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
翌日傍晚, 宋禹正在劏房裡鍛煉,家俊抱著一堆報刊雜誌走了進來,宋禹見狀不禁問道。
家俊彎身嘩啦啦放下手中的報刊, 笑回:“隻要有昨天記者會的都買了。”
宋禹忙在涼席坐下, 先是隨意翻了下, 又笑盈盈看向對麵的人:“謝謝啦!”
這聲謝謝自然不是指對方幫忙買來這麼多報刊,而是昨天記者會的事。
他早料到, 這場記者會, 自己注定隻能站在邊上打醬油,但這麼好的機會, 他怎麼能放過?可自己又不好出麵去聯係記者。
思來想去, 隻能找上家俊幫忙。
相對於網絡時代, 輕而易舉的一夜爆紅,如今要受關注就難多了, 必須要登上報刊雜誌才行。
而昨天那種場合,自己作為一個背景板,要登上雜誌幾乎沒有可能,所以必須找“水軍”。
會場上, 第一個提到自己的記者,就是家俊幫忙找來的記者。對方的提問水平很對得起自己花的那幾十塊錢, 故意將他身份引到“周家班力捧的新人”上, 幾乎讓他成為記者會後期的焦點。
家俊聽他道謝,一如既往地不以為意,淡聲道:“舉手之勞而已。”
說著便開始仔細翻閱地上報刊。
跟宋禹預想的差不多,雖然大部分都有提到他,用的照片,也有很多都是他站在中間門後拍攝的, 露臉露得不算少。
但畢竟是徐氏花錢宣傳電影,這些娛樂新聞,對他這個配角提及得並不多,更彆說專門寫他。
這點熱度對他爭取下部電影角色,顯然還遠遠不夠。
他腿再有十來天就能恢複差不多,周成忠不打算這麼快捧他,估計還是繼續做武師打醬油。
他得上徐氏高層注意到他才行。
正想著,忽然注意到家俊低頭,盯著一份報紙一動不動。
“看什麼呢?”他好奇湊過去看向他手中報紙,上麵是一張相片,雖然是合照,但裡麵的自己最顯然,角度也恰到好處。
毫不自謙地說,那是相當英俊。
家俊抬頭,輕咳一聲,淡聲道:“這張相片拍得很好。”
宋禹挑挑眉笑說:“還不是因為我靚仔。”
家俊輕笑。
宋禹看他一眼:“你就說是不是吧?”
家俊點頭:“嗯,沒錯,靚仔!”
他這麼配合,倒是讓原本開玩笑的宋禹有點不好意思了,老老實實坐正,專心去翻閱報刊。翻了幾份,目光忽然落在一條新聞上——香江才子謝居安醉後為爭女仔和闊少街頭大打出手。
他想了想問:“這個謝居安是不是《香江風尚》的主編?”
家俊道:“嗯,沒錯。”
宋禹問:“是不是很厲害?”
家俊點頭:“算是傳媒業的傳奇人物,二十歲創辦的《香江風尚》,年就做到了銷量第一,光是他一本雜誌,就捧紅個好幾個明星。”
宋禹想了想,又問:“是不是流傳著一個說法,登上《香江風尚》白露刊封麵專訪的人,一定會大紅?所以這兩年白露刊封麵競爭特彆激烈。”
家俊點點頭,輕笑了笑道:“是有這個說法,因為《香江風尚》剛創立那兩年,銷量還一般時,恰好白露刊封麵專訪的都是新人,之後都不到一年就爆紅。粵人迷信,就把這巧合跟玄學扯上。這兩年為了上白露刊,很多公司和明星都快要打破腦袋。”說著,意識到什麼似的,抬頭看向他,“你不會想上封麵嗎?”
宋禹笑道:“我聽說這個謝居安撰寫的專訪水平很高。他專訪帶來的熱度,比其他十幾份報刊加起來都要好。而且他很有個性,並不會因為誰紅就讓誰上,全憑他自己喜好。”
“這個倒是。”家俊點點頭,“白露刊這麼多年,也就上過兩個大明星。”
“所以……為什麼不試試?”
家俊蹙眉道:“下周就是白露,就算想去爭取,可能也來不及了。”
宋禹道:“我之前看報紙上說《香江風尚》的稿子,在上印廠前一刻,都可能因為謝居安的靈感,臨時換掉。所以理論上來說,隻要還沒下印廠,就有機會。”
家俊望著他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道:“你才拍第一部戲,是不是有點太急功近利了?”
