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他自從從縣裡搬到昌州市裡,還從來都沒人把孤獨用在他的身上。他騎著摩托跑過大街小巷的時候,身後總有一群追隨他的人,他在酒吧裡一擲千金的時候,也有人圍在他身邊對他報以羨慕的目光。隻要他想,就隨時隨地都有人在他的周圍。

他蹲在家裡想了一天都沒想明白,總算挨到周一。在常湘固定的停車地點,戴景初等到常湘,發現自己很難保持剛見到常湘時睥睨一切的紈絝子弟的狀態了。他好像莫名其妙就矮了一截,總是想到他有無數丟人的事落在常湘手裡。

不論是進局子,還是被前女友堵截,還是大半夜在班主任麵前吐成狗。

他故作灑脫把自己的錢包扔給常湘:“你要多少自己拿吧。”

那錢包被塞得鼓鼓的,砸到常湘手裡頗有分量。

常湘把錢包打開,拿出戴景初的身份證看了一眼,然後又塞了回去。

戴景初突然覺得無數丟人的事中又增加了一項——“被看身份證上的醜照”。

和要五百塊錢的時候不同,這次常湘一分錢都沒拿,把錢包扔回給了戴景初:“算了吧,不要你錢了。你去學生工作處領一套校服,咱倆就頂了。”

“校服?”戴景初一愣。

“嗯,彆人都穿你不穿,我強迫症受不了。”常湘把車鎖好,給他指了一個方向:“那棟樓四樓402,進去就說你買校服,應該有庫存,現在就去,快點快點!跑起來!”

戴景初眨眨眼,莫名其妙就被催促得跑了起來。等他跑到地方了一拍腦袋,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跑什麼。

......

高三的早自習總有撐不住困意趴在課桌上睡覺的同學,但八班最近大家都精神得很。隨著第二次模擬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李宓然還像模像樣在黑板上寫了一個二次模擬的倒計時。

那些科任老師拿起粉筆就會感覺非常壓抑,感覺八班好像提前要進入高考衝刺。

從前科任老師們對八班一直是不管不顧放養的態度,現在則被隨時督促著,老師和學生都反了過來。這群人竟然還會去其他班借筆記和打聽消息,每個人都像被區裡流竄聽課的教研組附體了。

所以當戴景初穿著藍白色的校服走進班級的時候,出乎他所料,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低頭學習,他也非常不自然地坐到他的獨座上。

直到第一節課下課,他聽到身後有人大聲說:“哎?那誰啊,坐那個新來的同學座位上乾什麼呢?”

“新來那個穿金戴銀的上哪去了?”

戴景初默默回過頭,第一次發現融入班集體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雖然這個融入隻是表麵上的融入。

和彆人不同的是,賀間本能感覺到了戴景初的危險性。當他看到戴景初穿了校服的時候,他也隱隱看到了戴景初頭上浮現出了還未凝成形狀的三個大字。

工具人。

果然,賀間發現剛來的時候還叫囂著讓李宓然讓座、問班級誰是老大的戴景初,主動放棄了篡位的機會。每當常湘看向他的時候,他就像被抓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把柄,突然就沒有了氣勢。

賀間甚至覺得,以常湘發展下線的速度,那個叫戴景初的有可能下周六就會來青龍學習小組了。

但還沒等賀間驗證他的預言,學校突然通知這周六的學校自習暫停,要帶著高三去進行遠足拉練。早上八點集合,走到昌州市郊區的望潮山腳下,野個餐、進行一下山腳撿垃圾的公益活動,然後解散。回來的方式學生自由選擇。

這個遠足拉練也是為了育才評選年度優秀學校,校長格外重視,還請了兩個專業的攝影師,進行全程記錄。

這個活動聽上去就巨無聊,但又不可以缺席。彆人都在探討買點什麼東西中午野餐才能慰藉心靈,賀間、李宓然、包修、何藝舒和吳謙易則聚在一起搞小團體,這五個人嘀嘀咕咕,在討論戴景初的事。宛若後宮之中一群妃子坐在一起嗑著瓜子討論剛進宮不久卻得到皇帝賞識的小才人。

“你發現了沒有,那個新來的,叫戴景初的,他不對勁。”

“他剛來不是很囂張嗎?到處交個朋友。”

“突然就老實起來了,還穿了校服。”

聊著聊著,話題就演變成了深宮後院對皇上的幽怨。

“找工具人的速度還是快啊。”

“不惹事就得不到關注呢。”

這幾個人正在八卦的海洋中遨遊著,突然聽到皇上的聲音:“說什麼呢?”

