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一個新開始(2 / 2)

宋禹:“……”這家夥真是不分場合地愛乾淨。

而家俊的表現,顯然讓周成忠很不滿意,輕咳一聲,沉聲喝道:“家俊,沒食飯乜?”

家俊放下拍灰的手,應道:“明白。”

在林家俊上場時,原本圍在旁邊的幾個武師,早退到兩側貼著牆根,似乎是生怕一不小心被波及無辜。

家俊這回眉頭微蹙,一邊道了句“當心了”,一邊再次朝宋禹疾步逼上來。

宋禹剛剛見識了對方的力量,是一點不敢再讓被對方近身。而不讓對方控製住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進攻時,要用比先前對付阿冬阿秋更快的速度。

思及此,在對方再次逼上來時,他依舊沒有遲疑,率先發起進攻,這回他加快了所有招式的速度,一套連環踢快如閃電,沒有任何停頓。

家俊這回再無法像之前那樣攥住他的手腳,隻能勉強避開攻勢。

旁邊幾個武師,看得激動不已,忍不住鼓掌喝彩:“好!”

雖然一套急速的拳加腿下來,累得夠嗆,但也叫宋禹發現,林家俊雖然力量大,反應也算快,還特彆抗揍,無論是自己的拳還是腿,砰砰砸在他身上,他幾乎沒什麼反應——雖然也有自己沒出全力的原因。

可林家俊的矯捷度和自己這具身體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

不是對方不行,而是原身身手確實快得超出自己想象。

他心中稍安,若是再狹小一些的空間,他可能沒辦法對付林家俊這種高大力量型選手,但這間練功房足夠寬敞,一口氣翻十幾個跟頭都沒問題,很方便他發揮自己的靈巧矯捷。

隻是林家俊的體力顯然也要好過自己。

一連十幾個回合下來,他再次氣喘籲籲,對方卻明顯沒太費力。

不過,宋禹很快發現一個細節。

幾乎每次分開時,家俊都會下意識拍拍衣服上被自己蹬上的鞋底灰。

這家夥估計是有點潔癖。

不是估計,是一定。

宋禹勾了勾嘴角,朝對方微微一笑。

家俊望著他的笑容,總覺得有古怪,隻見宋禹一邊衝過來一套連環拳朝自己落下,一邊壓低聲音壞笑:“我過來時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狗屎。”

家俊蹙眉間,正想著他冷不丁說這話什麼意思,就發覺對方忽然撤掉拳頭,猛得飛身而起,一個標準的騰空擺蓮姿勢,上方那隻腳直直朝他罩麵踹過來。

家俊想到剛剛他的話,臉色頓時微微變,趕緊往後退開幾步。

因為是避之不及的退法,下盤自然也就不穩,甚至還微微有些踉蹌。

宋禹乘勝追擊,落地後又是一個掃堂腿。

若是之前,他的掃堂腿未必對林家俊有用,但此刻對方下盤不穩,終於讓他成功將人放倒。

林家俊到底是反應速度快,雖然身體倒地,卻還是單手及時撐住地麵,沒讓自己摔得太狼狽,隻是穩穩坐在地上。

宋禹見狀自然沒有善罷甘休,又是上前一步,抬腳將鞋底板對上他的臉。

家俊歪頭伸手擋住自己的臉,直接開口道:“我輸了!”

宋禹勾唇一笑,將腳放下來,又朝他伸出手:“承讓。”

家俊看向他伸在他自己麵前的手,將自己手遞給他,借著他的一點力氣站起身。

宋禹湊到他身側,耳語般道:“剛剛騙你的,我沒踩中狗屎。”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低低輕笑了聲,轉身走到周成忠跟前道:“契爺。”

宋禹則是隨他一起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禮。

周成忠擺擺手,抬頭看向林家俊,歎道:“家俊,雖然你唔做武師,也還是要多和兄弟們練練功,業精於勤荒於嬉,你一身好功夫還是不要荒廢掉。”

“嗯,我知的。”

周成忠其實也看出了,自己這義子剛剛有所保留,畢竟身形力量在那裡,要動真格,那後生仔怎可能如此輕鬆討到便宜?

