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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何玦無奈道:“那元元為何要吃那麼多?”

宋杬卿揉揉肚子, 哼唧一聲才說道:“因為我今天中午吃少了,晚上想補回來。”

他提議道:“要不我現在出去走走,全當消食了?”

“不行, ”何玦當即反對, “夜深風冷, 元元就在屋裡走走吧。”

“不要,這個屋裡好小, ”宋杬卿嘟囔著,隨後眨眨眼, 猛然站起身來瞪著她, “何玦, 你剛剛凶我。”

何玦一愣:“我沒有。”

“你有!”宋杬卿一臉控訴地盯著她,“你剛剛‘不行’兩個字,為什麼說的那麼重?”

“你就是凶我了!”

宋杬卿深吸口氣, 開始在房裡走來走去, 一麵還喋喋不休道:

“好啊, 何玦, 我們成親才多久,你竟然敢凶我。”

“你剛剛說話語氣那麼重, 就是在凶我。”

宋杬卿最後又停在何玦麵前, 癟癟嘴,委委屈屈道:“何玦, 你變心了, 你不喜歡我了。”

何玦看著他, 徐徐歎了口氣。

“你還對著我歎氣!”宋杬卿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何玦站起身去牽住他的手, 輕聲哄道:“元元, 到底怎麼了?為何突然無理取鬨起來?”

宋杬卿盯著她, 身上的氣焰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

他捏了捏何玦手指,小聲說道:“我今天哭得是不是……特彆難看?”

“不會,”何玦毫不猶豫說道,“元元就算是落淚也是十分好看。”

宋杬卿抿著唇,努力抑製住隱隱上翹的唇角,又說道:“我今天特彆放肆,說了好多不好的話,你會不會覺得我有些……不知好歹?”

他又垂下眼簾,說道:“母親她們對我這麼好,可是我心裡竟然一直都在怪她們……”

“元元,那不是你的錯。”何玦立即說道。

她抬手摸摸宋杬卿的腦袋,繼續道:“出身並不是你能決定的,但她們把對柳氏的怨恨投.射.到你身上,是她們不對。”

“可是,”宋杬卿皺緊眉頭,“可是她們現在對我很好,我覺得我不應該因為過去的事耿耿於懷、”

“那你自己的心情呢?”何玦看著他的眼眸染上心疼,“你不是一直都很困擾嗎?”

“假裝自己不在意,一直將它埋藏心底,今天終於說出來了,是不是好受許多?”

宋杬卿有些愣神,呐呐道:“你怎麼……”

何玦上前一步環住他的腰身,在他耳邊呢喃:“元元,我說過的,在我麵前,你想怎樣都可以。”

“不必將想法藏於心底,不開心就說出來,對我發脾氣也無所謂。”

“我的目光隻停留在你身上,所以你無需試探。”

宋杬卿臉紅紅的,覺得心裡好像被珍珠糕塞滿了,甜甜的香味快要溢出來了。

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直直地看著何玦,眼眸沁著點點水光。

何玦捉住他的左手,輕吻他的指尖。

“元元,我總是偏向你的。”

最後這句,她說得溫柔至極,藏著無限繾綣的情.意。

宋杬卿見狀,原本有些慌亂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也再一次意識到這一點:何玦喜歡他。

他眨眨眼,忍不住說道:“阿玦,你這都是哪裡學來的情話?”

何玦唇角微揚,緩緩說道:“無師自通。”

“我才不信呢。”宋杬卿這麼說著,可眼裡的笑意早就將他出賣了。

他抬手攬著何玦的脖子,微微歪著頭,笑道:“是你說的哦,對你發脾氣也沒關係,就算我無理取鬨,你也不能凶我。”

“嗯。”何玦俯下身來注視著他,眸中盛著一如往常的溫柔。

她的臉近在咫尺,宋杬卿麵上還未散儘的熱度又增加了。

他輕笑一聲,說道:“騙你的,你對我這麼好,我也不舍得對你發脾氣。”

“阿玦,你不用隻顧及我。”

宋杬卿雙手捧著何玦的臉,認真說道:“我也喜歡你,如果你不開心了就和我說,我保證不告訴彆人。”

何玦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將人抱在懷裡,低聲道:“……好。”

屋外寒風淩厲,屋內溫馨和暖。

幾日後。

早上,宋杬卿剛坐起身,發現桌上多了許多東西,下意識看向何玦,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何玦正束完發,轉過身來看著他,一麵說道:“方員外讓人送來的,說是給你補身體。”

“嗯?”宋杬卿睜大眼睛,清醒了些,“難道方員外這麼快就查清楚了?”

何玦又道:“沒有,她說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不過還需要些時日。”

“哦,”宋杬卿揉了揉眼睛,見何玦湊過來,連忙伸手推開她,“你彆過來,我還沒洗漱,不好看。”

睡了一晚上,他現在肯定蓬頭垢麵的,哪裡能見人。

何玦隻好轉身背對著他,無奈道:“那我讓青梔他們進來。”

屋內炭火很足,宋杬卿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換好衣服後坐在鏡子前麵,一頭長發披散在腦後,看著十分柔順。

宋杬卿攔下青梔去拿木梳的手,扭過身去,入目便是何玦盯著他出神的模樣。

宋杬卿眨眨眼,而後說道:“阿玦,你怎麼了?”

“什麼?”

何玦回過神來,瞧見宋杬卿狡黠的笑意,輕咳一聲,耳根微熱。

宋杬卿一手撩起頭發,眉眼帶笑道:“阿玦,你給我梳頭發吧。”

“好。”何玦接過他遞來的木梳,動作輕柔地為他梳發。

屋內青梔等人已經識趣地離開了。

宋杬卿靜靜地注視著鏡子裡的畫麵,嘴角噙著舒心的笑意。

他發了會兒呆,隨後說道:“阿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何玦挑出一縷頭發開始編辮子,一麵說道。

“我們成親之時,我不是給了你一個木匣子麼,”宋杬卿捏了捏手指,“後來你給我地契的時候,是不是把木匣子裡麵的銀票都還給我了?”

