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萬人嫌他不乾了 西山魚 11347 字 6個月前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春雨。

老人並沒有帶傘。

鹿予安從書包裡找出雨傘,春寒料峭,老人身體看起來並不好,他的傘麵略微往老人那邊傾斜,任由絲絲春雨打在自己的身側,沾濕他的衛衣。

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朝這邊開過來。

“外公。”莫因雪踏步下車,穿過細雨朝這邊走來,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他的西裝,他目光落在撐傘的一老一少身上,最後定格在鹿予安身上,念出他的名字:“鹿予安。”

“咦?因雪,你和予安認識?”老人來回看著兩人疑惑道。

“嗯,予安是楊師叔朋友——鹿家的二兒子。”莫因雪淡淡解釋,隻是說到予安兩個字的時候有略微的停頓。

聽到“外公”這兩個字,鹿予安才反應過來,身邊老人是顏老。

他竟然看到了顏老。

毫不誇張的說,顏老是每一個國畫人中心的信仰。

莫因雪神情算不上好,他也鮮少有看起來愉悅的時候,他並沒有追究外公私自從醫院來南市,隻是道:“我已經幫你約了這邊醫院做透析,你的病例兩邊醫院的主治醫生已經交接過了,宋叔會陪你去醫院。”

顏老卻露出不情願的神色:“天天透析,偶爾一次不去有什麼關係。”

鹿予安這才注意到顏老左手手腕還帶著手環式樣的標簽,這是住院的標誌,他前世也帶過。

顏老竟然從醫院跑出來的。

顏老歎了一口氣說:“我難得和人聊得那麼開心。”

就像遇到久彆重逢的舊友,他們對丹青的理解總是殊途同歸,他總覺得在予安身上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他還沒有認出這個影子是誰,他也還沒問出予安的師承。

然而莫因雪態度堅決。

黑色轎車已經緩緩開到兩人旁邊。

顏老顯然十分抗拒透析,他無奈折中道:“那就讓老宋先送予安回家,我再和你們去醫院。下著雨這附近又偏僻,予安回家也不方便。”

“不行,你要馬上去醫院。”莫因雪看了鹿予安一眼,頓了頓說,“我會送予安回家。”

鹿予安剛想拒絕。他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彆人送回家。

莫因雪就已經將顏老扶上汽車,車門合上,就隻能透過玻璃看到顏老無奈的臉。

於是,鹿予安和莫因雪同在一把傘下。

鹿予安抿了抿嘴說:“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莫因雪並非是容易靠近的人,他冷峻的眉目鮮少有表情,總能給人深深的距離感。

他們之間最近的一次,可能就是那句謝謝。

莫因雪卻搖了搖頭說:“我答應外公。”

他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鹿予安撐起的傘說:“我不需要你照顧。”

仿佛他每次見到少年,少年的傘似乎永遠都是向著對方傾斜的。無論是奄奄一息的小狗,還是耄耋垂暮的老人。

他好像習慣照顧身邊每一個人,哪怕忽略自己也無所謂。

莫因雪不知道何時,自己竟然注意到少年這麼多事。

鹿予安順著他的目光才發現,自己的的傘還歪在另一側,他已經習慣了,每次需要他撐傘的幾乎都是需要他照顧的人。

而保護好彆人,已經刻在他的骨血之中。

然而莫因雪是不需要的。

鹿予安想解釋隻是自己忘記了,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將傘扶正,落在他身上的雨滴總算小了些。

然而下一秒,一雙手突然握住了雨傘亞金色的金屬杆,溫熱的指尖似乎隱隱擦過了鹿予安的手指,隻留下炙熱的餘溫。

鹿予安抬起頭,就看見莫因雪的輕巧的拿過他的傘淡淡說:“我來。”

他將手輕巧的往上方送了一些。

鹿予安才意識當剛剛的高度似乎對莫因雪來說有些矮了。

因為同在一把傘下,兩人距離很近,淡淡樺木的香氣始終圍在周圍不曾散去,莫因雪幾乎一低頭就能看到少年白皙的脖頸,優美的線條順著後頸被衛衣寬大的領口遮蓋,鎖骨上方懸掛一條紅繩,紅繩紅得格外顯眼。

少年右邊大部分衛衣都被雨水打濕。

透過街道的玻璃櫥窗,鹿予安才發現莫因雪不知何時已將大部分傘朝他這邊傾斜,他抬起頭朝莫因雪說:“我也不需要人照顧。”

