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四十八)(2 / 2)

因為冰人回來之後,有些訕訕地說:“今日接待老身的,是樓老爺、樓大爺和樓大奶奶,樓太太根本就沒露麵兒。”

薛王氏當既就是一怒:“豈有此理,她這是看不起我們薛家?”

那冰人保了幾十年的媒了,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兒,見她惱了,連忙道:“太太彆急,依老身看,這樓家是有意鍛煉大奶奶,倒沒有彆的意思。”

冰人說的隱晦,薛王氏卻聽懂了,這是樓家人不準樓太太插手。她心頭怒氣頓消,對劉二家的道:“張冰人今日也辛苦了,再給她包個紅封。”

“哎喲,那老身就多沾沾大爺的喜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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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個金陵都知道薛家傷了元氣,但到底底子還在呢。能把生意做大的,哪一個都不是簡單人物,自然不會因著這件事,就和薛家疏遠。更有那根基淺薄的人家,便是如今的薛家,對他們來說也依然是龐然大物。

因此,薛蟠娶親的時候,薛家依然是門庭若市,讓因著前事看不上薛家的樓太太心肝兒顫了顫。

樓老爺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覺得讓她心裡有個敬畏也好。

而辛家,就屬於那種,看如今的薛家,依然是龐然大物的家族。像這種能光明正大地和薛家接觸的機會,辛家是不會放過的。

因此,寶釵在幫著母親處理請柬的時候,特意單獨給辛馨下了一張,並且讓送請柬的人把兩張一塊兒送過去。

那意思很明顯:要麼,就帶著辛馨一塊兒來,要麼就乾脆彆來了。

寶釵就是要借機讓辛家有所顧忌,在處理關於辛馨的事情的時候,不敢太過分。

就算辛家明知道這不是薛家的意思,而是寶釵的意思又如何?既然請柬已經這樣送來了,就說明薛家根本就不在意,任自己女兒玩兒。

此時,辛太太就拿著兩張請柬,氣得胸脯起伏,卻又無可奈何。

“這薛家的大姑娘,真是欺人太甚!咱們家的家事,她也要來插手!”

辛老爺正在撇茶葉沫子,聞言瞥了她一眼,問道:“人家插手什麼了?人家隻不過是給要好的姐妹多送了張請柬而已。”

然後,他就帶著些讚賞,又夾雜著妒忌,複雜萬分地說:“這金陵城的靈氣,莫不是都撒在女孩子身上了?怎麼這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有手段?”

辛太太冷笑了一聲,恨恨道:“不安於室!”

辛老爺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等到了日子,就帶著馨兒一起去吧。”

“老爺,馨兒還在禁足呢!”辛太太不高興地說。

女兒忤逆父母,就該好好教訓一下。要不然,往後豈不是就更轄製不住她了?

辛老爺卻懶得和她多說,蹙眉道:“教你帶她去,你就帶她去!”

她也不看看,要是不帶著馨兒去,怕是他們一家子,連禮物都要被拒之門外了。

辛太太猶自不甘,但見丈夫明顯是心意已決,她也不敢再反駁。

所以,等到薛蟠成婚那日,寶釵如願見到了辛馨。

在和各家的姑娘小姐寒暄過後,寶釵讓大家各自活動,又讓蕭靈幫忙照看一下,便拉著辛馨到了供客人休恬的房間。

“辛姐姐,你怎麼樣?”

辛馨很是感動,拉住寶釵的手,安撫道:“妹妹不用擔心,我很好。”

因著她臉上擦了粉,染了胭脂,寶釵也看不出來她臉色如何。隻依稀覺得,比起上次相見,辛馨清減了許多。

也是,她要做的事,哪是那麼容易的呢?

寶釵沒有再多問,隻是說:“如果姐姐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妹妹絕對不推辭!”

寶釵的性子謹慎,顯少把話說的這麼滿的。辛馨知道她的為人,也更覺得難能可貴。

“我隻要知道有妹妹支持著我,心裡頭這一口氣心氣不散,就什麼也不怕了。”

辛馨笑了笑,勸寶釵:“好了,妹妹,咱們出去吧。今日你是東道主,不能一直把客人扔在那裡。”

這個道理,寶釵也明白。因而她縱然不放心,還是依言出來了。

兩人出來的正是時候,前院的鞭炮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來,姑娘們都三三兩兩地起了身,興致勃勃地說:“新娘子來了。”

寶釵笑著招呼眾人:“咱們快出去看熱鬨吧。”

“好啊。”

“好啊。”

“快點兒,一會兒就要拜天地了。”

“快走,快走。”

“……”

一群姑娘嘰嘰喳喳的,你推我一下,我拽你一下,擠擠挨挨地往前院去了。

這是姑娘們為數不多的,能和男兒們一塊兒參加的活動,大家都有些羞澀,又有些期待。有的姑娘還討論著,上次參加誰家婚禮時,見到的哪家公子最為俊俏。

她們路上說說笑笑的,熱鬨的很,待到了二門處,卻一個個都矜持起來,各自拿出自己最美的姿態,不求豔壓群芳,但求不泯然眾人。

寶釵好笑的搖了搖頭,在心裡感歎:這才是真正的小姑娘呢,朝氣蓬勃的。

“想什麼呢你,”蕭靈拍了她一下,“快走吧。”

