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一更(1 / 2)

九龍醫院。

阿冬疾步穿過走廊, 來到手術室門外一個年輕女孩跟前。

“寶茹,怎麼樣了?”

這叫寶茹的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 身形清瘦,皮膚白皙, 不算頂漂亮的女子, 但長相清麗, 看起來像個文氣的女學生。

看到阿冬走過來,她一頭撲進對方懷中, 嗚嗚哭起來:“我阿媽她忽然休克,阿冬,我好驚啊!”

阿冬一雙濃眉擰起,粗大手掌輕輕拍著女子的背, 安撫道:“彆怕,有我陪著你。”

他扶著女孩在旁邊長椅坐下, 將人半攬在懷中, 目光看向手術室上的紅燈,腦子裡卻不由自主浮上昨晚自己在剪輯房裡放的那把火。

他在周家班十年,是三爺培養他成為龍虎武師, 有拿錢有戲演,讓他們兄弟倆過上了不錯的日子。

如今他卻做了比田真更豬狗不如的事。

可他沒有選擇。

女友寶茹為給相依為命的母親治病, 欠下巨額高利貸,他不能坐視不管。

他愛寶茹, 為了她, 自己什麼都能做,哪怕背叛周家班,哪怕斷送前程。

他閉上眼睛將寶茹緊緊攬入懷中。

*

二十分鐘後, 手術室的門打開。

醫生從裡麵走出來。

阿冬趕緊拉著寶茹走上前:“醫生,怎麼樣了?”

醫生道:“暫時沒危險,後續還要繼續觀察。”

阿冬舒了口氣,與女友一起將猶在昏迷的母親送回病房,陪坐片刻後,道:“寶茹,我沒跟兄弟們打招呼就走了,得回去跟他們說一聲。”

寶茹點點頭:“阿冬,我給你添麻煩了。”

阿冬輕笑搖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隻要伯母沒事,其他都不重要。”

在病房坐了片刻,他的呼機滴滴響起。

寶茹問:“你還有事嗎?”

阿冬拿起呼機看了眼,道:“我過來前正和兄弟們唱卡拉OK,接了電話沒打招呼就走了,估計是他們搵我。”

寶茹道:“那你快去回他們吧。”

阿冬點點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又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婦人,慢慢起身出門。

從醫院大樓走出來,他站在路邊深呼吸了口氣,正要去電話亭回電話,一輛計程車,忽然在旁邊停下。

後排座的門從裡麵推開,一道熟悉的低沉聲音從夜色中裡傳來。

“冬哥,上車!”

阿冬微微一怔,遲疑片刻,還是朝車子走去。

他微微彎身,看到裡麵坐著的宋禹和家俊。

家俊麵無表情看著他,又道一聲:“上車吧。”

阿冬嚅囁著嗯了聲,坐進車內。

家俊給司機報了新界周家班的位置,此後車內三人,誰也沒開口說話。

但沉默便是心照不宣。

阿冬不算聰明人,卻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

半個鐘頭後,三人走進周家班空空蕩蕩的練功房。

阿冬進屋,先是站在玄關處,環顧了一眼這再熟悉不過的房間,然後默默走到左側供奉關二爺的神龕前,點燃三根香虔誠地拜了拜。

家俊望著他,淡聲開口:“冬哥,我剛進周家班時,你跟我現在差不多大,那時我隻有十二歲 ,洛哥見契爺疼我,總找我茬,是你和秋哥護著我。不知不覺,就已八年。”

“是啊,”阿冬感歎道,“我進周家班那會兒,才十八歲,跟阿禹一樣大,轉眼已經二十八。我做了整整十年武師,這十年,無論是三爺,還是一班兄弟,都是我阿冬這輩子最感激的人。”

說著,他走到屋中練武用的木人樁前,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那是他經常練功的器材,打壞最多的就是他。

見家俊神色冰寒,宋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低聲道:“我們去旁邊坐著等吧。”

家俊點頭,與他一起走到牆邊的沙發椅坐下。

阿冬則是繼續在屋中央,一會兒摸摸沙袋,一會兒又從刀架上拿起一把大刀,在手中擺弄。

宋禹默默看著這個人。

進周家班雖然隻有幾個月,但對阿冬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他與阿秋兩兄弟,在整個周家班是大哥班的存在,無論是身手還是人品,都無可指摘。

