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一愣,語塞起來。
女郎點到為止,問道:“這才玩了兩把,要休息嗎?”
絡腮胡道:“休息!”
周圍人群一片唏噓,絡腮胡麵紅耳赤,問道:“吵死了,能不能讓他們都滾出去。”
女郎道:“休息可以,但人是你請進來的,再請出去就不禮貌了哦?”
謝瑾插話道:“既然是休息,那有沒有專門休息的地方?”
女郎道:“有的,請隨我來。”
謝瑾他們和絡腮胡被分彆被帶到了不同的屋中休息,剛進屋,謝瑾便開始左右翻找起來,但能翻找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屋中僅有兩本《賭法秘籍》和一張純金的椅子。
謝瑾感歎道:“這暮主當真是有錢。”
許歧敲了兩下椅子,這椅子不僅是純金打造的,還是實心的,他並未坐下,而是圍著椅子走了一圈,仔細觀察了一下,道:“我有一個問題,那位少年先一步我們跳入洞中,但方才聽那群人說,已經好久無人從這洞中掉下來了。”
謝瑾也想過這個問題,或許這少年本就是地下城中的一員,存在便是引誘迷路的人進入地下城,所以當地的人見慣不怪,便沒有把他當人。
許歧卻道:“依我看來,這位少年不僅僅是地下城中的一員那麼簡單。”
這時,門突然被人敲響了,門剛一打開,絡腮胡直接跪在了地上:“求求你們了,你們先前同我說的,都活下去的辦法,教教我吧!”
謝瑾先前與許歧牽手通音,知曉了如今青陽許氏的魂術不僅可以同死人魂溝通,若是活人同意,也可以同活人魂進行單方麵的交流。規則上隻說了輸了如何,贏了如何,並未說平了如何,他們便可以鑽此漏洞,十局之中,各勝五局各輸五局。
謝瑾道:“猜點數前是可以看自己的點數的,介時我會告訴你我的點數。”
絡腮胡聽後,仍心有疑慮道:“我該如何相信你?”
休息時間到了,女郎進來讓他們準備準備該出去繼續了,謝瑾應了一聲,絡腮胡糾結了一會,道:“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前五局先讓我贏。”
謝瑾爽快點頭同意,許歧用青陽鈴順利和絡腮胡的魂魄取得聯係,三人一齊出去。
路上,許歧破天荒地主動握住了謝瑾的手,謝瑾聽到他道:“你不怕他不按照你說的做嗎?”
謝瑾也想過這個問題,道:“先相信他。”
謝瑾如實報出自己的數字,絡腮胡確有誠信,餘下七局,五勝二敗,最後一局,謝瑾看了一眼骰子,是“七”,他如實報“七”,絡腮胡張張嘴,正準備說一個離譜的數字,站在台中間的女郎打斷了他,她笑吟吟地望了四周一圈,道:“最後一局了呢。”
人群早在討論了,最後一局,極為關鍵,絡腮胡贏了,便活下去,若是輸了,那該怎麼辦。
沒有規矩說平了應該如何。
女郎道:“我起初忘記說了,若是平局了呢,一起死哦!”
絡腮胡突然暴怒:“哪有中途插規則的!”
女郎看向他,嘴角雖然是勾著的,但眼神卻犀利無比,道:“您有意見嘛?”
此話猶如一盆涼水,澆滅了絡腮胡的怒火,此女郎外表光鮮靚麗,實際有著一個狠毒無比的蛇蠍心腸,他是親眼見過的,不敢惹,梗了梗脖子,道:“七。”
謝瑾也是沒想到有半路插規則這一遭,他隨便猜了一個數字,很快便聽到女郎笑吟吟地對絡腮胡說:“恭喜你,你贏了!”
接著,她又扭頭對著謝瑾說:“很遺憾,你輸了。”
絡腮胡一下子跳了起來,高舉雙手,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大喊:“我贏了!我贏了!我終於贏了一次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到了吧!我贏了!”
人群被他這瘋樣嚇得一下子散開,女郎笑著解釋:“不用擔心,他隻是第一次贏,太激動了,沒有瘋,你們可以出去了,順便把他帶出去。”
說著,女郎輕盈地跳下桌子,人群自動給她劈開一條道,她走到門口,就在開門的瞬間,一道白光破風而來,一箭刺穿了女郎的胸口。
門口的蘇清末抱著胸道:“我就說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是妖魔鬼怪都聚在這裡了。”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有人小聲道:“他方才,是殺了女郎嗎?”
