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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彆哭了 自然數1004 49028 字 4個月前

黎昌呼吸瞬間顫抖:

“老公,我……”

一瞬間,他有好多話要講。

他想對他說,說自己不生氣,說自己不離婚;說你不要哭了,說你不要自卑啊,說你快回來吧,說你回到我身邊來,說我不會離開你。

他想說,真的,任克明,你信我,我真的永遠不會離開你——

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的手陡然失力了,猛然間天旋地轉、胸疼、耳鳴,人中滑落了什麼液體,他伸手去摸,摸到暗紅色的血液。

他又流鼻血了。

手機滑落,摔落在地,黎昌看見小安神色突變上前,聽見他叫:“黎少爺——”

然後,他便什麼也再聽不清。

第 73 章

燕子掠過, 眨眼春二月,陽光灑進湛藍色調的病房。

門被打開,護士聞聲抬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

是一個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 穿著一件棕色大衣, 得體簡約, 懷中抱有一束花朵, 顏色淡紫,花瓣上殘留著晶瑩水珠, 仿佛捎帶進了一些室外的料峭春寒。

護士打聲招呼:“任先生。”

男人停步,微微頷首回應。

護士拿起物品, 退出病房, 為他與病床上的病人留下相處空間。

病人雙眼輕閉, 靜靜躺著,燦白的日光灑落在他的麵頰上, 長睫映出一小片陰影。

門落鎖聲傳出,男人卻依舊站在原地。

他注視著那片陰影許久, 直到自己的眼睛生理性地眨動一瞬,才終於重新抬步走近。

將花放在床頭, 他拉開椅子坐下, 然後垂落視線, 繼續注視那片陰影。注視著,他忽然伸手,輕輕撫摸上,指尖傳來柔軟、傳來體溫。

這正常的柔軟與體溫告訴著他——

他的愛人還活著。

雖然不會醒來, 但還活著。

摩挲兩秒,大手收回。

男人的眼睛裡已泛起淚光, 與他冷峻的外表十分不匹配,卻又足以叫任何人動容。

“黎昌。”他開口,聲音沉沉。

他在喚病床上的人。

他期待著,期待著對方在聽見自己聲音後能睜開眼醒來,哪怕沒有醒來,即使是動一動睫毛或者手指也行;期待著他能有回應,即使是最最微小的回應。

可,什麼都沒有。

一分鐘過去,病床上那漂亮的麵孔依舊靜靜安躺,神情舒緩,仿若進入一個香甜深夢。

男人抬手,用方才摩挲柔軟肌膚的手指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淚。

令他落淚的人還在,但已沒人為他擦淚了。

他隻能自己拭去淚滴。

淚其實並不多,男人如今已能控製。過去一年零兩個月中,他奔波輾轉各國,進出醫院,從一開始的坐在車上掌控不住地掉淚,到如今的隻會在病床前、在那張麵孔前失態,背後是他上百個日夜的克製與壓抑。

對當下的他而言,還能夠再見到眼前的這張臉、這個人,就已經足夠。

他不敢奢求太多。

“今天是二月十三號,明天就是情人節。”他稍稍起身,從床頭的花中拿出一封信。

信紙被展開,空氣中泛出紫羅蘭的清香。

“黎昌,”他說,“生日快樂。”

這封信,嚴格按照格式書寫,即便是收信之人無法看見,寫信之人也未有半分懈怠。

從第一行讀起——

My dearest darling moon:

生日快樂。

今天的你三十歲了,我們又一起走過了一年,這是最令我開心的事情。我想,在這一天,我應該寫一封信給你。

首先,我想同你聊聊好消息。

昨晚我收到德國一支醫療團隊的聯係,你的病情會得到新的幫助,進展良好的話,也許在三十歲的第一個月你就能醒來。

我認為,這是上天送給我的一份禮物。對,是給我,不是給你,因為前天晚上,我又夢見你了。

我夢見在東郊的那個下午,你問我有沒有在意過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先要道歉,對不起。

過去的我實在太過笨拙,太過自我,隻懂得強加我的想法,因而忽略了你的感受。

這是我的錯。

現在,回到你問我的那個問題上。

過去的一年裡,我們輾轉過許多國家,見過許多醫生,可是你的眼睛依舊緊閉,你依舊沒有醒來。

所以做完這個夢後,重新聽你問出這個問題後,我忽然想——

會不會是你不願意睜眼?

黎昌,你是不是不願意醒來?

