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度絳河(十七)(1 / 2)

八葉並亞克拉姆都一臉震驚和不敢置信地看著蘆屋道滿。

蘆屋道滿這個瘋子!!

他居然徹底摧毀了四神神社!

這個國家是神明的子嗣所建, 有八百萬神明,處處有神,絕大多數都是如蜉蝣一樣朝生暮死賴信仰而生的存在。但即使是再弱小的神靈, 即使他已經因信仰而消失,也不會有人膽敢毀掉他的神社, 最多是任它無主荒廢, 荒廢在時間裡然後化為殘垣斷壁。

人可以忘記神, 卻不能摧毀神社。這是個莫名其妙又約定俗成的規矩。畢竟神靈都被遺忘而不複存在了,它棲身的神社比神靈本身更重要嗎?

蘆屋道滿來到這個國家許多年了,比他在海邊的漁村待的時間要漫長許多的念頭,但他並沒能和這個國家培養出友善的情感。

他嫌棄這個國家的神太沒有格調。

不說其他的, 連貪婪的願望, 極端的愛恨, 邪惡的心念都可以使神靈墮落。他心目中的神靈可不是這樣。不過,這些神本身品性也稱不上高潔出塵。

他沒有半分毀了神社是打了神道的臉麵的緊張感。甚至還有點得償所願的心滿意足。

他想他穿越蝕後九死一生, 爬上湖岸所見到的那個所謂的【神】,高高在上,藏頭露尾。

果然很討厭呐。

刹那間衝天而起的氣勢, 而無邊蔓延的紅芒。蘆屋道滿仍舊坐在那把椅子上,漆黑的衣裳無風而飛,他翹著腳, 微微揚起下巴, 嘴角勾著一絲笑意, 好像一切儘在掌握。而他鬆開刻意壓製的氣勢後, 由他往四麵八方蕩起一圈勁氣。

“小殿下已經來不及啦,陣法已成。即使打斷了陣法,這平安京的靈脈也無法修複了哦。雖然要這麼個破規則也不需要這麼多靈力, 但是誰叫我就是看這個城市不爽呢。”

其餘人都被死死壓在地上,聞言卻露出天塌一般的驚惶。

蘆屋道滿這個瘋子不僅摧毀了神社,他還試圖將平安京地下的靈脈納入陣法,而他正在陣法的最中心。

亞克拉姆被壓迫得噴出一口鮮血,他的嘴角卻勾起一個古怪弧度。

蘆屋道滿要是真能把平安京地下的靈脈一抽而空,徹底摧毀平安京,他不是不可以大聲叫好!就算他不能統治平安京,但要是有人能將平安京毀掉也是好的!

天照的後裔在此建都立國,定名平安京,意為“平安與安定之都”,四神結界守護,眾多陰陽世家駐紮,擋住妖魔的侵襲。故而縱然城內魑魅魍魎橫生,罪孽四溢,但是貴族們仍可醉生夢死,飲儘風月。結界已破,靈脈不在,好一座太平城還能城如其名嗎?

勁氣卷起小雪的裙擺,如墨黑發飛揚,她靜靜注視道滿。

“道滿,你知道嗎?你每次騙我時都會不自覺先睜大一下眼睛然後勾起嘴角笑一下,笑紋還很深。”

道滿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好像猶疑了一下,又輕又快地顫動眼睫。

小雪語氣還很平靜,“你是不是很想問我為什麼突然告訴你這件事。我當然不隻是為了告訴你演技拙劣。”

元宮茜沒忍住笑了一聲。她自覺合上嘴並咬住下嘴唇以防再笑。

道滿不自覺坐端身體,也不再翹著雙腿。琥珀色的眼底就像冰凍後的黑葡萄酒上幽冷的寒氣,觸及瓶壁凝成更蒼白的冰霜。他怔了一會兒,表情罕見的有些空白。他的嘴角還保持凝固似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小殿下……”

猩紅血光裡,他的嘴唇卻似沒有一點血色,“那小殿下是何意?”

他盯著小雪沒有一絲波動的臉龐,心底壓製的恐慌終於開始迅速上爬。

小雪一眼就看出這混蛋不僅在慌張,還在害怕,但唯獨沒有後悔。

當年在村子小學塾裡他偷摸著威脅村頭的少年離她遠點,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向她告狀,那小子受不了苦不想來了。被她發現後,這貨正是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那時送他上天,然後拖著人衣領去找人道歉。

那時是那時,現在她要拿道滿怎麼辦呢?

