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捉蟲】(1 / 2)

陛下如此多嬌 桑微 22085 字 5個月前

第35章

事實上,阿九並沒有任何想買的東西。

他雖然從記事起,就作為暗衛在培養,到陸寒身邊之前,一直都在一處莊子裡。

但他並無口腹之欲,出去執行任務時,啃兩塊乾餅子充饑便也滿足。

至於衣裳,一直都是暗衛們統一的樣式,春夏秋冬皆各有兩套換洗著穿,衣料也舒服,從未覺得冷或是料子太粗。

武器,陸寒也是任由他們自個兒喜歡,隨意挑選,遣能工巧匠為他們量身打造最趁手的武器。

吃、穿、習武,阿九的生命裡隻有這幾樣,都被陸寒安排得妥當熨帖。

其他東西,他更是沒接觸過,所以也談不上什麼喜不喜歡。

阿九頷首,謹記著出府之前主子說的話,跟在顧之澄身後。

顧之澄上元節頭一回出宮,身邊又無陸寒這樣壓迫得她手腳發軟的存在,反倒是俊秀得讓人賞心悅目且又靦腆的阿九跟著,心情一片大好。

澄都的上元節這日,算得上是一年中最熱鬨的時候了。

平日裡早早就歇下的老百姓們在這一日,也會踏著月色興高采烈地走出家門裡坊,一塊兒上街賞花燈,抑或是抬頭舉目眺望皎皎明月。

月色動人,澄都中五光十色的花燈交相輝映出的熠熠光輝更動人。

燈光與月色交融,一起在喧嘩嬉鬨聲中,悄無聲息地盈滿了整座澄都。

香車寶輦,處處可見,就連澄都最繁華的朱雀大道,也仿佛狹隘了不少。

璀璨燈光的照映下,澄都的花燈火樹千放,耀眼而奪目。

顧之澄笑意直達眸底,眼睛裡亮晶晶的,映著花燈與月色的光,奕奕而動。

她看了會子耍雜技、又看了會子跳大神,今兒各種雜技百戲藝人都上了街,各自圈了一小片地,都緊緊挨著,仿佛要比誰比誰耍得更好。

燈樹掛著的幢幢花燈底下照著,跑旱船、走繩索、吞鋼劍、舞馬鬥雞、口吐蓮花、摔跤相撲、拔河鑽火圈......比比皆是,目不暇接。

顧之澄從未見過這等新奇的人與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阿九始終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眼睛始終放在她身上。

他對這些事物都無興趣,隻記得主子說過,不許讓小皇帝在宮外掉一根頭發絲兒。

顧之澄也是生平第一回,知道人擠人是怎麼回事。

朱雀大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人車混行,摩肩接踵,她個子小,並不敢往人堆裡擠,隻能站在街邊看著烏壓壓的人群。

今日也是她生平第一回見這樣多形形色色的人。

以前她見過的,隻有宮人、大臣,而如今街上的人,卻是什麼樣的都有。

寶車香輦上有王公貴族,街邊巷陌有平民百姓,文人士子在數九寒冬還搖著折扇凸顯風流雅致,和尚道士穿著與眾不同的衣裳亦沒有任何矛盾地融入了人群中。

倡優藝妓打扮得花枝招展亦在賞著花燈,良家婦女穿著布衣釵裙亦在賞著花燈。

街頭巷陌,唯有在上元節這日,可以無問貴賤,緇素不分。

顧之澄緊靠著街邊走,朱雀大街兩側都是大樹,此時也掛著各式花燈,猶如火花銀樹,花瓣兒千放,與宮中端莊整齊的花燈之美迥然不同。

她抿了抿唇,正巧遠處有煙花燃起,如萬千星彩直衝雲霄,在烏黑的天幕開出一朵又一朵綺麗絢爛的花。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大家都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想要站得更高更前以圖更好的視野來觀賞這樣璀璨奪目的煙火。