我猜對了麼?

如果沒對的話,也許你要笑我了,一年過去,我還是如此的不了解你在想什麼。

那麼,此刻的你,究竟在想什麼?你想要什麼?你可以容許我的笨拙,睜開眼睛親口告訴我嗎?

接下來,我會倒數三個數,如果你沒有告訴我你心中所想的,那我就默認剛才確實是我猜錯了;我就默認,你是想醒來的,好嗎?

三。

二。

一。

嗯,看來我猜錯了。

好,既然你想醒來,那我就等你。

雖然並不知道你在哪裡,在做什麼,不過沒有關係,我會一直等你,就像你一直等我、包容我一樣。一直。

其實,關於“包容”這一點,我也同樣一直想為自己做一個辯解,你聽一聽,如果覺得不對勁,就睜開眼反駁我,我聽。

首先,尼采,你聽說過麼?

應該聽過。一個偉大的哲學家,不管是失憶的你還是失憶前的你,都應該聽過他。他的觀點:“愛是一種偉大的自私。”我深表讚同。因為,我對你的自私,正是由於我過於愛你。

我愛你,你知道嗎?你相信嗎?我愛你。

曾經的我以為,愛不需要多麼濃烈的話語說出口,不需要過分強調,不需要展現,現在我對此隻想說,去他媽的。

對,我剛剛說了臟話,抱歉。但是——

去他媽的,我就是愛你。

我愛你,我就是要做,我理應說出口,我每天必須對你說起碼三百遍我愛你才夠格。

我愛你,我的月亮,我愛你。

所以我的失控,我的不理智,我需要你包容的一切,我都要為他們找一個理由,理由就是我愛你。

我太愛你。

Quand c''est de moière que je t''aime,ent saurais-je distinguer entre mon intellige mon cur

這段話你可能無法聽懂,但我動筆到此,就想寫下它。

它的意思是——

我用整個靈魂在愛你,你要我如何區分心與理智?

是的,這就是我失去理智的原因,是我需要你包容的原因。你認同我的話嗎?你是否覺得它不合理?

你有沒有想要反駁我?

如果你想,你能不能睜開眼,對我說一句反駁的話?

不想嗎?

沒關係,那就代表你接受了我的辯解。既然如此,那麼接下來的每一天,你都必須聽我對你說“我愛你”了,不許拒絕,除非你睜眼。

還是不睜嗎?

好,我知道了。我愛你,黎昌。我用整個靈魂在愛你,不要叫我區分心與理智,我無法區分。

寫到這裡,其實我已經不理智,我有些難過。

不,我很難過。

因為你沒有睜眼。

如果你睜眼了,你就不會聽見我的難過,可是你沒有睜,所以我的信一直念到了這裡。

這就是我要和你聊的壞消息。

你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就如我們所知道的,一年零兩個月,具體來講,是四百一十七天。這四百一十七天裡,文來探望過你,他說,你不睜眼是因為在天上,因為你是天使。

我第一次讓他閉嘴。

你是天使和你不睜眼沒有絲毫聯係,我不會再允許他來見你了。

這期間,還有人對我說,你可能不會再醒來。這次我沒有讓他們閉嘴。因為他們是醫生,是科學角度上講最了解你情況的人。

但是,你相信嗎?你認同他們的話嗎?你要不要反駁一下他們?

不要嗎?

你現在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一直問你要不要反駁誰?因為我想看你醒來。

我想看見你的眼睛,我想聽你說話,我想你啊。

黎昌,我的月亮,我好想你。

黎昌,我愛你。

我的語言是不是很貧瘠?用你的話來說,我是不是總車軲轆話來回地轉?可我就隻有這一句話,我就隻有這一個想法,我無法說出什麼花樣。

我想你,我愛你,你能不能睜眼看我?我什麼時候能夠同你對視?什麼時候能夠再次親吻你?你能不能告訴我?

不能的話,沒關係,我等你。

還是那句話,我會一直等你,像你等我、包容我一樣。

到這裡,我要再次向你說一聲生日快樂,然後,我將回過頭嘗試。

嘗試讓我貧瘠的語言開出一些花樣。

是的,我馬上要說一些你會覺得非常肉麻的話。我知道你過去總說我的話肉麻,可是沒有辦法,誰叫我太愛你?

誰叫你不睜眼來反駁我?

