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誼心中吐槽,他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雖然還沒見過溫瑾這套玩法,但很快就想出了應變之法。
因為臉圓黑胖,他的笑容顯出了幾分敦厚老實:“溫城主放心,這令牌本就是該給懷玉城的,並沒有壞規矩。”
溫瑜微微挑眉,卻並沒有接。
張誼解釋道:“往年天方一水閣都會為懷玉城準備兩塊天級無雙令,令尊令嚴各有一塊。懷玉城本該就有兩塊的,既然溫城主早先拿到的那塊送給旁人了,那正好這塊天級無雙令贈予城主使用。”
這話……
信息量有點大啊。
圍觀修者開始唰唰發帖,畢竟懷玉城雖名聲在外,可卻是一個你想的時候有它,不注意的時候也沒它的存在。
像是無足輕重,可又不可忽視。
但沒人拿它特彆當回事,可現在張誼竟然說,最初懷玉城的城主和夫人竟然都有拿天級無雙令的資格?
二位明明已經亡故,溫瑾繼任城主,還具有兩塊天極無雙令的資格?
{不對,}有人分析:{我看這明明是張誼想要留溫瑾參加拍賣會,才故意這麼說的,畢竟哪有一個人給兩塊的先例啊。}
這話引得不少人的認同。
可越是認同,看向笑容溫和的溫瑾時,就下意識的雙手交於身前,越發恭謹起來了。
竟隱隱成眾星拱月之勢。
溫瑜淡淡一笑。
這次,她沒有推辭,玉竹般修長的手伸出去,接過了對方雙手遞來的無雙令。
藍色的天字隱隱發光,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
“既然如此,張道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乙亥年八月十二未時,玉簡台上和無邊台上關於此次無雙拍賣會的最大最火的賭盤,以懷玉城城主溫瑾獲得第二塊天級無雙令,入住天涯客棧為結束。
各地修者的歡呼和哀嚎,幾乎趕上了往年拍賣會正式召開的熱潮。
押了天級的,除了想撿漏碰運氣的,多是相信溫瑾品性想要給與支撐的,都沒有能贏的想法,如今驟然獲得兩個台上的靈石分紅,很多人都懵了。
懵完之後,越發堅定地站死在了溫瑾和懷玉城的陣線裡,儼然一個無聲的小聯盟。
上弦宗中,以蒙鵬宇為首的一眾弟子賺了不少,都笑得合不攏嘴,在山上進行驅逐泛濫的野生靈兔時,露出的牙齒把兔子都給嚇懵了。
兔子越發地往表情最沉的人身邊湊,明明是逃跑,卻湊出了圍攻之勢。
徐恒一麵色更加陰沉,不僅要殺死奸猾的泛濫野兔,還在剛剛輸掉了幾乎全部的靈石,聽著旁邊弟子念叨著贏了多少靈石,他越發難堪和肉疼。
明明他是懷玉出身,知道懷玉情況,是最不該輸的,也抱著能就此贏錢獲利的想法,才會在蒙鵬宇約賭時答應,並且將賭金推得極高……
可現在,野兔血肉於眼前綻開,沾染了徐恒一的袍角,他臉頰不知何時沾染了一滴吐血,是暗色的紅。
可現在,他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樣想著,徐恒一下手越發狠辣起來。
*
與此同時,兩個台上掀起了對獲得溫瑾贈予無雙令的女子身份的猜測帖子浪潮。
由於不限於賭盤結果,還吸引了許多不曾參與賭盤的修者的關注,事件熱度比之前更盛。
如今,溫瑾兩個字儼然半個流量秘密,台上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帖子立刻就能開出好幾頁去。
一眾猜測中,沐顏的呼聲最高。
原因無他,隻因為猜測的其他各位仙子,從未聽說過與溫瑾有過什麼交集,沐顏好歹曾經還有個求玉的衝突在。