這身側的人群一聳動,一直站在旁側害怕自個兒被壓成肉餅的顧之澄就遭了殃。

大夥兒都坤長了脖子往遠處瞧,哪能看到矮矮小小站在一旁的她。

也不知是誰擠了她一下,差點讓她摔倒在地。

幸好有阿九一直在她身後護著她,這一摔,就摔到了阿九的懷裡。

阿九明知道小皇帝不過是個小男孩,可顧之澄軟軟的身子一入懷,他還是紅了臉。

仿佛在小皇帝麵前總是習慣性臉紅,他也控製不了自個兒。

幸好這燈火輝煌通明,又是五光十色,他臉上那一塊紅,倒也不那麼打眼了。

顧之澄還軟綿綿倒在他懷裡,望著阿九弧度冷冽的下頜,鼻尖滿是少年身上清新的薄荷香味。

或許阿九在她心裡不過還是個小屁孩,所以她倒是沒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這類話,隻是咬了咬唇,濕漉漉的眸子裡還有剛剛被擠出來的水霧迷蒙,“阿九哥哥,這兒也太擠了......”

“嗯......”阿九左右看了眼,四處都是人,仿佛並不好離開。

顧之澄卻發了話,“阿九哥哥,我們往那邊走走吧。”

顧之澄指了一個行人看起來最少的方向,不過這個少,也隻是相對而言。

阿九看著那邊人與人摩肩接踵的模樣,皺了眉。

以小皇帝這樣的小身板,是絕對擠不過去的,即便他開了路,人群也會瞧著空隙的地方,迅速湧過來。

顧之澄興許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歪了腦袋,認真思索後說道:“阿九哥哥,不如你牽著我的手?......或者背我也成的。”

反正現在兩人是裝作一對親兄弟在外遊玩,哥哥牽一下弟弟,有何不可?

阿九冷冽如磐石的表情好像開了一道小小的裂縫,有一絲動容,但很快又恢複了冰塊臉,隻是聲音如蚊子呐呐,湮沒在原本就喧鬨的街道裡。

他說:“這樣恐怕不好......”

他哪敢唐突小皇帝,去牽小皇帝的手?

更彆提當著這麼多人背他了。

之前背小皇帝出宮也是無奈之舉,他心跳到現在還沒恢複如常......

不過顧之澄並沒有聽清楚阿九說了什麼,她垂著眼將小手放進了阿九的掌心裡,然後抬起小臉看向阿九,“阿九哥哥,我們走吧......?”

掌心裡突然多了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比阿九見過的任何綢緞還要滑,而且軟嫩似一塊白豆腐。

阿九渾身僵直,臉比之前更紅了。

他嗓音緊繃著,低聲應了一個“嗯”字,完全憋不出旁的話來,隻好埋頭悶著牽著顧之澄往前走。

有他牽著顧之澄開路,在人群之中就好走多了。

饒是如此,顧之澄依舊覺得自個兒是一條被擠得快要呼吸不了的魚兒,隻盼著快些從這人群中走出去。

二人經過街邊的酒肆,二樓坐著一位貴客。

正在臨街最好的位置,俯瞰著朱雀大街的全景。

此人,便是聲稱要離開數日去滄州的陸寒。

他正端坐在黑漆鐫花四方桌旁,修長的手掌端起一杯白釉茶盞,放到薄唇邊輕輕抿了抿。

雙眸幽深凜著寒光,掠過人群中正艱難前行的阿九和顧之澄。

他坐得高,輕易就能看見人群堆疊之中,阿九緊緊牽著顧之澄的手。

陸寒深邃的眸中掠過一絲更深的冷光,寒聲開口道:“阿九今年十三了吧?”

阿四麵無表情站在陸寒邊上,聲音毫無起伏地答道:“是。”

陸寒眸中浮起意味深深的霧靄,頷首抿了一口茶,並未再問旁的話。

隻是極淺極淺地皺了皺好看的眉眼。

目光再落到兩隻小人兒牽著的小手上,明明他們四周皆是人潮擁擠,可落在陸寒眼裡,總覺得格外打眼也刺眼。

......

