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2 / 2)

偌大的倉庫隻剩幾個“主創”。

宋禹虛弱地坐在沙發上,伸手脫掉帽子,卸掉妝容,三十幾歲的一張臉,漸漸變回青春靚麗的十八歲。

隻是神情倦怠,麵色蒼白。

坐在他旁邊的蘇寶玲,兩條修長的腿翹起二郎腿,拿出一根香煙先替自己點上,又抽出一根隨手遞給宋禹。

宋禹接過香煙,含在唇上。

拿起打火機摁了兩次,都沒打燃火。

不是打火機有問題,而是他的手忍不住顫抖,虛弱地幾乎使不上力。

寶玲輕笑一聲,拿過打火機為他點上。

宋禹閉上眼睛重重吸了口氣,才漸漸緩過一些。

寶玲笑:“驚啊?睇你在牌桌上遊刃有餘,還以為你天生膽大包天,原來也是會害怕的細佬仔。”

寶玲便是剛剛貴賓室的荷官,蝦仔的師姐。宋禹聞言苦笑,他是會演戲,但也從未演過自導自演一鏡到底五個小時的戲。

何況這不是單純的一場戲,而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一場戲,稍微露餡,就得出大事。

他看向寶玲,笑道:“今晚最感謝的還是寶玲姐你。”

寶玲咯咯大笑:“旺哥是個好人,對蝦仔都幾照顧,俾人這麼欺負,我都看不過去,肯定要幫你們。有乜需要我的,儘管開口啦。”說著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你小小年紀,能做這麼場大戲,演個三十多歲的華商,一點沒讓人懷疑,唔是一般人,以後多照顧著蝦仔。”

宋禹失笑:“這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師姐阿禹,走吧!這裡明日再讓人來收拾。”

蝦仔收拾完,衝兩人叫道。

寶玲起身朝宋禹看了眼,笑道:“走吧弟弟仔。”

宋禹也笑,卻不起身,隻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靠在沙發上擺擺手:“我好困,就在這裡歇著,你們回去吧。”

說是困,不如說是累。

五個小時的高度注意力,神情嗓音,以及和寶玲的配合,一點都不敢疏忽,現在卸下來,整個人是虛弱地一點力氣都提不上來。

蝦仔走過來,蹙眉問道:“阿禹,你臉色唔好,冇事吧?”

宋禹搖頭:“我隻是需要立刻睡一覺。”

蝦仔道:“那你睡,明日我們再來接你。”

宋禹閉上眼睛:“嗯。”

三人離開,還順手關掉了燈。

宋禹陷入巨大的黑暗中。

他已經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卻又無法完全睡著。

腦子昏亂如麻,半夢半醒間,忽然覺得不對勁,他猛得睜開眼睛,從沙發坐直:“誰?”

屋內關了燈,隻有窗外一點月光灑進來,讓黑暗多了一點微弱的光。

借著這暗光,他看到入口處不知何時多了道人影。

這身影格外高大,不知是不是因為黑暗的緣故,看著簡直不像正常人類。

五個小時的神經緊繃,讓宋禹像一隻驚弓之鳥一樣,不等對方回應,已經猛得起身衝上去。

他速度很快,如帶風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原身習武的緣故,讓他五感在黑暗中異常靈敏,一口氣躍過賭台,大鵬展翅般撲向那道高大身影。

不想,那人速度完全不遜他,一個閃身,便避開他手腳。

宋禹身體已經先於腦子反應過來,繼續朝人影纏上去。

頃刻間,兩人便在黑暗中過了好幾招。

原身北派紅拳快準狠,卻並未馬上討到便宜。

他心裡一緊,打起十二分精神,又快速朝對方攻去,也不知為何對方似乎隻守不攻,又是幾個回合,宋禹終於一拳狠狠砸中對方胸口,砸得對方悶哼一聲。

他正要趁此機會,再接再厲,對方卻忽然閃身,在牆上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

原本黑暗的倉庫,驟然變亮。

宋禹揚起的拳頭,也凝滯在半空。

他望著靠在牆上喘氣的大個子青年,不可置信睜大眼睛:“家俊?”

家俊無奈地看向他,伸手虛指了指他揚在空中的拳頭:捂著胸口道:“大佬,能否先把拳頭放下來。”

宋禹輕咳一聲,放下拳頭,蹙眉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家俊環顧了眼屋內擺設,濃眉也皺起道:“傍晚看到你穿著打扮古怪,有點好奇,就跟了過來。”

他原本是想說不放心的,但兩人不過點頭之交,他哪門子的不放心?於是到嘴邊的話,又換成好奇。

宋禹微微一怔,想起下午出門時,是與他擦肩而過打過照麵。

可蝦仔阿華見到他都不認不出來,在賭桌上五個鐘頭,也沒露餡,這人怎麼隻是打個照麵就認出他的?