他做錯的這件事,也無非是源自一個情字。

無論如何也不能用“惡”來形容。

然而有些事,隻要行差踏錯一步,就再沒有後悔的餘地。

想著,他又轉頭看向身旁的家俊。

雖然對方天生一張冷臉,但這會兒還是看得出臉色比平日更加冷沉。

他想了想,伸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放在腿上的拳頭。隻是正要收回手時,對方忽然鬆開拳頭轉過來,一把將他的手攥在掌中。

宋禹微微一怔,對方粗糙的溫熱掌心,帶著一點堅硬的薄繭。

兩個男人握手,怎麼都有點奇怪。

但他知道,此刻的家俊,需要一點溫暖。

所以他沒再動,任由對方握著。

偌大的屋內,就這麼安靜無聲了半刻鐘,虛掩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麵踹開。

是阿秋和周家米怒氣衝衝闖了進來。

阿秋直接幾個箭步衝到弟弟跟前,不等對方開口,已經一腳狠狠踹在對方身上,直將人踹出幾米遠,砰的一聲狠狠摔在地上。

家俊眉頭微微蹙了下,鬆開宋禹的手,起身走過去。

周家米沉著一張胖臉看向他,蹙眉低聲問:“家俊,你確定是他?”

家俊沉默不語。

周家米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其實不用問,看此時阿冬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

阿秋踹完弟弟,又上前一把揪住對方衣領,痛心疾首吼道:“你差錢,可以跟我講,我們是兄弟,一起想辦法,為何要害周家班害三爺?阿冬,做人不能這麼忘恩負義的?你知不知啊?”

“哥,我冇辦法,寶茹為咗她阿媽換腎,借咗高利貸,快三十萬,我點搞啊?”

“三十萬你就把養你育你十年的周家班賣了,你叫我怎麼跟三爺交代。”阿秋目眥欲裂叫道,將人放開,狠狠幾巴掌扇在自己臉上,“是我沒教好弟弟!”

周家米見狀,趕緊走上前拉住阿秋的手,低斥道:“阿秋,這事兒跟你無關。”

阿秋紅著臉眼睛看向他:“可他是我阿弟啊!”

周家米沉默片刻,一咬牙道:“這件事我不會報警,也不會告訴三爺。”

阿秋和阿冬齊齊震驚看向他。

周家米繼續道:“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阿冬你肯定不能留在周家班了。”

阿冬眸光微微跳動,紅著眼睛道:“我對不起三爺對不起周家班兄弟,也沒臉繼續留下。”

家俊走上前,道:“你明天找個受傷的借口,先彆開工,等過陣子,事情過去了,再正式跟三爺請辭,免得兄弟們和三爺看出什麼。”

“嗯,我明的。”阿冬點頭,忽然雙目一凜,猛得起身衝到旁邊刀架,抽出一把大刀,狠狠朝自己腿上砍去。

練武用的刀未曾開過刃,但他這用儘全力的一刀,落在腿上,也是當場血花四濺。

屋中眾人不妨他忽然來這麼一出,俱是臉色大變。

還是家俊先反應過來,道:“秋哥,快帶冬哥去醫院。”

阿秋忙上前將弟弟扶住,手忙腳亂撕下衣服給他包紮,又拖著人慌忙往外走。

疼得滿頭冷汗的阿冬,臉色蒼白地看了眼幾人,道:“米哥家俊阿禹,兄弟緣分就到這裡了,我祝大家未來一帆風順。”

三人都沒說什麼。

及至兄弟二人離開,周家米才煩躁地揉了揉頭發,低聲啐道:“撲街,二十萬而已,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家俊淡聲道:“有時候就是一念之差而已。”又說,“米哥,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我來處理。”

“嗯。”

周家米一走,偌大的屋內便隻剩兩人,家俊又對宋禹道:“你先上樓洗澡,我把這裡清理一下。”

“我幫你。”

“不用了,就這一點。”

宋禹懷疑對方需要一點空間靜一靜。看了眼地上灑落的一點血跡,沒再堅持,點點頭,轉身上了樓。

果不其然,等他洗完澡,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鐘,家俊才慢悠悠上樓,然後拿了衣服去洗澡,又用了快小半個鐘。

“還沒睡?”回到屋中,見宋禹睜著雙眼黑沉沉的雙眼望著自己,他微微一愣,隨口問道。

“等你呢。”宋禹笑。

家俊輕笑,默了片刻又道:“我沒事。”

宋禹沒說什麼,隻依舊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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