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的時候, 霍淩又一次恢複了意識。
他本就身受重傷，又在冰冷的地麵上躺了整整一晚，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全身僵硬得像石頭, 折騰了許久，才勉強讓自己能坐起身來。
他混沌的大腦還隱約記得昏迷前看到的石室中的場景，當即向被忘川水圍繞的囚籠看去, 然後他身形一晃，瞳孔瞬間縮小。
他看到了楊柳絮的屍體。
楊柳絮平日裡向來一身翩翩君子的氣度，姿態端莊言語溫文，最是注重儀表, 可謂將偽裝做到了極致，可此時他卻披頭散發，一身上好綢緞做成的衣服淩亂不堪，手腳腕也帶著血痕。
霍淩能看出這些混亂與傷痕都是他自己掙紮出來的，心中更為震驚，他想不到有什麼人能讓楊柳絮如此失態。
他的心頭感到些許後怕的發涼，最後看了楊柳絮一眼, 曾經風光無兩的大長老此時死不瞑目, 渾濁的雙眼淒然地對著石室屋頂。
霍淩有些慌亂地顫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麼，索性站起身來，將依舊昏迷的眾人都叫醒，一起商討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霍淩是最後一個叫醒的秦楠, 大夢一場過後，他回想起曾經自己對秦楠的針鋒相對，又想起昨夜秦楠主動站出來救了自己的命，便心生敬畏，又感到幾分不知該如何麵對對方的無措。
他低喚了幾聲秦楠的名字，手試探性地推上秦楠的肩膀，卻看見少年人驟然睜開雙眸，眼神中還帶著初醒的迷茫，卻也帶著十足的淩厲。
這是無數次戰鬥鍛煉出的本能，讓他可以在任何時候都能瞬間投身戰鬥。
霍淩在秦楠的視線下竟忍不住一縮。
秦楠的神色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他對霍淩點頭示意，忍住周身的酸痛，手臂一撐就坐起身來，然後看向楊柳絮所在的方向。
秦楠眼神中閃過幾分訝異，他雙眸微狹，像是正在確定楊柳絮的狀態，待看清後他眼神中閃過一抹解恨一抹放鬆，卻很快又蹙起眉頭。
霍淩在一旁看著他的反應，他太熟悉秦楠的這一套神情了，被他叫醒的每一個人都經曆了這一串變化，此時看到眼前多智近妖的少年也如此，他心中竟感覺到些許輕鬆。
他突然覺得心中不知何處來的不安消散了，看著秦楠也覺得親近了幾分，他讓另幾人全聚到秦楠身旁，道：“我們商討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眼神卻都有意無意地向秦楠看去，昨夜過後，他們已經默認了眼前的少年可以做主導者。
秦楠垂眸陷入了思索，眾人不敢打擾，便也各自思索起來，石室中一片沉寂，唯有喻言墨遊動時發出些微的聲響。
喻言墨一邊遊，一邊在心中感慨眼前這些人實在是太單純。
就在幾小時前，他親眼看著秦楠對楊柳絮做出審判，然後毫不心慈手軟地殺了楊柳絮。
之後少年人抱著小魚缸，走回霍淩等人暈倒時自己所在的位置，將魚缸放在地上，甚至細致又不失穩妥地潑出去些水，裝出自己曾站立不穩抓不住魚缸的模樣，然後躺在地上裝暈。
整個偽裝過程堪稱麵麵俱到，沒有疏忽任何的細節，之後秦楠實則是小睡了一覺，才等到霍淩醒來將他叫醒。
至於他方才表現出的複雜神色，當然也是為了偽裝而故意做的。
喻言墨越想越忍不住感慨，他曾經年幼無知的可愛楠主，終於還是長成了現在的腹黑樣。
霍淩全然不知喻言墨心中所想，還在乖巧地等待秦楠說話。
秦楠終於開口，少年人的嗓音因一夜奔波而稍顯沙啞，卻更添成熟可信：“這兩天先休整。”
霍淩等幾名內門弟子都一愣。
前一夜他們損失了幾十位內門弟子，眼前又有一命長老殞命，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門派交代此事，卻聽見秦楠平靜地讓他們先去休息？
不等他們詢問，秦楠又道：“等傷養好之後，就回門派逼兩位長老退位。”
霍淩方才還隻是一愣，現在卻已經是驚駭，修者最忌諱欺師滅祖，隻是對秦楠的信任與理智讓他很快清醒，意識到了秦楠說的才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