何玦停下手中動作,注視著鏡子裡的宋杬卿,認真說道:“不錯。”

宋杬卿嘟囔著:“我就說……”

“我把木匣子給你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你怎麼全還給我了?你自己留著用唄,比如說可以請同僚喝酒、吃飯什麼的。”

何玦抬手拿過桌上的錦繩,同時說道:“不用,我並不喜好交友。”

“哦。”

宋杬卿鼓了鼓腮幫子,思忖片刻後又說道:“阿玦,你知道‘浮生公子’嗎?”

何玦手中動作一頓,立即回想起曾經鬆雨給她的話本,遲疑道:“……嗯。”

宋杬卿抿唇一笑,輕聲道:“是我哦。”

何玦微愣,而後說道:“是麼,我隻知曉你在寫書。”

“誒?”宋杬卿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在寫書?你偷偷進我小書房了?”

何玦搖頭,又從錦盒裡取出一件飾品來,緩緩說道:“我從未踏入書房半步,至於我怎麼知道的……”

她輕輕地笑了笑,眉目溫和地注視著他:“元元,你幾乎從來都不掩飾。我偶爾看到桌上的紙張便依稀猜到了,見你沒說,我便也沒提。”

“這樣啊,”宋杬卿嘟了嘟嘴,“我還以為我瞞得很好呢。”

不過他也沒太在意這點,因為他今日本來就想告訴何玦這件事。

他又說道:“這也是我喜歡看話本的原因之一。”

“既然要寫書,就要多看、多了解才是,不能故步自封、安於現狀。”

何玦拿過一條藕絲秋半色的發帶,應聲道:“元元所言極是。”

她將發帶係好,又用手指輕撫著發絲,溫聲道:“元元,好了。”

宋杬卿這才抬頭,仔細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愣了愣。

他微微偏過頭,右耳上方的發絲被編成三條粗細相仿的四股辮,還彆上了個小巧精致的白梨花鈿。

宋杬卿又換了個角度看,三根辮子都用細細的錦繩係上,然後儘數搭在左肩上,隻在離近發梢處用淺色發帶綁住。

他大幅度左右轉頭,頭發不會很緊以至於繃到頭皮,也不會十分鬆動變得淩亂。

是一個非常好看又舒服的發型。

宋杬卿當即就想誇誇何玦,可是當他在鏡子裡看見麵無表情、甚至有些緊繃的何玦時,心裡起了壞心思。

他轉過身去,故意將臉一板:“阿玦,你……”

宋杬卿故意停頓一下,見何玦眉頭有越皺越緊的趨勢,突然就熄了捉弄她的心思。

他上前幾步挽著何玦手臂,語氣輕快地笑道:“阿玦,你梳的發型很好,我很喜歡。”

何玦逐漸緩和了麵色,說道:“元元喜歡就好。”

宋杬卿見她這樣忽然有些心疼,下意識說道:“阿玦,你不用總是這麼小心翼翼。”

他舉起何玦右手,學著她之前的模樣,輕輕地吻了下她的指尖,而後認真地注視著她:“我也喜歡你,所以如果你不開心,也可以對我發脾氣。”

何玦瞳孔一震,嘴唇翕動著,喉嚨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她緩緩地將宋杬卿帶入懷中,握住他肩頭的手隱隱在顫抖,胸腔內不安分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一下一下,好像要跳出去。

何玦竭力想平靜下來,卻發現是枉然,最後隻從喉嚨裡擠出一句:

“元元,我怎麼舍得……”

聲音低沉喑啞,掩下無儘隱忍。

三金縣地處江南,冬日裡沒有京城那麼冷,而且入冬後還沒下過雪。

在京城時,宋杬卿偶爾會在門前看雪,院子裡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十分漂亮。

但他往往看不了多久就會被青梔他們勸進屋,因為他身體不好。

他最初總想著,自己分明是足月出生,可為什麼會有些先天不足呢?

柳氏是將他扔在雪地裡過沒錯,可那也是在他出生後的事了。

宋杬卿想不明白,最後也漸漸地將這件事扔在腦後。

畢竟,糾結過去,隻是在庸人自擾。

又過了幾日,宋杬卿終於再次見到了方寧,還有……柳憶——

元元身世之謎快解開啦,我前文是有鋪墊的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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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屋外冷風呼嘯, 吹得人臉生疼。

宋杬卿看著柳憶慌亂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模樣,唇角揚起諷刺的弧度。

一旁的何玦牽過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

宋杬卿偏過頭看著她, 隻搖了搖頭, 並未說什麼。

方寧的麵色十分激動, 但還是竭力穩住心神,抬手示意身旁人, 對宋杬卿說道:“宋公子,這位便是柳憶。”

宋杬卿沒看他, 隻懶懶地應了句:“嗯。”

柳憶眉頭一皺, 下意識說道:“你這孩子, 對爹爹什麼態度!”

“你才不是我爹。”宋杬卿脫口而出道,冷冷地看著他。

柳憶一哽,氣得麵色漲紅, 指著他的手微微發顫,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宋杬卿看向方寧:“方員外, 你查清楚當年發生的事嗎?”

方寧掩下對二人針鋒相對的驚訝, 緩緩說道:“十五年前,柳氏曾與被下了藥的宋宥春風一度, 而後被她送出京城。後來他來了江南, 與我相識。”

她頓了頓,又道:“當時我年少紈絝, 沉溺風月, 發現他有孕後正欲迎他進府, 可他卻在某一天不見蹤跡, 讓人給我留了句話, 說他會將孩子打掉。”

“那時我母親突然重病, 我無暇顧及於他,便也信了他的話。”

她苦澀地笑了笑:“如今卻是明白了,他當初嫌我家業微薄,不願跟著我受苦。”

柳憶原本一直縮著身子假裝不存在,聽到方寧的話後不假思索道:“當時月份尚小,醫官也診不出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孩子。”

“既然如此,我選擇對我更有利的人,有錯嗎?”

柳憶死死地盯著方寧,一臉陰翳,夾雜幾分駭人的瘋狂。

方寧微怔,隨後說道:“宋相出身世家,品行高潔,前途無量,你選擇她也是人之常情。”

若說她對柳憶動了真心,那倒不是,她隻是期待那個孩子。

宋杬卿一直沉默地聽著,直到這時才開口說道:“所以,我真的是方員外你的孩子麼?”