不過這後生仔身手確實漂亮。

比他周家班一幫子弟身手都要漂亮。

他神色莫測地看向微微喘著氣的宋禹。

他其實還是有些猶豫。

周家班目前這些人,不是沒被捧過,好幾個在數十部片子裡露過臉,甚至戲份不少,但一個都沒出頭,頂多是做個黃金配角,沒有一個能扛起一部戲。

所以周家班現在急需新鮮血液。

如今電影觀眾口味在變,女性觀眾日益增多,所以長相好的打星更占優勢,高層也越來越看重長相,不然也不會讓鐘鳴生來拍打戲。

田真正是因為生得還算標致,他當初才決定力捧。隻是沒想到捧出了隻白眼狼。

而眼前這個後生仔,比田真不知靚仔多少倍,這一身北派紅拳的身手,在如今香江武行也找不出第一個。

但越是條件好越讓他舉棋不定,他可不願意再給人做嫁衣。

他端起茶杯,老神在在呷了一口,半晌沒有開口。

周家米試探道:“叔,你看……”

周成忠抬手將他後麵的話打斷。

周家米立馬噤聲,先是看了眼另一側的林家俊,又看向老老實實站在家俊身旁的宋禹,心中有些焦急。

偌大的練功房裡,一時鴉雀無聲,誰也不敢開口說話,隻屏聲靜氣看著垂眸喝茶的周成忠,緊張地等待他對這個新人的最終宣判。

當然,要說此時誰最緊張,那還得是宋禹。

他默默看著周成忠,想從對方神色中看出點所以然。

但年過半百的人,心思城府自然不一般,饒是他再懂得人類表情,一時也不敢掉以輕心妄下結論,隻能一臉恭謙地等待他發話。

及至手中茶水見了底,周成忠才不緊不慢放下杯子,緩緩抬頭,再次正眼看向宋禹。

“我知你來周家班是為了什麼,做這行誰都想成名成角,但我們周家班講究的是腳踏實地,周家班所有的人都是從零開始,在我這裡無人能走捷徑。若是我讓你想老老實實做幾年武師,才有露臉的角色,你可願意?”

宋禹知道他是怕自己成為第一個田真,翅膀一硬就遠走高飛。

他輕笑了笑,拱手道:“爺多慮了,我初來香江,無依無靠,不過是想搵個牢靠的飯碗吃飽穿暖,成名成角我現在還不敢想,隻想來先端穩武師這碗飯。當然……”他微微一頓,又繼續,“如果有一日,當真能成拍電影成為明星,我定不會忘記爺和周家班的培養之恩。”

他確實隻是想先找個穩定靠山,能日日有工開,在這個行業裡先混熟。

至於能不能當上演員,他並不著急,周成忠口中的幾年,他自然也不在意。

畢竟周家班自己也就還有最多兩年的壽數。

周成忠聽他這麼說,終於輕輕舒了口氣,點點頭站起身:“行,你先來跟我拜一拜關一爺,再按規矩入周家班的門。”說著,轉頭對林家俊道,“家俊,你去準備阿禹入門的事。”

家俊聞言點頭,轉頭對上宋禹看過來的眼睛,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個微笑的表情,隻是天生一張冷峻臉,這笑意實在是難以辨明。

宋禹跟著周成忠來到練功房進門處的關一爺神像,點了香拜了拜,又老老實實跟著他走回原處,等著接下來的入門禮儀。

他不知這種老式做派的武行班子有什麼規矩,是不是也要像堂口一樣,發十六誓,過火坑,歃血為盟?

正胡思亂想著,林家俊去而複返,將手中一份文件遞給他:“阿禹,你先看看。”

宋禹奇怪地接過文件,看到封麵上“合同”兩個大字,又聽周成忠不緊不慢道:“這是簽約合同,期限是五年,其他條件都有列明,你看看有沒有問題,要是沒問題就簽名畫押,正式成為周家班一員。”

宋禹驚訝地看向周成忠。

一旁的周家米輕咳一聲,道:“我們周家班是正規注冊公司,當然要簽勞務合同。你以為是外麵那些野雞班子?你趕緊看了,沒問題就簽字畫押。”

宋禹哦了一聲,低頭迅速瀏覽條款。

原來人家這麼現代化。

是他草率了。

*

他很快掃完合同,除了五年期限,到期前離開需要賠償巨額違約金外,其他條件並不苛刻,甚至很寬鬆,與這些粗枝大葉的武師一樣粗糙。

而五年對於宋禹來說,完全不需要擔心,一來是周家班等不到五年就會解散,一來是就算沒有解散,乾這一行的在一家公司待五年,也並不是什麼可怕的期限。

他爽快地簽上自己大名,又接過林家俊遞來的印泥,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一式兩份,宋禹遞還給林家俊一份,待林家俊遞給周成忠看了眼,拿著合同離開,他又朝周成忠認認真真行了個拱手禮,道:“多謝爺給我加入周家班的機會,我一定會努力,不讓爺失望。”

周成忠揮揮手:“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天後《火燒紅蓮寺》,來開工。”

宋禹:“好的,爺也早點休息。”說著又對周家米和其他幾個兄弟道,“米哥,各位師兄,以後請多關照。”

周家米笑著揮揮手:“都是兄弟,一起努力開工搵錢就是。”

其他幾個武師也打著哈哈附和:“是啊,以後一起做嘢搵錢,互相關照。”

宋禹與眾人道彆,拿著熱騰騰的合同出門下樓。

此時天色已晚,這一帶比較偏僻,車輛行人都已經不多,附近的小巴站還要走上一大截,他想了想,決定在樓下等會兒免費車。

如他所料,不過十分鐘,他的免費車——林家俊就已下樓。

家俊看到他站在路邊等著,自然也沒意外,走過來很自然地開口:“走吧。”

宋禹勾了勾唇,與他並肩而行,又忍不住借著夜燈,歪頭仔細去打量對方。

家俊被他看得不自在,蹙了蹙眉道:“睇乜嘢?”