蘇清末耳尖,聽到後大聲道:“什麼破女郎,她就是一個小花精,是鬼怪,話說回來,我替你們除了鬼怪,你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感謝我?”
此時,一道熟悉溫柔的女聲再次響起:“歡迎哦。”
眾人循聲看去,竟是剛剛被蘇清末一劍刺死的女郎,從人群中緩緩走出,蘇清末見狀便要再次禦劍,女郎卻道:“先彆著急,聽我說完,你一定很感興趣哦。”
蘇清末抱胸看她:“哦?”
懷安突然出聲道:“彆被她蠱惑了。”
蘇清末道:“我自有分寸。”
女郎抬手,直指謝瑾:“這兩位方才在我們這裡一不小心賭輸了,我們這裡有一個規矩,便是新來的要和輸家賭一場。”
蘇清末看過來,謝瑾也不知道作何回應,總不能像個傻子一樣站著不動,便朝他揮了揮手,喜提一個白眼,蘇清末道:“我若是不願意呢?”
女郎道:“若是不願意,便會死哦!”
蘇清末嘲諷道:“就憑你?”
女郎道:“自然不是我。”
蘇清末道:“那是誰?他能把我怎麼樣?”
女郎道:“你心中應該有答案吧,暫先不說輸家,我們說贏家,贏了之後,我會為你奉上你想要的清風劍,這個獎勵如何呢?”
懷安拽了拽蘇清末道:“清末,他們陰險狡詐,我們還是……”
女郎打斷道:“意下如何呢?”
蘇清末朝著謝瑾的方向揚揚下巴,道:“那他們輸了呢?”
女郎道:“我們是很公平的。”
蘇清末道:“賭。”
第47章 霧藏山5
謝瑾沒有選擇的機會, 又回到了金桌之前,女郎輕輕一躍,再次跳到了桌上, 妖嬈身姿, 媚態十足, 卻不顯刻意,台下的一些男子眼睛都快釘在他身上了,細細聽還有不少吞咽口水的聲音。
女郎毫不在意,道:“各位都準備好了嗎?”
謝瑾道:“等等。”
女郎道:“你請說。”
謝瑾道:“我方才聽到,他若賭贏了,有獎,那我能否爭取一下, 我若是賭贏了,是否也能有獎呢?”
對謝瑾來說,若單論生論死,輸贏都是無所謂的, 實際對蘇清末來說也同樣如此,都是死過一次的人, 再險峻的場麵也經曆過了, 現如今單單一句話, 對常人來說可能後怕無窮、拚儘全力,而對他們而言,根本起不到什麼威懾力。
女郎淺淺一笑:“你想要什麼呢?”
謝瑾道:“能否榮幸見一麵暮主呢?”
此話一出,台下頓時唏噓不已,就連那個發瘋在人群中手舞足蹈的絡腮胡, 一時間都停了動作,不解地看向謝瑾, 人群中有人欲言又止。謝瑾隻好道:“不行嗎?”
“這個。”女郎抱歉一笑道:“我要先問一下。”
謝瑾道:“好吧。”
女郎說了一句“失陪”,便跳下台,瞬間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人群之中神色各異,有些驚訝日日所見的女郎竟然是妖怪,難怪都長得差不多,還有些在驚訝謝瑾竟然會提出要見暮主的這個請求,故而待女郎一離開,人群便蜂擁圍上來,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發表著自己的觀點,如此機會隻能錯過,謝瑾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挑選了一個模樣年輕的,看上去話多活潑的,對上他的目光,便開口詢問道:“話說回來,我一直疑惑,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不得不說謝瑾還是很會挑人的,青年接話的速度無比迅速:“賭場啊!都賭過一把了,你還疑惑什麼?”
謝瑾道:“單單隻是賭城嗎?”
“砰砰砰!”
一道震天動地的敲擊聲,眾人紛紛循聲看過去,隻見蘇清末抱著胸,神情不悅:“是不是有些吵鬨了?”
謝瑾知道,蘇清末心中的攀比心開始作祟不滿了,但他板著一副來者必死無疑的臉,誰敢靠近他。
蘇清末單單站在那裡,無人敢靠近,也無人同他說話,但他此話一出,便不乏那些就愛跟人對著乾的站出來反駁道:“我們說話和你有什麼關係?”
