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賤民也比蠻夷高貴(2 / 2)

胡迭看了他一眼,回頭兩手一攤,無奈說道:“好吧,反正聖人都不在了,你怎麼說都有理嘍。”

孔穎達氣得混身發抖,胡迭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但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太陰毒了,這分明就是指他仗著聖人已死,就隨意曲解聖人之言的含義……好吧,雖然這其實也就是個公開的秘密,所謂的大儒,哪個不是這麼乾的?可問題是,這種事隻能乾,不能說啊,畢竟大家都還指著聖人的這塊招牌吃飯呢,你這麼乾,不是砸大家的飯碗嗎?

胡迭當然不會等他回過神來,再跟他去辯什麼聖人之言該怎麼解釋的問題,他隻是單純的想要惡心一下對手,同時,也為自己爭取辯論的主動:從李二的態度中不難看出,至少李二是沒有偏幫任何一方的打算的,所以,隻要他能在道義上駁倒對方的這些指責,那這場鬨劇,他至少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向著李二再次行禮,胡迭正色說道:“陛下,據臣所知,我大唐海納百川,用人不據一格,便是有海外蠻夷之民前來求學,也都能以禮相待,傾囊相授,便是此時此刻,都有外籍之民在國子監中入學,那賤籍之民便是再怎麼卑賤,至少也是我大唐的子民,難道他們還會比那蠻夷都不如?臣實在不明白,孔大人和這些臣工們身為聖人的門徒,大唐的臣子,為什麼可以對海外的蠻夷都能如此寬容,卻獨獨對我大唐之子民如此苛責?臣收那唐祖兒為學生,不過是見其身世可憐,想讓他在學堂之中學些謀生的本事,將來可自食其力,怎麼到了孔大人和列位臣工的眼裡,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這話一出,孔穎達就知道這次自己又輸了:不是老夫不給力,實在是這對手太狡猾,大家明明辯的是這身份尊卑和禮法的問題,胡迭卻硬是把漢夷之分給抬了出來,這他娘的就是一個大坑,這樣的話題,你讓他怎麼去接?

是,這賤籍之人,確實到哪裡都是被人看不起的,便是最底層的百姓庶民都可以從他們身上找找優越感,但貴賤之分就算再怎麼被儒家吹捧,它也不可能壓倒漢夷之辯:漢人,比蠻夷更加的優越,這是自漢朝千百年以來豎立在世間的真理,便是那些蠻夷,在一次次劫掠中原城池的同時,他們也無不夢想著能融入這個偉大的民族,成為漢人的一份子,隻是大多數情況下,漢人根本不會接受他們而已。這種源於文明和民族優越感,才是將億萬的漢家百姓團結在一起的核心,這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去動搖和觸碰的一片淨土。

胡迭的這個對比實在太誅心了:其實在很多儒家之徒的心目中,那些海來前來求學的蠻夷,在身份上和利益上還真的就比那些漢家的賤籍,甚至是庶民良民都要高貴得多,因為這年頭,能千裡迢迢跨越千山萬水跑到大唐來求學的蠻夷,在其國內通常都是非富即貴,收這樣的學生,既能得名又能得利,當然比收那些漢人賤民要合算得多,所以眼下的大唐,在各地學堂裡入學的蠻夷還真是不在少數,這事大家不僅不以為恥,反倒還當成是一項榮耀——入學的蠻夷越多,不越是說明他們的‘教化’工作做得好嗎?

可這事,它真的不能被扒出來說:你可以這麼想,這麼做,但絕對不能說出來,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人可以去公然挑戰漢夷之辨帶給所有漢人的民族優越感,也是孔穎達這樣的聖人血脈,他要是今天敢在朝堂上說出蠻夷比漢人賤籍更高貴的話,明天他的名聲就會臭遍整個大唐,不光是那些賤籍之民,連漢人的良家子和那些世空門閥,都不會容忍他這般的言論,到時,等待他的,就隻能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相反,胡迭的這番話,說得實在是太漂亮了:便是賤籍之民,那也是我大唐的子民,我大唐的子民,漢家的兒郎,天生就比任何蠻夷都更加高貴,這樣的觀點,試問哪個漢人會反對?

於是,這場由胡迭收徒而引起的朝堂風波,便這樣草草落幕,不過在散朝之後,李二還是將胡迭留了下來,狠狠的訓斥了一番:他說的那些話,雖然有理,但這事說到底,他乾得確實有些出格了,關鍵是他這一身的奇學,李二已經越來越能體會到其價值與威力,這樣的知識怎麼能隨便傳播?若是所托非人,將來還不知得鬨出多大的禍患。

對此,胡迭當然也有自己的說法:正因為唐祖兒出身卑賤,而其為人又重情義,所以他才收其為學生,將來學得一些本事後,也好留在身邊幫手。用這樣的人,不必擔心他吃裡扒外,或是被那些門閥世家收買,因為唐祖兒隻要不傻,就應該會明白,在這個世上,能真正給予他人格和尊嚴的就隻有自己這個將他拉出泥潭的老師,若他背叛,一個身份本就卑賤得讓人看不起的娼戶之子,再加上叛師的罪名,這天下就不可能有他的容身之處。

對於這樣的解釋,李二不置可否,卻也沒再繼續追究……說到底,他其實也並不想看到胡迭與那些世族走得太近,甚至是收那些世族子弟為徒,世族的力量本就已經夠強了,甚至都對皇權構成了威脅,這當然是他無法容忍的,胡迭能主動避嫌,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真的責怪?事實上,他隻是氣胡迭把這事做得太過火了,就算要與世族劃清界線,也犯不著收一個賤民為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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