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他心中茫然又冰涼，他想——可他的爸爸去哪裡了呢？
李予安記得自己很快就失去了意識，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裡的。
但是他運氣不錯，失去了一側耳朵的聽力，但是熬了下來，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爸爸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夢中。
李予安隻不過時不時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記起那個被他爸爸帶走的孩子。
他是誰？
李予安低眸想了想說：“我已經不記得了。”他語氣淡淡的。
他知道他的家人可能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哪怕沒有自己，他們依然很好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李老頭反而慌張起來說：“你看看我，我和你說這個事乾嘛。安安，我——”
他說了一半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他見安安從來沒有提過父母，知道這是安安心中傷心的事情，所以他也沒有問過。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問。
畢竟鹿家人已經帶著親子鑒定書找到了他家門口。
李老頭看著親子鑒定書的時候，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下意識就是想把找過來的鹿正青趕出去。
他好好的孩子怎麼突然變成其他家的呢？他是舍不得把安安還回去的。
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能這麼自私，眼前的人好歹也是安安的爸爸。
還是顏老回過神來，請安安的爸爸坐下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而他實在聽不下去，跑到安安的學校，準備旁敲側擊一下安安的意思。
但是李老頭實在不是一個會隱藏自己心事的人。
跟在李老頭身後的李予安停住了腳步。李老頭連忙回頭問道：“安安怎麼了？”
李予安的睫毛顫了顫他抬頭朝李老頭問道：“他們來了，對嗎？”
*
李予安一開始並沒有見到鹿正青和鹿望北——他血緣上的爸爸和哥哥。
顏老以孩子還小需要時間門接受為由，讓他們先回酒店。
他給了李予安一整晚的時間門想清楚究竟要不要和他們見麵。
李予安把自己關在房間門一整夜，他想了很久，他還是想要去看看他們，他們在他的人生中是不一樣的，哪怕他已經割舍不下這裡的一切，他還是想要知道，在他離開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過的怎麼樣。
他們有沒有曾經試圖找過自己。
記憶中的那個孩子究竟是誰。
這都是夜深人靜時偶爾會出現在他心裡的困惑。
所以第二天他和顏老說，他要和他們見麵。
莫因雪一大早上就從國外飛回來了，一夜未睡的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他來不及休息，就跟著李予安一起去見鹿家父子倆。
在推開酒店門的一瞬間門，李予安在大廳看到了他們。同樣的他們也在看著他。
鹿正青和鹿望北兩人與李予安想過無數次的一樣。
鹿正青似乎有些激動，他快步上前走到李予安的身邊說：“安安，我是你爸爸。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總算找到你了。”
而他的哥哥鹿望北站在鹿正青的一步之外，目光冷靜的上下打量著他。那種眼神稱不上冒犯，卻讓李予安很難受。
他不喜歡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
就像是在估量著某種東西。這讓李予安覺
得自己是一個貨物而不是一個人。
就連莫因雪都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似乎察覺到李予安的不自在。
莫因雪不露痕跡的將李予安擋在了身前，李予安鬆了口氣。
鹿望北來之前是了解過李老頭和顏老的。
他朝莫因雪伸出手說：“你好，我是鹿望北，予安的哥哥。”
莫因雪上下打量著鹿望北，眼睛眯了眯，將手放了上去說：“你好，我是莫因雪，是安安的哥哥。”
李予安從莫因雪身後看向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莫因雪這麼說。
雖然沒有言明，但莫因雪確實是承擔著他哥哥的身份。
可是聽莫因雪這麼說。他卻並不覺得開心，反而心裡對這個稱呼有些抗拒。
被這麼一打岔，李予安心裡莫名的情緒終於消失不見，他看著眼前血緣上的親人，心裡卻沒有任何波瀾。
直到他離開的時候，他依舊對他的親人沒有生出任何多餘的情感。
甚至在分開的時候，鹿正青期待的看著李予安幾乎是懇求的說：“安安，你能叫我一聲爸爸嗎？”
對一個找了自己孩子多年的父親而言，這並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李予安的身上，李予安嘴巴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李予安已經沒有辦法對著眼前的男人說出爸爸兩個字。
他曾經很渴望親情，為了親情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現在—
他看著身側的李老頭。他現在已經擁有了很多，那些愛護珍貴而美好，足夠讓他不被廉價的關懷而感動。