莫因雪卻淡淡說:“小孩子沒資格說不需要被照顧。”

兩人走到路邊咖啡廳的遮陽傘下,莫因雪收起雨傘,抬腕看著寶藍色的腕表說:“十分鐘後,我的司機就會過來。”

莫因雪收起傘後,鹿予安才發現莫因雪身側也淋濕了大半。

鹿予安想了想說:“謝謝。”

莫因雪低頭看著手機,他手機不停發出滴滴的信息聲,他頭也沒抬說:“這是你的傘。”傘的主人又何須道謝。

鹿予安卻說:“不是因為這個。謝謝那天你讓人送我去寵物醫院。”

莫因雪這才有了些興趣,側頭看著鹿予安。他是怎麼知道的。

“曉玲姐沒有說。”鹿予安慢慢解釋說:“我在曉玲姐車上看到了拍賣會的企劃書,和你當時看的是同一場。”何況如果不是莫因雪叫人,以盤山路的偏僻,怎麼會那麼快有人來呢。

莫因雪眼神中終於有了絲驚訝。

他的電話此刻卻響起,他皺了皺眉頭,朝鹿予安說:“在這裡等我。”然後拿起手機走向另一邊。

鹿予安的左右張望,突然他的目光落在街道對麵,然後愣住——

街道對麵兩個孩子衣衫襤褸,臉上臟兮兮,在雨中幾乎是瑟瑟發抖,雙眼茫然麻木,沒有一絲光芒。較小的孩子似乎病的很重,趴在大孩子身上,大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安撫著他。

他們前麵豎著紙板,上麵潦草的字跡寫著母親重病,需要錢救母親,旁邊放著一個小鐵盆,裡麵隻有零星幾個硬幣。

現在已經很少人用現金,小鐵盆幾乎可以見底,若不是附近有個隻收現金的社區醫院,他們的收獲還會更少。

好多年都沒有看到類似情景的鹿予安手指卻不自覺的顫抖,一股寒意無法抑製的從他的脊柱向上蔓延,明明是春天裡,他的記憶似乎又被帶回他刻意遺忘的那幾年,他全身血液幾乎都被凍住。

他直覺一般抬起頭,左右張望,果然在不遠處樹下看到個中年男人撐著傘抽煙,時不時的看向這邊,眼神警戒。

鹿予安飛快的低下頭,避免和他們對視,打草驚蛇。

他刻意控製著自己的步伐,就像他是隻是路過一般,走到他們視線盲區,他才從書包裡掏出手機。

可就在他剛剛準備報警的時候。

有路人拿起手機給那兩個乞丐拍照。

他心中暗叫不好,幾乎是立刻,他甩下背包,將傘一扔,拔腿就向孩子那邊跑去,但是已經晚了。

遠處吸煙的男人快步走來,凶神惡煞的驅散拍照的路人,然後拽著兩個孩子丟上旁邊停著的麵包車,哐當一聲關上車門,徑直往路邊的小道上開去。

鹿予安緊緊追著麵包車。

破爛的麵包車似乎發覺了他,徑直開向旁邊的小巷子,錯綜複雜的小巷如同蜘蛛網,哪怕鹿予安咬著牙死死的跟在後麵,也很快被甩開一大截。

終於一個甩尾,麵包車消失在巷子的出口,開向一條極其偏僻的小路。

鹿予安大口喘著粗氣,左右張望,咬著牙選了左邊,正要賭一把追過去。

而正在這時,他的身後響起刺耳的喇叭聲,他幾乎下意識往右邊大跨一步。幾乎是立刻他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

他是沒有辦法分辨聲音的方向的,也沒有辦法判斷身後的喇叭來自哪一邊,他以往都會靠著最右邊走,這樣隻要有聲音,他隻需要往更右邊避開就可以。

但剛剛,他站的地方是路中央。

他轉身,紅色的轎車在尖銳的喇叭中徑直向他撞過來。車前的照明大燈直直的照向他的眼睛,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鹿予安隻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然後下一秒,一股力道狠狠的將他從右邊拽了過去。

車輛側身而過的勁風下。

他猛地跌落入熾熱而結實的懷抱,淡淡的樺木香氣帶著熱氣將他包圍,他的手腕被死死的攥緊,力道幾乎可以將他手腕捏碎,他在一片嗡嗡的耳鳴中抬起頭,看見的是莫因雪異常冷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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