{而且,}有人推理:{沐仙子是何等人物,本就是英才榜和美人榜的預備修者,求玉一事是年少不懂事,可溫城主一直都沒有說什麼,說不準,就是因為溫城主對沐顏的看重呢。}
至少,這推理,要比送給了“死而複生的夢魘之魔”要靠譜點。
沐顏喬裝改換,一路前行。
一個人的時候,她對於兩個台上拍賣會相關的帖子也很是關注。
溫瑾贈令的事從八月十二就飄在首頁上,對於人們的熱潮般的猜測,她雖然沒有收到無雙令,可不禁也有了幾分期待。
也許,溫大哥是特意將無雙令留好了,隻等她到了海角城就送給她呢。
至於他為什麼知道她也會來海角城,這種邏輯上的事情,沐顏沒有多做考慮。
她隻覺得浪漫。
光是想想,就十分美好。
因而,她隱隱加快了行路的腳步。
隻是,沐顏微微抿唇,這一路行來,由於要隱瞞身份,不能叫宗內知道她違反規矩參加拍賣會,她並沒有借助任何上弦宗的力量。
莫名的,她覺得這一次,她也像是往常一樣運氣好,明明什麼都不用準備,什麼都不用想,就總是會有人跑出來幫她。
可上路之後,卻什麼都沒有。
她自食其力,累得很。
唯一的好消息,隻有溫瑾的贈令之事。
沐顏的視線,落在連玉簡上,裡麵,正是無邊台帖子中的各種推測。
確實,若無雙令不是贈給她,溫瑾還會給誰呢?
沒有人了啊。
不是嗎?
她唇角翹起,連日獨自趕路,無人幫扶之後,總算露出來個笑容。
透著點“終如所料”的輕蔑和了然。
*
八月十三。
上午。
天涯客棧內。
大堂。
“哈哈哈,小四月,你又輸了!拿靈石來!”
瘦高個長髯白麵的修者攤開雙手,他左手中是一枚上品靈石,被烏四月指著的右手中,則是一塊普通的石子,正興奮地大笑著。
“好。”
四月應了句,從腰間的萬馬奔騰錦囊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枚上品靈石,放到了桌上靠近修者的位置。
桌子上,密密麻麻的上品靈石約有十餘塊,都是四月剛剛輸的。
圍觀修者一愣愣的,想不到懷玉城這麼財大氣粗,普通修者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幾塊,一個普通的馬夫小姑娘,手裡竟然有這麼多的上品靈石。
雖然白麵修者呂廬明顯是在忽悠錢,可沒一個人趕去提醒,因為西門衝正抱劍靠在一旁,麵露不忿,時不時往上瞅瞅,儼然一副要打狗引主人的意思。
西門衝人如其名,脾氣衝,又是能越級打人的元嬰劍修,雖然是散修,但同樣拿到了天級無雙令。
這是他拿了許多年地級無雙令後,慢慢積攢聲譽,今年第一次拿到天級。
可一個剛剛冒頭的懷玉城城主,隻有金丹修為,看著一副病弱模樣,靠著祖上蔭蔽,就拿到了天級令牌。
而且,他不珍惜送出去一塊討女孩子歡心後,天涯客棧竟然又給了他一塊?!
因為沐顏的求玉事件,西門衝作為沐顏的半條粉絲魚(主要是對可心小輩的愛護之情),能和沐顏的衝動共情,本就不爽溫瑾,因著昨日無雙令之事,肚子裡又憋了活。
今日他在大堂喝了幾杯酒,聽著旁邊人不忿的絮叨,當時就有點上頭,見慣愛騙人的呂廬和這懷玉城的小姑娘玩猜靈石,便抱劍守在旁邊,打算找機會尋釁滋事,和溫瑾打上一架,殺殺他的威風。
所以說劍修才是愣嘛,非得在這傻等著,也不知道主動出擊。
修者們內心明靜似的,但鑒於西門衝確實能打,也沒幾個敢開口觸黴頭的。
“又輸了啊。”這邊,四月又掏出了一枚靈石後,她抖了抖袋子,撇了撇嘴,雖不太滿足,但仍然說道:“我不玩了。”
“怎麼不玩了?”呂廬一指桌上靈石:“要不這樣?這局你輸了隻需給我一塊,你贏了全是你的,怎麼樣?
四月眼巴巴看著,明顯有些心動,可她仍搖了搖頭:“不玩了。”
“阿爹說過,手裡的靈石少於一千的話,就不讓我再花了。”
一千?!!!