李老頭並不是會顧及所謂的體麵的人，而他年紀又比鹿正青大，他擺擺手毫不客氣的說：“才剛剛認識，你讓安安喊你爸爸，安安怎麼說的出口，你做大人的不要逼他。”
鹿正青隻能失望的動了動嘴，沒有再說什麼。
李予安還是決定和鹿正青回南市看看，他想要在看看他夢中無數次夢到的地方。
原本是莫因雪陪李予安回來的，但是李老頭不顧阻攔一定要陪著李予安一起回來。
等到了鹿家。
李予安看著熟悉的一切，終於漸漸的想起了記憶中哪些被遺忘的記憶。
他停在花園中那棵大榆樹上，大樹枝繁葉茂，比他記憶中
長大了不少，他一步步的走近，伸出手觸摸榆樹粗糙的樹枝，直到摸到當初他量身高留下的刻度，他才了停下來。
他身高刻度旁邊有著好幾道不屬於他身高的刻痕。
李予安動作一頓，想起那個被抱在懷裡的孩子。
“爸爸，哥哥！你們回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從彆墅中跑了出來，少年皮膚白皙，乖巧可愛。
他小跑到鹿正青和鹿望北身邊，親昵的拉著他們的手，他的呼吸因為剛剛的小跑而有一些急促，最後一踉蹌差點摔倒：“予安哥哥呢？”
少年臉色蒼白，似乎身體不太好。
鹿正青心疼的扶住少年說：“與寧，你慢點，這麼大了還毛毛躁躁的。”
鹿望北的眉目也柔和起來。
李予安幾乎是立刻就能夠確認，他就是當初的孩子。李老頭的眉毛已經皺起來，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和安安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他可沒有聽說安安還有年紀相仿的兄弟。
那這個孩子怎麼回事？
安安不見了，他們就找了一個和安安差不多的孩子？
名字還叫與寧？這算是什麼事。
李老頭心情已經不太好了。
還是強壓著沒有立刻發脾氣。
他沉著臉跟在鹿家人身後走進了鹿家。
李老頭心不在焉和他們寒暄過後，就聽到莫因雪問：“安安小時候的東西在哪裡？他的照片還有嗎？我們可以去看看嗎？”
李老頭一下子精神起來，小時候的安安長的什麼樣子呢？
是不是也是白嫩可愛？
“對！對！安安小時候的東西都在哪裡？快讓我們來看看。”
李老頭聲音都大了幾分。
鹿正青和鹿望北對視一眼，鹿正青尷尬說道：“安安的東西我們都收起來了，要看的話不太方便。”
“不過我們已經給安安準備好了房間門，如果他願意回來住，今天就能住過來。”
不太方便—
李老頭一下子就聽出了言外之意，臉色難看，不就是那麼點東西，能夠收到哪裡去？不過是推脫的話？
李老頭這時已經覺得這鹿家不太靠譜。
走失不見的小兒子東西都能不知道收到哪裡去了，對孩子能夠有多在乎？
他沉著臉心疼的看向予安。
而鹿望北似乎也意識到氣氛的凝滯，他朝眾人說：“不如我帶你們去看看我們給予安準備的房間門吧。”
說罷，他帶著人走向了二樓。
他停在二樓一間門朝南的房間門，打開房門，裡麵是布置舒適的男生房間門，他朝李予安說：“予安，你看，這是我們專門給你布置的房間門，在與寧的隔壁，你們也有個照應，你看看有什麼不喜歡的，我們立刻就派人改。”
他們隻覺自己安排的非常妥帖周到。
可是李予安卻沒有動，隻是看著隔壁的那個房間門，一動不不動。
終於他走上前，停留在另一間門房門上。
鹿正青連忙說道：“予安，這是與寧的房間門。”
可是李予安卻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管不顧的扭開房門，走了進去，直直的看著玻璃窗外那滿窗戶的榆樹枝丫。
鹿與寧連忙說：“沒關係，予安哥哥先去我房間門看看吧。”他看著李予安的眼神帶著羨慕，他在畫壇聽過李予安的名字，近幾年的天才少年，李予安身上有著他羨慕的光芒。
李予安卻扭頭看著他說：“不——這是我的房間門。”
這是他曾經的房間門，是他記憶中的避風港。
而如今已經是另一個人的房間門。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表情都是一愣。
鹿家眾人一時間門尷尬起來。
鹿與寧難堪的低下頭漲紅著臉說：“我——我不知道，我把房間門還給予安哥哥。”
鹿正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可是還沒有等他說什麼。
李老頭終於忍不住發作：“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安安不是來你們家受委屈的
！安安我們走！”
鹿家口口聲聲說著要帶安安回家。
結果呢？不僅家裡已經有了一個和安安年紀相仿的孩子，甚至連安安的房間門也給了他。
沒有這麼埋汰人的。
他們安安又不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何必在這裡受這種氣？
他帶著李予安拂袖而去。
鹿正青連忙試圖攔住他們解釋說：“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李老頭不耐煩打斷，正要將鹿正青破口打罵一頓。
可是李予安卻攔住了他，正直直看著鹿正青，他上下打量著鹿正青，心裡卻意外的沒有任何情緒，他想了想說：“鹿先生，我想我還是更適合當李予安。”
說完這句話，李予安渾身都輕鬆了。
他剩下的時間門沒有在去管鹿家的人。
莫因雪還有李老頭陪他在南市這個曾經生活過多年的城市散心，他們甚至在以前住的地方不遠撿到了一隻才出生沒有多久的小橘貓，長得又醜又小——一副李予安不管它，就活不下去的樣子。
他還在遲疑的時候，莫因雪就一把拎住了小橘貓的後脖頸，抱在懷裡，將小橘貓帶回了京市。
從那一天之後，鹿家再也沒有來打擾過他的生活。
而李予安很久以後才知道，鹿家人其實多次都找過他，隻不過都被莫因雪不聲不響的攔在了外麵，甚至鹿家之後的那場風雨，他也毫不知情。
那時候他扶住身邊那人的肩膀，輕笑一聲說：“原來你當時就幫我做了那麼多啊。”
而他身邊的人靠在書房的椅子上，將手中的報紙放到一邊，故作感慨：“沒辦法，誰叫我要想擁有珍寶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