“當然,”方寧立即接話,眼眸中藏著幾分激動,“我們容貌如此相似,”

“若你不信,我們不如滴血驗親?”

宋杬卿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古代好像一般都是滴血驗親來著。

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什麼,被他牢牢抓住。

宋杬卿猛然看向柳憶,說道:“你當初生下我後,有進行滴血驗親嗎?”

丞相府的人不可能那麼輕易地就相信柳憶的話了吧?

柳憶一臉心虛,什麼都沒說。

方寧歎口氣,徐徐說道:“我們找到了當時的接生郎,他承認柳憶買通了他和那個醫官,用了些手段坐實了孩子和宋宥的血脈關係。”

“宋杬卿!”柳憶突然叫嚷道,“我當時生你的時候難產,差點就沒了命!你如今就該報答我對你的生育之恩!”

宋杬卿給他氣笑了:“難產?是因為你用了催產的藥物吧!”

“時間長了,大夫總能診出有幾個月的身子。你為了不露出端倪,所以硬生生提前將我生了出來——”

“你為了你的榮華富貴,將我當成一個工具,還要我報答你的恩情?”

宋杬卿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顫,隻覺得心臟疼得厲害,還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身子一歪,被何玦扶住。

“元元!”何玦驚呼道,麵色緊繃,眉頭皺得很緊。

“宋公子!”方寧一顆心被提了起來,連忙湊近想看看他如何了。

何玦將已經昏厥過去的宋杬卿攔腰抱起,目光寒厲地掃了眼柳憶,隨後轉身離去。

柳憶被那一眼死死地釘在原地,隻覺一股涼意自腳底竄入,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就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氣,麵色發白。

方寧一臉焦急地在門口踱步,最後還是打算回去準備些上好的補品來。

柳憶連忙拽住她的衣袖,聲音尖銳地說道:“方寧,你可不能拋下我,是你帶我來的。”

方寧用力甩開他的手,怒吼道:“夠了!我當真是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蛇蠍心腸之人,竟然那麼對待自己的孩子。”

“你既然不愛自己的孩子,那就請你你離開他!”

柳憶嚇了一跳,隨即又厲聲道:“離開他可以,但我沒錢!”

方寧忍了忍,最後麵無表情道:“我會給你足夠的銀錢,你以後就不要再來打擾他的生活了,他不喜歡你。”

巨大的懊惱在內心翻湧著,她本以為他們最多是不親近,沒想到宋杬卿會這般抵觸柳憶。

她不該帶柳憶來的,平白惹得他傷心。

屋內。

青梔等人見到宋杬卿被何玦抱著回來,最初還以為是二人恩愛,近了些才發現宋杬卿麵色慘白,眉頭緊皺。

立即有人去喊醫官。

那醫官火急火燎地提了藥箱跑過來,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嚴重傷患,在眾目睽睽之下心中也是升了幾分緊張之感。

診過脈後,這醫官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她先安撫了兩句,緩緩說明情況,最後開了兩貼安神的藥就離去了。

天這麼冷,還是夫郎孩子熱炕頭最為舒適。

何玦站在床邊,為他掖好被角。

這次宋杬卿睡得很沉。

外麵大雪紛飛,屋內氣氛焦灼。

“柳公子,”接生郎麵露為難,“你確定還要用催生丸嗎?它對胎兒傷害極大,對你的身體亦是如此。”

柳憶疼得麵色蒼白,劇烈地喘.息著,艱難說道:“用!”

“不能再等下去了。”

……

幾個時辰後。

“哇——”

一道哭聲響起,抱著孩子的接生郎麵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床榻上的柳憶滿頭熱汗,連忙說道:“快,讓我看看。”

孩子被接生郎抱過來,柳憶抬手掀開被角,猛然瞪大眼睛,惱怒道:“怎麼是個男孩?!”

他一臉厭煩地揮手:“拿走拿走,大夫不是都說了,這胎極有可能是個女孩麼,怎麼是個男孩?”

孩子聲音一頓,哭得更厲害了。

他怎麼一睜眼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這還是親爹嗎?

宋杬卿下意識想說些什麼,結果發現一張口就是哭聲。

接生郎連忙抱著人輕聲哄著,心中對這孩子生了幾分憐惜。

宋杬卿不清楚目前狀況,隻是依稀猜到了這輩子的生父並不喜歡他。

柳憶之後的行徑也坐實了他的猜測。

柳憶不會抱著他哄他,儘管他很乖不會隨意哭鬨。

柳憶偶爾會用那種怨恨的眼神盯著他,嘴裡念叨著什麼“怎麼是男孩”、“怎麼不是女孩”、“我該怎麼辦”之類的話。

宋杬卿了然,生父不僅不喜歡他,甚至很討厭他。

他之所以還能活下去,是因為院子裡的侍兒琴月心疼他,會給他喂些米湯米糊糊。

因為身體是小孩子的緣故,宋杬卿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會被吵醒,因為柳憶罵人。

其實柳憶皮相不錯,皮膚白皙,眼睛水潤潤的,是那種清純恬靜的小公子。

可是他罵起人來就十分可怖了,柳眉倒豎,張牙舞爪的。

“宋宥呢?宋宥怎麼沒來?”

“我孩子都生了,她為什麼不來看我?”

“是不是白溪吟那個賤人不讓她來?”

“這也是她的孩子啊!”

隨後又是一陣哭天搶地的動靜,有事還摔東西。

琴月最初並不理會他,最後煩不勝煩了就直接說道:“家主一直陪著主君,怎麼可能來你這兒?”

“主君仁善,給了你一間屋子,你彆不知好歹!”