蘇清末眯眼在人群中睨視了一圈,語氣危險道:“你知道我是誰嘛?”
那人道:“你是暮主嗎?”
蘇清末道:“撫鬆蘇氏家主,蘇清末。”
“沒聽過。”
“這是什麼門派?”
“很厲害嗎?”
……
往日的輝煌或許隻不過是記憶的編造,蘇清末無論重複多少遍,神情多麼嚴峻,語氣多麼凝重,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那同他頂嘴之人見周圍人都不認識他,自然也是大膽、不加遮攔起來:“聽上去也沒有多厲害,你裝什麼啊!”
蘇清末忍無可忍,吼道:“閉嘴。”
一把劍淩空升起,將那說閒話的人一劍穿心,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胸口上的劍,人群迅速散開,他無力跪下來,倒地不起。
僅僅一瞬間,見眾人看他的神情都帶上了恐慌,蘇清末的嘴角勾了起來,此時,突然出現了三個女郎,其中兩個一言不發,麵色不改,將那死人給拖了出去,餘下一個則是站上了金桌,仿佛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笑著看著謝瑾道:“不好意思,公子,你要另外想一個獎勵了。”
這時,許歧突然勾上了謝瑾的手指,傳音道:“懷安不見了。”
以往蘇清末搗亂,懷安雖不會行動阻止,但總會站在旁邊,憂心忡忡地勸上一兩句,如今卻沒有了聲音。謝瑾隨口應了女郎一句:“他不願意見我嗎?”
他看過去,懷安果然已經不在了。
女郎道:“不是,暮主說,無論是你輸還是贏,都會見到他的,所以這不能算是獎勵,這才請你另外想一個。”
謝瑾道:“什麼都行嗎?”
女郎點頭:“什麼都行。”
謝瑾佯裝思考了一會,道:“我現在還沒與想好,等我贏了以後再提吧。”
女郎點點頭,歪了歪腦袋,目光看向了謝瑾和許歧牽著的手,道:“兩位這是在做什麼?”
語氣中不止有告誡,還夾雜著一些曖昧,謝瑾顯然沒有聽出來,剛想鬆開手說沒乾什麼,但轉念一下覺得有些太過刻意了,便也沒有鬆手,相反,許歧的手竟是又移上來了一些,握得更緊了些,道:“豈不是顯而易見?”
蘇清末拍了拍桌子,不耐煩道:“可以開始了嗎?”
女郎道:“好了,那便……”
蘇清末打斷道:“等等!”
女郎道:“你有什麼問題嗎?”
蘇清末道:“兩個人對一個人,不太公平吧。”
謝瑾還在和許歧談論如何順理成章地出去找懷安,蘇清末直接便丟了一個助攻,故而順理成章地,許歧退入人群,在謝瑾和蘇清末堵的期間,偷偷隱匿其中,消失其中。
謝瑾其實很清楚,既然暮主開出了他贏了可以提任何條件這個獎勵,那麼,這場賭局,他注定是贏不了的。
謝瑾能做的,便是儘量拖延時間。連輸四把後,他看了一眼骰壺中的數字,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周圍不斷有人勸他要不乾脆放棄算了,都已經四連敗了,剩下六局都贏的幾率幾乎為零,耗到最後觀眾都沒了耐心,蘇清末反倒是擺著一副笑臉,沒有半分不悅。
甚至還詢問謝瑾:“需不需要我再多給你些時間?”
謝瑾道:“那真是太感謝了。”
隻不過意料之外的是,正當謝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腦中突然想起了背後之人的聲音:【你現在是不是到了進了霧藏山的地下城了?】
謝瑾道:“是的。”
背後之人道:【有沒有遇到熟悉的人?】
謝瑾剛想報蘇清末和懷安的名字,突然轟隆一聲,那個純金打造的門竟直接被人給炸開了,緊接著,謝蘊痛心疾首道:“錢家主,這些都是錢啊!”
蘇清末本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一見到錢亦瀾和謝蘊,頓時變了臉色,站直了身子,道:“時間到了,我猜對麵是七,如何,是我贏嗎?”
謝蘊環視了一圈,一眼便發現了金桌之前的謝瑾,他先是驚歎了一下金桌的奢華,隨後朝著謝瑾揮揮手:“謝傀主,你早就到了啊!”
不知有多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麼喊他了,謝瑾恍然一瞬,當真是陌生又親切。
蘇清末催促他:“快點!”隨後他又扭頭問道,“賭局是不是應當有一個時間設置,如此他長久不說不動,是不是應該直接判定他棄權!”
