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1 / 2)

重霜腳下踏風,趕往通向墜月峰山居的小路。

沒過多久,就見到路聽琴緩慢的身影。

他想起嵇鶴的勸告,身形一頓,遠遠綴在後麵。

路聽琴像是走累了,單手抱著兩隻崽子,倚靠在一棵樹上,目光淡淡,看向搖曳的草葉,不知在想些什麼。

重霜心生憂慮。

秋日寒涼,下午日光漸暗,路聽琴大病未愈,在外麵久累,終是不好。

他怕驚擾了路聽琴,儘可能放輕呼吸,站在林木中,不知自己應該上前,還是就此離去。

路聽琴盯了會草葉,忽然開口。

“我已說過,會用心待她,你大可放心。”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重霜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走到路中,隔著蜿蜒曲折的一段小路,望向儘頭倚著樹的路聽琴。

路聽琴的鬥篷裡一拱一拱,露出個黑貓腦袋。

不苟言笑的仙人任由黑貓鬨騰,抬起一根纖長淨白的手指,點上貓額頭。黑貓登時眯起眼,主動蹭著他的手指。路聽琴嘴角翹起一點弧度,清風化雪,寒意頓消。

“你還有什麼事?”路聽琴逗弄了一會貓,對重霜抬起眼皮。

這一眼,又是收斂了所有柔和,冬回大地,重新冰封。

重霜酸澀,低下視線不願多看。

他隻見過路聽琴陰鬱而冰冷的麵容,在旁邊跟了大半天,才發現路聽琴不是不笑,隻是從來不在他麵前展現。

路聽琴短暫的微笑對著貓晃動的尾巴,對著幼獸粉嫩的腳爪,對著拂過眉眼的風……

從來不會對著他。

“師尊,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呢喃道,吐出心中盤桓已久的疑問。

一個從很早之前,在他還是孩童時便誕生的困惑,左思右想,不曾明晰。

是他沾著汙泥的手,在粗布衣裳上擦得不夠乾淨,臟了仙人的眼;是他見識淺陋,進了山,笑聲太亮,驚了林中的鳥;還是他粗笨無知,學了太久的字,才看懂書上的文,讓路聽琴等了太久,等到失去耐心……

如果他當真是個雜種、隨時會嗜血發瘋的半妖。路聽琴憎惡他、試驗他、殺死他,都是應當的。

如果是為了他好,又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做錯了哪一步,讓仙人對他陰鬱冷漠,再不願分給他,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柔和?

重霜埋著頭,不想讓眼眶的澀意顯露。話一出口,便停不下來,不住回想著遇見路聽琴前後,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師尊幫我縫的衣裳,我一直留著,不敢穿……是因為沒守好,讓師尊心冷了嗎?那個木盒是我撿來的,仔細打磨晾曬洗過了,絕沒有不敬的意思……”

重霜的聲音太輕,隻比氣音大一點。

路聽琴心情複雜地看向少年。

他不知道重霜指的是什麼,但跟重霜有關的木盒子,他倒是見過一個。

那是在穿來後第一夜的睡夢裡,他朦朦朧朧見到衣衫襤褸的小孩在被追打下,牢牢護著一個木盒。原來那個木盒和墜月仙尊有關?

重霜在問……之前墜月仙尊為什麼對他不好?

路聽琴垂下眼簾。他可以對重霜解釋試驗與龍骨,但唯獨這個,解釋不了。

這是墜月仙尊和重霜的事了。

縱有千百般陰差陽錯,也僅是桂花樹下夢一場。

“你……好好留著吧。”路聽琴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他衣袖一展,忍著酸軟的感覺,逃也似的,穩穩摟著兩隻崽子,往山居小院裡走。

這問題,他著實應付不了。隻想快點進到山居小院裡,關門趴上床,抱著被子摸貓。

黑貓好像探知到他的心情,喵地一聲,鑽出路聽琴的鬥篷,踏著他的手臂,一躍而下。

它輕巧地落到一片落葉上,腦袋蹭蹭路聽琴的腿,消失到林中。

路聽琴心涼涼。

“嚶!”路聽琴的鬥篷裡傳來細而憤怒的嚎叫。幼獸氣哼哼叫了一通,在他懷裡打了個滾,臉蛋埋到他的胸前。

路聽琴摟著懷裡熱烘烘的小嫩芽,在秋日林中,找到一絲真正屬於他的快樂。

不是依托於墜月仙尊,而是完全因為他的。

路聽琴心情輕快幾分,走了兩步,略一側頭,看到重霜仍站在身後,笑意漸淡。

“沒有其他要問的,就回吧。”

重霜的腳生了根似的紮在原地,從唇縫裡擠出聲音。

“師尊,我可否不走?”

林木蕭瑟,日光漸弱。

下午的森林,熱意點點消散,偶爾有不知名的鳥鳴,拉出嘶啞的長音。天青色練功服的少年目光黯淡,眼中血絲遍布。

像隻長歪了的小樹枝,本該青蔥如鬆柏,枝杈儘頭卻枯萎灰暗。

路聽琴攏了攏鬥篷。臂彎中奶橘柔軟的熱度,驅散他泛起的寒意。

“不行。你留下來,再跟我吵一架嗎?”

重霜跟在後麵,低聲應道。“弟子不敢。”

他不會再和路聽琴爭執了,隻願有一個機會,能看清迷霧籠罩中仰視了七年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回頭彆忘記去跟你師伯們,為之前的態度道一聲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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