宋禹攤攤手,誠實道:“我也不想這麼急,但你都知道徐氏影業氣數已儘,我得趁著公司還有一口氣,給自己謀好出路。”
家俊微微一愣,又頗以為然地點頭:“嗯,你說得沒錯。”說著撩起眼皮,看向他,“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宋禹看著他嘿嘿一笑,朝他挪近一些,雙手抓住他結實的手臂,眉眼彎彎道:“家俊,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家俊垂眸瞥向他那笑眯眯的俊臉,無奈歎息一聲。
宋禹知道沒問題了。
雖然他現在加入了周家班,和眾師兄相處還不錯,但歸根結底信得過靠得住,能稱之為好兄弟的,也隻有家俊一人。
而他之所以想要去試一試上這本《香江風尚》,其實原因很簡單。
他對這人性格頗為了解。
因為謝居安是原世界中一個重要角色,他作為報業才子,與武俠作家金牌編劇黃衫客,在書中並稱為香江筆杆子雙子星,也都是溫馳駿朋友,溫馳駿製霸娛樂圈之路上的重要幫手。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謝居安比另外兩人成名要早很多,現在已是有名的才子,《香江風尚》作為半月刊,是全城銷量最高的雜誌。
所謂上白露刊一定會大紅的說法,也已經有兩年,彆說是新人,就是很多當紅明星,每年也會擠破腦袋想登上封麵專訪,更上一層樓。
謝居安之所以被稱作才子,是因為他不僅是雜誌創辦者和總編,也是主筆。而《香江風尚》之所以銷量火爆,是因為這並非一份簡單的娛樂時尚雜誌,還有各路名流富賈獨家秘辛,全都是他們自己親手調查,絕非小報捕風捉影。
可以說是一本集娛樂八卦調查新聞於一體的雜誌。
又因為謝居安富家公子出身,恃才傲物,視錢財為糞土,誰的麵子都不給,雖然紅遍香江,卻也樹敵無數。就宋禹最近看到的,就有說某位潶幫大佬想捧明星情人,欲砸錢上封麵,被謝居安毫不留情拒絕。
那位大佬一怒之下,在江湖下了追殺令,要斬斷他吃飯的家夥——右手。
但謝居安吃軟不吃硬,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這樣的威脅,對他毫無作用。
也正因為如此,宋禹才想要試一試。
*
傍晚,尖沙咀某背靠大廈的獨棟層小樓裡。
偌大的一間門房內,門口牆邊供著一尊紅臉關二爺,手握長刀虎虎生威。
屋內一側掛著幾個沙袋,沙袋旁豎一排棍棒,另一側擺放幾張亂七八糟的書桌,桌內坐著幾個穿著黑西裝的男子。
若不是正埋頭用打字機劈裡啪啦打字,還以為是進了哪個堂口。
坐在最裡麵那張大桌的男人,看著二十多歲的樣子,也穿著黑西裝,亂糟糟的頭發裡,卡著一副墨鏡。
雙腳擱在桌上,嘴裡叼著一根煙,手中拿幾張紙滿臉不耐煩地翻閱。
“老板,嘉運那邊又來遞話了,說想讓田真上這期白露刊的封麵專訪。”旁邊一個男人掛上電話,走過來對他道。
此人正是謝居安。
而這間門屋子便是《香江風尚》雜誌社的編輯部了。
謝大才子頭也不抬,漫不經心道:“他們是要空降《霍元甲》吧?對打徐氏的《火燒紅蓮寺》,想讓田真上我們白露刊,是打算把徐氏和周家班最後一口氣也摁下來。”說著拿下口中的煙,隨手將煙在桌上煙灰缸摁滅,“對恩師背信棄義的狗玩意兒,給我一百萬,我也不會讓他上我的雜誌。”
那編輯嘿嘿一笑:“說的是,下禮拜就得進印廠,老板你看是不是早點確定稿子,好提前排版?”
謝居安眼皮子一撩:“急什麼?”說著揚眉笑道,“全香江都等著這期,得弄出點不一樣的。”
說著,將手中稿子一摔,雙腳落地,蹭得起身,腦袋往下一點,頭上墨鏡準確落在鼻梁,又抓了幾把頭發,隨手抄起桌上一把馬刀,往西裝褲腰後一彆,高聲道:“走!下班去喝酒。”
屋內眾人呼啦啦起身。
一行五六人風風火火出了門。
走出小樓大門,路上行人一看這架勢,紛紛退避舍。
謝居安抬手看了下腕表,正要走上馬路邊去叫計程車,忽然一夥爛仔不知從哪裡衝出來,舉著大刀棍棒朝他殺過來。
但謝居安和他一眾編輯,似是早就習慣這種場麵,既未害怕也未躲閃,變戲法似地從身上抽出家夥,爆著粗口就衝上去。
分鐘後。
爛仔們被打得落荒而逃。
謝大才子收回砍刀,將打鬥中歪掉的墨鏡扶正,朝落跑的爛仔惡狠狠啐了一口:“撲街!告訴你們大佬,就算砍斷老子手,老子用腳也是想寫誰就寫誰!”
