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惡夢
小丫頭很快就找到了，她沒跑遠，就窩在柴房的角落裡，找到她的時候，正捧著一個飯團子在那裡啃著，見胡迭出現，嚇得急忙就把飯團子往身後藏。
“對，對不起，大哥哥，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我，我……”
看小丫頭嚇得連連道歉的樣子，胡迭心中微微一痛，急忙笑著說道：“沒事，沒事，哥哥是來叫你吃飯的。餓了吧？來，哥哥帶你去吃飯。”
見胡迭沒有責怪的意思，小丫頭似乎鬆了口氣，依然是怯生生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走到胡迭身前，胡迭看了看她手中的飯團，已經被一雙手弄得滿是汙泥，隨手拿過來，扔在外麵地上。
“這飯臟了，不能吃，下次記住，吃東西前，要先洗手，明白嗎？”
小丫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也不知有沒有記住。
回過頭，胡迭對吳小妹吩咐道：“之前燒的熱水還有吧？帶她先去擦洗一下，再來吃飯，吃過飯再好好洗個澡，給她換身乾淨的衣服。”
吳小妹點了點頭，看著小丫頭，卻又有些為難：“少爺，家裡怕是沒有這麼小的衣服……要不，我出去借一套來？”
借？想想一路過來看到的情形，胡迭無奈的說道：“實在不行，隨便給她找件大人的衣服先頂上吧，等明天再去買幾身換洗的衣服回來。”
……
等小丫頭簡單的梳洗乾淨，出來用餐時，胡迭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不過小丫頭的飯菜倒是給她留著——這很正常，在這個家裡，胡迭才是主人，不可能讓主人等著一個被收留的丫頭來用餐，而胡迭自己也沒有這麼多窮講究，自己家裡人一起吃飯，偶爾有誰有點事一時脫不開身，其他人肯定都是邊吃邊等的，誰也不會計較。
餐桌上，小丫頭狼吞虎咽的模樣讓胡迭越發的憐惜，他在叢林裡迷路時，也感受過饑餓的可怕，一個人隻有在失去食物的情況下，才會知道食物是多麼的寶貴，想起現代社會裡那些因為孩子挑食而不吃飯，憂心重重的父母們，胡迭便覺得可笑——什麼挑食厭食，都他娘是慣出來的毛病，再挑食的人，餓他三天，就是盆豬食擺在麵前，他都能連盆給你吞下去，真該讓這些人都來這裡體驗一下古人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們才會知道為什麼要珍惜糧食。
唉，都是窮鬨的啊！
看著麵前的小丫頭，想起外麵那些衣不裹體，茅草為房的農夫，胡迭心裡便沉甸甸的。以前看那些穿越，或是一些什麼文學作品，都把這唐朝描寫得無比美好，可他這一路走來看到的，卻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窮’！
是的，窮，國家窮，城市窮，草民庶民就更是窮困潦倒，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一點，就是胡迭發現，這些人好像對這樣的貧窮竟然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都沒想過要去改變。
也對，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去改變呢？
在這個封建時代裡，草民想要出頭，無非就是從文和從武兩條路，但是，這兩條路都不是真正的庶民能走的。
從文不用說，跟劉七他們聊天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在這時代，要供養一個人讀書識字，家裡至少也得有十幾畝的好田才有可能，而且這還隻是最基本的開銷，真要想走讀書出仕的路子，那還得有名師舉薦才行，這交際來往的開銷，整個就是一個無底洞，便是許多大戶都未必吃得消，為之傾家蕩產的人不在少數。
從武，門坎倒是沒那麼高，問題是要想從武，最起碼你得有個好身板吧？而且練武之人飯量也大，加上購買兵刃器械的開銷，這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夠負擔得起的，就算勉強供養出一個子弟去從軍，到了軍隊，也得從底層的士卒做起，能不能出頭那隻有天知道，若是中間運氣不好，沒等升職便戰死沙場，那就等於這一大家子之前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而且還失去了一個家裡的壯勞力，家境不好的，直接就能導致一家人陷入絕境。
所以，在這個時代，從軍之人多半都是像劉氏兄弟和趙飛他們這般，很多都是世代的軍戶，家裡本來就有父輩們留下的兵器甲具或戰馬，加上當兵多年留下的那點家底，也比一般的佃農要更加豐厚，自己又有一些家傳的武藝，這才有習武從軍的條件，也隻有這樣的人到了軍營裡，才有升遷的可能，至於說其他那些臨時征召的新丁，不過就是炮灰，除非是運氣逆天，否則一輩子都不可能出頭的。
……
這一晚，胡迭想了很多，在知道有四百多張嘴等著他去養活之後，他就感到這肩上沉甸甸的，雖然他也明白，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太在意那些人的死活，說難聽點，照這個時代的標準，他隻要昧下良心，將租子按五成來收，那些草民就算餓死，都不會報怨他這個‘大善人’，而隻會怪自己的命不好。
可是，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在二十一世紀，人們在網上開玩笑時，經常會用到一句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以前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但如果此時有人用這句話來問胡迭的話，他一定會很認真的告訴對方：良心，是真的會痛的！
胡迭自問不是什麼‘聖母’，他也有自私的一麵，在現代社會裡，看到街上那些行乞的人，不管如何可憐，他幾乎都從來不會施舍，在超市購物，偶爾也會因為收銀算錯賬少收錢而竊竊自喜……但是，就算再怎麼沒有同情心，就算再怎麼貪小便宜，他也沒有冷酷到可以無視那數百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