所以,我所有肉麻的話,你都要聽下去。

除非你現在睜開眼睛。

首先,再一次,我要祝你三十歲生日快樂。

然後再一次,我要說我愛你。

親愛的黎昌,我愛你。

洋蔥、年輪,歲月在我眼中是包裹而非更替。相信我,二十九歲的你並沒有遠去,而是在等待著嶄新的三十歲的你。這意味著,此刻的你有著十八歲的無畏、二十歲的堅毅,也未曾丟失九年來為無知的我而作的恒久忍耐,你是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謝謝你,親愛的黎昌,謝謝你的一切,我愛你。

最後,我必須要請你相信,年齡僅僅是一串數字,它能代表的很少。不論是十八歲的你,還是其他任何時候的你,都是最為豐盛的、最為美麗的。

對的,是的,沒有任何錯。

數字的紀年會流逝,但你的美麗永不磨滅。

那麼,親愛的黎昌,美麗的黎昌,我的月亮,我已經寫到這裡,能否請你睜開眼來告訴我,我的語言還貧瘠嗎?

不論如何,不論如何。

我愛你。黎昌,我的月亮,我愛你。

最後,真的是最後。最後,我要祝你生日快樂。

我要用我所有的生命祝福你。

我的月亮,祝你生日快樂。

黎昌,祝你歲歲長安。

任克明

February 12, 2026」

……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

“天氣晴,微風。”

狹窄的房間裡,青年寫著日記。

半小時後,他會騎上自行車,白色襯衫在夏日的陽光下發出颼颼風聲,郊區街道的樹木途徑他。

然後按下刹車,停在那個去過很多很多次的十字路口。

泊油路好似一望無際,蟬鳴聲中,等待的黑色車輛停下,駕駛座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要等的人。

後座門開。

他等的人來了。

三分鐘後,巨大的鐵器轟鳴聲響徹雲霄。

他向他所等待的人伸出手。

四目交接,兩手相扣。

二十分鐘後,救護車抵達現場。

坐上車,他說:

“我叫黎昌,你叫什麼?”

被等待的人說:

“任克明。”

就這樣,他與他相識了。

事實上,懷中的日記本早已記錄下這一段記憶。

倘若打開,你會發現已經風乾的黑色墨跡書寫——

“一六年八月八日。”

“今天是,去見他的日子。”

第 74 章【正文完】

病房床頭放著一束紫色的花。

紫羅蘭。

黎昌坐在輪椅上, 盯著自己被包裹著的腳踝出神。

這是他車禍後入院的第二天。

“怎麼出這麼個事兒呢,”一旁的經紀人說,“那再等兩天就是《月亮雲》的首映禮了,這節骨眼上。”

黎昌抬眸看她, 說:“意外, 我也沒料到。”

經紀人盯著他, 眯了眯眼。

“嘖, ”她問,“你是不是在笑?”

黎昌頓了下, 彎彎眼睛。

“沒有呀。”

“謔。”經紀人說:“還‘沒有呀’,你就是在笑!你這語氣詞是哪來的?前兩天不還愁眉苦臉的, 怎麼現在受傷了反倒還心情變好了?”

“嗯。”黎昌扭回頭再看了眼自己的腳踝, 小聲說:“因為前兩天擔心的事情, 現在順利完成了。”

經紀人一愣,不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昨天接到黎昌的電話時已是天黑, 她慌裡慌張趕到醫院來,按照給的地址走, 沒想到最後竟然走進一間VIP病房。

一開門進去,就見黎昌躺在床上玩手指, 而他的床邊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男人一身正裝, 眉眼鋒利, 遠遠看去氣場強大。

經紀人心上一抖,這是誰啊?

黎昌這時叫了她一聲:“姐,進來呀。”

她這才徹底走進。

走到床邊,終於看清那位陌生男人的長相。

近看起來, 他似乎與黎昌差不多大,五官間的氣場雖然生人勿近, 但她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還是能從中看出幾分藏得很深的青澀。

總之不是什麼普通人。

待後麵走出病房後,她收到對方秘書的聯係,這才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原來那是任氏集團的大公子,任克明。

任氏的名號,經紀人早有耳聞,這種級彆的資本,圈子裡的誰要能傍上,那是一輩子榮華富貴都被包圓了。

所以,黎昌這場飛來橫禍,就是為了救他麼?

