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1 / 2)

得知家俊竟然也是周家班的人, 讓宋禹很開心。

還有什麼是比發現新工作環境裡,有一個信得過的熟人更令人高興的呢?

原本他對家俊還持有點保留態度,如今知道他不是潶社會爛仔, 那自然就不用保留了。以後可是一起做事的好兄弟。

今晚的夜宵是家俊這個香江土著推薦的, 旺角一家大排檔打邊爐。老板是一對夫妻,男人一隻腿有點瘸, 女人臉上有一塊疤痕。

不算起眼的一家路邊檔口,也不在鬨市區,但這會兒依舊有幾桌食客, 想來是以味道取勝。

炭火小爐,雞湯吊底,搭配馬蹄山藥紅棗, 湯鮮肉嫩。

宋禹喝了一小碗湯,隻覺渾身舒暢,笑道:“這家店味道還真不錯,你經常來吃?”

家俊道:“也不是經常,偶爾和兄弟們聚餐會來。”

宋禹點頭笑了笑,道:“以後我們也是兄弟了。”

家俊抬頭看向他, 深灰色的眼眸暗燈下,微微跳動。

宋禹望著他的回眸,隨口問:“你是混血嗎?”

“你說我眼睛?”家俊搖頭, 不甚在意道,“唔知哦,我同我阿爸一樣,但他是孤兒沒爹沒媽,或許是個雜種吧。”

宋禹默默看了他一眼,想他和舅舅一起生活, 想來父母都已經不在,也就不好再多問,轉而道:“你以後打算做武指?”

家俊道:“看情況吧,反正肯定是做電影這行。”

“你喜歡電影?”

“喜歡啊。”

“為什麼喜歡?”

宋禹本是隨口一問,不想家俊卻是認真思忖片刻,回道:“因為電影有無限可能。”

宋禹抬頭挑眉看向他,有點愕然。

因為這句話他實在很熟悉。

當年他獲得影帝,接受采訪被問為何選擇做電影電影,他便回了這句話。

而原書中,男主溫馳駿成為電影大亨後,被問為何選擇做電影,他的答案也是這一句。

當時看到這句話,還想著作者不是參考了自己的采訪。

雖然這句話並不算特彆,他當年說這句,也更多是冠冕堂皇。但眼下,書中世界變成現實,又聽到一個未曾在書中出現的路人甲說起這句話,難免有些驚訝。

“怎麼了?”家俊見他看著自己不說話,問道。

“沒事。”宋禹輕笑搖頭,“你說得沒錯,電影確實有無限可能。”

兩人正說著,忽然走來幾個大搖大擺的爛仔,在旁邊一桌坐下,其中一個燙著鋼絲頭拍拍桌子道:“老板,生意唔錯啊!”

那老板一瘸一拐走過來,唯唯諾諾道:“翔哥,想食點乜嘢?”

鋼絲頭翹起二郎腿,昂頭看向他:“跛榮,今日初五了哦。”

老板從圍裙兜裡掏出一卷皺巴巴的鈔票,堆著一臉笑遞給對方,道:“翔哥,這個月的管理費。”

鋼絲頭接過鈔票隨意數了下,道:“還差五百。”

老板愣了下道:“強哥,一千塊一分不少。”

鋼絲頭道:“哦,先前忘咗通知,管理費漲價了,從今個月開始,每月一千五。”

老板臉色大變,急急道:“翔哥,月前才剛漲錢,怎麼又漲?還一下漲五百。我們就是小本生意,你們一個月要去這麼多,這不是不給我們活路麼?”

鋼絲頭攤攤手,一臉無賴道:“唔想俾錢?咁就唔做了咯!”

老板麵紅耳赤,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來,忽然又爆喝一聲,一把從男人手中奪過剛剛的鈔票,怒吼道:“我們起早貪黑養家糊口,賺的一點錢全被你們爛仔拿走。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鋼絲頭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頓時暴起,一把將男人推到在地:“死跛子,找死吧!”

說著就要上前對人拳打腳踢。

原本在灶前忙碌的女人,看到動靜立刻跑過來,將男人擋在身下,卻被鋼絲頭一腳踹開。地上男人手腳並用爬了幾步,將倒在地上的女人抱住。

鋼絲頭抬手招呼旁邊馬仔:“叼那媽!俾他們點教訓。”

人擼袖子上前,地上那對夫妻嚇得直哆嗦,女人雙手合十連連求饒。

原本還在就餐的兩桌食客,見狀連單也沒買便匆忙離開。

宋禹眉頭蹙起,看著小老百姓被欺負的畫麵,心裡有些難受。

他知道這時代的香江是什麼樣子,雖然這些堂口爛仔比起十幾年前已經低調很多,但仍舊隨處可見。

生活成本高昂的資本社會,底層百姓獲活得已經很艱難,還得受黑\社會盤剝。一個小小的大排檔,辛辛苦苦一個月,生意再好,頂多也就能賺個幾千塊,這些堂口竟然要分去一千五,還如何叫人養家糊口?

