧東兒不也是輕症,會好起來的。”

阮蘅又叮囑了幾番才走出去,腦中反反複複都是老翁那些話,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可又琢磨不透。

為以防萬一,阮蘅連著三日都會在清晨與入睡之際給老翁診脈,可另她驚詫的是,幾日過去,竟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天花的蹤跡。

按師傅的話說,若那日觸碰過天花,很難避開這一劫,更何況老人家年歲已高,身子骨比不得旁人,她這幾日都已做好了老翁會染上天花的準備,這一結果雖脫離預期,可讓她又驚又喜。

若以此為突破,說不準還能發現什麼。

“姑娘!”屋外有人打斷了阮蘅思緒。

“何事?”

侍衛遞了一張方子來,“這是餘神醫方才讓人送來的,說這是最新的方子,讓姑娘換上,餘神醫還叮囑姑娘,這天花的第四五日才是最為凶險的,姑娘還要保重身體。”

“好,多謝。”阮蘅隻看了一眼便儘數記下,“勞煩你抄一份給獻王殿下送去,讓他依著這方子購往後的藥材。”

“是。”

“對了。”阮蘅想起什麼來,“我這兒走不開身,你替我去喚一聲劉夫人,我有事與她說。”

“劉夫人?”侍衛有些為難,“姑娘,今日屬下都未見劉夫人走動,想來是還未起身,屬下過去……不合適。”

“還未起身?”阮蘅呢喃,“這都巳時,不該啊。”

突然想到了什麼,阮蘅心裡咯噔一聲,趕忙丟下手中的活起身往劉夫人院子去。

昨日劉夫人說有些累,戌時便睡了,沒道理這個時辰還未醒。阮蘅不敢耽擱,連叩了幾聲門,可都無人回應。

“劉姐,劉姐!”

屋內依舊無動靜。

阮蘅顧不得其他,推開門就往內去,隻見一道身影蜷縮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阮蘅心驀然一沉,“劉姐。”阮蘅往前探過身撫上她額頭,手心的滾燙讓她心口一滯,“劉姐。”

阮蘅將劉夫人的身子翻過來,入眼之景讓阮蘅說不出話來。

隻見她雙頰泛著紅,斑駁著密密麻麻的血點,有幾處已經被她撓破,膿血沾染在下頜。

阮蘅掀開她的衣袖,又解開衣襟,隻見她全身上下無一處好地兒,滿目血紅。

似是察覺到身旁有人,劉夫人緩緩睜開眼,見著是阮蘅,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寧姑娘,你怎麼來了……你莫要碰我,離我遠些。”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劉夫人闔上眼,喘了口氣,“昨日身子就有些不適,我想著早些睡……卻不想夜裡身子疼的緊,我……起不得身。”

“你快彆說話了,我去給你端碗藥,您先喝著。”好在方才給東兒熬藥時還有一碗餘下,擺在屋裡還算溫熱,阮蘅便給劉夫人喝下了。

“咳咳。”一碗藥下肚,身上的燥熱退散了不少,說話也有了氣力,“寧姑娘,給你添麻煩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阮蘅擰了擰帕子,給她擦拭著身子,“都怨我,昨夜你說累時,我就該給你診脈的。”

“哪怨姑娘你啊,是我自己疏忽了。”劉夫人偏過頭歎了聲氣,“那日姑娘與我說手上有傷口時我就該留意,果真,該逃的還是逃不過。”

“劉姐,你放心,今日師傅剛送來了新的方子,會比往日的奏效。”

劉夫人搖了搖頭,“這病如何,我哪裡不知曉,我命沒東兒那孩子好,我如今染上,這日子就得數著過了。”

看著阮蘅依舊在給她換著衣裳,她情緒難掩,“姑娘,彆折騰了,這瘟病厲害,你彆碰著了,我心裡知曉,我在外村留不住,終是要被送到內村去的。”

“劉姐,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內村病症重,哪有將你送去那兒的道理。”阮蘅看著她滿身的瘢痕,心口漫延壓抑。

劉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早去晚去都一樣,留在這兒倒是讓你為難,倒時她們那幾個潑皮戶又來你這兒鬨,我隻是有些放心不下,寧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阮蘅知曉自己說的再多也無用,劉夫人與東兒不同,她這是重症之兆,即便今日不去,過兩日病症愈發嚴重還是要送去內村熬日子。

“劉姐,您說。”

“我一直未與人說過……其實,四喜他爹前兩日就已染了天花,早已被送至內村,四喜總是問我,可我騙他說他爹去臨村做幫工了。”

劉方琴眼尾泛著紅,想伸手去攥阮蘅的手,而後想到了什麼又作罷,“我知曉的,我家那口子應當是回不來了,如今我也要去了,雖能與他作伴,可卻獨留四喜一人,我委實放心不下,我想求姑娘替我照顧四喜,我不求如何,隻求姑娘能給他一口飯吃,讓他安生活著。”

阮蘅鼻尖泛著酸,“我可不應,您該身子好起來,自己照顧他。”

劉夫人擺了擺手,“好不起來了,那日東兒祖母發病時我瞧見了,就與我身上一般無二,她未熬過兩日就去了,我也不知我還有幾日,隻得在還能與姑娘說的上話時多說幾句,姑娘行行好,就答應我吧,姑娘就當……就當還了那日我們救下獻王殿下的命罷。”

阮蘅緊緊攥著帕子,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糟透了,她突然能感受師傅在內村該有多無望,每日都會有染上的人送去,可又根本救不活他們的命,隻能一日拖一日,等著他們死。

“姑娘,求求你了……”劉夫人滿是乞求,“我也是沒法子了。”

酸楚彌漫肺腑,阮蘅終是頷首,“好。”

劉夫人卸下重擔,長舒了一口氣,她往屋外看了一眼,輕笑,“消息可真快,都來接我了。”

阮蘅回過身去,見兩個麵上裹著厚厚白布的侍衛站在屋外,“姑娘,還請快些出來,王爺有吩咐,有天花重症之兆者皆不可留在外村,都需一並送至餘神醫處。”

劉夫人故作無礙,反倒來寬慰她,“沒什麼的,你彆難受,這命啊誰也說不清,鄴城天花時,我與四喜他爹僥幸未染上,還得以逃了出來,想來是觸了天怒,你看,終究還是躲不過的。”

劉夫人還說著話,那兩個侍衛便入屋連人帶榻抬了起來,“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劉夫人回過頭又望了阮蘅一眼,“四喜……就勞煩姑娘了。”

阮蘅生怕徒增傷感,強忍著沒落下淚來,“好,你好好養病。”

是養病還是養命,眾人心知,可都不說破。

留在這宅子的人越來越少,風拂過時,除了她的腳步聲,已無彆聲。

方才劉夫人的話猶回蕩耳畔,阮蘅步子陡然一頓。

劉夫人說:“鄴城天花時,我與四喜他爹僥幸未染上,還得以逃了出來。”

僥幸未染上……

他們與東兒祖母在鄴城時都未染上,而如今他們卻接連染上天花。老翁得過天花,卻在她以為會染上時什麼事也沒有。

一個念頭從她腦中浮現。

阮蘅朝著院外大喊,“來人!”

守在屋外的侍衛一驚,“姑娘。”

“你現在替我跑一趟,將這個村所有村民的姓名寫下給我,家中有幾口人都不準落下,你再與他們說,曾在鄴城患天花者一人可得五斤白米,到時定會有人承認,你再讓人一一查驗,看那些人身上可有天花留下的痕跡,確認是再將人名另行記下。”

“除此之外,你再將如今染上天花之人的名字再記下給我,已送入焚屍崗的也一並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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