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因為阿加莎的態度顯得更熟稔，還有心思逗逗一旁的安妮塔，安妮塔被唐娜逗得咯咯笑。
阿加莎準備會茶水，過來和他們一起坐著，小小的茶幾前圍了六個人，顯得有些擁擠，不過他們在來時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表現上也沒什麼異樣。
阿加莎看出海倫娜的欲言又止，問道：“你好像有什麼要問的？”
海倫娜本來也不是瞻前顧後的人，聽她發問，便開口問道：“你不恨人類嗎？”
這個問題太敏·感了，傑裡米下意識站起來想阻止海倫娜繼續問下去，被阿加莎一把按下：“彆那麼緊張，你·媽我又不是洪荒猛獸，不會輕易吃人的。”
阿加莎按下傑裡米，轉頭看向海倫娜，露出一抹笑容：“小姑娘，你很有膽子，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我原本當然恨人類，尤其是康斯托克家的人，”阿加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娓娓道來，“……不過我後來就不恨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孩子們也擁有一半人的血統，”阿加莎憐愛地摸摸安妮塔的頭，“我不能去怨恨我的孩子，我想要愛他們。”
傑裡米和安妮塔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顯得有些無措，他們沒有想到，媽媽從沒在他們麵前說過的事，在外人麵前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說出口。
“阿斯諾，海倫娜，他們是不是告訴你們，遠古聯盟的人都殘暴無比，個個都是劊子手，隻有野蠻根本就沒有人性？”
海倫娜沒有說話，阿斯諾很不好意思，他這麼多年不敢靠近傑裡米，說不定也是被小時候的故事嚇到了，以為遠古聯盟的人會吃人……
“我不騙你們，其實我的長輩也從小和我說，哈爾帝國的人殘忍無比，隻會將我們趕儘殺絕，絕對不要相信任何人類，”阿加莎感慨道，“再後來我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連我的孩子們也擁有人的血統——我就在想，我們何必這樣呢？”
阿斯諾有些不知所措，海倫娜和唐娜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妮塔還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感到有些無聊，但她又能感覺到他們似乎在聊重要的東西。
安妮塔很快待不住了，撇嘴道：“媽媽，你們什麼時候聊完這些無聊的東西再喊我回來，我還想和哥哥的朋友比試比試呢。”
“去吧，彆跑得太遠。”
阿加莎把安妮塔送出門，又坐回來。
海倫娜出生在帝國第一軍事家族，獵殺遠古聯盟的人隻是為了獲取軍功，帝國學院所有對外軍事係的學生也和她一樣，並不是他們本身和遠古生物有什麼深仇大恨，一切都是為了軍功，為了榮譽，為了權力。
海倫娜接觸傑裡米的時候也沒有想那麼多，並沒有把他當做不同的人。
帝國的普通民眾和遠古生物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恨，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接觸，參軍似乎隻是一種獲取地位的手段。
雙方廝殺了那麼多年，似乎連廝殺的理由都忘記了。
“遠古聯盟從未想過霸占星際領土，一直以來都是哈爾帝國不肯死心，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們。”阿加莎說道。
“可你畢竟是敵人，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海倫娜尖銳地反問道。
“孩子們，你們還太年輕，如果你們接觸到更深層次的權力，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而我知道你們有這樣的機會，隻要你們願意……”
阿加莎循循善誘道。
她有自己的考慮，如果今天傑裡米帶來的是普通人就算了，但他把康斯托克和卡萊爾的繼承人帶來了，他們的身份讓他們比一般人更容易攫取權力。
如果他們想要做到什麼，說不定就真的可以做到什麼。
隻要他們想。
阿加莎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他們的心中埋下種子，然後期待種子會生根發芽，開出正確的結果。
“是，我是有私心的，如果哈爾帝國和遠古聯盟繼續敵視，我的孩子們也會永遠生活在敵視中，他們永遠不可能過向普通人一樣的日子，我相信並不是沒有其他人像他們一樣。”
傑裡米和安妮塔的身份，一半是人類，一半是遠古智慧生物，不管他們到哪裡，都會被當做異類，被當做怪物。