偏偏他如今也隻是個辛苦討生活的小人物,想要去阻止這件事,去很清楚,自己一旦出手,就算今晚將人打跑了,可明天呢?

何況這些人背後都有堂口勢力。

不是自己能惹的。

想是這樣想,卻忍不住朝那邊看去,雙手忍不住攥緊拳頭。

眼見那鋼絲頭抬起腳,就要朝地上人踹去,隻是腳還沒落下,忽然被一隻大手揪住後脖領,整個人被拽得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兩步。

於是那抬起的腳,隻踹中一團空氣。

那對夫婦嚇得趕緊往後挪開了幾步,哆哆嗦嗦抱在一起。

宋禹看著人高馬大站在鋼絲頭身後的青年,不可置信地一愣。

原本還坐在自己對麵的人,怎麼一眨眼就換地兒了?

鋼絲頭和他兩個馬仔,齊齊轉頭看向林家俊,皆是一怔。

實在是家俊長得門板一樣高,麵容刀刻斧鑿一般,深灰色的眼睛冷得如浮著一層碎冰,天生一副威懾力十足的模樣。

加之此刻明顯帶著怒氣,仿佛連周遭空氣都冷了幾分。

不過鋼絲頭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是單槍匹馬,這人看著再厲害又能這樣?

他用力掙紮了下,試圖將脖子從對方手中掙開,卻紋絲不動,隻能欲蓋彌彰輕咳一聲,冷著臉吼道:“仆街!你做咩?”

家俊對他的怒吼不為所動,依舊將人緊緊拽著,蹙起一雙濃眉,一字一句冷聲道:“這家大排檔從下午六點做到晚上兩點,一桌十到五十不等,算平均四十,一晚上十桌,除掉成本每晚大概能賺百,除掉台風暴雨天,每月能出攤二十天已經不錯,那就是兩公婆一起,一個月辛辛苦苦能賺六千上下。你們什麼都不做,張口就要去人家一千五血汗錢,你們混哪個堂口的,大佬是誰,這麼欺負百姓,就不怕被其他堂口笑話?”

宋禹都驚呆了。

他見家俊上前路見不平拔刀相救,原本以為馬上一場大戰就要開始,沒想到一向話不多的人,一口氣義正言辭說了這麼一長串。

這是在跟潶社會講道理?

潶社會能講道理?

講真,林家俊長得比潶社會還潶社會,講道理這件事看起來與他也實在有些違和。

而且……這家夥算賬還怪好呢。

其實不僅宋禹驚了。

鋼絲頭也驚了。

什麼情況?

他甚至一度覺得腦子嗡嗡直響,是被眼前這大隻佬口中那一串數字給弄的。

他算術又不好,這麼一串怎麼算得過來?

但還是勉強聽清了對方後麵幾句話,頓時有些心虛。

他確實是最近見著這檔口生意相當不錯,恰好手頭緊,便起了歪心思,今日這五百塊是他私自加的,準備落入自己腰包。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梗著脖子道:“旺角是我們潮永勝的地盤,這些檔口都歸我們管,你混哪個字頭的,跑到我們地盤撒野?”

雖然語氣強硬,但被人扼住了命運的脖頸,聽起來難免沒什麼氣勢。他自己大約也知道,說完便一揮手,對旁邊個馬仔道,“愣著做咩?還不快上!”

旁邊兩人也終於回神,張牙舞爪朝家俊衝上來。

猶坐在桌上的宋禹心頭一震,若是之前,他可能不會多管閒事,但現在他和家俊都是周家班兄弟,哪能坐視不理,隨手撈起桌上飲料瓶就準備去幫忙。

“等等!”隻聽家俊一聲冷喝。

他聲音低沉渾厚,中氣之足的一聲,簡直讓周圍空氣都抖了一抖。

隻見此時的家俊麵色冷沉如冰,眼神犀利入利刃,實在是一副神鬼勿近的模樣,加之他這拔地而起的體型,輕而易舉將人震懾。

兩個張牙舞爪的爛仔,停下動作麵麵相覷,一時不敢向前。

宋禹也重新坐回去。

鋼絲頭見狀頓時惱羞成怒,氣得急吼吼道:“上啊!”

“你閉嘴!”家俊冷喝。

揪著對方的力度也加大幾分,鋼絲頭的脖頸頓時被衣領勒住,一時隻差喘不過起來,雙手胡亂往後揮拳,拚命掙紮,可惜隻打中空氣。

家俊隻單手輕飄飄將他雙手一抓,便直接將反剪在背後。

鋼絲頭是個典型南方人的小身板,被家俊鉗製住,跟抓個小雞仔沒什麼兩樣。

宋禹看著這一幕,嚴重懷疑剛剛兩人對打,對方確實放了水。

“你俾我放開!你知唔知我是誰?”鋼絲頭惱羞成怒大吼大叫。

家俊道:“潮永勝的大頭翔是吧?你大佬勇哥知道你做這事嗎?要不要我現在打電話問問他?”