他心下幾乎是悚然一驚,下意識問道:“你怎麼認出是我?”

其實下午那一瞥,家俊並未認出人,隻是一種本能的感覺,還有擦肩而過時,對方身體的氣味。

他輕咳一聲:“我聞出了你的味道。”

宋禹更是大驚失色,他為了扮演這個裝逼的英倫南洋華商,還故意噴了古龍水。難道自己有什麼味道,古龍水都壓不住?

他下意識提起衣服聞了聞,除了古龍水以及微微的汗味,什麼都沒聞出來。

難道是所謂的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家俊道:“彆聞了,我鼻子比較靈敏。”

宋禹放下衣領子,心說你是狗變的麼?雖然對方說是好奇跟了上來,但他總覺得有點不合常理,傍晚到現在七八個鐘頭,他的好奇心真夠長的。

家俊自然看出他嚴重狐疑,卻並未在意,隻轉頭看了看淡聲問道:“你們這裡是在做什麼?”

宋禹攤攤手:“拍戲啊。你來恨久了吧,應該有看到群演出門。”

家俊點頭:“不僅看到了群演,還看到了陳向輝。”

宋禹笑:“這不正是因為在拍戲麼?”

家俊不置可否,上前看了看賭台,問道:“拍賭場戲?片場不合適,要來這個地方?”

宋禹擺擺手:“導演安排我點知?我就是個臨時過來湊數的小武師,”

家俊轉頭定定看向他,半晌沒說話。

還是宋禹繼續道:“家俊,你傍晚跟我來一直在外麵待到現在?你的好奇心真強。”

為以防萬一有人打擾,先前拍戲時,外麵有兩個武行兄弟把手,他定然是進不來的,不然也不會等到人走樓空的現在。

家俊道:“我看有人守在外麵,就沒進來,等人都走了,又沒見到你出來,才進來看看情況。”

宋禹走到他跟前,笑著點點頭,戲謔道:“我知啦,你是怕我出事,來給我收屍的。”

他原本隻是開玩笑,但配上一張過於俊美的臉,便實在有點撩逗的味道。家俊眉頭蹙起,一本正經道:“我確實是擔心你才跟過來。”

這回輪到宋禹怔住。

他知道這個大隻佬應該是個人品不錯的人,但兩人這點交情,足夠讓他過來還默默在外麵守了大半夜?

思及此,心中不免有點感激,他抬手隨意指了下屋內,道:“你彆擔心,這就是拍戲,如果真是賭場,怎麼可能我一人在這裡?”

“那就好。”家俊點點頭,又似隨口問:“你演什麼?”

宋禹笑說:“你傍晚看到我的裝扮了,我客串賭客,一個家財萬貫的英倫南洋華商。怎麼樣,還挺像吧?”

家俊看著他點頭:“嗯,是很像。”

他一開始跟過來,悄悄越過看守的人,從窗戶裡縫隙往裡看,發現這是一家秘密賭場。因為看到宋禹是喬裝改扮進的賭場,懷疑他要做什麼事,擔心出狀況,便一直在外麵候著,生生喂了一晚上蚊子。

然而挨到兩點多,卻見先前那些賭客荷官嘻嘻哈哈出來上了小巴,言談間竟是群演,讓他一頭霧水。

等人走後,他沒見著宋禹的身影,料想還在裡麵,便偷偷潛了進去,聽到對方說這裡是拍戲,之前的疑惑好似得到解答。

但顯然這隻是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

香江電影圈就這麼大,有沒有這個戲,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

當然,他並沒打算去打聽,因為他非常確定,宋禹的話一句都信不得。

無論如何,他隻是不想看到對方出什麼事。

宋禹不動聲色打量了眼林家俊,說實話,因為對方是個麵癱,從他表情裡很難看出真實想法,反倒讓自己有點不敢跟他你來我往打太極。

對方這種大概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不管你使出多少招數,人家就是一招——麵無表情。

搞得他還怪心虛。

而且至今,他也並不太確定,林家俊這麵癱臉之下,到底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直腸子,還是城府頗深心眼多。

但不管怎樣,他覺得自己不對勁就跟過來,確實算是熱心腸——雖然有點多管閒事的嫌疑。

宋禹欲蓋彌彰走回沙發坐下,擺擺手道:“家俊,謝謝你關心我,我沒事,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家俊問:“你不回去?”

宋禹打了個哈欠:“我就在這裡睡著,等明天劇組來收拾。”

家俊:“這裡這麼偏遠,倉庫有這麼大,你一個人不怕?”

宋禹心裡忽然打了個突,他膽子一向是不算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太緊張,這回兒被他一說,頓時心裡有些發虛。

家俊繼續道:“一起回吧,坐我的車。”

“哦……好。”

至少這一刻,他更願意回到自己那個鴿籠般的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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