修者們忍不住往她錦囊上瞟,繡馬如同活物,竟似在爭相奔跑般。
他們眼裡是抑製不住的羨慕,彆說是普通散修,就算是大宗門的弟子,也不是說有一千上品靈石就能有的。
懷玉城還收人嗎?
他們控製不住地想。
“那你押點彆的。”呂廬說道:“就玩最後一局。”
“彆的更不行。”四月翻著錦囊:“爹爹給我做的鞭子,陶大娘給我做的衣服,老魚頭讓我帶的小黃魚……”
“靈石沒關係,但這些都不能輸掉的。”
靠!
修者們眼前一黑,小姑娘嘴裡說的那些東西聽上去就很普通,這是得多有錢,竟然說靈石輸掉沒關係?
太凡了。
二樓。
岑樓一身墨袍,站在欄杆處,黑紅雙眸沉靜而妖異,視線落在了四月的身上。
透過她清點的指尖,他看到了那一桶小黃魚,專門帶了水保鮮的。
“尊主……”
豔羅紗腳步輕輕,停在他身後,視線跟著岑樓,也看向了四月。
她在魔界,一向有豔名,偶有來到修真界,想要拿下的人,沒有不到手的。
唯獨魔尊岑樓,在享樂與欲|望為主的魔界,對她不假以辭色,無視了她睡一晚的邀請。
邀約一|夜,不談感情,隻談歡愉。
岑樓拒絕,豔羅紗也無所謂,甚至還隱隱猜測,他是不是不行。
可如今,她的目光落在小姑娘呆呆的笑臉上,若有所思,難道,魔尊他喜歡這樣的?
“管好你的眼睛和嘴。”
岑樓血紅的眸子看過來,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戾氣和殺意,豔羅紗一凜,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太過露骨,忙低頭跪下:“尊主恕罪!”
岑樓深深看她一眼,他突然笑了笑:“那遊戲挺好玩的。”
嗯?
豔羅紗不解,卻不敢開口,也不敢抬頭,可下一瞬,她左臂左肩傳來劇烈的疼痛,紫色的鮮血噴濺了滿臉滿身。
她的左臂,則是在空中滑過一個優美的弧線,落在了樓下猜靈石的桌子上。
紫色的血,凝固在裂口處滴落,在桌子邊沿很快凝聚了一小灘,卻不知為何,沒有碰觸到旁邊聚堆的靈石一絲一毫。
呂廬嚇了一跳,可連駭叫一聲都來不及,死亡的威壓就鎖住了他。
黑袍少年如妖異嗜血的黑鷹,走到他的麵前,黑紅雙瞳邪氣滿滿,輕佻又陰煞:“我們來玩幾局吧。”
“就以這桌上之物為賭注。”
他站的位置,恰恰好的將正低頭清點儲物袋的四月擋住,四月聞聲,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不太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又見沒人再催她玩了,便樂得清閒,轉身走了。
臨走的時候,她遙遙衝呂廬打了個招呼:“大哥,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啊!”
“等我有錢了,再來找你玩!”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那血腥的一幕,也完全不懂,為什麼大家眼睛突然都睜了那麼大(被嚇的)。
呂廬則是正後悔不迭。
魔尊岑樓是何等人物,怎麼突然要給他玩猜靈石了?
雖說這條魔物手臂全是寶,可他感覺自己沒命贏,甚至有沒有命輸都不知道!
呂廬戰戰兢兢,圍觀修者膽小的偷偷挪步遁走,膽大的拿手指縫看,就連西門衝,也將懷中的靜好劍,抱得更緊了些。
“你輸了。”
“你又輸了。”
……
“你又輸了。”
自始至終,岑樓都是麵無表情的,可被他看著,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被拔刀,每一次他說“你輸了”的時候,呂廬都禁不住地抖一下,生怕他接下來的一句是“輸了就把命拿來吧”。
最終,呂廬輸光了他贏來的所有靈石。
正當呂廬戰戰兢兢地掏自己的靈石時,魔尊岑樓卻收走靈石,轉了身:“不玩了。”
他自行上樓,流星靴踏在台階上,每一次落腳,連空氣仿佛都凝滯。
直至他消失在轉角,直至那位美|豔女修來取回了她的手臂,呂廬還愣著。
這就完了?