道滿背脊僵直,就像負累薄薄落雪的青竹,他仔仔細細地觀察小雪的神情,沒有找到半分熟悉的情緒波動。抖動嘴唇數次,卻始終沒再多言一句話。

平常話多現在卻說不出來話了。

小雪繃住臉。

既做了,還在慌什麼?怕什麼?

道滿隻見小雪無波無瀾,眼底的冰霜幾乎要蒙住了眼中的光亮。嘴角的笑容終於保持不住了。

他低聲道:“小殿下,你若生氣可以揍我呀。”

小雪一言難儘。

“這不是欠虐嗎?難道是抖?!……”話一出口元宮茜再次噤聲。

其他人麵容詭異扭曲。後麵那個詞沒聽懂,前麵那個陌生詞字麵意思卻很明白。

說實在的,他們也覺得蘆屋道滿委實欠揍。

雖然他們揍不了,但是……

一群人眼巴巴看著小雪,一臉期待。

小雪默然。

其實她也覺得是。

但現在在反思她是不是一開始就和道滿用錯了交流方式。她垂下眼瞼思考。

揍人一次管用,揍多了大概就不管用了。

你看,道滿現在挨揍多麼積極啊。

不會真的有受虐傾向了吧?

小雪連看都不看他了,他頓時慌得心臟開始瞎幾把亂竄,牽扯得好像心神都開始慌亂。他踩實了地麵想立刻上前卻又止住。

“小殿下……”

他也顧不得其它了,離開不了椅子就靠嘴吧:“不然,小殿下把我送上天也行啊。但是得過一會兒,我暫時不能離開這把椅子……”他越說越快,“等之後殿下想怎麼飛就怎麼飛,我會穿上漂亮的衣裳,飛在天上像花蝴蝶……”巴拉巴拉個不停。

他費儘心思朝小雪辯解,“其實我原本想拿整個平安京的人的命的,但是我最後沒有哦。我隻是用了靈脈,人都沒有事的,我沒有殺死一個人哦。”

不消說八葉,連亞克拉姆都為這老實話打了個寒戰。

小雪晃神一下,無比複雜的看向道滿。

終於又得了殿下眼神,道滿立刻露出陽光又俊爽的笑容,還冒著幾分傻氣的乖巧。

他保證:“我的手乾乾淨淨,沒有沾過血哦。”

其他人一聽這話就覺得是謊言,但是仔細一想這蘆屋道滿手上居然真的沒有沾過血。

幾個人懷疑人生。

被捅了一刀多吐了幾次血反而(被刺激得)精神愈好的亞克拉姆更是恍惚中帶著茫然。

他天天搞事怎麼可能沒沾血呢?

他居然真的沒沾血就能天天搞事?!

蘆屋道滿努力為自己辯駁。

“小殿下記得祗園節站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吧,他是藤原家的人,我放在四神神社的陣法還是他幫忙布置的。因為他想要取藤原道長而代之。我隨便說了幾句他就信了我要效忠他,還許諾事後把安倍晴明趕出平安京。”

“還有繪製法陣的用血都是好心的貴族無償獻血哦。因為我說有益。啊,其中部分血量是好心的橘大人貢獻的。他也不是我殺的,是女鬼複仇啦。”

“另外,其實我也不想打四神的主意的。都怪克裡姆林君搞事既不聰明又不隱秘,被我發現了。一來四神的規則就很有趣嘛,二來是我也想把這個大壞蛋放在眼皮下監視。”

亞克拉姆聽蘆屋道滿胡言亂語就想一口血噴他。

蘆屋道滿巴拉巴拉又舉了幾個例,然後一臉自己純潔無辜的看著小雪總結並強調道:“我是真的從來沒有殺過人哦。”他專注地凝視小雪,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的手一點都不臟。”

道滿記得很多年前,他百無聊賴打算手刃兩個人,那兩個人是誰來著,忘了。小雪攔下了他,說沒必要臟了他的手。他忘了那兩個仇人的下場了,是被處極刑了,還是自殺了?但是他記得小雪說過的這句話。

他在深淵邊搖搖欲墜,下麵是血海怒波,罪孽萬丈,但是從天而降的小殿下出現在他麵前,伸出潔淨的手,拉住了他。從此,他仍在深淵邊看著底下翻湧的惡念。多音字多奇妙,他凝視深淵又在看守深淵。

法陣流轉血光。

蘆屋道滿有點委屈地重複一遍,“我的手一點都不臟。”

小雪剛從道滿信息量過大的話中回過神,就見道滿委屈巴巴的眼神。

思索片刻才理解了道滿的腦回路。

她簡直想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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