“既然有了孩子,就安安分分地過下去,莫再想著用些醃臢手段,破壞家主和主君的感情……”

宋杬卿本來有些迷迷糊糊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些,原來柳憶是個後院裡不得寵的侍君。

難怪,他出生這麼久了也沒見母親出現。

他已經料想到,自己這輩子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不過,他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但他沒想到柳憶會那麼狠。

某日,柳憶第一次將他抱在懷裡。

宋杬卿忽然有些不安,因為柳憶的神色看起來怪怪的,眼睛瞪得很大,裡麵好像藏著某種莫名的情緒。

他開始掙紮起來,可他的行為不亞於蜉蝣撼樹。

柳憶寒著臉,用力掐了下他的胳膊,疼得他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

“哇……啊……”小孩子最怕疼了,他不受控製地哭出了聲。

柳憶走到屋外,雪停了,院落裡積著一層厚厚的雪。

宋杬卿疼得沒有緩過勁來,還在哭。可是琴月不在,沒人心疼他。

“哭吧,哭的越大聲越好。”

柳憶冷笑著說了這麼句話,然後將他扔在地上。

不是放,是扔。

砸得宋杬卿幾乎痛到失聲。

柳憶站在屋前的台階上,神色淡漠地看著地上哭泣的孩童。

雪地裡寒冷刺骨,宋杬卿小小的身體又疼又凍,但他一直在哭喊著。

這時,他才聽到柳憶喊人,聲音多慌亂啊,好像將他扔在雪地裡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們住的院子是相府裡較為偏僻的地方,極少有人出沒。

而且府上的小廝侍兒都知道柳憶是個什麼德行,都不願意理會他,徒惹家主主君不喜,於是都紛紛裝作沒聽見。

宋杬卿的身子也已經凍得十分麻木,再沒有半分力氣去掙紮。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後嗓子都啞了,隻能發出點點氣音。

他依舊張著嘴巴,用儘全身力氣去呼喊。

他嘗過一遍死亡的滋味,他想活下去。

可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殘留的意識快要被寒冷吞噬。

他想著,自己快死了吧。

真可笑,既然無法活下去,那上天為何還要給他機會呢?

上天在和他開玩笑嗎?

可是,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在他的意識徹底消散前,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

宋杬卿驟然睜開雙眼,緩緩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怎麼突然夢到兒時的事了?

何玦一直守在床邊,慢慢扶著他坐起來,又輕輕抹去他麵頰上的淚珠,溫聲說道:“元元,還難受嗎?”

宋杬卿瞅了她一眼,眼睛紅紅的。

然後他將腦袋埋在何玦頸窩,撒嬌似的說道:“有點難受。”

何玦拍拍他的脊背,一麵說道:“要吃點東西嗎?”

宋杬卿又蹭了蹭,將自己整個人縮進何玦懷裡,低喃道:“我想吃點甜的。”

何玦手臂一撈,將被褥蓋在宋杬卿身上,而後才說道:“好。”

宋杬卿平日裡的點心都是沒斷過的,故而紅玉他們很快就將各色點心端了進來。

宋杬卿窩在何玦懷裡不肯動,何玦就一手抱著錦被,一手端著碟子擺在他麵前。

宋杬卿自己吃的同時還偶爾捏一塊點心喂給何玦,而後詫異道:“阿玦,沒想到你還挺喜歡吃梅花餅。”

何玦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並未言語。

宋杬卿拿手帕擦了擦手,突然歎口氣,有些蔫蔫的。

“怎麼了?”何玦心中一緊,忙問道。

“嗯……”宋杬卿一臉糾結,“原來我真的不是宋家的孩子。”

“我要告訴母……”

他聲音一頓,又道:“告訴宋相這件事,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阿玦,”宋杬卿直勾勾地看著何玦,“要不你幫我寫吧,我還沒見過你的字呢。”

“好。”何玦立即應下,將那句“你見過的”話壓在心底。

她又緘默片刻,緩緩說道:“元元,若我說,柳憶早就知道孩子是方員外的,你信嗎?”——

心疼元元,當初我想設定的時候還沒覺得有多慘,現在寫出來怎麼就這麼心疼呢QAQ

無獎競猜,最後阿玦那句藏在心裡的話有何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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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宋杬卿一愣:“什麼?”

他很快反應過來, 連忙問道:“柳憶早就知道?為什麼這麼說?”

“前幾個月胎像不穩,他也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所以來京城找宋相情有可原。”

“可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孩子是方員外的……”

宋杬卿瞪大眼睛,脫口而出道:“那就說明柳憶當初並沒有得手。”

他又看向何玦:“阿玦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柳憶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他當初已經得手了的模樣,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若我說……”何玦遲疑一瞬, 又說道, “我能聽見他人的心聲,元元可會相信?”

宋杬卿:“……嗯?”

他努力消化這個事實:“你的意思是……你有讀心術?”

他瞳孔一震, 呐呐道:“那、那我……”

“除了你。”何玦又道。

“等等,”宋杬卿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阿玦,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讀心術這種東西嗎?

難不成他所處的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世界?

啊,這個世界不就是本小說麼。

還是本古早虐文。

何玦抓住肩上的手,緩緩說道:“我並非戲言, 隻是憂心此等怪力亂神之事讓你覺得害怕, 便一直沒說。”

“那, 那你剛剛說除了我, ”宋杬卿眨眨眼,“意思是唯獨聽不到我心裡的話對嗎?”

見何玦頷首, 宋杬卿聲音染上幾分興奮:“為什麼, 因為我是特彆的嗎?”

“於我而言,”何玦唇角微彎, “元元自然是最特彆的。”

宋杬卿將雙手搭在何玦肩上, 搖頭晃腦道:“哇, 阿玦,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喜歡我的吧?因為你聽不到我的心聲, 所以覺得我很特彆, 進而對我產生好感。”

何玦搖搖頭,又思忖幾息,才道:“年少時不懂風月,隻是將你藏於心底數十年,若說真正動心,應當是我及冠之後。”

“所謂執念成癮,不外如是。”

宋杬卿抿唇笑笑,眼睛都彎成了小月牙。

他說道:“我本就覺得你不是會一見鐘情的人,因為你根本就不好美.色,街道上那麼多容貌昳麗的小郎君,你都能做到視而不見。”

向靈月、諸芷兒他們也長得很好看,可何玦還是說踹就踹。

何玦靜靜地注視著他,麵色柔和,不置可否。

她抬手拉了下被褥,嚴嚴實實地蓋住宋杬卿,又繼續道:“仔細想來,讀心術出現的日子,是在與你相遇之後。”

“元元,我覺得它一定與你有關。”

宋杬卿眼眸中閃爍著驚訝的光芒:“是嗎,我哪兒有這種能力,你可彆哄我了。”

“阿玦,讀心術是不是很好用?嗯?”

