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2 / 2)

逾期 歲見 13843 字 5個月前

“大人說話,小孩彆插嘴。”姑姑笑著念了句。

“不是舅媽先問我的麼。”褚讓索性拉著溫辭站了起來:“姐,我們走,去你房間聊,不煩她們大人了。”

姑姑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這孩子。”

溫辭的房間靠南,陽光曬得地板都發燙,褚讓乾脆躺在床上:“姐,你想不想出去玩?”

她跟著躺在一旁,閉著眼說:“不想。”

有些事,不去想,就不會有妄念。

“騙人。”褚讓翻了個身,往她腰上戳了一下:“我下午跟同學約好了去遊樂園,你跟我一起去唄?”

溫辭不怕癢,動也沒動,從喉嚨裡溢出一聲笑:“乾嗎?又找我替你打掩護啊。”

“你去不去?”褚讓試圖說服她:“聽說那兒的水族館還有美人魚表演。”

“你不是去遊樂園嗎,怎麼又成水族館了。”

“遊樂園裡也有水族館啊。”褚讓晃著她胳膊:“我都跟人約好了,你不跟我去,我媽肯定不讓我出門。”

“我跟你去,我媽也不一定讓我出門啊。”

溫辭的語氣很平靜,可不知為何,褚讓卻聽出幾分清醒的失望,但她到底年紀尚小,不懂其中緣由,隻是不停撒嬌,“姐,好姐姐,求你了,你都在家悶了一個多月了,再不出去都要發黴了。”

到底是架不住這麼軟磨硬泡,溫辭勉強鬆口:“那你自己去說,姑姑跟你舅媽都同意了,我就陪你出去。”

“成!”褚讓樂顛顛跑出去。

客廳和臥室離得不遠,溫辭隻聽見她跟姑姑撒同一套嬌,柳蕙說了一句天氣怪熱的。

她重新閉上眼,沒再刻意去聽,昏昏欲睡之際聽見開門聲,褚讓徑直跑了進來。

她像一陣風,一陣自由的風,將溫辭徹底包圍。

“搞定了,吃完飯我們就出發!”

溫辭有些意外,“我媽也同意了?”

“當然啦。”褚讓沒說是怎麼說服柳蕙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下午的出遊,吃過飯便要拉著溫辭出門。

姑姑交代了幾句,溫辭看向柳蕙,她表情和平時無異,眉目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早點回來。”

她下意識攥緊手,心口的枷鎖似乎也變得更緊了,垂眸“嗯”了一聲。

褚讓一路情緒高漲,在車上注意到溫辭的異樣,很是好奇:“姐,出來玩還不高興嗎?”

“當然高興啊。”她看向車外,樹影一閃而過,嘴裡喃喃道:“隻是高興也是有代價的。”

褚讓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她輕描淡寫地說。

遊樂園建在城西,前年跟隔壁水上樂園合並之後,成了安城當地最大的遊樂場所。

褚讓跟同學彙合之後,簡直像撒歡的鳥兒,溫辭拉都拉不住,跟著她爬上爬下。

不知不覺間,堵在心口的那股鬱氣伴隨著過山車湧上高空帶來的失重感逐漸散去。

她臉上的笑意多了,笑聲更明顯了。

“姐!”

溫辭一回頭,褚讓捧著同學的相機站在不遠處,“哢嚓”一聲,將她的笑容定格在這一瞬間。

“好看啊!你要多笑笑。”褚讓把相機還給同學:“等照片洗出來了,記得把我姐的照片給我啊。”

同學笑笑:“沒問題。”

“呀,快三點了!美人魚表演要開始了。”褚讓忙拉住溫辭:“走走走,可不能錯過。”

水族館在園內最角落,靠近水上樂園的西門,暑假是遊玩的高峰期,溫辭站在人群中,明顯感覺館內的冷氣有些不足。

四周多是小孩子,看到美人魚從玻璃後方沉入水底,全都啊啊叫了起來,還有小孩坐到父親肩上。

溫辭視野被遮擋,隻能側過頭,從人群裡的縫隙裡看到在水中遊動的美人魚。

澄澈的池水中,美人魚藍色的魚尾在水中搖曳擺動,裸|露的上半身像一塊浸在深海之中的羊脂白玉。

“啊啊啊啊啊!!!!”褚讓已經瘋了:“怎麼還有男美人魚啊!!!!”

人魚從池底緩慢向上遊動,脊背的線條流暢又漂亮,他好像天生就生在水中,手臂纖長,魚尾優美而動人。

五彩斑斕的小魚從他周身匆匆遊過,他擺動著魚尾,和另一條美人魚在水□□舞,轉過身的瞬間,池中的光影落了過去。

溫辭怔住。

她下意識擠開人群往前走了兩步。

“姐!”褚讓匆匆擠過來,“怎麼了?”