所有人的腰都不自覺繃了起來,異口同聲:“討論題。”

常湘拖了一張椅子,強行加入群聊:“幫我個忙。周六那個徒步,中午不是有野餐時間嘛,不要孤立新同學,你們幾個也彆總抱團,他這剛來也不認識什麼人,你們跟他一起吃。”

“為什麼!”工具人們義憤填膺:“他欺負宓然啊,剛來的時候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就說乾不乾吧?”常湘一拍桌子:“除了宓然和藝舒以外你們當時也很煩人啊,也總是欺負彆人啊,我有孤立過你們嗎?賀間你沒嘰嘰歪歪跟我說死也不要我管嗎?吳謙易你沒說我眼睛裡隻有人民幣嗎?包修我就不說了,你個內鬼我沒把你逐出小組就不錯了。”

“那他要是再討人嫌怎麼辦?”賀間皺眉:“相處不來。”

“不會的。他要是不好好相處,你們告訴我,我收拾他。”常湘篤定道:“他本質上跟你們差不多,就是被社會毒打得太少了。”

青龍學習小組的現任核心成員全都齊刷刷黑著臉,感覺自己被侮辱了。本來就不期待周六的遠足,此時更加不期待。

什麼叫做本質上和我們差不多,就是被社會毒打太少了!你開始叫常社會了?

所以愛真的會消失嗎?!

等真到了周六八點,青龍學習小組核心成員們自動集結成了一團,尋找戴景初。

這個徒步也不需要大家走得多整齊,以班為單位凸顯出育才的青春活力就行了。戴景初起了個大早,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戴著耳機背著旅行包,在隊伍的末尾開始自閉,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前後左右都多了人。

那個剛來就和他杠上的、一臉凶相的、叫做賀間的男同學站在他的左邊,一個校服裡穿著格子衫,戴著厚框眼鏡頭發有點油看上去完全戒不掉網癮的男同學站在了他的右邊。一個總是微弓著身子,丹鳳眼尾翹起,看著就十分狡猾的男同學站在他的前麵。

他向後一望,他搭訕失敗的班花和試圖搶座未果的女班長手牽著手,滿臉不高興和警惕跟在他後麵。

戴景初:“?”

他想難道他們是到地方要找個小樹林揍我一頓?

“姓戴的同學。”賀間的聲音很啞,聽著就有壓迫感:“中午吃飯的時候,你跟我們走。”

戴景初瞬間確定了,這群人絕對是要揍他。

至於為什麼現在就要把他圍住,那肯定是因為害怕他向後麵騎車子遠遠跟著隊伍的常湘求助。因為有人錄像的緣故,常湘必須露臉,李主任對她三令五申,絕不可以騎摩托,隻能騎自行車,她隻好放棄了她心愛的赤兔馬。

戴景初從褲兜中摸出了手機,直接撥打了常湘的電話號。

過了一會,常湘騎著車子從後麵趕了上來。

戴景初向她使了一個眼神,表示自己不想把事情弄大。

常湘對他讚許點了點頭:“同班同學,好好相處。”

戴景初:“?”

他此時腦海裡閃過很多劇本,沒有一個是不帶血腥的。戴景初決定還是要讓這幾個對他虎視眈眈的人知道,如果敢動他,他肯定要集結一堆人報複回來的。

他清了清嗓子:“我不叫姓戴的同學,我叫戴景初。天裕集團是我家的。”

一般這句話是在表達他有權有勢,敢動他隻有被資本反打的份,然而圍著他的人以為他在自我介紹,都不情不願接道。

“賀間。”

“吳謙易。”

“包修。”

這咋回事!聽不懂嗎!還不讓開!戴景初看看四周,腦子就更混亂了。

他不知道在這群人眼中,他早就不是煩人的跋扈富二代,也不是什麼惹不起的轉學生。他現在身上貼著的最大的兩個標簽分彆是“工具人”和“新入宮的才人”。

也許是一路氣氛太壓抑了,賀間又開口說道:“常姐很喜歡你啊。”

嗯?什麼意思?

戴景初還沒消化他說的話。他怎麼覺得那麼詭異呢?就好像他被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看上了一樣。

整個育才中學一共十五個高三班級,大家浩浩蕩蕩拉成了一條巨長的線。除了攝影師跟著以外,還有很多好信兒的、湊熱鬨的家長和路人也開車跟著。

從八點走到十點,大家都已經非常疲憊了,此時電視台也來人了。校長叫了幾個人一起配合采訪,其中就有常湘、陸老師、施柔這種年輕好看有牌麵的新老師。

小陸對著鏡頭金句頻出,常湘和施柔樂得清閒。

等半個小時的采訪結束了,眼看著隊伍的最前頭就要到達目的地,施柔挽著常湘的手說道:“常老師,那個有樹林的山腳下還有一個小廟,據說有一棵千年的古樹,許願挺靈的。”

“你有男朋友了嗎?”施柔靈魂發問。

“沒。”常湘回答得很果斷。

“哎?我前段時間看見門口總是有輛車接你,那個總是戴黑口罩的不是你男朋友啊?”