女郎道:“是的,恭喜你。”
蘇清末激動地臉都紅了,一掌拍桌,一手伸出,道:“我的劍!快給我!我的劍!”
女郎道:“請隨我來。”
錢亦瀾自然發現了即將逃走的蘇清末,二話不說拉起弓,一道白光過去,一聲悶響,白光竟偏轉了方向,朝著宮殿的一旁射去,直直朝著人群而去。
清脆一聲,一把劍斷成兩截落在地上。
蘇清末竟是連自己的劍都舍棄不要了!
謝瑾皺起眉。
錢亦瀾射向人群中的那箭,掀起的範圍略大,幾乎那一片的人都遭殃了,但隻有零散的幾人變成焦黑的模樣倒下來了,其餘的統統化為了灰燼,落在地上,飄散在空中。
謝瑾進入城中後並未細看,隻不過粗略地掃了一眼,圍在自己身邊的都是些人,故而謝瑾也沒有過多的懷疑,而這些隻不過是障眼法。
人群中大多都是傀儡!
此時,許歧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地下彆有洞天。”
謝瑾第一反應是:“你為何也能在腦中與我交流?”隨後才步入正軌,“剛好,我也發現了不對之處,你是如何進去的?我們來找你?”
許歧:“我們?”
謝瑾道:“錢家主和謝家主也找進來了。”
許歧道:“先彆來!”
他說完便沒有聲音,謝瑾喊了幾聲,回應的不是許歧,而是背後之人:【什麼事情那麼著急?】
謝瑾沒由來地問道:“你是許歧嗎?”
背後之人:【啊?何出此言?】
謝瑾道:“罷了,這個霧藏山是什麼情況,你清楚嗎?”
背後之人道:【我雖是飽讀四書五經,學識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我知道的都是浮於明麵的事物,霧藏山層層包裹掩埋其中,我真是不太清楚。】
謝瑾:“……”
女郎不知何時出現,道:“好了,你輸了,不過剛好,新來了兩個人,你要不要同他們賭一把?”
錢亦瀾走過來,道:“賭什麼?”
女郎指了指金桌,道:“你先前應該是見過的,賭這個,不過看上去,你們好像是一道的,要賭嘛?”
謝瑾直接道:“不賭了。”
女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當真?這可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
謝瑾道:“不必了,帶我去見暮主。”
錢亦瀾皺眉看向謝瑾:“講清楚發生了什麼!”
謝瑾粗略地同錢亦瀾說了一下,錢亦瀾的眉頭愈皺愈深,幾乎能夾死一隻蚊子,謝蘊點點頭,舉起手,提議道:“方才你說我們是一道的,那懲罰能否也一道進行?”
女郎有些不解:“你們想好了?”
謝蘊偷偷瞄了一眼錢亦瀾,挺直了腰背道:“自然。”
女郎笑道:“那好吧。”
話音剛落,女郎便消失在了眼前,緊接著,地麵劇烈顫抖起來,謝瑾率先安撫他們道:“不要擔心,是這個屋子在往下陷。”
謝蘊疑惑道:“為什麼地下會有花精?”
謝瑾道:“為什麼?”
錢亦瀾道:“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過一個小妖……”
謝蘊道:“不是的,這個太奇怪了,花妖本來就少,幾千顆樹開幾萬朵花才能出來一個兩個,而且他們在地下沒有陽光照耀是根本不能生存的,除非……”
謝瑾道:“除非什麼?”
謝蘊道:“除非有更強大的妖怪願意用精氣供養他們,不過花妖除了好看以外沒有什麼其他的用處,最多就是多結幾個果子,所以不會有妖怪去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謝瑾陷入沉思,半晌,他問道:“你覺得若是真有妖怪願意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會是什麼妖怪?”
錢亦瀾覺得他們討論的實在是太偏了,毫無幫助,待地麵一平穩,便迫不及待上前拉開門,門剛打開一條縫,便有一個人鑽了進來,後麵還有更多的人就這條縫往裡擠,好在錢亦瀾力氣大,一腳踹飛了一個用力關上了金門。
謝蘊驚呼一聲:“門不是剛剛被你炸了嘛,什麼時候又有的,我操!我操!你彆過來!”