顧之澄被阿九牽著,半護在懷裡,四周擁擠的人潮都被他擋了去,總算艱難地到了永安門外。

到了這兒,地界便開闊了,即便人還是多,可總算不是人擠人,摩肩接踵似的呼吸困難了。

顧之澄長長鬆了一口氣,卻聽到周圍的人紛紛往一個方向去,口中都在討論著,“那邊似乎有個好看的。”--

顧之澄的眼睛亮了亮,原本阿九已經鬆了她的手,正偷偷用袖口擦著自個兒手心裡的汗。

可顧之澄卻沒注意到這些,馬上又牽起阿九的手,興致勃勃地說道:“阿九哥哥,我們也去那邊瞧瞧吧。”

阿九:......完了,剛剛的手汗白擦了。

不知為何,隻要小皇帝軟軟的手一握他,他手心裡就止不住地微微冒汗,心中一片慌張,臉也紅,心也跳。

活脫脫像生病了的樣子。阿九把這歸罪於他平日裡與人接觸太少,其他莊子裡的暗衛和師傅,哪裡會來牽他的手,更彆提主子了。

所以小皇帝是第一個真正牽他手的人,他太不習慣,所以才慌張成了這個樣子。

阿九雖內心已是一片翻江倒海,但表麵上,卻始終謹記著師傅叮囑的,喜怒不形於色,就連呼吸也不能叫人聽了去。

所以有些人表麵看著似個冰山上萬年不化的冰塊,小小年紀就沒了表情,沒了喜怒哀樂,其實已經紅了臉,亂了心。

顧之澄笑眯著眼,近乎貪婪地呼吸著宮外的空氣,仔細看著過往的行人與宮裡從沒見過的新奇物件兒,全然沒顧上牽著的阿九到底是如何想法,也無暇顧及自個兒與阿九相觸的掌心一片濡濕。

待到轉了個彎,見到剛剛就聽見行人們議論紛紛的燈輪,顧之澄停下腳步,心中一片震撼。

宮中雖然也有這樣的燈輪,卻不似眼前的這般大,竟足足高達約莫二十丈,燈輪上纏繞著許多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又有許多黃金白銀做裝飾,可謂是琳琅滿目。

顧之澄要仰著小臉,才能全看仔細,即便脖子發酸,也舍不得歇息一下。

其實關於這永安門外的燈輪,顧之澄上一世就聽說過,是用足足五萬盞花燈懸掛而成的,澄都裡一年才掛一回,雖花費頗多,可能讓老百姓高興,她也高興。

不過年年都撥款,自個兒卻從未見過。

早聽手下的大臣說這燈輪點亮時是何等壯觀,可百聞不如一見。

眼前如彩雲繽紛,壯麗輝煌,燈輪如花樹簇擁著,霞光萬丈,絢爛奪目,映得眼前如白晝透明,炫麗而壯闊。

顧之澄仰頭望久了,便覺有些目眩,垂下頭來,還在嘖嘖稱奇著。

阿九在一旁,因著顧之澄這般訝然的模樣而有些怔然。

饒是他不問世事,一心隻為習武報答主子,可他也知道,澄都每年的這燈輪,偶爾上元節出來執行任務時,也見過幾回。

他沒想到,就連澄都中三歲小兒都該見過的燈輪,小皇帝身為一國之君,竟然從未見過。

顧之澄覺得脖子沒那麼酸了,又仰頭,看向燈輪下搭著的台子。

上頭有數千名女子,正在輪流歌舞,不僅有從她皇宮中出來的滿頭珠翠的宮女,皆是穿著錦繡華服,眉目清秀,塗朱抹粉,香氣襲人,亦有澄都裡頭普通人家的婦女,穿著布衣釵裙連袖而舞,亦彆有一番風采。

顧朝國風開明,上元節女子在這兒歌舞,不算丟臉的事兒,若跳得好,反而是很有臉麵的。

甚至有些女子為了出風頭,花了大手筆傾家蕩產為自個兒添置衣奢侈華貴的衣裳與首飾,就為了在今日大放異彩。

上一世這上頭的宮女以往每年都是顧之澄批了三日假出來的,她年年批,卻沒來親眼瞧瞧她們跳舞。

如今見到她們舞著衣袖,眉眼開懷,笑臉團團,比在宮中見到她時的假笑,似乎真實了不知道多少去。

顧之澄不由有些唏噓,看來不僅是她,就連這些宮女們,也是喜歡宮外的。

可惜......可惜......

