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方唐怎麼想，聞都能聞出來，為什麼要問。
方唐久久地看著他，心情反而愈發平靜。
還真是契合。
無論是誰都會被嚇跑的吧，但為什麼他反而會覺得安全。
他為自己謀劃，花心思在暗地裡處理的麻煩，對自己再不加任何掩飾的心欲。
老派而傳統的，那種Alpha掌控著對Omega所屬權的掌控欲，藏在道貌盎然的皮膚下，還是最純粹的牽引。
本該覺得焦慮的一切，如今接收起來，方唐絲毫不覺得負擔，反而理所當然極了。在被俯視著，但卻不覺得厭惡。
掙了掙男人壓製住他的手，伸出胳膊來抱著魏承銘的脖子，這麼近的距離不接吻真的很不合適，於是他咬了口那人的下唇，意味不明地罵，“變態。”
魏承銘笑出了聲。
震得方唐心尖一熱，不含示弱地，“所以說，你真的喜歡死我了是不是……唔。”
標記過後的吻比平時要危險，方唐明顯沒有力氣再承受什麼了，於是隻是輕而克製的碰了碰就拉開了距離，方唐眼睜睜看著他控製自己的能力也是一天比一天變態，忽然就釋然了。
“好……知道了，回去的事我再考慮考慮。”方唐喘著氣推開他，後知後覺地問，“你是怎麼說服老師的？”
“科倫坡，”魏承銘緩緩地說，“在十五年前，就是我的老師。”
方唐一愣，“什麼？”
科倫坡帶過他？
方唐驚訝極了，魏承銘見他這樣，笑著說，“為什麼這麼意外。”
方唐掐著他的臉，“不可能，你那麼出名，我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
他為了琢磨這老頭的喜好，研究了所有十七位獲得他推薦的設計師，其中並沒有魏承銘……也沒什麼好解釋的，如果有他不可能不知道。
魏承銘說，“或許你聽說過他帶的學生裡，曾經有過一次奇跡事件。”
“對，”方唐點點頭，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是幸運奇跡，在他第一堂課上就說過，他說自己教書的這幾十年，曾經出現過一次例外，那可以說是個奇跡，運氣占比不小的奇跡，奇跡是不可能複刻的。“那十七個人中有一個幸運兒，後麵放棄了時裝去做香氛了，也是很有名的一個人，還是個Omega，前年結婚了……”
“他確實是幸運兒沒錯。”他笑了笑，“那一年，被頂替下去的，就是我。”
方唐一愣。
當年和情景和現在很像，在麵試前夕，家裡出了十萬火急的事，所以不得不回國。
“可回去之後才知道這是個騙局。可惜最後沒有趕上，家裡逼迫我放棄了這個在他們眼裡一文不值的名額。”他撥開方唐額前的頭發，“我好像很少和你提起我的過去。”
是，他很少提起自己的過去。
方唐聲音很小，“那是因為，每次問的時候，你都把話挑開了。”
魏承銘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隻說，“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但是現在不太合適。我想說的是，當年的情況和你很像，我繼父告訴我，說生我的Omega得病了，說他現在奄奄一息，雖然早就斷絕了關係，但死期將至，以前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隻想見我最後一麵。可我回去後才發現，他早就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好像是有很沉痛的過往。
他真的很少講自己的事，他的家人，朋友，方唐並不是對他一無所知， 而是的的確確他知道的一切就是魏承銘如今的全部了，簡單直白的交際圈子，仿佛不存在一樣的家人血清，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不提及，是因為根本就不存在。
方唐眉心一緊，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又收了回去，卻被一把抓住，魏晨明將臉貼在方唐掌心，閉上眼，“沒什麼好說的。叫我回去也是因為他走投無路，我母親去世後，家裡的生意自然就完蛋了，才遲遲意識到他能在社會上享有一席之地隻是因為娶了個姓氏響亮的妻子。他一無所有，要錢，要房子，要我留學的學費，想讓我憑靠血脈厚著臉回到我母親的族係那邊，”大概是覺得有趣，他笑了聲，“還說什麼讓我去要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在我拒絕之後，他覺得我瘋了。”
“我母親是個Omega，家世相當顯赫，這也是我長大了之後才了解的。我很少與那邊有接觸，他也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我的親生父親，似乎是個門當戶對的負心漢，所以他才報複性地嫁給了這個一窮二白的男人。”
魏承銘低聲說，“我能感覺到母親對我的厭惡，因為他不止一次地說過，說我很像那個男人。”
“你……”
方唐看著他，忽然覺得很難過。
他好像說得很輕鬆，就像是在說彆人的事那樣輕鬆。