經紀人咋舌,這……

她扶上黎昌的輪椅靠背,狀若無意問:“昨天那個任先生,他今天……”

今天還來不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岔眼,反正經過昨天那短暫的一瞥,她總覺得黎昌和那任大少爺兩人之間,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也能稱之為,曖昧不清。

從昨晚得知任克明的身份起她就在想,如果黎昌能夠……

“他怎麼?”

黎昌抬頭問她。

經紀人對上他的視線,怔了一下。

“……沒事。”她說。

還是算了。

這孩子比白紙還乾淨,不能拿那些醃臢事去汙染他。

就當白做了件好人好事吧。

黎昌這時卻回答了她沒問出的話:

“他今天要來。”

他笑得很乖,黑色的順毛柔柔軟軟的,仰臉看她。

“因為有一個問題,他還沒有給我答複。”

經紀人聞言怔愣,問:“什麼問題?”

黎昌默了幾秒,輕輕說:“秘密。”

昨天他被送進病房後,處理完一切,已經到半夜。

黎昌先是找到手機給經紀人報了個平安。他當時就如現在一般,坐在輪椅上。

電話掛斷,身後傳來開門聲,他回頭,和剛走進來的任克明對視。

任克明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和下午那套不太一樣。

應該是因為下午那套臟了。

“任克明。”黎昌叫了他一聲。

像是在確認。

任克明的腳步循聲頓了一瞬,回應了一聲很淺的嗯。

然後就站在離黎昌大約七步的距離,沒再上前。

黎昌看著他,笑了。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他問。

任克明答:“你說。”

黎昌一點沒有客氣:“把我抱到床上去唄。”

任克明眼底陡然動了一下。

黎昌看得清清楚楚。

他解釋:“我自己上不去。”

任克明盯著他幾秒,點了下頭說:“我去叫護士。”

“不要啊。”黎昌說:“我剛剛看了,沒看見男護士,不想麻煩女孩子……我看你應該力氣挺大的,我一百二出頭,你能抱得起吧?”

任克明沒說話。

黎昌極微小地挑了下眉。

頓了兩秒,他說:

“啊,是不是我太重了?如果抱不起的話就算了……我就在這椅子上坐著吧,待會醫院換班說不定能等來一個男護士,到時候再說吧——”

“可以抱。”任克明打斷他。

黎昌:“啊?”

“你很輕,不重。”任克明說。

說完,他終於走近黎昌,在和黎昌對視一眼確認後,俯身。

黎昌當即就環上了他的脖子,熟練得像環過上百次,任克明的身形僵了一下,就一下,緊接著發力抱起他。

真的如他所說,可以抱。

他抱黎昌,就跟抱束花似的,動作順暢,沒有一點吃力。

從窗邊到床上,估摸著就那麼十幾步距離吧,黎昌就一直盯著他看,看完眼睛看鼻子,看完鼻子看嘴巴,看完嘴巴看耳朵。

最後被放下的時候,他瞧見任克明的耳尖似乎紅了。

粉粉的。

黎昌心情好極了,笑著問他:“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任克明:“嗯?”

“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黎昌耐心重複。

他的眼睛亮亮的,都快含上星星,就像篤定任克明有什麼要說。

任克明同他對視一眼,微微移開視線。

“你救了我。”他說。

黎昌點頭:“對。”

聲音聽起來期待得不行。

任克明眉頭忽然輕蹙了下,重新對回他的眼睛,問:

“你想要什麼補償?”

這句話問得有點突兀,但簡直正中黎昌下懷。

他笑出很淺很淺的梨渦,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給我什麼?”

任克明的眼睛黑漆極了,深不見底。

他說:“我能給的,都會給。”

“那好。”黎昌毫不客氣:“既然這樣,我有兩個想要的。”

任克明的眸色更深了,夾雜著類似於失望的情緒,但卻沒有駁回黎昌的話,而是說:

“你說。”

黎昌朝前坐了坐。

“第一個,”他靠近他,“我想要你捧紅我。”

任克明對這個要求並不意外:“可以。”

在方才的幾小時裡,他已經摸清眼前這個青年的所有底細,知曉他是演員,名氣不溫不火。

“第二個……”

黎昌抬眸,看向他的嘴唇,放小聲音:

“我想要你上我。”

任克明的眸驟然一縮,眉間鎖起。

黎昌沒有停下,他探進他的眼睛,追問:

“可以嗎?”