進來的那兩個人,麵黃肌瘦,衣衫襤褸,襤褸隻勉強遮住了重要部位,身上全是傷痕,有凝固的,有新鮮的,一進來就大喊:“給我吃,給我吃。”
一眼便相中了看上去最弱小的謝蘊,追著他跑。
錢亦瀾很快上前,一人一腳將他們踹在地上,那些人本就瘦弱,被錢亦瀾一踹,倒地不起了,胸腹不斷起伏,□□呢喃著什麼。
謝蘊拍著胸口,心有餘悸。錢亦瀾道:“能說話嗎?”
第48章 霧藏山6
“我錯了!我再也不賭了!我不賭了!求求你們, 大人有大量,放我出去吧!”
錢亦瀾喊了幾聲後,突然有人“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 衝過來一把抱住錢亦瀾的大腿, 發瘋般狂叫起來, 錢亦瀾甩了兩下腿,那人在空中飛了兩次,竟仍舊牢牢的攀附在錢亦瀾的腿上。
錢亦瀾道:“謝蘊!”
謝蘊一下子便明白錢亦瀾的意圖了,上前扒拉了兩下那瘋子,竟也不動,隻好俯身勸道:“這位仁兄,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先鬆開,我們好好聊好嘛?”
方才應當是進來了三個人,謝瑾環顧一圈,又細細數了一下地上躺著的人, 加上錢亦瀾腳上那位,竟一共有四個人, 多了一個!
或許是自己剛才看錯了。
那三位眼睛半睜不閉、姿態各異地趴在地上, 衣衫皆襤褸不堪, 好似先前遭受了非人一般的虐待,謝瑾挑選了其中衣著最得體的一位,在他身旁蹲坐下來,輕聲問道:“你還能說話嗎?”
那人本是趴在地上的,聽到謝瑾的聲音後, 艱難地轉了一圈,呈現一個“大”字趴在地上, 道:“能說一點。”
語氣中雖透露著一絲倦意,但仍舊帶著那熟悉的不羈,謝瑾道:“你怎麼在這裡?”
戚七道:“我跳下來就到這裡了。”
難不成那洞穴通往的不止一個地方?
謝瑾重新打量了一下戚七,少年的衣角被人扯爛,一塊破布掛在腰側半掉不掉,左腿的褲腳已經消失了,露出潔白的皮膚,上麵一道刺眼的疤痕,已經開始結痂了,痂上沁著幾絲血,謝瑾關切道:“你還好嗎?”
戚七躺累了,半坐起身,道:“不太好呢,這下麵可真是恐怖如斯。”
原來,霧藏山地下城一共有兩層,謝瑾先前到的隻是第一層,那層大多是一些傀儡,還有一些新迷路進來的人,傀儡會引導那些人接觸賭博,其實按理來說,謝瑾不會那麼快下來,因為他一定會接連贏上好幾句,緊接著,賭癮就會變大,欲望也會隨之變大,主動要求來到第二層。
第二層的人可沒有上麵那麼隨和,他們早就賭紅了眼睛,被接踵而來的失敗和成功衝昏了頭腦,滿腦子都是利益。方才闖進來的幾位,便是即將要把自己的命賭進去的人。
謝瑾道:“那他們接下來?”
戚七道:“應該是回到賭場繼續賭,如果贏了呢,萬事大吉。”
謝瑾道:“輸了呢?”
戚七道:“輸了就可以出去啊!”
的確是可以出去了,隻不過是被抽筋扒皮,沒了性命地丟出去。
謝瑾問道:“沒有其他出去的可能了嗎?”
戚七思考了一會,道:“好像的確沒有,不過依我看來,若是一條規矩不存在,便是因為根本用不上,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沒有人想出去?”
那人的哀求聲還在繼續,謝蘊有些頭疼,他好脾氣了那麼久,竟也有想要一拳揍上去的想法。
謝蘊揉揉眉心道:“好了,我當真無能為力。”
以往錢家主定是動用武力將這位朋友弄下去了,而如今最多隻是甩了兩下腿,臉黑得跟鍋底一樣,沒有任何其他動作。錢亦瀾從南山城出來後便變得有些奇怪了,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麼。
謝蘊不敢多問,他抬頭,發現謝瑾竟在同其中一個人平和地交流,便喊道:“謝傀主,你能否過來幫個忙?”
謝瑾扭頭,見謝蘊朝他揮著手。
謝蘊道:“能否讓你身邊這位小兄弟過來勸一下這位!”