剛剛一場惡戰,雖然他們雜誌社大獲全勝,但也各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謝居安手臂被人砍了一刀,不算嚴重,卻也流了不少血。
罵完之後,他便帶人坐上計程車去了醫院。
等一行人絕塵而去後,馬路對麵,坐在摩托車後座看了全程的宋禹輕咳一聲,問身旁的人:“這人真是謝居安和他的編輯?”
家俊輕描淡寫應道:“嗯,《香江風尚》編輯部是有名的文體兩開花。”
宋禹:“???”
文體兩開花是這麼用的?
家俊又說道:“他們處理了傷,應該回去蘭桂坊的酒吧喝酒。”
宋禹道:“真夠生猛的,受傷還喝酒。”
家俊好笑道:“可能習慣了吧。”
宋禹想了想原書中的謝居安,也是闖禍無數,後來得罪人,被人追殺,是溫馳駿救了他一命,這人知恩圖報,之後就順理成章成了朋友。
家俊邊啟動車子邊道:“反正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個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我就陪你試一試,上不了也不用在意。”
宋禹抱住他勁瘦的腰,笑道:“嗯,知道的,我也就是試一試,原本就沒指望,成不了也不吃虧。”
“這倒也是。”家俊笑,“坐好了,我們先去吃東西,再繼續跟著。”
*
夜晚十點半。
蘭桂坊海角天涯酒吧,人頭湧動的舞池中,謝居安一手拎著酒瓶,一手舉在空中,搖頭晃腦舞得正歡。
一曲結束,他頭發亂如雞窩,身上白襯衣衣擺散落在外,扣子也解開了幾顆,露出裡麵一片光裸的胸膛。
他搖搖晃晃走下舞池,一邊舉起酒瓶昂頭狠狠灌了一口酒,一邊朝卡座走去。
走到卡座沙發,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懶洋洋靠在椅背,是個毫無正形的樣子。
沙發多了幾個陌生人,他也渾不在意,隻邪乜著眼睛,含含糊糊問:“你們誰啊?”
全香江都知道謝大才子嗜酒如命,是個大酒鬼。
田真自然也清楚。
他望著這位大才子,嘴角微微勾起,對人禮貌地笑了笑。
明天《霍元甲》就要空降上映,這次《香江風尚》白露刊封麵對他至關重要,但之前嘉運高層出麵聯係謝居安這邊,都被對方果斷拒絕。
他不得不親自出馬。
他看著謝居安那醉得毫無形象的模樣,明上雖然笑著,心下卻有些鄙夷。
就這還謝大才子呢?真是有辱斯文。
“謝主編,您不認得我?”他溫文爾雅地開口。
謝居安撩著眼皮掃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是女王呢還是總督,我必須得認識你?”
田真被噎了一下,雖然心中憤怒,但隻當時醉話,並未計較,何況自己是有求於人。於是繼續笑道:“我是田真,拍電影的那個。”
“哦,田真啊——”謝居安將手豎起來,在空中比劃了兩下,拉長聲音道,“認得認得,武打明星嘛!”
田真忙不迭笑道:“對對對,就是我。難得遇到謝主編,要不然我們移步去包廂慢慢喝,今晚我請客。”
謝居安嘿了一聲:“怎麼?大明星了不起,覺得我喝不起酒?”
田真臉色微微一僵,他是知道謝居安是個混賬,但沒想到這麼渾。
他忍住怒意,輕咳一聲:“謝主編,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直很仰慕謝主編才華,想請謝主編喝一杯。”
謝居安嗤了聲:“整個香江想請我喝酒的多得去了,你想請我喝酒,先慢慢排隊。”
田真這兩年事業順風順水,是正當紅的動作明星,去哪裡不是眾星捧月,今日親自跑來酒吧見人,已是拉下麵子,還要被喝醉的對方這麼奚落,到底還是沒忍住,蹭的起身,板著臉一字一句道:“既然謝主編醉得這麼厲害,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就要帶著幾個手下離開。
隻是還沒離開卡座,就聽謝居安大聲嚷嚷道:“田大明星,這就走啦?不請我喝酒聊白露刊封麵的事啦?”