溫辭盯著池水裡的美人魚。

男生表演完一支舞,鬆開同伴女生的手,緩慢靠近玻璃前和觀眾互動,黑發在水中如海藻般順滑,眉目英俊而清晰。

是衛泯。

男生的五指修長,沒有像同伴一樣做出飛吻的動作,而是貼在玻璃上,等著小孩子尖叫著衝上前去和他擊掌。

銀藍色的魚尾斑斕耀眼,不停在溫辭眼前閃爍,她像是入了迷,視野裡隻剩下池中的他和站在玻璃外的她。

寂靜的深海裡,他是蠱惑人心的美人魚,而她是甘願俯首稱臣的信徒。

“啊啊啊啊啊啊!”

褚讓連連尖叫拉回了溫辭的思緒,意識回籠的那一刻像是夏日裡的一道悶雷劈了下來,電流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她臉紅耳赤,心跳大亂,褚讓還在一旁拽著她的的胳膊發瘋,“腹肌!!八塊腹肌!!我天我天!”

男生的身形很優越,肩寬腰窄,手臂擺動間背肌若隱若現,是恰到好處的力量感,不會顯得誇張嚇人,也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壯碩。

放在他身上,一切都像是剛剛好。

溫辭一秒挪開了視線,心跳快到失控,隻覺得場館裡悶得慌。

美人魚表演時長有限,短暫的互動結束,男生擺動著胳膊,逐漸遠離人潮,像童話裡的美人魚,永遠被禁錮在深海之中。

從水族館出來,褚讓還意猶未儘,拿著相機不停翻看,一邊看一邊點評:“這臉嘖嘖,這腹肌嘖嘖嘖。”

簡單的文字也有畫麵感。

溫辭的腦海裡像是在播一場被按下循環播放的電影,那道銀藍色的身影久久揮之不去。

她臉頰發熱,仰頭看天空的太陽,午後的光線愈發刺眼,溫度也更高。

是熱嗎?

是太陽嗎?

她也分不清。

一直到天黑,褚讓才算玩到痛快,溫辭在遊樂園門口看著他們都上了車才打車回去。

到家時,柳蕙和溫遠之都在客廳,像是在特意等著她。

溫辭放下鑰匙,“爸,媽,我回來了。”

“吃飯了嗎?”溫遠之放下報紙,站起身:“你媽媽給你留了飯菜,我給你熱熱?”

溫辭有些受寵若驚:“謝謝爸爸。”

她先去洗了澡,出來時飯菜已經熱好,溫遠之不在客廳,柳蕙還坐在那兒看書。

“我爸睡了?”

柳蕙“嗯”了聲,放下書走到餐桌旁,盯著她看了幾秒:“怎麼感覺好像曬黑了?”

“有嗎?我都沒有曬很久。”

“玩得開心嗎?”柳蕙並不在意女兒的回答,自顧接道:“褚讓下學期就要中考了,今天你們出去,你姑姑還在念叨她整天不知道學習,你作為姐姐,應該多管管她,而不是這麼縱著她。”

一天的好心情到此為止。

溫辭的靈魂像是在這一刻被抽離出來,白天快樂的她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刻坐在家裡被枷鎖束縛住的溫辭。

聽見她沒什麼起伏的聲音:“我知道了。”

“去年夏天你跟褚讓去爬山,結果中暑摔下台階連軍訓都沒有參加,這才多久,你就忘了嗎?”柳蕙盛了一小碗雞湯放到她麵前:“這兩天天氣熱,就彆往外跑了,在家裡多休息休息。”

雞湯還冒著熱氣,香味飄了出來,溫辭卻隻聞見酸味,她皺了皺鼻子,忍住鼻酸,重複道:“知道了。”

“吃吧,吃完早點休息。”

“嗯。”她低著頭,手緊緊捏著湯匙,眼淚掉在手背上。

她還是她,人間的快樂與她無關。

那天晚上,溫辭久違地失眠了。

她早早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卻始終沒有多少困意,直至天明,才勉強閉眼。

這一覺,也不安穩。

夢裡一直有停不下來的水聲,她處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手碰到似牆非牆的硬物。

視野裡忽然傳來一抹光亮,越來越近。

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清晰,手中碰到的是一塊玻璃,玻璃之外是一汪碧藍的池水。

發光的是人魚的魚尾,銀藍色的光芒在池水中若隱若現,直至照亮整片水池。

她竟然又回到了水族館。

衛泯緩緩靠近玻璃,眉眼漆黑清晰,他不停拍打玻璃,神情緊張,像是在求救。

溫辭不知所措,低頭四處尋找工具,卻忽然發現腳下也是玻璃,她抬起頭,頭頂也是玻璃。

她環顧四周,全部都是玻璃。

溫辭看向玻璃之外,驚訝的發現那不是水族館那間狹小封閉的水池,而是一望無際的深海。

海水是自由的,衛泯是自由的。

她才是那個被困在玻璃房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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