唐娜想起弟弟，想起奶奶的愛人，不得不承認阿加莎說的是對的，隻要他們之間還繼續彼此怨恨，邁過禁·忌的人就很難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而“禁·忌”的那條線又是誰劃分的呢？
海倫娜皺眉道：“所有的士兵，都隻是聽從帝國皇族的命令。”
就連三大王爵的人也不例外，他們隻能服從皇族的命令，根本不會去想是為了什麼，反正隻要聽從命令就可以獲取更大的榮譽。
“這就是問題所在！”
唐娜突然說道。
一聲驚雷在四個小夥伴心中炸響，他們四個對視了一眼，突然嚇出一身冷汗。
阿斯諾一失手摔掉了那隻他一直捧著的杯子。
海倫娜顧不上簡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壓壓驚。
唐娜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掩飾地捧起杯子抿了幾下，眼神亂瞟。
傑裡米為母親突然變成誘·惑人心的巫婆而震驚，他和母親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她的心中有那麼多想法，而那些隱藏的想法好像都被他帶來的小夥伴們勾出來了。
他們這兒隻是一間小屋子，卻在試圖撬動帝國的根基。
他們竟然在質疑帝國皇族的決定，竟然生出來大逆不道的念頭。
阿斯諾和海倫娜是真的被嚇到了，他們不是被嚇大的，但剛才的話題太可怕了，他們隻不過是來拜訪朋友的母親，怎麼會出現這麼可怕的話題。
唐娜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覺得她剛才的醒悟是對的，有點隱隱的興奮。
她一直努力往前走，努力變得更強大，卻從未想過那儘頭是什麼。
他們還年輕，現在的一切可能隻是幻想，但有誰能說……他們一定做不到呢？
除了帝國皇族之外，三個最榮耀的姓氏此刻都聚集在同一間屋子裡，千年來他們為了遷就皇族而不斷退讓，從沒有人敢與皇族為敵，七個龐大的家族因此煙消雲散，看樣子卡萊爾也差不多了。
康斯托克唇亡齒寒，蘭伯特獨木難支，最具力量的三個家族的權力就放在三個年輕人的麵前，隻要他們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得到。
而三個家族的力量合起來，未必就沒有和帝國皇族一爭的能力——
“不，停下這種危險的想法！”海倫娜顧不上禮儀，重重地把杯子放下，“聽著，今天所有的談話都要保密，不可以傳出去任何一句，你們聽到了沒有？！”
阿斯諾緊張得發抖，感覺今天被嚇得短命了二十年。
唐娜興奮得坐立不安，她知道這一切的想法很荒謬，但那樣的未來卻令人期待。
如果可以站在高處，有誰願意匍匐在低處呢？
所有的甘於平庸隻是無能為力的無奈，平凡也很好——但他們注定能做到更多，如果明明能做到卻不去做，就是自甘墮·落。
所有人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默契地把剛才的話題扯開。
阿加莎溫和地笑著，開始問他們是怎麼認識的這些普通問題，四個小夥伴鬆了一口氣。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阿斯諾聊嗨了大肆宣揚他對傑裡米的崇拜，阿加莎聽得樂得合不攏嘴，海倫娜不客氣地抖出來一堆阿斯諾的糗事，幸好阿斯諾心大，還敢把海倫娜的糗事也抖出來，不出意料挨揍了。
唐娜說起當初在地下武鬥場的事情，四個人回憶起一起組隊任務的事情，還有之後任務碰到的事情，氣氛和諧得不得了，就像普通的茶話會一樣。
五個人圍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傑裡米說得最少，每次阿加莎聊嗨了開始抖他的糗事，他就猛喝水，他總不能和阿斯諾一樣也抖阿加莎的糗事吧？更何況他打不過媽媽……
五個人一直聊到傍晚，眼看天色昏暗下來。
阿加莎忽然停下，起身焦慮地望向窗外：
“安妮塔呢，她怎麼還不回來？”
剛才安妮塔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自己出去玩了，但都這麼晚了，安妮塔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傑裡米也察覺出不對勁，開始撥打安妮塔的通訊。
“滴——”通訊五秒後接通了，畫麵上出現的卻不隻有安妮塔。
“傑裡米吧？你的妹妹剛才跑進來冒犯了我，她必須受到懲罰，要是你識趣，不如想想看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消氣吧。”
通訊器的畫麵上出現安妮塔被人抓住的樣子，她小小的身體被人綁住，雙手被人抓在後麵，嘴巴被人捂住，哭泣地望向通訊器。
“嗚嗚嗚……”她焦急地搖頭，不要，蘭伯特家的大少爺最討厭哥哥了，要是哥哥來找她，還不知道會被怎麼樣對待呢，他們不敢殺她，她很快就回去。
但安妮塔的嘴被捂住了，發不出聲音，隻能嗚咽。
“約瑟夫·蘭伯特，你——”傑裡米怒喊一聲猛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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