宋禹默默看了那爛仔一眼,雖然個子不大,腦袋確實不小,難怪有這麼個花名。

鋼絲頭聞言頓時泄了幾分氣,大吼大叫變成沒底氣的哼哼反詰:“你……有本事打啊?看我大佬聽不聽你講?”

家俊將他丟開,從褲子口袋拿出小小的電話簿:“勇哥座機367518,呼機……”

鋼絲頭對自家大佬號碼自然爛熟於心,聽到他念出來,知道這大隻佬不是嚇唬自己,這是真認識自己大佬,他支支吾吾打斷:“你混哪裡的?有本事報上名來。”

家俊將電話簿放回口袋,冷冷看向他,一本正經回道:“我叫林家俊,不混堂口,你要找我去深水涉林記糖水鋪。”

宋禹:“???”怎麼還自報家門了?

鋼絲頭和身旁馬仔則是對視一眼。

那馬仔小聲道:“他是不是九龍城寨那個……強哥,要不還是算了。”

鋼絲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不願,卻又有些畏懼地看了眼家俊,虛張聲勢地昂起頭:“行,今天就算了。”又對檔口那對可憐夫妻道,“賬下回再來收。”

話音還未落,便聽家俊輕飄飄道:“下回也不能收,說了一千就是一千,若是讓我知道你多收,我立馬去跟你大佬說。你私下破壞規矩,敗壞你們潮永勝名聲,你說你大佬會不會饒了你?”

鋼絲頭氣得頭頂冒煙,到底是不敢反駁,想要狠狠瞪一眼對方,但對上那雙深灰色冰冷的眸子,又不由自主瑟縮了下,最終帶著兩個馬仔,灰溜溜走了。

他們人一走,那對夫妻立馬上來,拉著家俊疊聲道謝。

家俊給他們留了個呼機號碼:“要是他們再來找你們麻煩,你們告訴我,我去找他大佬。”

夫妻二人感激不儘。

猶坐在桌上的宋禹,鬆開手中的玻璃瓶,有些狐疑地望著那看著嚇人,但分明很有禮貌的青年。

剛剛那幾個爛仔,被家俊外表一時唬住很正常,但在他自報家門後,顯然更是多了一分打心底的畏懼。

若是之前,他還能把原因歸結於家俊是道上混的,但現在他知道對方不過是武行班的成員,堂口爛仔怎麼會怕他?

家俊和老板夫妻說了幾句,回到桌上,看了眼鍋內,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問道:“吃飽了沒?”

“差唔多。”

家俊拿起筷子:“那你等我片刻,我再吃點,彆浪費了。”

宋禹輕笑:“你慢慢吃。”

家俊埋頭繼續進食。

他雖然人高馬大看著跟斯文儒雅沒任何關係,但宋禹發覺他很多時候,確實挺文雅,撇去小小潔癖不提,吃東西也頗有幾分慢條斯理。

他看著他片刻,問道:“你不怕剛剛那些爛仔找你麻煩?”

家俊搖頭,不甚在意道:“沒事,堂口都講規矩,是他破壞規矩,若是他敢來找我麻煩,我就去找他大佬理論。”

“潶社會也可以講道理啊?”宋禹失笑,想了想,又問,“你怎麼認識他大佬的?”

雖然已知他不是道上混的,但認識這些人,隻怕也不是什麼善類吧。

“彆胡思亂想了。”家俊抬頭看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拍電影,難免要跟一些堂口打交道。周家班這些事都是我處理。”

“哦。”

隻見家俊眉頭微微蹙了蹙,露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厭煩,又道:“我這輩子最討厭就是這些堂口爛仔,若不是不得已,我才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他是麵癱臉,難得出現這麼確切的表情,一看就是真心厭惡。

宋禹心道,看來自己又誤會了他。

人家是真良民。

而他的話,也提醒了宋禹,在這個時代,電影行業和潶社會確實剪不斷理還亂,很多電影公司都被堂口把持,不少巨星都曾飽受潶社會困擾。

他想了想問:“你們拍戲,會經常遇到潶社會嗎?”

家俊點頭:“收保護費的,勒索錢財的,強迫合作的,都遇到過。”說著抬頭看向他,“你不用怕啦,一般的堂口不會找周家班麻煩,畢竟我們武行打起架來比普通爛仔可強多了。”

宋禹笑:“嗯,兄弟們這麼多,沒什麼好怕的。”

家俊又想到什麼似的,蹙起眉頭,認真道:“對了,我要提醒你一句,雖然你功夫好,但進了周家班,就不要惹事。合同上也寫了,嚴禁打架鬥毆。”

宋禹想到那天在北海街十九號,阿龍幾個和田家班的人打架的場景,感覺武師們應該也沒少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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