戚七很配合地回他:“好勸地很,你告訴他,若是再這樣,你現在就得死,他肯定……你瞧,這不就下來了哈哈哈哈,好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果然威脅還是很有效果的,謝蘊道:“謝了。”
謝瑾看著戚七的眼睛,道:“有,你找到你朋友了嗎?”
戚七很可惜地搖搖頭:“並沒有,不過我發現了一個地方,說不定我朋友就在那裡,誒,我想起來了,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另一位呢,也走散了?那正好,看來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戚七很自然地將許歧失蹤所在和他朋友失蹤所在歸為了同一個原因,同一個地方,謝瑾並沒有否認,剛好這時錢亦瀾和謝蘊兩人走過來,謝瑾站起身,錢亦瀾便蹙眉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戚七道:“聊天。”
謝瑾道:“聊接下來該去什麼地方。”
錢亦瀾道:“那這些人怎麼辦?”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來來的鐘聲,“咚——咚——咚——”,厚重悠長,細細數一數,一共有十二下。
那些人在地上癱軟無力地人,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爭先恐後地開門出去了,轉眼間,隻剩下他們四人了。
還未等錢亦瀾發問,戚七便率先解釋道:“哦,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原來這賭場有一個規則,便是一場賭局以十二個時辰為期限,每過十二個時辰,無論是正在賭的局,亦或者是之前還未完成的賭約,全部清零,重新開始。
對他們來說,就像是重獲新生那樣,也是重陷地獄的開始。
怪不得戚七方才說他們說不定不願意出去,原來是因為賭場上有如此一個規矩,那麼他們方才躺著,大概率不是受到了折磨沒有力氣了,而是在養精蓄銳,等待下一場的開始。
謝蘊道:“方才那個人還嚷嚷著讓我們救他出去呢,現如今……”
戚七接上:“現如今跑的比誰都快是吧,哈哈哈,那是因為,人啊,隻有在生命的儘頭,才會幡然醒悟,其餘時間呢,永遠是私欲為上。”
錢亦瀾道:“好了,所以接下來怎麼走?”
一開門,便是一股惡臭味撲鼻而來,各種味道交雜在一起,汗臭味,血腥氣,還有腐臭味,說不上是哪個味道更大一些。外麵的場景比謝瑾想象的還要混亂數倍,大多數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狀態。
謝瑾走著走著,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喊道:“賭不賭!我賭我一隻眼睛!我要你身上這件衣服!”
那人已經是衣不蔽體了,謝瑾撇開目光,還未回應,便有一道聲音回他:“我賭我賭!但我不要你的眼睛,你把你老婆送給我玩玩!”
那人竟絲毫沒有猶豫,扭頭就走:“好!”
謝蘊瞠目結舌,“你你我我”了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戚七則在一邊補充道:“他們一家人都在這裡,兩個孩子已經被他賭出去了,現在隻剩一個老婆了,先前好幾次都差點送出去,不過好在十二個時辰時限到了,而現在才剛開始就賭,嘖嘖嘖!”
錢亦瀾唾棄道:“究竟是誰建的這個地方?”
戚七好玩道:“或許是我吧。”
謝瑾突然想起來,問道:“對了,你們知道清風劍是誰的嗎?”
說完,氣氛沉默了一瞬。
錢亦瀾是不知道,謝蘊則是在思考回憶,戚七大約是根本不了解,茫然的樣子。
半晌,謝蘊一拍腦袋:“易碩!”
錢亦瀾好像有些印象了:“易碩?”
謝蘊連忙道:“就是那個,先前撫鬆家主的一把手,不是蘇清末,是他爹的一把手,我記得先前撫鬆家主好像是打算把撫鬆交給他管理的,後來被蘇清末逐出沁源了。”
戚七第一次聽到這種,覺得有趣,問道:“那再後來呢?”
謝蘊又回憶了片刻,道:“好像聽說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沒了眼睛,性情大變,開始作惡起來了,再後來……再後來就沒了音訊,至於他的劍,我記得是被蘇清末拿走了,因為那是撫鬆家主的傳位劍。”
謝瑾邊聽邊想。
難不成此地便是出自易碩的手筆?暮主便是易碩?
戚七“哦”了一聲,隨後停下腳步,道:“到了。”
謝瑾抬眸,隻見麵前有兩個洞穴,皆是黑布隆冬,綿延悠長,光站在外麵什麼都看不見,隻有走進去了,才能知道裡麵有什麼。
謝蘊好奇道:“謝傀主,你為何要在兩個洞門口個轉一圈?”
