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辭官(2 / 2)

寒門貴子 地黃丸 6332 字 5個月前

陶絳冷冷道:“大將軍好權謀!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嫻熟之極。你固有識人不明,統兵無方,臨機少斷的過錯,可畢竟開疆擴土,平定了西涼,這是誰也抹殺不了的大功,卻要假惺惺的辭官歸隱,是不是故意想要激起軍隊和朝野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憤怒,糾集成眾,指責痛罵朝廷寡恩,好為你造出聲勢,然後裹挾軍心民意,威逼陛下和朝廷加重封賞?”

武將殺人用刀箭,文官殺人用言辭,陶絳這番話估計有大宗師的水準,切入點刁鑽又狠辣,無論怎麼反駁都會落入他預先設定的節奏。

徐佑沉默不語。

陶絳冷笑回坐。

太極殿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柳寧左右看了看,微笑道:“大將軍,言官們風聞奏事,對事不對人,你莫要見怪和動氣。今日廷議,陛下在,群臣在,若是有委屈,還是自辯的好,我想,大多數人還是能夠明辨是非對錯……”

他看似和稀泥,其實是在逼徐佑。很多時候,理越辯越渾濁,對方明顯抓住了西征過程裡某些不可避免的小問題,再通過言官們無比精純的噴子話術和人多勢眾形成的假象,把這些小問題給擴大化。

也就是說,對錯不重要,徐佑一旦開始辯,這團黃泥巴就掉褲襠裡,到了那時,不是屎也是屎,臭不死人,可惡心死人!

“是啊,大將軍乃擎國柱石,豈可動輒辭官?”庾朓顫顫巍巍的道:“中書令說的對,彈劾大將軍是言官們的責任,可彈劾的對或不對,則要大家商議而決。我是信大將軍的,但是大將軍不自辯,事後必會流言飛起,對朝廷,對大將軍都不利。”

柳寧和庾朓的突然表態,說明徐佑在西征之前,為了對付謝希文的舊黨,與庾、柳門閥結成的同盟宣告結束。

這是意料中事,舊黨居左,徐佑居右,一方有聖眷,一方有兵權,庾、柳現在位於中間,他們更在意朝局的平衡和互相製約,舊黨勢大,就支持徐佑,徐佑勢大,就支持舊黨。

皇帝為何昨日放徐佑一天假,就是讓他趕緊找門閥談判說合,重演上次合縱連橫的那一幕,誰知徐佑閉門謝客,竟然坐以待斃。

顧允看不下去,憤然站起,道:“陛下明鑒,統數十萬大軍於千裡之外,形勢瞬息萬變,誰能事無巨細,全不出錯?中書令行嗎,尚書令行嗎,還是謝、陶兩位仆射做得到?”

徐佑心裡歎了口氣,顧允這些年養氣工夫還是差了些,嘴皮子的工夫更是差的遠了,這都不需要謝希文和陶絳出麵,寇祖寬立刻抓住顧允遞過來的刀柄,道:“聽聞吏部尚書飽讀經史,沒想到見識連那市井之徒都不如,品鑒珍饈,還得當廚子不成?國事問三省,治獄問廷尉,錢穀問戶部,兵事問大將軍府,各司其職,方能上下相安,要是中書令尚書令也能做到大將軍做的事,那朝廷還設大將軍乾嗎?我昨日還奇怪顧尚書為何要拜訪大將軍,今日一聽,原來你二人私謀於密室……啟稟陛下,臣,殿中侍禦史寇祖寬,願以身家性命為憑,彈劾徐佑和顧允結黨亂政!”

這是拚了命,被彈劾的官員要立刻請辭,皇帝不準,也得暫時回避,等候調查。但是,如果查無實據,彈劾不成功,皇帝震怒,身為苦主的徐佑和顧允不求情,寇祖寬很大幾率真的得死。

殿內眾人無不驚駭莫名,你和徐佑多大的仇,何至於鬨到這個地步?又齊齊望向謝希文,你到底想乾嗎?意思意思得了,這麼凶猛,日子還過不過了?

本來謝希文對徐佑發難,大家也能理解,不外乎找點由頭,扣個屎盆子,把徐佑的功勞抹去些,要不然功高不賞,或者賞的太輕,顯得朝廷寡恩,可真要是賞了,又怕徐佑尾大不掉。

皇帝同樣轉頭望向謝希文,目光裡清楚的透露著不滿。謝希文這時候也有點懵,他沒打算和徐佑圖窮匕見,現在不是時機,可寇祖寬到底什麼情況?上朝前吃藥了?

寇祖寬自有他的盤算,這次受謝希文的遊說,先是背叛了張籍,名聲必定大臭,跟著又得罪了徐佑,把路走的太窄了,謝希文的承諾隻能保一時,不能保一世,何不乾脆豁出去,拿徐佑和顧允當墊腳石,立起自己不畏強權、不懼生死、為國為民的鐵骨禦史的人設,這樣既能跳出謝希文的夾袋,還能得到他的幫助,更不必擔負背叛的罵名,甚至連徐佑以後也不敢對付自己……

機會隻給有準備的人,搏一搏,拚一拚,禦史變九卿!

顧允的從政經曆多在地方,從縣而郡,從郡而州,調到京城不足一年,治理地方很拿手,對朝堂口水仗還是啟蒙的水平,麵對寇祖寬的咄咄逼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被誣蔑結黨,頓時怒不可遏,卻又不知怎麼反駁才好。

徐佑正了正衣冠,離開座位,走到大殿正中跪下,道:“宰輔疑我邀賞沽名,禦史疑我結黨營私,連顧尚書昨日尋我敘舊,也被牽連……陛下,我辯無可辯,西征八月,死傷了這麼多的弟兄,都是有家有室的江東大好男兒,可我帶他們出去,卻沒能帶他們回來,又有何麵目立足朝堂,又有何麵目去見父老?臣意已決,請陛下念臣還算薄有寸功,允臣辭官,回鄉治學……”

“大將軍萬萬不可!”安休林焦急的打斷徐佑,欲親自起身攙扶,可又不能殿內失儀,忙命黃願走下禦階,代他扶起徐佑,好生寬慰道:“憲台有彈劾之權,我阻攔不得,但我深知大將軍的忠心,日月可鑒,絕不會有任何的猜疑……”禦史台又叫憲台或烏台。

人主把話說到這個地步,臣子要不感動的痛哭流涕,也得識趣的收回辭呈,可徐佑仿佛鐵了心,他是二品小宗師,黃願用了力,卻扶不起來,隻能退到旁邊,徐佑再叩首,道:“正因為陛下對臣的信任無以複加,臣才不能恃寵生嬌,累及陛下的名聲。既然寇禦史彈劾,依照朝綱,臣應當請辭避嫌,若戀棧不去,天下如何看陛下,如何看微臣?”

安休林就是不允,徐佑長跪不起,謝希文察覺到局麵失控,也打定主意不再言語,坐看徐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其他朝臣更不用說了,舊黨和徐佑已成死敵,誰敢這時下場?

最後安休林無奈答應,幾乎是流著淚恩準了徐佑辭官,退朝之後,拉著他的手再三叮嚀,無詔不能離京雲雲,徐佑自是滿口答應,離開台城,沒去大將軍府,而是去了長乾裡的宅子。

隨即,廷議的結果傳遍了金陵城,不出日,徐佑辭官的消息也傳到了藏匿在湘州紫陽山裡的六天和盤踞益州的天師道的耳中……,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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