等她們擠到前院堂屋外,新娘子已經跨過火盆了。薛蟠喜氣洋洋地走在前麵,不住地向賓客們還禮:“同喜,同喜。”

後麵的新娘子被喜娘攙扶著,雖然蓋著蓋頭,但一舉一動都有喜娘提醒,倒是半點兒差錯都沒有。

寶釵回頭對一眾姑娘們說:“我先進正堂去了,你們自己當心。”

眾人都道:“去吧,去吧。今日你新嫂子進門,你這小姑子可不能缺席。”

寶釵對眾人點頭示意,這才轉身款款而去。

她卻不知,人群之中,有一個人已經看她看得癡了,直到她進了堂屋,看不見了,才如夢初醒,向身旁的人打聽:“那是誰呀?”

他旁邊那個正伸著脖子往一群姿態各異的姑娘那裡瞧呢,被他一碰,頗為不悅。但扭頭一看,見是新娘子的表哥紀和,就忍著不悅問道:“你說的是哪個?”

紀和的目光不時往堂屋門口瞟:“就是方才進了堂屋的那個姑娘。”

那人翻了個白眼:“這個時候能進正堂的,當然隻有薛家大姑娘了。”這人心裡暗暗吐槽:真是讀書讀傻了。

不過……

他看了一眼鼻子還有些歪斜的紀和,不由挑了挑眉,心道:這殺才不會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薛大姑娘身上了吧?嗬嗬,我可得給蟠哥兒好好說道說道,詐他一頓酒!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當日和薛蟠一起套了紀和麻袋的黃二。

他和薛蟠是自小玩兒到大的狐朋狗友,平日裡乾正事不行,為人卻頗講義氣。

因著他自小不學無術,最討厭像紀和這種讀了兩本書,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上次他和薛蟠一起套麻袋打了紀和一頓,原本心裡挺爽。等到紀和被蕭家的下人打的毀了容,他又後悔起來,後悔當初下手太輕了。

如今眼見又有了機會,他已經先在心裡把紀和這樣那樣了。

紀和可不知道,自己的劫數又到了。他這會兒正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說服母親,替他像薛家提親了。

在他看來,薛家已經算是敗落了。而他以後,可是要考取功名,為官做宰的。若是提出要娶薛家的女兒,母親一向對他期望頗高,希望他娶名門貴女,定然是不會答應的。

但薛大姑娘當真是國色天香啊!

紀和心裡糾結不已。

過了許久,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如果母親不同意,那他就絕食相逼。母親最是疼他,一定會妥協的。

大不了……大不了就讓薛家多出點兒嫁妝嘛!

唔,隻能說:白日夢不要錢,隨便做!

******

薛王氏心裡對樓太太意見很大,對新媳婦樓玉瑤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幸好樓玉瑤被嫂子提前透漏過,心裡早有準備,無論婆婆怎麼刁難,她都默默忍受,用心奉承。

薛王氏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人,幾日下來,見她逆來順受,對自己恭順如初,心氣已經是順了大半了。再加上有寶釵在一旁敲邊鼓,薛蟠又被樓玉瑤暗中叮囑過,不曾到她這裡求情,她剩下的那點兒芥蒂,也都散了。

等到三日回門的時候,薛王氏在樓玉瑤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查看了一下回門禮,板著臉吩咐劉二家的:“把那套翡翠茶盅拿來。”

樓玉瑤心裡“咯噔”一聲,覺得婆婆肯定是覺得回門禮太重,覺得她拿婆家的貼補娘家了。

她不禁暗暗埋怨薛蟠,非要挑這麼多好東西,她在一旁看著他挑,都看得心驚膽顫,可攔又攔不住。

她正要請罪,卻聽婆婆板著臉道:“這回門禮是誰挑的?怎麼才這麼點兒?把那套翡翠茶盅給親家公帶回去,彆讓他誤會我們家苛待兒媳婦。”

樓玉瑤一怔,不禁暗暗羞愧自己小人之心。

而薛蟠已經笑嘻嘻地拉著母親耍寶了:“還是母親疼兒子,幫兒子查漏補缺。要不然,兒子這回可就丟人了。”

樓玉瑤也連忙道:“我們到底年輕,不比太太經的事多,往後還得太太多多替我們周全。”

薛王氏終於露出了些笑模樣半推半就地說:“隻要年們不嫌我老婆子多嘴就行。”

薛蟠露出一副不讚同的模樣:“母親哪裡老了?母親跟我媳婦兒一塊兒出去,保準被人認成姐妹。”

哪個女人不愛美?那個女人不想青春永駐?

哪怕明知道這話奉承的居多,薛王氏還是很愛聽。特彆是這話從自己兒子嘴裡說出來的,讓她覺得,兒子沒有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心裡更是成倍的高興!