宋禹道:“原來你也是武師,我還以為你是……”

家俊道:“以為我是什麼?”

宋禹笑:“我還以為你是□□,混堂口的爛仔。”

原來從前他受傷是因為和武師們練功,而他拿著的那一包兵器,想來是拍戲道具。

家俊想起對方此前對他那始終保有一點距離的態度,不禁好笑地搖搖頭:“我謝謝你啊。”

宋禹也笑:“沒想到你是周家班,早知道就……”

“早知道咩?”家俊又問。

宋禹心說早知道就從你這裡下手了,但麵上卻是輕描淡寫搖搖頭:“就是覺得很意外。對了,你叫爺契爺,你是他乾兒子?”

家俊點頭:“嗯,差不多,爺是我義父。”

宋禹了然點頭,忍不住看了看他。

其實也不怪自己誤會,這家夥長成這副模樣,手臂又有刺青,當初收高利貸的爛仔明顯就有點怕他,在這個時代,任誰也會和爛仔聯係起來吧?

他又想到當初家俊說過工作有危險,做武行可不是危險麼?

思及此,他忍不住低笑出聲。

家俊轉頭默默看著他笑,過了片刻,才冷不丁道:“對了,我要糾正你一下,我不是武師。”

“啊?”宋禹微微一愣。

“我是爺助手,幫他帶著兄弟們練功,也負責周家班日常管理和文職工作。”

聽到“文職”一字,宋禹從怔愣中回神,徹底噗嗤笑出來。

家俊木著臉看向他。

宋禹趕緊擺擺手:“我不是笑你,就是有點沒想到。”

家俊知道自己長相和“文”這個字相差十萬八千裡,對他的笑也沒在意,隻睨了人一眼,輕描淡寫勾了勾嘴角。

宋禹又想到什麼似的,隨口問:“你身手這麼好,為何不做武師?”

家俊這回看他的眼神,終於帶上一點顯而易見的無奈。

宋禹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問了句廢話。

不過家俊還是認真和他解釋道:“我十一歲跟著義父練武,在片場打雜,可沒想到長太快,十四五就跟現在差不多,打星個子都不高,我做不了替身,做群演這身高也太突兀。”說著又轉頭看向宋禹,木著臉問,“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為何不演戲?”

宋禹笑著攤攤手,盯著他那張麵無表情的冰山臉道:“那倒沒有,畢竟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這回輪到家俊怔了下,繼而又輕笑著搖頭,走到路邊摩托車旁,將頭盔遞給他:“好好休息幾天,爺可比米哥嚴苛百倍,進了他的組,那就真是拿命拚。”

宋禹接過頭盔,想了想道:“家俊,我請你去吃夜宵。”

“為什麼?”

“感謝你剛剛在爺麵前給我放水。”

家俊輕笑,跨上摩托車淡聲道:“我可沒放水,你是憑本事贏了我。”

宋禹道:“你明知我說踩了狗屎是故意使詐。”

家俊默了片刻,輕咳一聲:“但你也可能真的踩了狗屎,隻是你自己不知道。”

宋禹:“……”感覺腳下有點不舒服了怎麼回事?

家俊又道:“而且你是正統北派紅拳,身手確實比我好,我不過是仗著身高力大,你贏我很正當。”

宋禹笑:“你學武的不知一力敵十會?”

家俊沒再說什麼,隻不甚在意地低低笑了笑。

宋禹坐上他摩托車後座,右手繞上前,笑道:“以後就是同門兄弟了,請多多關照呀家俊哥!”

家俊輕笑一聲,輕輕握了握住他的手:“嗯,多多關照,阿禹弟。”

對方帶著老繭的大手,乾燥溫暖,隻是很快就鬆開,以至於宋禹並沒有好好感受那溫度。

他收回手,扶住家俊勁瘦的腰,抬頭看了眼遠處香江璀璨的霓虹,輕輕舒了口氣。

不管怎樣,今天是自己穿越到這裡的一個新開始。

雖然前路依舊渺茫,但至少此時此刻,坐在家俊身後,吹著夜風,心情難得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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