何玦聞言微怔,低低地應了句:“……還好。”

宋杬卿見狀也止住話茬,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想了想,又說道:“阿玦,所以你今日是聽到了柳憶心裡想的話了?”

“對。”何玦頷首。

“柳憶有孕後就知道孩子是方寧的,因為他與宋相沒有肌膚之親。”

“宋相誤飲迷.情.酒後被有心人送入廂房,柳憶蓄意.勾.引未果,將宋相打暈後偽造成得手的模樣,瞞天過海。”

宋杬卿喟歎道:“這樣啊……”

被下藥了都能忍住,自製力真強。

不過,這也能證明母親隻愛爹爹一人。

他又想到一點:“為什麼好像所有人都默認二人有了肌膚之親……而不會想到是柳憶陷害?”

何玦神色淡淡:“許是因為,無人認為一個女郎在那種情況還能保持理智、坐懷不亂吧。”

宋杬卿愣了愣,含糊道:“……嗯。”

“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宋杬卿皺了皺眉頭,“這一切似乎太荒唐了些。”

“柳憶身後也沒什麼依仗,怎麼設計好這一切的?還欺瞞了所有人,相府竟無一人生疑。”

他絞儘腦汁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卸力倒在何玦懷裡。

心中一個念頭忽然升起——

這是本古早虐文。

核心全在男女主虐身虐心上麵,其他的情節或許不會寫得太清楚,部分邏輯甚至都有些不合理。

正因如此,有些事那麼荒唐卻還是發生了。

宋杬卿思及此處,心裡忽然就釋然了,在何玦懷裡蹭了蹭。

一陣困意襲來,他緩緩闔上眸子。

何玦一手輕撫他的發絲,想著自己調查出來的事,眸色漸涼。

那件事的幕後推手可不少……

宋杬卿逐漸睡去,何玦將他放在床榻上,而後走到門外。

隻要目光沒落在宋杬卿身上時,何玦的神色總是十分淡漠,如黑曜石般的瞳眸中好似藏了寒冰一般冷冽,不近人情。

元元問她讀心術是不是很好用,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最初時,她曾陷入一陣恐慌,分明周圍人沒張嘴,她卻依舊能聽到各自的聲音。

她當時一度以為自己除了天生赤瞳外,又有了什麼新的不祥之兆。

後來她逐漸明了,原來她聽到的聲音是眾人心裡的想法。

這不是什麼不祥之兆,而是一個於她而言極為有利的能力。

之後,淩陌玦被淩帝派人送去北境。

在這途中,她看著那些表麵上目不斜視、恭恭敬敬的侍衛,赤瞳中浮現出濃濃的諷刺之意。

『什麼六皇女,不過是不得聖心的棄子罷了。』

『六皇女天生赤瞳,實在駭人,我可不想染上半分不祥。』

『六皇女乃不祥之人,我等護送到北境後定要遠離才是。』

……

自從能讀心後,人的本.性.赤.裸.裸地展示在淩陌玦麵前,毫無保留。

街邊,兩個中年女人爭執不休,皆是麵紅耳赤。

其中一個賣力誇讚自己兒子,隻為將他賣得高價,好給自己唯一的女兒娶夫郎。

另一個則毫不留情地出言貶低,隻想用最低的價格將那男子買下,然後高價買給當地某個貪圖美色的員外。

客棧內,兩名年輕女郎因言語不和在店內大打出手,場麵極亂。

但二人其實隻是想鬨出事端引掌櫃充當和事佬,而後免除飯錢。

類似情狀,比比皆是。

北境比京城更加寒冷,大雪紛飛,讓人睜不開眼。

墨家人鎮守邊境多年,淩陌玦與之並未見過幾回。

她神色淡漠地看著那一張張並不熟悉的麵容,根據容貌、年齡,將父君說的親人一一對應了起來。

儘管父君常說父族人都是麵冷心熱,但淩陌玦卻沒分辨出“熱”來,隻覺得她們緊繃的麵色昭示著對她的不喜。

不知為何,幾人見麵後都沒說話,雪也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墨琸直直地盯著淩陌玦,渾身氣勢駭人,隻道一句:“走吧。”

聲音硬邦邦的,又像是在裡麵塞了冰渣子似的,十分冷漠。

淩陌玦本是這麼想的,直到進屋後,她聽見一道有些鬱悶的聲音:

『這孩子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嚇到她了?』

『這是然然唯一的孩子,我定要好好照顧她。』

淩陌玦微怔,心中頓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祖母見到她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她的赤瞳或者不祥之兆?

師槐看著淩陌玦,眼眸中很快閃過一絲心疼,心道:

『那狗皇帝怎麼照顧人的,我家然然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香消玉殞,這孩子怎麼看起來也吃了不少苦,麵黃肌瘦的。』

淩陌玦驀地看了眼麵色嚴肅的師槐,一時間懷疑自己幻聽了。

祖父在心裡罵母皇“狗皇帝”?