三眼兩語不帶感情地介紹完前情提要，隻字不提他的心路與感受，幾句話勾勒出一個糟糕透頂的童年，天知道在略去的細節裡他都經曆過什麼。
以前總自怨自艾地覺得自己倒黴，在外幾年後醒悟過來，他還是很幸運的。有真心把自己當做孩子一樣愛的家人，每個關鍵時刻都會拉自己一把的朋友，還有……在最低穀的時候遇到了他。
大家都背負著痛苦的過往，隻是隱忍著不說罷了。
魏承銘見方唐眼睛有些發紅，搖了搖頭，“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想了想，又說，“如果你很好奇我生父那邊——”
“不好奇。”方唐抱著他的脖子，發現他身體有些僵硬，因此更加難過，“……對不起。”
Alpha蹙起眉，本能地排斥自己的Omega有任何負麵情緒，“為什麼。”他想了想，似乎意識到什麼，放緩聲音道，“是說我去找科倫坡的事？你不用擔心這個。他是很生氣你的不告而彆，但不代表他不能理解，會生氣也大概是因為想起了當年這件事。那時候我也是，以為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上了，當天買了機票回去，又因為瑣事纏身沒辦法回學校，手邊連個能發郵件的電腦都沒有。”
他曾經也是不告而彆，二十歲的自己在憤怒過後反思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承擔了一輩子那個Omega對他的恨意，到最後也沒有問出想要的答案，繼父是個無恥的市井小民，害怕為魏承銘回來搶走家裡的生意而隱瞞妻子死去的訊息，隻希望他永遠彆回來，而在搞砸了一切後又希望他來收拾殘局，無論如何都不讓他離開。
科倫坡知道一切後，他表示理解，但也說不可能撤銷推薦名額，這是他不得不承擔的責任，是衝動與思慮不周的代價。
方唐扭過臉，他不是因為這個覺得抱歉，但心裡清楚，自己如果把心情說出來，又會惹他擔心。
隻是覺得，或許是自己本性使然，又或許是Omega的劣根性，他覺得自己……在和這個人說話相處的時候，總能隱隱地摸索出一點他的可憐。
這個人，是個……是個沒有被好好照顧過的人。
他總是在照顧彆人。
年輕的時候是這樣，成熟之後也是。
可是以後他還是會被照顧著，自己也享受著那些照顧，平等不了一點，想被無底線地慣著，就是想被疼愛。他是我的Alpha，我做不到像他包容我那樣去包容他，但是……
魏承銘並不知道方唐在想什麼，隱隱約約察覺出他現在情緒是不太好，於是有意逗他開心些，“也有好處。正因有過前科，我才能賣到這個人情。老師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很珍惜這個機會，但是你現在手裡的麻煩該怎麼辦，我不想讓你有太多壓力……”方唐低聲說，“你不說剛剛那些反而還好……”
“心疼我？”
“……”方唐不理他了。
魏承銘見好就收，沒有再調侃什麼，方唐安靜地想了想，直視魏承銘好似是在直視他的過去，最終說他還是要回去。
“你的發布比什麼都重要。在時尚界——”
“既然我那麼重要，”方唐輕輕推開他，“時尚界為我多等一兩天又能怎麼樣。”
魏承銘挑了挑眉。
方唐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戀愛腦，是因為你在我這裡優先級就是最高的。而且，不光為了你，也為了舅舅舅媽，還有阮哥，他醒了之後我就隻和他視頻過一次。我怎麼可以放下他們去聚光燈前光鮮亮麗地享受璀璨人生啊，那是沒良心的混賬才乾的事。”
Alpha聽了這麼一句聽起來邏輯但又有些不講道理的話，驟然失笑。趣道，“或許這才是主要原因？你想念家人和阮凝鬱了，而我隻是個借口。”
方唐不吃他這套，認真地說，“不，是你能為我做的，我也可以為你做。至於科倫坡，我想，他生氣的僅僅隻是不告而彆，如果我和他說明原因，老師會理解的。我相信他。”
魏承銘忽然想起，當年，科倫坡曾經對他說過。
【這是你因為自己行為要承擔的責任，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不會撤銷名額。我知道這聽起來不近人情，但我也想讓你知道，無論多晚，我的學生因為緊急事件給我打電話，我都會接，也會等。你隻是不相信我會這麼做罷了。】
“你或許會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學生。”
“那你呢？”
“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
突然之間說什麼啊。
“我問的是老師對你的看法。”
“我知道。”
方唐扭過頭，一隻手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總、總之，快去快回不就好了，”
方唐沒有要征求什麼，畢竟他既然這麼說了，魏承銘就一定會答應。
“知道了。”
看吧，果然-
再見到沈言的時候，是開庭前一個晚上。
作者有話說:
倒數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