常湘的腦海裡浮現出魏書雲十分欠揍的臉。她想,也不知道他感冒好點了沒有,會不會影響到下次比賽。

“不是,是我的一個綠茶朋友。”常湘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那我就約其他老師一起去了。”施柔說話和聲和氣,終於放過了常湘。

常湘重新跨上她的小自行車,跟上八班的大部隊。

十一點整,第一個班級終於到達了山腳的小樹林。每個班劃了地方稍事休息,等所有的班級都到了重新集合好,聽校長的演講。

校長講的無非就是那些“戰勝彆人的同時戰勝自己”、“高考也是如此,隻有堅持這一種方式能到達最後的終點”、“人生如路路如人生”。有些優美的語句語段常湘甚至覺得她五年前在互聯網上就看過。

沒有人真正被校長所打動,大家想的都是什麼時候能夠結束吃飯。

常湘站在自己班級的最後,看著戴景初被團團圍住,融入得很好,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殊不知戴景初隻是不敢動,並非感動。

戴景初一心想著如果這群人要揍他,如何才能避開老師和其他同學把他帶到無人的角落,他又怎麼在這個過程中機智逃生。

等校長終於把從網上抄的勵誌段子講完了,大家才終於能解散。自由活動一小時,整個小森林瞬間就混亂了起來,大家很快就不滿足在自己班的地方野餐,紛紛開始流竄,到其他班尋找小夥伴。

常湘被六百個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吵得頭都要炸了,她終於明白施柔約她去廟裡是多麼正確的一件事。

佛門清淨,果然是有道理的。

她吃完了買來的便當,再次確定了一下戴景初沒被孤立,還坐在青龍學習小組核心成員中間,也用手機地圖導航了一下,去附近的小廟躲清閒。

那廟離小林子不過一千米的距離,常湘穿過小路,沒走幾步就到了。她想起施柔的話,直接從旁邊進廟,到後院去看那顆千年的古樹。

這廟雖然小地方也偏遠,但宣傳做得比較好,故也比較有錢,修得十分精致。常湘穿過回廊,一眼看到了那顆被紅布纏著樹枝的古樹。此時已經是深秋了,樹葉都已經變黃,風一吹葉子散落一地,看起來格外寧靜和美好。

樹邊還有幾個來參觀的老師,全都拿著手機在照相錄像。和她們打過招呼後,常湘坐在樹旁的小石凳上,心也隨著環境寧靜了下來。

她坐了一會兒,旁邊走過來一個老和尚。

那和尚眉眼和善,手裡拿著幾個顏色各異的牌子,從常湘麵前坐下:“給樹係個牌子嗎?”

他在石桌上攤開那幾個牌子,有的是保平安的,有的是求姻緣的,還有的求財富、求前程。

“能保彆人嗎?”常湘看著上麵寫著平安的牌子,心念一動。

在得到肯定後,常湘付了錢,撿了一個保平安的,踮起腳係到了古樹旁邊的欄杆上。她回過頭又看著那桌子上求姻緣的牌子,然後把目光移開了。

“施主好像有事情猶豫不決。”老和尚把桌子上的牌子一個個收了起來:“如果猶豫不決,可以去前麵買一支香問問菩薩。”

“還是不了。”常湘忙搖頭。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的小霸王沒有什麼信仰,不信就不亂進殿、心存敬畏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老和尚並不在意,他笑道:“不想問菩薩,問本心也一樣的。”

他雙手合十去找下一位施主了,常湘看著欄杆上的小牌子,又看了看那棵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千年古樹。

常湘突然覺得和自然相比,人其實挺渺小的。千年是什麼概念誰又真的知道呢?有時候天上一道雷下來,你是死是活,是來是去都無可奈何。但即使這樣,當下還是在繼續。

魏書雲已經和她說得很清楚了,她並不是自己的替代品。她臥室裡那朵白色的睡蓮,也該停止自閉,也該想開了。

常湘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她不知道魏書雲醒沒醒,但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那邊秒接起來,魏書雲的嗓子已經全啞了,但有了精神氣,很可能在痊愈的邊緣了:“我喝熱水了,喝了很多呢!”

“嗯,喝了就再喝點。”常湘嘴角微微揚起了一點。

“少想沒用的,好好比賽。我等你拿著獎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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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裡,休息時間即將結束,戴景初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他實在是不想吃個飯都提心吊膽被這群人包圍了!

他直接走到賀間麵前,語言鏗鏘有力:“你們什麼時候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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