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伍(2 / 2)

好在這幾天,繼國夫人的身體也有了好轉,下地走動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一天傍晚,繼國夫人難得施了粉黛,她描眉塗胭脂,用檀紙束發,著上了十分端莊漂亮的和服。

眉一開始是神黎給她描的,但神黎輕撚著她的下巴為她描眉的時候,因她蒼白的臉色而有點手抖。

繼國夫人一愣,隨即輕輕地笑了。

她不讓神黎幫忙畫了,反倒讓神黎坐在鏡子前,然後給她的唇抹上了豔紅的唇色。

她送神黎一襲火紅的和服,還為她上精致漂亮的妝。

繼國夫人輕柔地打理著神黎的一襲長發,一邊看鏡中神黎那精致的妝容,輕笑著說:“神黎真的很漂亮,我要是能看到他們兄弟倆娶到像你這樣溫柔漂亮的女孩子就好了。”

神黎很少化妝,更彆說這種端莊精致的妝容了,她瞅著鏡中那個女孩子的麵容,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自己。

同時,她也被繼國夫人說害羞了,臉上有些熱:“那可千萬彆像我,我很粗魯的。”

繼國夫人便輕笑:“不,怎麼會?神黎一定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孩子。”

她這話一出,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了,神黎感覺臉更熱了。

而繼國夫人旦笑不語。

施了粉黛的繼國夫人看上去精神活潑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期待的事終於來了,她平日裡因病纏身的腳步都輕盈了不少。

出發前,神黎去緣一的小閣間找他時,他正看著窗外的院子發呆。

神黎換上了繼國夫人送她的漂亮和服,半蹲在外邊朝裡麵輕聲笑道:“小家夥,小家夥,一起出去玩啊。”

聞言,他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她也不惱,安靜地看著他。

神黎一直覺得緣一是個安靜得過分的孩子,但那不是淡漠也不是冷清,而是一種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平靜,靜得像那院子裡常年沉默的鬆樹,像那秋葉落下的靜美。

明明是個擁有著火一般熱烈瞳色的孩子。

“你哥哥也在哦。”她繼續笑著說,試圖讓他看上去期待一點:“還有神社,紙花,煙火,燈籠……”

說著說著她的言語就在他無聲的注視下變得蒼白起來,因為她發現她說的這些都無法在那孩子的眼中勾勒出一點影子。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走了出來,乖巧地牽上了她的手,與她一起去那個他可能一點都不期待的祭典。

神黎早就向附近的人借了馬車,並讓阿係幫忙掩護一下繼國夫人出門的事。

傍晚時分,她將他們一一抱出來後就策著馬車往舉行祭典的地方行進。

岩勝一開始是很懷疑神黎要怎麼偷偷帶他們去的,但是當她一把將他們幾個都抱出來的時候後,他沉默了。

一路上,神黎駕車,駛到一半的時候,神黎見馬車內的岩勝撩開簾子鑽了出來,抱膝在她身邊坐下。

“不進去和他們聊天嗎?”神黎策著馬笑道。

他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安靜地看著馬車駛過田梗的小道。

遠處寥落的燈火落在他眼裡,微微亮亮的,但是他看上去很彆扭拘謹。

不過神黎能猜到緣由,畢竟與多年不常相處的母親靠得那麼近,以他們母子倆那莫名相像的彆扭性子,確實會有些無措呢。

“不自在?”神黎一眼就看穿了他,笑道:“嘛,現在出來外邊了又不是在家裡,有什麼想說的就說,除了我們外誰也不知道的。”

他一愣,道:“我知道,但是……”

他微微蹙起眉來,其表情看上去很糾結,神黎不禁探過去碰他的額頭:“笑一笑嘛,我希望你這次能和他們玩得開心點。”

畢竟,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神黎微斂著眼睫,很想這麼告知他。

但這可不是,能讓人笑出來的事情啊。

許是害羞了,那個孩子一把拍開神黎的頭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彆靠這麼近。”

神黎聳了聳肩笑了,瞅著他那彆扭的樣子不禁感慨說:“家人這種關係啊,還真是奇妙。”

