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風眼蝴蝶 嚴雪芥 14704 字 5個月前

他說話的語氣像過山車脫軌, 她作為乘客,直接被甩到雲霄,心臟幾乎炸開, 和軟綿綿的流雲一起流淌。

然而,她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都說了我法語很爛, 你這句我聽不懂。”

他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得加強學習了。”

“你不現在翻譯一下讓我學習學習嗎?”

“啊,地鐵到了。”

他顧左右而言他。

薑蝶被他的打岔氣到猛跺腳。

晚高峰的地鐵很擠,薑蝶不明白為什麼蔣閻這次不打車, 而選擇來人擠人。她倒是無所謂, 但是他應該很討厭自己的衣服被擠皺吧。

果不其然, 上車不到一分鐘, 蔣閻皺眉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但即便如此, 他還是強硬地站到她麵前, 把其他人同她隔開。導致他被擠得更厲害。

“我們下個站下車吧, 打車過去?”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給自己找罪受。

蔣閻卻搖頭:“我們就坐地鐵過去。”說話間,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停在某個方位。薑蝶順著那股視線看過去,發現是一群美豔的外國妹子。

……他居然也會注意美女嗎?

醋意一瞬間像搖晃的可樂氣泡翻滾而上,帶著猝不及防的驚異。

薑蝶忍住情緒,裝作毫不知情地上前一步, 正好擋住蔣閻的視線。

他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 眼裡又染上笑意, 偏偏示意她往美女身上看。

薑蝶瞪大眼:“你乾嘛!”

他語氣驀地認真:“那樣裝扮的是吉普賽女人,如果你落單,她們來問你時間, 你不要搭理。離她們遠一點。”

薑蝶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 含糊問:“為什麼?”

“她們是小偷。”

薑蝶的心猛地墜了一下, 仿佛她才是站在遠處,合該被指摘的那個吉普賽女郎。

那些手段多熟悉啊,用不著蔣閻多加解釋,她一點就通。手心隱隱發燙,肮臟的罪孽刻在她的掌紋裡,一低頭就能看到。

地下鐵在黑漆的隧道飛馳而過,車窗上映出薑蝶慘白的臉。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擰巴地說:“我會離她們遠的。小偷嘛,真的很可惡。”

“並不是所有的小偷都可惡。”蔣閻卻出乎意料地反駁她,“有的人想通過偷盜不勞而獲,損害彆人的利益。那是有罪。可有的人並不是,他們隻是沒有選擇。”

“那也是脅從犯,是有罪的。”

“脅從犯的另一層身份,也是受害者。”

車窗上,薑蝶僵硬的臉色逐漸龜裂,瓦解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惶然。

“況且,人是應該允許被犯錯的,對嗎?”

他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語氣很飄,很輕。

薑蝶也跟著輕輕地點頭:“也許吧……”

他們之間寥寥的對話,並不能根治她的舊疾。但隨著這個點頭,懸於心口的巨石似乎也被卸去了棱角,像是取下了一副習以為常的牙套。你以為你早就習慣了,但摘下來後,才知道口腔內壁早被磨得潰爛。

車門忽然“啪”一下打開,思緒遊離的兩個人驚醒,蔣閻在臨關門前拉著她下了車廂。

“就是這一站,你看好站名。”蔣閻指了指牆上的標識,“下次從學校過來就坐這趟路線,記得了嗎?”

薑蝶猛然反應過來,蔣閻之所以冒著被擠的不爽來帶她坐地鐵,就是為了親自帶她走一走這條路線。

畢竟她如果來交換留學,沒有車,也不舍得打車,最常用到的出行方式必然是地鐵。

那麼怎麼買票,怎麼查看路線,剛剛的這一趟,他都手把手地教她了。

這個人,好像從來不會直說我帶你怎麼怎麼樣,但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悄然藏著深意,不讓你輕易發現,因此不會讓你覺得負擔。

可是,一旦你發現,按下一個開關,那些細枝末節就是串聯燈泡,全部都亮了。

而他也從暗處顯現在燈下,除了對這個人目眩神迷,沒有彆的可能。

蔣閻帶她來的這一家中餐,主要經營川菜,薑蝶幾乎沒有不挑的食物,除了不愛吃魚。

可是點菜的時候,蔣閻卻聽到她第一個報出的菜名就是水煮魚。

就像是在鹽南島的那個海邊排檔,她問老板能不能上一條鱸魚,上菜之後,卻隻動了一口沒刺的部分,接著不動聲色地把鱸魚調換到他的麵前。

他全都記得。

水煮魚上來之後,薑蝶又讓服務員放在了他的麵前。

蔣閻夾起一筷子,開始挑刺。

水煮魚的魚刺並不難挑,隻是要全部挑乾淨,光用筷子還不行。他又要了一副塑料手套,把魚肉掰碎,仔細檢查沒有遺漏的刺,才放到薑蝶的空碗裡。

薑蝶愣住,她知道即便戴著手套,那種油膩膩的觸感也很惡心。

他卻覺得沒什麼似的,又繼續挑下一塊。

薑蝶咬了一口,嘴裡酸脹。

她嘟囔著說:“不好吃,你彆挑了。”

“真的不好吃?”

