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中秋夜(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6864 字 5個月前

八月十五,西湖八子的成員陸續抵達明玉山 ,當天晚上,徐佑在明玉山顛的涼亭中設宴款待,席間談起前塵往事,不勝唏噓。

“不疑!不疑!君安否?君安否?”周雍和張墨的關係最為親密,時隔多年,提到他仍舊兩眼紅透,心中痛苦不堪,借酒意高舉杯子,對月而呼。

張墨的屍身始終沒有找到,有人說錢塘城破當日死在了海裡,也有人說他隱姓埋名逃跑了,但不管怎樣,這位曾經名聲響徹江東的五色龍鸞已經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裡,偶爾還會被人拉出來吐兩口痰,再踩踏幾下,除此之外,或許也隻有西湖八子社的朋友們還在記掛著他。

巫時行歎了口氣,道:“不疑失節,已非我同道,願他安息九泉,來世再莫要這般糊塗了……”

“你說什麼?”周雍怒道:“不疑兄為救母而投敵,對國雖不忠,可奉親卻至孝。彆人疑他辱他,尚可原宥,可你我是什麼人?莫非忘了當初在西湖畔的誓言了嗎?”

巫時行苦笑道:“是我失言,元和莫怪!”

王戎等也趕緊圓場,徐佑拍了拍周雍的肩頭,道:“不疑非短壽之人,我們好好做事,將四聲切韻發揚光大,日後或有再見之日,也算不負所托!”

“是!”周雍淚流滿麵,道:“不疑心心所念,為七言詩和四聲切韻奔走疾呼,他人不在,此事就由我們來完成!”

眾人久未見麵,雖然成社時約定每三月一聚,可緊接著就是白賊之亂,延續一年多,他們分隔四方,如何聚得來?隨後張墨先投敵後失蹤,好不容易等白賊平定,徐佑又閉關半年,這約定像是作廢了一般。不過,聚會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多有書信往來,彼此間的情誼倒沒有生份。

所以一旦徐佑發出召集令,另六人皆準時抵達錢塘,無一延誤,無一推諉。酒過三巡,徐佑笑道:“諸君以為,世間何物最得風流?”

王戎好酒,道:“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鐘,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要說風流,自然是這杯中物獨一無二!”

他是儒生,又兼濟天下之誌,所以言語裡不離堯舜,也少不了孔孟。

杜盛微閉雙目,搖頭道:“我以為世間風流,皆在美人!顏如玉,腰似柳,青羅帳,對尊酒,何等愜意!”他少年心性,人又多情,正是慕艾女色的時候。

眾人大笑,鮑虎為人憨厚,卻也喜歡拿杜盛打趣,道:“你啊,也該收收心,娶個悍妻來管教管教了!”

杜盛急道:“再提這個我翻臉了啊……”

這下倒好,笑聲更大了,巫時行瘋狂捶腿,樂得幾乎趴在了食案上。

徐佑奇道:“怎麼了?”

沈孟解釋道:“君陵正被家裡逼婚,說他已過弱冠之年,當多納妻妾,為家族開枝散葉!”

徐佑頓時笑不可遏,年齡大的被逼婚,古今如一,道:“可有心儀的女郎?”

沈孟歎道:“如果是良家女子,倒也無妨,以君陵的人品樣貌,大抵都能如願。偏偏他留戀青樓之地,尤其對李仙姬癡迷不已,總是說非卿不娶。卻也不想想,李仙姬那樣的人,豈是我等可以妄想的嗎?”

杜盛支吾道:“我哪有說非她不娶……隻不過仰慕仙姬的歌藝,可不是貪戀她的美貌……”

說起李仙姬,本來王複和冬至都分彆派人盯著,想從她身上放長線釣大魚,可惜那夜北顧裡被圍,城內鏖戰不休,監視的人分了心神,李仙姬也隨之不知所蹤。此女這段時日裝病不出,原來是早有脫身之計,她出手狠毒,防不勝防,日後有機緣,還得斬草除根為上。

徐佑勸道:“李仙姬豔名冠絕揚州,君陵喜愛,也是情理之中。可吳縣被襲當晚,李仙姬不見了蹤跡,怕是落入慕名而來的六天賊寇手裡……”言外之意,李仙姬就算不死,也成了彆人的玩物,該徹底斷了念頭。

杜盛黯然道:“佳人薄命,徒呼奈何!來來來,恭叔說的不錯,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卒爵飲之,世間風流物,果然是這杯中美酒!”

接著周雍以聲韻為風流,巫時行以蓮花為風流,其餘個人也各有所指,最後徐佑搖頭道:“酒入愁腸,美人白頭,詩有優劣,花有開謝,你們說的這些都隻得天地間片刻風流罷了。且抬頭,”他指著夜空高懸的明月,道:“若說亙古永存的風流,唯有這輪明月!我提議,今夜以月為題,各儘詩才,諸君覺得如何?”

杜盛仰著頭,醉眼朦朧,月光溫柔的灑在他的臉上,像極了李仙姬偶爾投射過來的眼神,心底的漣漪蕩起憂傷的波浪,低聲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微之說的是,世間濁物,何來跟這明月相提並論……我鬥膽先來!”

他搖晃著站了起來,解開錦袍,披頭散發,繞亭柱而行,口中吟道: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緯。

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

萬種柔情,所托非人,杜盛小小年紀,卻已為情所困,世間多情人,其實最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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