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半筆風月債(2 / 2)

“屬下領命。”柳逢授令之後,當即勒緊韁繩疾馳而去。

皇城司十餘名禁衛,有一半跟隨在柳逢左右,餘者皆在行商隊伍之列。

此行隻備有兩輛馬車,一車用來裝載貨物,另一車則是兩位丞相的座駕。

離城已有一個時辰,可柳柒和雲時卿卻是半句話也沒說過,車廂內寂靜如斯,唯有兩道平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二月尚未回暖,晨間濃霧不散,馬車行過一段荒林後,終於在旭日破雲時抵達了一座小鎮。

幾人在茶肆裡簡便用過早膳後繼續趕路,然而馬車載滿貨物太過耽誤行進的速度,不得已之下他們隻能棄車前行。

雲時卿終是忍不住調侃,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這一車蜀錦少說得值七八千兩白銀,那可是尋常百姓幾輩子也掙不來的錢,大人說棄就棄,當真闊綽,不愧是揚州第一商之子。”

柳柒翻身上馬,冷眼瞧他:“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雲時卿一夾馬腹,緊步跟了過去:“大人錯矣,人欲言而止於行,生來一張口,落地便啼哭,這是上天賜予的本能,我若不用它說話了,又待如何?”

柳柒忽然抬手,從掌中送出一物,準確無誤地丟進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裡:“嘴巴除了可以說話,還可以吃東西,你若實在管不住,就尋些吃食塞塞嘴,莫要讓它閒下來。”

雲時卿下意識吐口中之物,發現竟是一隻白軟的肉包子,味道與方才在茶肆食用的大同小異。

沒有貨物傍身,行進速度陡然增快,兩人率幾名禁衛沿著柳逢留下的記號快馬加鞭趕往雅州,於次日晌午便抵達了。

他們這一宿都在趕路,幾乎沒怎麼合過眼,入了雅州城後當即與柳逢彙合。

柳逢早已定下客房供他們休憩,柳柒簡單洗沐之後問道:“轉運司的人現在何處?”

“在知州衙門裡。”柳逢回答道,“據屬下觀察,雅州官府並非他們的接頭之處,今晚或將再次出行。”

柳柒淡淡應道:“盯緊便是——對了,他們此行是由何人領頭?”

柳逢搖了搖頭:“貌似有兩人,但都蒙著麵,屬下看不清。”

雲時卿和柳柒在客棧休憩,禁衛們輪番值守,直到暮色來臨,押送木箱的一行人馬終於從知州府衙走出,繼而離開了雅州城。

這群人馬出城後並未踏上官道,而是沿一條崎嶇不平的小徑一直往西走,至亥時左右,車馬在一座村莊前停駐。

整個村莊燈火通明,全然不是這個時辰應有的狀態,似乎村中人早已知曉今夜會有貴客到來,特掌燈以待。

這時,寧靜的村莊忽然傳出一聲隕笛響,幾息後,各家各戶緊合的木門相繼被打開,三五結群的人疾步走出,紛紛來到車馬前站定。

令人詫異的是,十來戶人家裡竟無一名婦孺,全是精裝魁梧的男子,個個麵帶煞氣,不可輕易招惹。

浸了桐油的火把被人一一點燃,頃刻間亮如白晝。

眾人曲臂下跪,齊聲參拜駿馬上的男人。

他們雖穿著漢人的服飾,可行的確是納藏人的禮儀,甚至連言語也是納藏專屬。

柳柒和雲時卿躲在暗處,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雲時卿屏息斂聲,良久才緩緩開口:“他們參拜的那人,是工布王穆歧。”

他並不懂納藏語,但以前接待納藏來使時曾從對方嘴裡聽過工布王的名字,非常饒舌的一個稱謂,他模仿了好幾次才初見成效。

柳柒一怔,壓低嗓音說道:“近幾年納藏內亂不止,穆聶讚普和弟弟穆歧反目成仇,縷縷交戰,後來穆歧戰敗,被逐出了宗哥城,繼而在工布自立為王。可他為何會潛入大鄴,莫非沉捷是由他李代桃僵?那真正的沉捷又去了何處?”

雲時卿蹙眉:“或許,他是想借大鄴的力量扳倒穆聶讚普。”

柳柒說道:“需立馬將此事告知陛下。”

雲時卿點了點頭,轉身欲離開。

可就在此時,幽暗的叢林深處忽然有數道火光射來,幾名禁衛當即拔刀抵擋,將浸了桐油的箭矢一一斬斷。

下一瞬,蒙麵的男人調轉馬頭,疾速往這邊趕來。

四周驀地出現了一群魁梧健壯的弓箭手,將柳柒等人團團圍住。

“我們中計了!”柳逢低呼一聲,吩咐道,“保護兩位大人!”

火把擁簇著兩名騎馬的男人,他們皆蒙著麵,瞧不清是何模樣。

柳柒抬眼,視線穿過人群落在了其中一名蒙麵男子的身上。

那人有一雙沾著水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柳柒,眼尾隱隱有些泛紅。

為首那人摘下麵巾,露出一張圓盤也似的臉,與冉知府所畫如出一轍。

“兩位丞相,在下這廂有禮了。”工布王穆歧拱手說道。

雲時卿不禁疑惑:“你認識我們?”

工穆歧說道:“若問何處公子無雙,金陵雲相,揚州柒郎。二位聲名顯赫,如雷貫耳,天下誰人不識君?”

雲時卿麵色冷凝:“既然工布王知道了我和柳相的身份,定然不會輕易毀掉兩國的盟約,還請行個方便,速速放我等離去。”

“這裡沒有工布王,也沒有柳柒和雲時卿,隻有成都府路轉運使沉捷,以及揚州客商秦老板和司老板。”穆歧低頭撥弄著手指,嘴角微揚,綻出一抹陰測測的笑,“本官雖然知曉雲、柳二相,但他二人乃朝廷砥柱,豈能輕易離京?本官倒是聽說有兩位從揚州而來的客商在蜀地邊境勾結匪寇,欲謀不義之財。本官今日前來,便是為民除害。”

一旁那位蒙麵的青年緩緩拉下麵巾,依然是“沉允聰”的麵貌,卻早已不是“轉運使之子”的身份了。

他目光似怨似怒,眸底積有簇簇火光:“阿珩……”

穆歧笑容逐漸消失:“你這個鬼迷心竅的東西,到現在為止還沒看明白嗎?此人是大鄴朝的左丞相柳柒柳硯書,並非商人司珩,而他身側這人便是他的舊相好雲時卿!”

說罷從侍衛手裡拔出一把佩刀扔給青年,咬牙說道,“吾兒莫再受蠱惑,速速殺了柳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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