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笑仰躺在地上,短暫的光景舊記,如走馬燈一般晃過,她感覺到了記憶的沉重,又體會到了生命的輕盈。
世事一場大夢。
她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光,停駐在了十六歲那年的暮春。
彼時,戀慕的少年尚意氣風發,唯一的摯友長伴在身側。
春采荇,夏賞荷,鼓吹不歇,流火熒惑。
而後,金迷紙醉,繁華儘散,秋露凋敝,紅悔儘謝,偏怨怪東風,不肯送春歸也。
是啊,細想來,對姬染月,她是怨怪過的。
“要是周國覆滅時,她一並亡去就好了。”這個想法,不止一次出現在晏明笑的腦海中。
因為這樣,她就不用在摯友與愛人之前,艱難抉擇。
她會毫不猶豫的,隨姬染月一並死去,那樣,也算兩全了。
她沒有辜負朋友,亦沒有背叛愛人,多好啊……
“你我之間,什麼時候成了可共死,卻不能同生的存在呢……”
“因為姬辭月。”姬染月握住了她冰涼徹骨的指尖,胸口的撕裂傷滲出了點點血痕。
你看啊,她們其實什麼都心知肚明。
“你要一個人走下去,彆回頭……”
晏明笑勉強抬了抬指尖,卻沒能回握住她的掌心,就垂脫落地。
“明笑!”
“主公!”
張良半跪在地,像是成為了支撐少女的最後一支浮木。
“背棄之人,何苦心痛?”
姬染月微微搖了搖頭,沒哭,眼眶乾澀澀的,隻是空茫。
“她隻是,在我和姬辭月之間,堅定地選擇了姬辭月而已,甚至稱不上背叛……隻是人心如秤,輕重自知罷了。”
她之於晏明笑,不過是相處了未滿三年的閨中好友罷了。
可姬辭月之於晏明笑,卻是要相守一生的夫君啊!
她隻是,選擇了她的愛情。
這很正常。
姬染月這樣在心裡這樣催眠自己。
“可是,主公待晏姑娘,是付出過真心的,在良心裡,任何讓主公傷情傷心之徒,便是良的……敵人。”
“子房,你們一定很好奇吧,為什麼我會獨獨對她,有著不一樣的情誼?”
好奇?
應該說是嫉妒才對。
張良斂去眸光中的暗湧,垂首躬身,是耐心傾聽者的最好姿態。
對於三年前的姬染月而言,晏明笑的存在,是一份救贖。
那時的她,剛從第九個末世流世界中抽身。
靈魂雖然成功脫離了,但殘留的情緒卻並未被抽離。
那個末世的位麵,雙s級的危險程度,但最可怕的,不是由喪屍製造出來的危險與動蕩並行的生存環境,而是難以直視的人心。
人啊,有時候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了。
偏偏她每一日都要直麵人心之惡,以至於敏感多疑憂懼,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哪怕是跟男人發泄過後,她點著過期了的煙草,數著一點一點墜落的煙灰,睜眼至天明。
最後世界脫離時,喪屍與人類,兩敗俱傷,沒有哪一方取得了真正的勝利。
整個地球,已成絕境。
當她從那個已逝的小公主的身軀中再度重生,睜開眼時,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明笑。
“臣女受太子所托,前來照看公主。”
姬染月永遠也忘不了,少女那雙沉凝而剔透的眼眸,像青碧湖水,流轉之間,似折射出柔軟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