而且,雖然母皇不親近她,但她的吃穿用度皆是不差,此行途中的一切安排亦是以她為主。

故而祖父說她麵黃肌瘦……不免有些不符。

『幾年不見,除了那雙眼睛沒變,這孩子怎麼長得跟那狗皇帝越來越像了?』

淩陌玦緩緩轉頭,瞥了眼祖母身後那位麵色僵硬的女子。

此人應當就是父君常提起的姑姑墨映安,和父君長得極相似。

她們怎麼……

淩陌玦心中一跳,驟然意識到墨家人與她心中所想全然不同。

後來的相處也證實了她這一點。

墨家人不善言辭,全是冷麵,但心理活動極為豐富。

淩陌玦最初還會驚異她們與表麵迥然不同的心聲,後來卻是真正感受到她們的真摯情感。

淩陌玦終於領會到父君所說的“麵冷心熱”的含義,也逐漸明了這世間除了父君,還有人會對她好——

儘管她天生赤瞳、身附不祥之兆。

如若她沒有讀心術,或許發現不了墨家人暗藏於行動中的關愛,甚至可能逐漸成為與母皇極為相似的人。

墨家人讓她感受到真情,她也找回了對人性的信任。

淩陌玦上戰場,其一是為了與宋杬卿的約定,其二是為了淩國百姓。

墨家人要守護的一切,亦是她將來的責任。

待達奚國主立下圩年之約時,她終於同祖母開口,說自己要回京城。

淩陌玦要去找她心心念念了數十年的小郎君,然後娶他回家。

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她要給他最好的。

……

何玦逐漸拉回思緒,唇角微彎。

她又拿出藏在懷中的玉玦,靜靜地看著。

原本藏著無儘溫柔的瞳眸卻逐漸染上偏執,像沁了濃墨一般黏稠,又滲出幾分森然。

終於得償所願,她絕不放手。

……——

這章比較晚,因為今天卡文好嚴重啊,很怕女主崩人設嗚嗚嗚,改了又改,就怕與前文有不符。

啥時候才能日六啊,我也想給小可愛們寫大肥章的來著,可是沒有動力QAQ感謝在2023-02-08 19:00:47~2023-02-09 22:0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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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宋杬卿這一躺就躺到了晚上, 硬生生餓醒了,甚至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不過這次有何玦看著,他才不至於又像上次那樣吃撐了, 不然難受的還是他。

感覺到腳步聲逐漸遠去, 宋杬卿一把抓住何玦的手, 興致勃勃地問道:“阿玦,剛剛青梔在想什麼呀?”

何玦已經料想到此事, 沒有多意外,緩緩說道:“公子食欲又恢複了, 真好。”

“那紅玉呢?”宋杬卿又問道。

“公子看起來好很多了, 真好。”

宋杬卿笑得眉眼彎彎, 繼續道:“那綠芮呢?”

“公子醒了,又吃了東西,正好將小廚房內煎好的藥端過來。”

宋杬卿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小聲嘀咕道:“這個你不用告訴我的……”

何玦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唇角微揚。

宋杬卿輕哼一聲, 伸手揉了揉她的臉, 惡狠狠地說道:“果然笑容是不會消失的,隻不過是從一個人臉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臉上罷了。”

何玦握住他雙手, 寬慰道:“隻是貼安神的藥, 沒有多苦。”

宋杬卿一點也沒信,皺著臉道:“哼, 我又不是沒喝過安神的藥, 隻有古太醫開的沒什麼苦味兒, 其他大夫開的一個賽一個的苦。”

他的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好像已經聞到那令他深惡痛絕的苦味。

何玦溫聲道:“因為古太醫醫術高超?”

“對呀對呀, ”宋杬卿連連點頭, “兒時我因為藥苦掉過眼淚,後來她給我開的藥就很少有苦味了,不過藥效還是一樣的。”

“可是現在古太醫在京城,離這裡很遠。”

“所以我絕對不能生病。”

宋杬卿剛說完這句話,轉眼就看到青梔端著食案走過來,上麵是一碗熱乎乎的湯藥。

他立即倒頭靠在何玦肩上,自欺欺人般說道:“阿玦,我好困,我要睡覺。”

何玦下意識抬手扶著他。

青梔將藥放在宋杬卿麵前,微微一笑,說道:“公子,先喝了藥再睡吧。”

宋杬卿緊閉雙目,低聲道:“我睡著了,什麼都沒聽見。”

青梔柔聲細語:“公子,就一小碗,溫度正好合適,涼了就更難入口了。”

何玦也輕輕地拍拍他的手臂,說道:“元元,良藥苦口。”

“等你喝完後,我們去府內轉轉,如何?”

宋杬卿愣怔地眨眨眼,轉轉?為什麼?

不過他看見何玦的眼神後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喝。”

宋杬卿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端起了碗,然後屏住呼吸一口悶了。

畢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更難受。

“唔……”宋杬卿眉頭緊蹙,一臉扭曲。

何玦將茶杯遞過去:“喝口茶壓下去。”

宋杬卿將那茶灌下去,而後神色麻木道:“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喝過的最苦的藥。”

“嗚……我再也不要生病了。”

神情和聲音都可憐兮兮的。

何玦輕拍他的背部,放柔聲音:“元元,還出去轉嗎?”

“去!”宋杬卿猛然站起身來,“為什麼不去,現在就去!”

“公子要出門?”青梔連忙取下一旁的披風給宋杬卿搭上,“外麵不比屋內暖和,公子若不想生病,日後對自己的身子要更上心些才是。”

宋杬卿心虛地移開目光,小聲道:“就在府內轉轉,不會著涼的吧……”

青梔認真地將係帶打了個蝴蝶結,而後說道:“好了。”

宋杬卿拉著何玦在府內閒逛起來,先去了小廚房,裡麵的人正在清洗碗碟,忙得熱火朝天。

二人站在牆邊,宋杬卿小聲問道:“阿玦,閔煙公公在想什麼?”

他怕何玦不認識,還補了一句:“穿鵝黃衣裳的男子。”

何玦凝神細聽,說道:“他在想明天要給你做什麼好吃的。”

宋杬卿心裡樂滋滋的,又道:“那月榮公公呢?就是穿月白色衣裳的男子。”

“他在想……明日做個合你心意的點心出來,不能讓閔煙占儘風頭。”

宋杬卿眨眨眼,很快就理解其中深意。

在閔煙來之前,小廚房一直是月榮掌管。不過後來閔煙來了,他做的菜更得宋杬卿喜歡,如今已經是小廚房的新的領頭人。

月榮雖微表露出來,但心裡還是想著奪回主事一名。

方法就是看誰做出的食物更討宋杬卿喜歡。

宋杬卿對此是樂見其成的,因為這屬於良性競爭,最後的受益人都是他。

不過他可不是萬惡的剝削主義,而且他對身邊人很寬容的,不會隨意打罵。

小廚房這邊逛完了,宋杬卿又拉著何玦去了彆處。

一路上,宋杬卿碰上任何一個人都會小聲問何玦聽到了什麼,何玦也是耐心地一一告知,絕不敷衍。

“阿玦,你這能力真方便,”宋杬卿牽著何玦的手,原本有些激動地心情逐漸平靜下來,“輕而易舉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是啊,”何玦注視著他,聲音染上幾分喟然,“因為這個能力,我才得以在戰場上尋得生路,存活至今。”

宋杬卿聞言,心裡閃過幾分後怕,連忙說道:“戰場危機四伏,幸好你有這個能力,不然我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何玦握住他的手,神色認真,“無論如何,我都會從戰場上活下來,成為你心目中的少年將軍,然後……”娶你回家。

最後四字被她咽下,因為此刻她已經足夠幸福,也已得償所願。

“誒?”宋杬卿詫異地睜大眼睛,“我有和你說過我喜歡少年將軍嗎?”

