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神明(1 / 2)

1429年5月16日

對不起。

迦勒底。

靈子監控室。

午夜已過。

零星的工作人員還在睡眼惺忪的維護者儀器的運作,等待接下來交接工作的人。

靈子轉移最難的,其實是論證與定位,及轉移進行的時刻。

轉移成功後,隻需要稀少的人盯著用以監測的儀器正常運作就可以了。

其實連帶著這一步也略顯多餘,因為一單特異點的禦主發生什麼移動,監測儀器會自主發出警報。

所以,轉移成功後工作量最大的,其實是與禦主進行實時溝通的人。

例如……羅曼醫生與太宰治。

黑白顛倒,不舍晝夜。

這恐怕是太宰治絕對不會偷閒摸魚的一份工作了。

很不可思議,但的確是事實。

“如果說羅曼醫生努力工作的用意要更宏觀與博大,那麼相較之下,我大概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私的人。”太宰治指節分明的指尖,微撚著旋轉的黑杆簽字筆。

他眼中的笑意。

若即若離,曖昧不明。

投影的網格與數據,藍的如同隻有未來才存在的科技幻想。

清水藍的光落在太宰治的側臉上,將膚色映襯的愈發蒼白。

太宰治暫時切斷了迦勒底傳往特異點的聲音,起碼在這一刻,雙向的通訊,變成了特異點通向迦勒底的單行線。

“‘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隻是一箭而已。’”太宰治輕描淡寫的重複了,少年與住在他影子裡的英靈說過的話,“是這樣嗎?立夏。”

“不。”太宰治否定道。

冷色調的燈光裡,他在自問自答。

與此同時,簽字筆的筆尖,如刀劍刺破盾牌那般,在紙上留下深刻的鑿痕。

“你沒有與我商量過,是因為……我是人類嗎?”黑發的人類,看向遙遠的虛影,安靜的質疑,“但是,你也是人類啊。”

沒有人回答他。

太宰的目光很安靜,連帶著他接下來所有說出的話……也帶了一分安靜的孤寂感。

那人鳶色的眼眸,其眼底蓋了層淺淡的藍。

像極了過去,曾與那位少年四目相對的時光。

那個人的眼睛啊,藍的壯闊。

鼓起勇氣的瞬間,昂揚澎湃,如史詩的讚歌。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隻注視著他一個人了呢?

他們都不是神明,卻不得不變得高尚。

背負起‘貞德’之名的那一刻,少年高舉鳶尾花旗幟。

他在人群中央,背負起榮光萬丈。

戰馬揚蹄,萬人相和。

背負盛名,背負信仰,背負不得不去達成的奇跡。

以及――那些曆史上記載過的,與沒有記載過的,足以令人心顫的傷害。

這次,近乎洞穿肩膀的傷,不過是一個開端。

之後,這種事情或許會有更多。

他背負一國的景仰,也將承受一國的厭恨。

非常公平,卻也異常不公。

太宰治能夠清晰的摸索到立夏的那一瞬間的想法。

他知道會迎來這樣的結果,卻並不在意。

但是說到底……崇高到這種程度……

真的,是正常的嗎?

真相說不定比加拉哈德告訴他的更令人震驚,不……倒不如說,那位騎士知道的也並不是全部。

甚至可能僅僅隻是少到可憐的一點也說不定。

太宰治的眼底埋了淺淺的陰翳。

“從者與禦主之間的聯係還真是令人好奇,甚至可以單通過心靈與思維去交換想要說的話。”

太宰從一堆資料中抽出一份被擠壓著的文件夾,他翻開第一層塑紙的護膜。

指下的筆尖,在這份文件的簽名處,虛虛描摹。

末了,卻又遲遲不肯落筆。

縱容帶來的,可能會是傷害。

而強行製止帶來的,可能是無法挽回。

“如果繼續這麼放任下去……你大概會死掉吧?但是,如果製止的話,世界大概會壞掉吧?”

“一旦人理坍塌了,所有人都不會存在。而所有人裡,包括了你。”

唯獨這一點,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那麼,究竟要怎麼選擇?

慘白的燈光下,是誰的目光,漸漸變得渾噩冰涼。

他向著投影上屬於立夏的數據分析,舉起了桌上擱置的量杯。

漆黑的刻度之間,有濕潤的水跡在來回晃動。

“――敬,野犬。”

被其主人擱置一旁的文件,透明的塑封清晰印出了文件的內容。

參與計劃命運-冠位指定,參與人姓名,所在職位,保密協議,薪資聲明……

這些緊湊的條目一項項羅列下去,看的人眼花繚亂。

而文件最上,標示文件作用的題目,方方正正的列在紙的正中間。

跟餘下的字比起來,這份文件的標題要大了幾號――

[人理存續計劃辭職申請報表]

這份報表的最後一項,是申請人簽名。

目前,暫時還是空白。

“再等等吧。”太宰治歎息著,“時間,還不到。”

“太過於急躁的話,可是什麼都無法達成的喔?”他輕笑了一聲,對自己進行勸說。

於是,太宰將文件塞回了那一遝資料之間。

仍舊帶有少年感的男人,孤零零的坐在一大堆資料與監測儀器前。

能夠轉圈的可動座椅,逆時針轉了一周,最終回到起點。

太宰治支著下巴,脊背微弓,半趴在桌板上。

從側麵看去,太宰的眉眼極為雋秀。

明明是屬於暗色係的眼眸,竟有種致命的通透感。

清且靜,澄澈到不可思議。

他聽著立夏那邊單方麵傳來的呼吸聲,帶著無法安枕的灼/熱與苦痛。

就這樣,太宰開始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讓身為健康人的自己的呼吸頻率,去模仿一個受傷者的痛苦。

步步貼近,漸漸重合。

似乎隻要這樣,就可以變得與那個人一樣。

無論是肉/體上的疼痛,還是那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夢――

夢裡,少年聽到了戰馬嘶鳴。

無數士兵在戰鼓‘咚咚’裡,拔劍出鞘。

以及箭羽劃過天際時,金屬製的尖刃帶著凜冽的光,嵌入他的肩膀。

痛苦嗎?會死嗎?

不可以,你還不可以死,也不可以說痛。

因為有很多很多人,他們都在等著你嘛。

要回去啊。

你和阿西婭約好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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