這話太越線了。

黎昌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要問。

雖說他與任克明從陌不相識到說出這句話不過幾小時,但凡換個人恐怕都能報警告他性騷擾。

可是,任克明又不是“換個人”。

這可是任克明啊。

親口說出“我看見你第一眼就硬了”的,任克明啊。

說來黎昌有些後悔,下午他向任克明伸手時忘記掃一眼對方**,以至於他現在看見任克明這副默不作聲的反應,真開始有點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如未來所說的,邦邦硬。

“喂。”黎昌說:“你說話啊。”

任克明像是被他的聲音拉回來,終於動了動唇,好像要回答了。

這時病房的門卻突然響起。

然後就是經紀人的出現。

於是,任克明直到離開病房,都沒再和黎昌說一句話。

他甚至都沒再和黎昌對視。

所以黎昌要等的答複就是這個。他在等任克明回答,可以。

等任克明說,可以,我可以上你。

他堅信今天任克明一定會來,他了解他。

這人忍不了多久的。

果然。

就在經紀人要離開時,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經紀人詫異地看過去,黎昌卻早已料到,雲淡風輕地說:“請進。”

來的卻不是任克明,而是小安,以及提著公文包的律師。

“黎先生,您好,我們昨天見過。”小安說。

黎昌點點頭。

小安沒再多言,開門見山遞上一份文件。

“這是任先生的體檢報告。”

黎昌接過,經紀人圍觀,詫異更深。

小安兀自繼續:“任先生將在十七分鐘後結束會議,屆時會來到醫院與您共同商議事宜。”

黎昌垂眸翻看手中的體檢報告,輕輕嗯了一聲。

經紀人終於忍不住打斷問:“什麼事宜?”

小安看向她,表情平淡沒有情緒:

“結婚事宜。”

“……”

“啊?”

經紀人懵了,看向黎昌:“結婚?誰?你?……你和誰?……任克明?”

黎昌還在看報告,半點沒抬頭。他隻又輕輕嗯了一聲:“好像是。”

“啊?!”經紀人啊聲一片,說:“啊!什麼意思……你們倆結婚?怎麼結?不是……這麼大個事兒,我現在才知道,你怎麼沒告訴我一聲?”

黎昌終於抬頭看向她。

“因為,”他回答她的問題,語氣無辜,“我也是剛知道啊。”

經紀人差點沒被他的無辜刺瞎眼,還想說什麼,卻讓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給打斷。

她嘶了一聲,掏出手機接通。

……

“我說過了,叫那群狗仔滾,你們安保乾什麼的?再這樣下去彆合作了。”經紀人對著電話說。

對麵的聲音討好:“哎喲姐,今晚黎老師拿下國際影帝桂冠,加上前幾天已婚的傳聞,就是再強的安保也壓不住媒體八卦的心呐。”

經紀人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掛斷電話。

她望了眼外麵夜色。

今晚他們參加的是國際的電影節,海濱主題,可建築物外海浪前抱著相機的那一眾身影,分明都是亞裔麵孔,嘴裡說的也都是中文。

說白了,都是在蹲黎昌。

即使此刻外麵正下著雨,他們也分毫沒有打算撤離。

經紀人嘖了一聲,轉過頭對身後的人說:“沒轍了,你就隻能這樣出去了。”

身後的黎昌走上前,眺了眼外麵,回頭朝她笑,安撫道:“沒關係,我打電話叫他彆來。”

“恐怕不行,你看那輛車。”經紀人往靠近海岸邊的那片夜色裡指了指:“他已經來了。”

黎昌怔然抬眸。

一輛黑色轎車隱在淅淅瀝瀝的夜雨之中,若是不仔細去看,無人會注意。

毫無疑問,車裡坐著他的愛人。

今晚是黎昌久病複出後第一次拿獎,如此重大的場合,即使頒獎禮是在國外,他的愛人也不願意錯過。

黎昌頗為無奈:“那我換個門走吧。”

“也不行,”經紀人說,“都堵死了,並且我們如果現在叫人再派車來,也起碼得等到三小時後才能得到反應。”

黎昌沉默兩秒,盯著那輛車看了許久。

他最終回頭,歎了口氣:“真的隻能走這裡?”