田真一愣,到底還記掛著這事,抿抿唇,轉頭看向他:“謝主編,你願意和我談?”
“願意,怎麼不願意?”說著搖搖晃晃站起身,“隻要田大明星能辦到一件事,我就讓你上。”
田真眼睛一亮:“你說,隻要我能辦法,絕不猶豫。”
謝居安打了個飽嗝,抬手指著周圍轉了一圈,道:“隻要你當著今晚酒吧人的麵,大喊出你欺師滅祖忘恩負義,我就把今年白露刊的封麵給你。”
田真臉上一僵,繼而惱羞成怒道:“謝居安,你不要太過分,我上不了今年封麵不要緊,但你行事這麼張狂,能活不活得過今年還不好說!”
謝居安笑道:“嘿!田大明星也混堂口,怎麼跟堂口大佬說話一個語氣?哎呀,我好怕呀!”
田真無意和個醉鬼自取其辱,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幾個小弟趕緊跟上。
田真這幾年如日中天,在動作片領域幾無對手,出門在外,再厲害的大佬也會給他幾分麵子,哪裡受過這種憋屈?
領著田家班一眾跟班,一邊往外走,一邊沉著臉低聲道:“等會兒給他點教訓。”
“明白,真哥。”
這廂的謝居安又已經四仰八叉坐回卡座沙發,幾個跳完舞的編輯走回來。
“老板,剛剛那是田真?都親自來酒吧找你了?”
謝居安灌了口酒,不甚在意道:“管他田真田假,隻有好酒最真,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說著,又起身,拎起酒瓶朝舞池走去。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宋禹,也忍不住昂頭喝了一口酒。
家俊提醒道:“少喝點,小心醉了。”
宋禹看著他杯中的汽水,笑道:“醉了有你送我回去,不用擔心。”
家俊扯了下嘴角:“當心把你賣掉。”
“行啊,賣了錢彆忘了給我分一半。”
家俊忍不住輕笑出聲。
宋禹稍稍坐正,湊到他耳畔,道:“看來今年《香江風尚》的競爭很激烈,田真都親自來找人了,不過也說明確實還沒定下來。”
他溫熱的氣息從耳邊拂過,讓家俊心頭不由得有些發癢,本能挪開一點,道:“但你也看到了,這就是個顛佬,想要搞定他很難。”
“所以才要讓你幫忙設計一出路見不平拔刀相救,你請的那些人沒問題吧?”
宋禹是打算效仿原書中溫馳駿,在謝居安遇險時出手相助,隻是親眼見識了謝居安的瘋,身上還帶著刀,比潶社會還生猛,也不知道群演能不能鎮得住。
“放心吧,找的都是職業爛仔,成天砍人那種,這種事最擅長。”
宋禹:“……”
這家夥可真是每次都超出他意料。
他笑了笑,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舉起酒杯:“那就預祝今晚順利。”
他決定了,以後要請家俊做自己合夥人。
*
淩晨一點,謝居安和他幾個編輯,終於搖搖晃晃出了酒吧。
在路邊分手道彆後,他沒直接去打車,而是先走到旁邊灌木叢,解開皮帶放水。
不像,剛放完水,皮帶還沒係好,旁邊忽然竄出幾個手握棍棒的家夥,朝他襲來。
來人總共五個,而他形單影隻,又喝了個半醉,刀才抽出來,就被人打掉,瞬間門便挨了幾拳。
“叼那媽!有完沒完?有本事弄死老子?”
謝居安怒不可遏,嘴上凶,動作也不含糊,但因為並非習武出身,打架雖然生猛,卻並不算太專業,全靠一股蠻力和不要命,跟頭瘋牛一樣。
對方到底人多,很快就占了上風,將他打倒在地。
“你們乾什麼!”一聲怒吼傳來。
有打紅眼的爛仔抬頭,衝宋禹吼道:“靚仔,不要多管閒事!”
說罷繼續摁著謝居安狂揍。
宋禹擼起拳頭衝過去,和幾人纏鬥起來。
不知家俊怎麼交代過這幾個爛仔,演得特彆賣力,全都是真打,導致他也根本不用收著,都是拳拳到肉。
得了解放的謝居安,手腳並用爬到邊上,看著纏鬥在一起的幾道身影,一邊喘氣,一邊還不忘在旁邊扯著嗓子加油助威。
“給我弄死他們!打死打傷我負責!”
宋禹嘴角抽搐著,終於一連放倒五個。
幾人像電視演的那樣,麵麵相覷一樣,然後飛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