顧之澄眸子裡劃過一絲傷感,她和這些宮女們,都是囚在了皇宮裡。

她們隻要熬一熬,尚且有出來的一日。

可她卻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熬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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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有出來的那日,她也能在上元節和她們一塊歌舞,該有多好。

清脆婉轉的歌聲伴著笑聲,傳上雲霄。

今夜的澄都,注定是不眠之城,通宵達旦,以此為樂。

阿九見顧之澄原本笑著的小臉似乎流露出一些不太符合今晚氣氛的表情,他向來無甚表情的臉,竟然罕見的皺了皺眉。

不過也隻有一絲,很快又恢複如常。

阿九抬手,破天荒地主動說話,“那裡也有。”

顧之澄被阿九的話吸引了注意力,愁緒暫時收了起來,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有什麼?”

阿九沒回答,但顧之澄也看到了。

是一座燈樓。

她牽著阿九往前走,一麵走,一麵瞧。

這燈樓也是錦繡輝煌的樣子,通體上下都是用絲綢綾羅搭成的,懸著珠玉和金銀掛穗,在晚風裡輕輕搖曳著,金玉叮當作響,很是悅耳動聽。

燈樓的架子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有騰躍的龍鳳虎豹,亦有嬉戲的花鳥魚蟲,皆是栩栩如生,令人眼花繚亂。

這燈樓十分璀璨奪目,即便隔著百裡的範圍,都能瞧見一片輝煌燈火,走近了瞧,則更美得精麗。

顧之澄又仰頭望得累了,也走累了。

索性停在燈樓下,看著樂舞百戲。

以前太後偶爾也會請戲班子來皇宮裡頭,但是她都無暇去看過。

今日第一回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燈火輝煌如晝,映著她精致細白的小臉,格外認真的神態,在一旁狀似什麼都沒看放空自己的阿九,卻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她幾眼。

小皇帝長得......真是好看。

比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戴著花冠披著霞帔的姑娘好看多了。

正巧這時有樂工們吹拉彈唱地走過來,牛車上也坐著幾位,捧著嗩呐木簫吹奏得搖頭晃腦,招搖過市。

今日如此盛景,樂工們自然也都穿著錦繡華裳。

光是這樣打扮了還不夠,牛車亦跟著打扮了一番,裝飾成大象的模樣,慢吞吞地往前行著。

顧之澄張望了一會兒,覺得甚是有趣。

可站久了,也累了,想尋個地兒坐一會。

恰好看到不遠處有個小攤在賣麵蠶,顧之澄眼睛亮了亮,拉著阿九往那邊走。

“阿九哥哥,你可曾吃過這個?”一邊走,顧之澄一邊說著話。

阿九瞥了瞥不遠處油鍋裡沸騰著的湯,淡聲回道:“沒......”

顧之澄彎了彎唇,晃了晃手裡的錢袋子,笑嘻嘻地說道:“阿九哥哥,我請你吃,你平日習武辛苦飯量肯定大,現下想吃多少碗都儘管吃!”

顧之澄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因為年紀小,臉蛋粉嘟嘟的,瞧起來便格外誇張的可愛。

饒是阿九再冰山的表情,此時也忍不住抿了抿唇,隻是很快又恢複了一臉冷淡的表情。

不過耳朵尖子,還是悄悄紅了的。

不遠處,陸寒站在一處燈樓上,正俯瞰著下方,神仙般的容貌被周圍的五光十色映得愈發出塵奪目,映得周圍不少姑娘家在旁暗送秋波。

但他恍若未聞,隻是眸子幽暗地盯著顧之澄和阿九的方向。

看到顧之澄掏出那錦繡明黃的錢袋子,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狀似親昵之後,他眸子裡的幽光更深了。

陸寒偏過頭,壓低了聲音說話,像是對著空氣,但是躲在暗處的阿四是能聽到的。

能聽到陸寒略顯陰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悅,“去把那小東西的錢袋給我弄來。”

一陣風倏然而過,從陸寒的身邊離開。

......

顧之澄卻是不知道這邊已經有人在盤算著如何順走她的錢袋子了。

因為阿九在身邊,澄都百姓又皆純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所以她也從未想過,她的錢袋子會有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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