“嗯,”何玦聲音透露出幾分懷念,“你當時同我說——”

“那你一定要遵守約定,成為眾人敬仰的少年將軍!”

宋杬卿一手托著下巴想了想,搖頭:“我真的沒有印象。”

他又瞅著何玦,小聲嘟囔道:“那我說的也是‘萬人敬仰的少年將軍’,又不是我心目中的少年將軍……”

“元元,”何玦喉嚨裡溢出低低的笑聲,“你或許不知道,你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眸閃閃發光,像是藏了萬千驕陽。”

“同你選親那日,於高台之上對我淺笑的模樣一般無二。”

宋杬卿聞言愣了愣,而後麵頰像染上胭脂一般,“唰”的一下紅了一大片。

他容貌本就生得極為好看,如今又添了三分羞赧,更顯明豔奪目。

他忍不住抬手捂著臉,呐呐道:“真、真的麼?”

何玦呼吸微凝,隨後將雙手置於身後,穩住聲音道:“……嗯。”

二人走走停停,最後來到月門前。

宋杬卿半個月前還來看過這兒,當時裡麵還有些殘花,如今卻是儘數衰敗了,唯有角落裡一株臘梅開得正豔。

朵朵黃梅點綴在灰褐色的枝條上,即使麵對冷冽的寒風也依舊泰然自若,十分醒目。

宋杬卿之前是沒有注意到它的,如今卻是覺得它漂亮得讓他移不開眼。

“阿玦,它真好看。”宋杬卿驚歎道,“我們摘一些回去插在花瓶裡麵吧。”

這棵臘梅樹這麼多枝條,取一點應該也沒關係,又不會毀壞它的根基。

“好。”何玦立即說道。

臘梅樹生得很高,宋杬卿站在一旁指揮著何玦折他覺得好看的枝條,一共取了三根。

宋杬卿接過來看了看,忽然一陣出神。

何玦為他攏了攏披風,問道:“元元,怎麼了?”

“我想起從前的事了,”宋杬卿回過神來,“在宋府時,你也替我折過花枝。”

“是白海棠。”何玦也記得。

宋杬卿手指輕觸臘梅的花瓣,輕聲道:“嗯,白色的垂絲海棠,阿姐為我尋來——”

他聲音一頓,抿了抿唇,忽然有些低落:“……我應該不能再叫她‘阿姐’了,因為我不是她的親弟弟。”

“元元,”何玦微擰著眉,沉聲說道,“你不必如此武斷。”

“信還未寫,你也不知宋家人會如何待你,所以不必將結果想得太壞。”

“可是,我不得不這麼想。”宋杬卿眼眸中染上幾分難過,“阿玦,我跟你說過的吧,她們現在對我這麼好,全是我苦心經營來的。”

“我偽裝成她們喜歡的模樣,討得她們歡心。”

“我處心積慮,費儘心機,才博得如今的一切。”

“一旦她們知道我不是宋家的孩子,或許不會再喜歡我了……”

說到最後,宋杬卿的聲音多了幾分泣音。

何玦眉頭緊皺,抬手輕輕擦拭他麵頰上的淚痕,緩緩說道:“元元,你這是一葉障目。”

“縱使是你百般討好才獲得宋家人的寵愛,可你也不可能偽裝這麼多年。”

“她們如今對你疼惜入骨,你當真感受不到其中的真情?”

何玦輕歎一聲,又道:“你或許不清楚,她們對你的愛遠多於你心中所想。”

“其實她們最初並無一人滿意我,可從未在你麵前表現出來,因為我是你選出來的妻主。”

“宋晏之見我時內心隻道我與你並無半分般配。”

“宋於修見我時心中痛斥我不知好歹。”

“宋主君唯憂我待你不夠體貼。”

“宋相見我出身不高,又無職位在身,唯恐你被人嗤笑,這才擅用私權為我謀得官職。”

何玦止住話,定定地注視著宋杬卿,眼眸中盛滿了心疼。

宋杬卿一直愣愣的,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呆呆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並無半分虛言。”何玦斬釘截鐵道。

她又說道:“元元是因為太在乎,才會患得患失。”

宋杬卿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道:“我們回去吧。”

“好。”何玦拿過他手中的花枝,牽著他的手一同回屋。

在她們身後,天上忽然飄下點點銀白——

下雪了……——

之後就不能長高了QAQ

不過爸爸媽媽今天回來和我一起吃了晚飯,開心心

今天差點打算鴿了,不過還是努力努力寫了一章出來。

晚安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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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翌日, 宋杬卿還是決定自己寫信。不過他心裡還是有些亂,寫廢了好幾張紙。

但他也沒有昨日那麼悲觀了。

何玦說的對,事情還沒發生, 他不能總往壞處想。

雖然小時候的記憶不太愉快, 可是她們後來確實待他很好。

宋杬卿將自己的身世悉數寫在信中, 然後讓人將信送了出去。

結果如何,就要看回信怎麼說了。

外麵落著小雪, 宋杬卿站在門前看了會兒,莫名地覺得無聊。

江南這邊的雪並不大, 和京城不同。

他縮了縮脖子, 手指敲了敲裝飾漂亮的手爐, 突然說道:“阿玦,你會下棋嗎?”

何玦思索片刻,道:“略懂一二, 我在軍營時常與祖母等人對弈。”

宋杬卿微微偏頭瞅著她, 唇角噙著笑意:“你指的是圍棋吧, 聽你這話就知道你肯定不是‘略懂’。”

深藏不露之人大多數是如此, 十分謙虛,但動起真格來, 可謂是大殺四方。

何玦眼眸柔和, 不置可否。

“誒,對了。”宋杬卿忽然想起某件事, “嗯……既然是阿爹的母親, 我們應該喊‘外祖母’吧?還是說, 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緣由?”