在他的注視下,她訕訕地說:“好吃。”她戳了戳魚肉,“但是我現在吃到好吃的也並不會太開心了……”

她有點不太好意思往下說。

“為什麼?”

薑蝶硬著頭皮,很小聲地嘀咕:“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看到你吃到好吃的。”

蔣閻的臉上閃過非常微妙,複雜的情緒。

他摘下手套,還沾有油腥氣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將她掰向他,蜻蜓點水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手上的力道那麼強勢,但落下去的觸感卻那麼輕柔。就好像被店門的熱空調吹了一下。

蔣閻若無其事地鬆開手,說:“我吃到了。”

這是他們之間一個非常蜻蜓點水的吻,發生在異國的中餐館,靠近油煙的後廚,一點都不浪漫,那麼倉促。

但薑蝶的心跳聲卻不訝於雨夜的那個初吻,它們自成一派,跳動成音符,忍不住開始哼著:輕輕的親親,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太貪心,太相信,我的幸運,百分之百是你。

那麼老天爺,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嗎?否極泰來,你給我的苦難都可以一筆勾銷,隻求怕發生的,永遠彆發生。

在巴黎的最後一天,薑蝶主動提出要去教堂。

蔣閻便帶她去了蒙馬特高地的聖心大教堂,那裡有瞭望台,可以俯瞰巴黎。接踵的人群將地勢走高的窄巷塞滿,有成群結隊的黑人聚集在必經過之路的階梯口,盯準人兜售他們的手鏈,以此敲詐。

薑蝶看了他們就發怵,蔣閻麵不改色地帶著她穿過人高馬大的黑人,那氣勢竟然讓他們拿著手鏈猶豫了下,轉而去攔截了另外一對亞洲麵孔的情侶。

蔣閻很認真地說:“帶你來也是讓你看看,巴黎其實很亂,有很多難民流入,治安並不安全。偷盜、搶劫、敲詐,都有可能發生。你之後來這裡,絕對不能一個人亂晃。”

薑蝶點頭:“你放心。”

蔣閻將她的手拽得更緊了一些,像是無聲地在說,怎麼可能真的放心。

他們沿著階梯走上聖心大教堂,山坡上的風吹得很烈,飄亂了石階上的花還有他們的衣衫,蔣閻的黑色長風衣在空中鼓起,像一隻亟待起飛的黑鳥。

黑鳥和蝴蝶,是不是也挺配的?

她無端地聯想,自顧自地笑起來。

教堂門口一個卷毛的高挑男人在拉手風琴,他們在琴聲中踏進教堂,從光明走到暗處,雕花的五彩玻璃窗卷進一束陽光,打在蔣閻的側臉上,他剛好回過頭看她。

這瞬間猶如某個神跡,讓人畢生都難以忘卻。

薑蝶鬆開他的手,有些慌亂地說:“不能再拉著了,禱告得雙手合十的。”

她跑到最裡麵的十字架前,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就見蔣閻也坐在木椅上,背對著她,仰頭凝望著巨大的穹頂。

她好奇地在背後悄悄接近,從他的肩頭探出腦袋:“你也在禱告,被我抓住了!”

他波瀾不驚地起身說:“我沒在禱告。”

“又在裝酷,明明就是有。”

“真的。”蔣閻搖頭,“我不是禱告,而是告解。”

“……告解?”

薑蝶微愣,不明白他在指什麼。

蔣閻卻笑了笑:“我在跟你開玩笑。”

“好驚悚的笑話。”

她嘟噥著捶了一下他的肩。

蔣閻包住她的拳頭:“那你呢,禱告了什麼?”

她也開玩笑:“反正和你沒關係的。”

蔣閻就著包住手的姿勢,慢慢拉著她走出教堂,一邊說:“那我會傷心的。”

兩人走出聖心大教堂,沿著凹凸的石磚路閒逛,很快就摸索到那麵著名的愛牆,寫滿了全世界的語言,全部都釋意為那三個字,我愛你。

中午的陽光照在最頂端,直射牆麵,所有的愛意都明晃晃地鋪開整麵,沒有一絲陰影。

薑蝶拉著蔣閻來到牆邊,很不能免俗地說:“我們在這裡留下合照好不好!”說著就把手機懟到蔣閻手上,“你在前麵,這樣顯得我臉小。”

蔣閻無奈地打開前置,又被薑蝶勒令改成美顏。

他們站在中文繁體的我愛你底下,薑蝶喜歡愛這個字的繁體多過簡體。因為愛字中間多了一顆心,到底要多愛一個人,才願意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放在台麵上讓你看,我是真的愛你。

從前薑蝶不明白,但現在,她覺得發明這個字的人真是天才。

蔣閻還是那麼不會擺姿勢,之前明明那麼習慣牽起的手在空中晃了半天,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攀上她的肩頭。像是攬一團粘手的。

“我數三二一你再按哦!”

他手放下之後,薑蝶嘴裡接著念道:“三、二、一……”

按下攝像機的轉瞬,她猛地轉過臉,以牙還牙地吧唧一下,親上蔣閻柔軟的側臉。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

鏡頭狡猾地將他最誠實的反應記錄下來。

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眼睛也隻不過微微睜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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