經紀人點頭:“隻能走這裡。”

黎昌重新看回門外蹲守的狗仔,以及他們手中的相機。對藝人來講,麵對鏡頭並不是什麼難事,黎昌本不該如此抗拒。

但他的愛人又不是藝人。

並且,他的愛人不喜拍照,厭惡出現在除他以外任何人的鏡頭裡。

黎昌此刻若是走出這扇門,走上那輛車,車門一旦打開,在場所有的鏡頭必定都將對準車內。

他的愛人會難受的。

更彆提,那些記者可能還會問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

比如問他們是什麼關係,問他們結婚多久了,問黎昌此前消失的一年零兩個月是怎麼回事,問黎昌究竟生了什麼病……

“我還是叫他先走吧。”

黎昌做下決定。

他說:“姐你現在去叫車來吧,等多久都沒關係……”

話未說完,門外忽然傳來躁動。

黎昌回頭看去,隻見車門已開,熟悉的身影下車,撐起一把黑色雨傘,無視所有鏡頭,朝這邊走來。

黎昌捏著獎杯,看見這幕,怔在原地。

經紀人率先反應過來,輕輕拉了他一把,推到門邊。

下一秒,黑傘撐到黎昌身前。

幾日未見,愛人的眼睛依舊漆黑如墨,卻又盛著月色星點。

閃光燈霎時此起彼伏。

“……怎麼下車了。”黎昌終於回神,輕輕問身前撐傘的人。

“接你回家。”對方說。

語氣溫柔輕緩,像點落在傘衣上的夜雨。

黎昌聞言,笑了。他點頭,跟著他走出。

環繞的娛記頓時加快快門速度,都想拍下最清晰的照片。

但又都一致沒有過分上前。

因為直覺告訴他們,能得到一張沒有麵孔的半身照,就已經是黎昌身邊那個男人最寬容的結果。

不能再上前了。

可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不怕死的人。

當傘下的黎昌走到車門旁,擁擠的人牆裡終於有人高聲提問——

“黎老師,請問這位是您的愛人嗎?”

黎昌怔了下,首先抬眸看了眼傘下的那雙眼睛。

觸及一片柔軟。

他於是笑開,轉頭回複:“是。”

人聲瞬間湧動。

撐傘的人為他打開車門,還未坐進,緊接著身後又有人發問:

“黎老師,可以告知我們您消失的一年多裡的具體動向嗎?”

——這是在頒獎禮後的提問環節裡黎昌沒有回答的問題。

黎昌複出已半年,在複出前宣稱生病靜養,可全世界都隻知道他病了,卻無一人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麼病。

越是不透風的牆就越有人好奇,當事人越不回答,他們就越要追問。

黎昌聽清這個問題,神情頓然滯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身旁愛人也與自己一樣有片刻僵硬。

他於是牽起他的手,捏了捏,準備上車。

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一向回避這段過往的愛人竟然在這時轉身。他將黎昌護在身後,然後遮擋麵部的那柄傘被稍稍撐起。

他允許自己暴露在鏡頭麵前。

霎時間,閃光燈閃到夜雨泛白。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不禁倒吸涼氣:“這是任……”

消息瞬間傳開。

閃光燈逐漸停下,無人敢再舉起相機。因為他們清楚,即使拍了,明天也不一定能發出去。

傘下那個男人卻直視著鏡頭,鋒利的五官神色冷冽。

他說:

“他和我在一起。”

“一年零兩個月,四百多天,都和我在一起。”

沉靜的聲音落在雨滴之中。

人群呆滯。

他說完,於無言中回身,護黎昌上了車,然後也緊隨坐進。

車門關閉,點火啟動。

呆滯的人群終於傳出些許動靜,有膽子大的率先舉起相機,對準車窗按下快門。

哢嚓一聲——

這張照片於第二日登上頭條。

照片裡,遠處的海水映出波瀾,夜雨絲絲,點落在車窗玻璃上。

某記者配文:【他們的愛,是海平麵下不可丈量的深。】

可當透過車窗,將要窺見最為隱秘的私人領域之時——

一束紫色的花朵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什麼都無法窺見,什麼都了解不到,圍觀網友笑說這場愛情確實如記者所言,是不可丈量之深,不過不在海平麵下,而是在那束紫羅蘭後。

所以紫羅蘭花束後是什麼光景?

猜也能猜到,是兩個相愛的人在交換親吻。

是失而複得、攜手伴過名利、歲月與生死後,相融的淚滴。

是一個人靜靜等待另一個人用手拭去他的眼淚,等了很久,很久。

終於等到他睜開眼,等到他的唇拂過臉頰,等到他為自己拭去眼淚。

等到他也哭泣。

然後聽見他因沉睡而微微沙啞的聲音在耳畔,對自己輕輕說:

“老公,彆哭了。”

“我也愛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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