聞言,他瞥了她一眼,似是好奇她為什麼這樣說。

神黎微抬著下巴,注視著那傍晚群山間綽綽的影子:“這世間,有像你們這樣明明有著血緣關係卻疏離的家人,也有著沒有血緣關係卻渴望親如子女的家人在。”

越往前走,那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就更近了,神黎望著那熟悉的流光溢彩,仿佛還能聽到秋日祭典的神樂在耳邊奏響。

她側頭回應岩勝好奇的注視,非常大方地笑著說:“我和我的家人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一直很不安,有時候,時常會覺得自己融入不進他們,或許就是個外人才對,到現在來,我依舊很希望自己能夠與他們擁有更多的聯係。”

岩勝一愣。

“我曾經,非常想得到家人的認可。”她的目光飄乎而虛渺:“然後啊,我弟弟,有一次,就說我是外人,我當時超生氣的。”

“也很傷心吧。”她微笑著說。

當初那種心臟宛若被撕裂的痛楚,心中好像開了一個深淵大口又被一雙手驀然推下去了的絕望感……至今十分清晰。

為什麼呢?

她微笑著想。

因江華被搶走的忌妒?不甘?

不,不僅僅如此呢……

當年拋棄了故土,為了夢中那個唯一的家人而不顧一切奔赴萬裡。

但是再見時,卻真正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那個人的唯一了。

那一刻,就像被洶湧的巨浪打入了海底般窒息,她的心臟被浸泡在一潭沒有氧氣的死水裡。

冰涼的水湧入肺葉,飄渺的光漸漸暗去,深海的遊魚穿梭在她周遭,那是她與江華曾經的記憶。

恍惚間,她努力透過那虛晃的水向上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無論是光,還是那溫柔的影子。

但是,有聲音。

奶奶脆脆的,帶著最純粹笑意的乾淨的聲音——

「姐姐!」

像雲層上穿透下來的光撥開了那一瞬的黑暗,也像誰親吻時渡過來的氧氣讓她得以呼吸。

那個有著湛藍瞳孔的孩子,就像她伸出手去就能抓住的、飄浮在海麵上的稻草。

也像那枯寂的大地石縫邊,繼江華這朵花後再一次綻放的豔麗的花。

他是她繼江華後承認的,第二個家人。

所以當他說他們不是家人的時候,她才會那般生氣憤怒吧。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出現奪走了江華,還因為他的否認。

明明他對她來說,才是荒漠綠洲般的存在……

“但是,他對我來說……”她眸光發亮,對岩勝說:“始終是很重要的人。”

那家夥啊,總愛惹麻煩,不聽勸,叛逆期長得很,嘴巴又毒,做事也很容易惹人生氣,真是個討厭鬼呢。

但記憶裡,那天午後陰灰的蒼穹下著很大很大的雨,倒塌的牆角、破碎的碗筷稀稀落落,而大雨侵襲籠罩的土地上,好幾個人的血與淚混在冰涼的雨水裡。

其中,有蜿蜒的血從破敗的家拖至了無人的巷尾。

那血落在雨水中,還未衝散就又淌下許多。

神黎舉著傘出現在那個因與父親打架而戰敗離開的孩子麵前時,他那疲倦得連傘都懶得撐起的身體一頓,被血流進了而耷拉著的眼睫微微抬起來看了她一眼。

神黎沉默地上前去,拉過他受傷的手架著他往前走。

但他低垂著腦袋,開始用力地掙著她的手,像隻受傷的小獸一樣喊道:「彆管我,快回去。」

當時她是怎麼做的,才讓他消除了那一股倔強逞強的勁的呢?

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沒做,隻是十分平靜地說:「就算不再是家人,也要保護家人。」

她側過頭去看他湛藍的眼睛:「這不是你說的嗎?」

“所以……”她拂過田野的晚風中笑道。

「……」而那個孩子愣愣地看著她,她卻輕輕笑了,架著他一同走向了黑暗的巷子。

所以,就算他不承認她是家人也沒關係。

就算不再是家人……

“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他的。”

神黎在傍晚的暮色中微笑道。

她也會一直一直保護那個討厭鬼的。

作者有話要說:  神黎:“與其當僧侶不如一起當海盜!”【bushi

祭典副本開啟,我才不會立fg呢!【bushi

這個月有些忙,期末了,你們懂的,卑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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