“就你嘴甜,怨不得我疼你。”薛王氏樂得合不攏嘴。

樓玉瑤夫唱婦隨,也跟著奉承:“彆的倒還罷了,單是太太身上的風儀,但凡我能學上一兩分,就覺受用無窮了。還望太太不吝指點兒媳。”

被兒子和兒媳一通奉承,薛王氏隻覺得通體舒泰,終於主動拉住了樓玉瑤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孩子,你是個好的。”

樓玉瑤頓覺受寵若驚,語無倫次地說:“謝太太誇獎。兒媳日後定然克儘孝道,晨昏定省,相夫教子。還望太太日後多多指點我,讓我少走幾步彎路。”

薛王氏的神情更加柔和了,頗為推心置腹地說:“你既進了我薛家的門,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薛家,不是那等不拿兒媳當自己人的人家。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拘束。你們年輕人,覺多,晨昏定省就不必了,平日裡多來陪我說說話也就是了。”

婆婆說的是真心話,樓玉瑤自然聽的出來。正因如此,她才更為自己母親的前恭後倨而羞愧。甚至於,她內心深處,還隱隱有點兒埋怨自己的母親:這麼和善的人家,母親還要挑剔。若她真的錯過這段姻緣,指不定會遇到什麼人家呢!

這時,劉二家的來了,手裡捧著一個雕牡丹漆金的盒子。她走到近前,笑眯-眯把匣子打開:“大奶奶請看,這是太太的心意。”

但見那盒子底上鋪著淺藍色的絨布,上麵倒扣著一套四個翡翠茶碗,顏色濃豔通透,乍一看,那翠色像是在流動一般。

時人以玉為貴,翡翠並不受重視。正因如此,像這樣成色好的翡翠才更是萬金難求。

薛王氏道:“這本是一塊兒翠上挖出來的,剩下了都做成了小配飾,等你回來了,給你看看,有喜歡的就拿去戴。這樣鮮亮的顏色,就該你們年輕人戴。”

樓玉瑤自然不會掃她的興,當既應道:“那我就先謝過太太了。”

薛王氏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彆讓親家公等急了。不用急著回來,蟠兒好好嘗嘗嶽家的好飯好菜。”

一般的人家,都不喜歡兒媳婦在娘家多待,薛王氏這話,當真極體諒兒媳了,樓玉瑤心裡十分感激。

隻是,見婆婆話裡話外都是“親家公”,絕口不提“親家母”,就知道她心裡對母親的氣還沒有消。她既覺得婆婆未免太過計較,又覺得自家母親乾的事實在是不能讓人不記恨。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聽父親的話,不管了。

夫妻二人拜彆了母親,薛蟠騎馬,樓玉瑤坐車,後麵跟著拉禮物的馬車,一行人意氣風發地往樓家走去。沿途的人看見了,有那年長的,不免提起了薛蟠小時候的淘氣事兒。

當然了,這些都是帶著善意的口吻,最後還要來一句:果然是長大了,也長進了。

薛蟠聽了一路,有些尷尬,也有些得意。

——和他一起長大的,像他這樣出息的又有幾個?他自然是有理由得意的。

樓家那邊也是早早就等著了,樓昭帶著妻子薄氏在門口來迎,見小夫妻二人下馬下車,便一手拉住一個就往裡走。樓昭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快走,快走,爹媽都等急了。”

郎舅二人在前,姑嫂二人在後。

薄氏見小姑子麵色紅潤,神情羞喜,便知她在婆家日子過得不差,心裡也替她高興。

樓玉瑤道:“勞煩嫂子來迎我了。”

薄氏笑道:“你驟然離家,我心裡也想得很。能早些見到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談勞煩?”

她婆婆十分難纏,小姑子卻是通情達理,時常在婆婆麵前替她周全。薄氏也記她的情,平日裡待她十分親熱。兩人都有心,姑嫂二人相處的自然十分融洽。

兩人攜著手往裡走,薄氏低聲問道:“親家母待你如何?”

樓玉瑤道:“婆婆十分和善,也不要我立規矩。”

這話就有水分了。

新媳婦,頭一天哪有不立規矩的?隻是薛王氏不愛磋磨人,雖言語冷淡,也隻讓她布了幾筷子菜而已。

想想嫂子薄氏剛進門的時候,頭一個月基本沒有上桌吃過飯,她婆婆簡直是太和善了!

另外,樓玉瑤這樣說,也有叫家裡人放心的意思。

薄氏看了看她的神情,見她不似說謊,心裡羨慕了一下,又問:“你小姑子可好相處?”

樓玉瑤笑著說:“往日嫂子怎麼待我的,我便怎麼待她,小姑又不是愛挑事的人,又豈會處不好?”

一句話誇了兩個人,薄氏聽了,不禁一樂。

一行人走到正房門口,遠遠的便有丫鬟看見了通報:“老爺太太,二姑奶奶和姑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可愛們,為了榜單字數,從今天開始,更新時間提前到每天中午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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