他控製不住地摸上自己的脖頸,頭還在呢,是不是還在呢?
豔羅紗將手臂放在肩膀旁,當即接上,她衝呂廬笑了笑,眼神洞察一切。
這人命不錯。
若不是小姑娘說了句“以後再來玩”,他早就死了。
魔尊在意的人,是可以隨意欺負的嗎?
豔羅紗離開後,周圍的人,都在小聲地恭喜呂廬“大難不死”。
呂廬雖笑著打哈哈,左右逢源,可眼底仍有一絲急躁和陰沉。
此前引旁人對溫瑾的天級令牌不忿,剛剛又與四月猜靈石,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激西門衝對溫瑾出手,以試探溫瑾的深淺。
這是主人交給他的任務。
若完不成,他熬不過今晚。
興許,被魔尊岑樓一下子殺死,反倒是件好事。
但人總是惜命的,所以麵對岑樓時,那時時刻刻的危機感,讓他忘記了任務,隻想著活命。
如今這情況,隻能舍了這偽裝和布置已久的身份了。
呂廬下了決定,當即轉身看向西門衝,拱手行禮:“西門前輩,聽聞前輩劍斬不平,有獬豸散人之風。晚輩今有不平不忿之事,還請前輩出手。”
嗯?
周圍聰明些的修者都愣了,隻聽這一句,就覺得呂廬今天這話風有點不對。
他們彼此交換視線,都起了防備和在意之心。
西門衝性子直,沒什麼彎彎繞繞,當即說道:“說。”
他雖刻意壓低了嗓子,但聲音卻尖尖的。
作為日天日地、一言不合就是乾的劍修,西門衝一向不喜歡自己這聲音,覺得不夠男子漢,因此一向很少開口,非要說話的話,也會儘量控製字數。
坊間傳聞,西門衝卡在元嬰巔|峰數年,再無進境,就是因為他堪不破對嗓音在意的心魔。
“前輩,晚輩不服!”呂廬痛心疾首:“晚輩不服那溫瑾,明明得了天級無雙令送出,按規矩不能參加拍賣會,竟然還能再被現場送一個。”
“他無非就是得了祖宗隱蔽,可那和他有何關係!”他轉身回指,正是溫瑾所住的天級房的方向:“更何況,前輩是這麼多年才得了天級令,溫瑾他一屆小兒,隻有金丹修為,還中毒虛弱,懷玉城也是微末小城,他憑什麼受這樣的特殊對待!”
“我不服!光修為這一點,我就不服!”
“還請前輩出手,教訓教訓他,若他能抵得住,我便服氣,若是抵不住,那他便該交出無雙令,永遠不能參加無雙拍賣會!”
西門衝情緒被他帶動,鼻孔中喘著粗氣,顯然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為了天級令牌的矜矜業業和奔波勞苦,當即一拍桌子:“乾!”
隻是勁力雖大,桌子卻完好無缺,明眼的人見了,便知道這位劍修是要省錢,等著拍賣會上買靈藥治嗓子。
“叮——”
靜好劍出鞘,是烈焰般的火|熱。
西門衝渾身煞氣,騰空而起,向著二樓方向,氣勢洶洶。
“嗬——”
一聲輕笑,如春風化雨。
驅散了那叫人睜不開眼的炎熱,眾人目光清明的一瞬,就聽到“啪!”的一聲。
西門衝騰空剛飛到半截,就像是被人迎頭一掌,拍落在地。
“淦!”
西門衝怒發衝冠,又衝了起來,氣勢更深。
剛剛怕傷人,不想弄得太過分,他控製力量在金丹,這次用了元嬰初期的靈力。
他又飛了上去,劍指二樓。
“啪!”
眾人眼睜睜地,又看到他被啪飛在地。
還是原來的位置,隻是看他捂著的位置,似乎這次被打的,換了地方。
“造!”
西門衝又衝了。
這次,他不再壓抑,用了十乘十的元嬰巔|峰的力量,這是足以越級斬殺煉虛的力量。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