何玦抬手撣去粘在他發間的雪花, 而後緩緩開口道:“我阿爹覺得‘外’字十分生分, 自我記事起就讓我就喊‘祖母祖父’, 元元以後也同我一樣吧。”

宋杬卿握住她的手,認真說道:“好。”

二人回到屋內,宋杬卿心血來潮想下棋。

很快,綠芮將棋盤拿出來放在桌上,宋杬卿與何玦對立而坐。

她們最初是下的圍棋,不過沒下幾盤宋杬卿就不打算玩了,因為何玦那簡直不是放水,而是泄洪。

隨後,二人愉快地換成了五子連珠。

宋杬卿以前經常和青梔幾人下五子棋,覺得自己技術不差,這回還特地跟何玦說:“阿玦,你這次可彆讓著我,五子棋我還是會一點的。”

“好。”何玦應下。

然後不出十招,宋杬卿輸得片甲不留。

何玦總是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挖坑,偏偏他還一腳踩進去。

連輸五局,宋杬卿無力地一手扶額。

可惡,竟是此等大能。

何玦瞳眸中藏著幾分笑意,問道:“元元,還來嗎?”

“不來了不來了。”宋杬卿連連搖頭,再來也是被虐。

何玦緩緩將棋子放回棋奩中,宋杬卿地視線不自覺落在她的手上。

其實,最初下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何玦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

但它不是那種秀氣的好看,而是充滿了宋杬卿喜歡的安全感。

何玦的溫柔從不吝嗇與他,牽他的手時都不會太用力。

宋杬卿看著看著,目光就移到了何玦臉上,眼睛彎成了小月牙,裡麵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何玦自然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視線,將棋子收好後立即正襟危坐,耳根處紅得發燙。

二人氣氛正好,然後門外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公子,少夫人,方員外來了。”

宋杬卿立即回過神來,忙道:“……好,我就來。”

他起身理了理衣裳,有些不太敢看何玦,隻小聲說道:“阿玦,我先去了。”

“好,”何玦立即應聲道,“元元,你獨自一人,當真無妨?”

宋杬卿微愣,隨後認真道:“嗯,我沒問題的。”

“如果有情況我就大聲喊你。”

正堂內。

方寧長身玉立,表麵上看來氣定神閒,但其實心裡的緊張都快裝不下了。

桌上擺放著她帶來的一大堆禮品,人參、燕窩、茯苓等等。

宋杬卿站在門口,說道:“……方員外。”

“宋公子,你身子可好些了?”方寧連忙說道,看向宋杬卿的目光滿是心疼。

她一想到是自己帶了柳氏來導致宋杬卿暈倒,就愧疚得無法自拔。

宋杬卿坐在她對麵,心裡有幾分無所適從,隻說道:“好些了,多謝方員外關心。”

二人相繼沉默。

宋杬卿不自在地垂下頭,悄悄在桌下捏捏手指。

他不知道該如何與方寧相處,畢竟二人也沒見過幾次,雖然她是他親生母親,可他也無法突然親近她。

方寧亦是如此,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心裡十分慌亂,時刻注意著宋杬卿的神色。

說來好笑,她向來能言快語,行商時可謂是無往不利,沒有談不下來的交易。如今在宋杬卿麵前,她卻是緘默無言。

方寧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於是說道:“宋公子,何大人待你如何?”

宋杬卿看著她,眨眨眼,而後說道:“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方寧連忙應和道,而後又直直地看著他。

宋杬卿見方寧這樣,又想起了她在包廂裡說的話,忽然就不怎麼緊張了。

他想了想,說道:“方員外,其實你可以叫我‘杬卿’。”

“叫宋公子或許有些生分……”

他垂下眼瞼,聲音也低了些。

雖然宋家人都叫他“元元”……

方寧瞳孔一震,反應過來後連連說道:“好好好,都聽……杬卿的。”

她看起來激動極了,麵色漲紅,眼眸裡都是喜悅的情緒。

宋杬卿見狀眉梢也染上淺淺笑意,思忖片刻又說道:“我現在還不太習慣,所以先叫你‘方姨’可以嗎?”

方寧哪能不同意,隻道:“按杬卿想法來就好。”

這十幾年來,她都不知道宋杬卿的存在,也不曾好好照顧過他,哪裡還敢逼迫讓他喊自己“母親”。

方寧意識到宋杬卿或許並不厭惡自己,這才逐漸靜下心來。

她想了解宋杬卿更多,於是說道:“杬卿,你可願同我說說,這些年你身旁都發生了何事?”

“嗯,好呀。”宋杬卿並沒有太意外,想了想要從哪裡說起。

“記得有一次,我……”

“……”

何玦駐足門外,聽著裡麵相談甚歡的聲音,麵容逐漸柔和,隨後轉身離去。

她在某處停下,翟遠出現在她身後,低聲道:“殿下,京城中某位皇女似乎要有動作了……”

何玦神色淡漠:“是麼。”

“而且,”翟遠下意識環顧四周,又道,“似乎打算對宋家出手……”

何玦眼眸微眯,冷聲道:“看著些。”

翟遠恭敬道:“是。”

她又說道:“殿下,湙地的公務已放在偏房桌上,還有墨將軍送來的書信。”

“屬下告退。”

自從何玦與宋杬卿成親後,關於湙地的公務就是這麼處理的。

隻要沒出大事,每隔半月,就有人將湙地的公務送到她手中。

不過這次還有祖母的信,不知是何事。

難不成是邊境有異?

何玦神色一肅,立即來到偏房,先拿起公務旁的信封細看。

幾息後,何玦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

原來是家書。

祖母讓她有時間帶元元去北境坐坐,家裡人都想見見他。

何玦也想有過這個想法,隻是還要問問宋杬卿的意見。

她將信放下,唇角微揚,眼眸中盛著滿滿情.意。

此事不急,她們的日子還長。

中午時,方寧留下來吃了午飯。

縱使她再想和宋杬卿多帶一陣子,可如今年關將近,她還有事務在身,不得鬆懈,隻好離開了。

臨走時,方寧突然記起一件事來,對宋杬卿說道:“杬卿,忘了同你說,你還有個姐姐,名叫‘方梓玥’,長你幾歲,你們應當見過麵的。”

今日她太激動了,一不小心把女兒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宋杬愣了愣,說道:“確實見過一麵。”

方寧笑道:“她也很喜歡你,你們下次就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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