謝瑾微微皺起的眉很快舒展開,他道:“我在思考走那條道。”
錢亦瀾道:“我們剛好四個人,兩兩各走一條路不就好了。”
謝蘊舉手:“我同意,那我和……”
他剛要說和錢家主一道,錢亦瀾直接打斷他,指著戚七道:“我和他一起。”
戚七指著自己,笑道:“我?”
謝蘊道:“他?”
謝瑾道:“我同他一起吧,你和謝蘊。”
謝蘊點頭:“對啊對啊。”
錢亦瀾道:“就按我說的分,謝瑾跟你走,這位朋友跟我走,對了,你怎麼稱呼?”
戚七抱著腦袋道:“戚七,唉,看來我很受歡迎啊……”
沒人扭得過錢亦瀾,最後還是按照錢亦瀾說的,兩個兩個組了隊,其他人都無所謂,隻有謝蘊滿臉悲傷,剛踏進山洞,謝瑾想起來什麼,又扭頭出去,叫回了錢亦瀾,道:“錢家主,勞煩給一個火符。”
錢亦瀾道:“這個謝家主身上有。”
謝蘊道:“是的是的。”
他連忙掏出火符點燃,謝瑾看謝蘊的眼神帶了些驚喜,然而下一句,謝蘊朝他潑了冷水:“謝傀主,我這次出門忘記帶佩劍了,身上隻帶了火符,你可以護我吧。”
謝瑾:“你連佩劍都能忘記?”
或許他應該驚訝,謝蘊竟然還有佩劍。
謝蘊道:“我們家先前也不主修劍,所以我沒有這個習慣,其實我剛出門就想起來了,但是……反正霧藏山在沁源,我又跟著錢家主一起走,所以就懶得回去拿了……謝傀主,你可以護我吧……”
這個山洞很長,走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儘頭。
謝瑾突然停了下來。
謝蘊剛要問話,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一下次吹滅了他手上的火符,刹那間,周遭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謝蘊臉色有些不好,道:“怎麼辦,我就帶了一張。”
這下,他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謝瑾之所以停下,是因為他綁著繃帶的手腕熱了一下,這意味著,他的魂魄碎片就在附近,如今許歧不在,火光又被特意熄滅,謝瑾無法探知那人究竟在什麼地方,隻能叮囑謝蘊站在原地不要動,他則是摸出了腰側的木塊,在附近轉了一圈。
手腕處的越來越熱,謝瑾將木頭丟在地上,隨後很快,木頭慢慢變大,謝瑾麵前多出了一個高大的男子。
說實話,他也不能肯定此舉會成功。
沒有許歧的牽引,他隻能大約估測那魂魄在哪,然後將木塊丟出去,其餘的全看魂魄的意願,若是它願意,那麼他就會順理成章變成傀儡,若是他不願意……
好在成功了。
謝瑾道:“如何稱呼?”
對麵很久沒有說過人話了,先是“嗯嗯啊啊”適應了一會,隨後嘶啞低沉道:“在下姓易名碩,字清風。”
謝蘊還是不敢乖乖呆在原地,剛一尋過來,便聽到這句話,震驚道:“易碩?”
易碩道:“嗯。”
他停頓一會,繼續道:“勞煩你們接下來同我說話,閉上眼睛。”
謝蘊疑惑道:“為何?”
易碩堅持道:“總之,先聽我的。”
第49章 霧藏山7
山洞之中黑地伸手不見五指, 閉不閉眼區彆都不大,但謝瑾還是聽了易碩的話,閉上了雙眼, 順便伸手拍了一下謝蘊的肩, 囑咐道:“閉眼。”
謝蘊抖了一下, 道:“哦哦哦!我閉上了!然後呢?”
謝瑾也問:“然後呢?”
易碩道:“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
謝瑾道:“什麼事?”
易碩道:“毀了這裡。”
短短的四個字,語氣中卻竟是哀涼。謝瑾卻道:“先等一下。”說完,他抬手,憑直覺觸到易碩的額心,很快眉頭皺起來。他之所以能發現易碩,是因為易碩身上攜帶著他的魂魄碎片。易碩的魂魄縹緲,帶上了他的魂魄碎片這才沒有消散, 此等情況謝瑾應當是很容易收回魂魄碎片的,但謝瑾並未選擇那麼做,他僅僅是想要借此探一下易碩的記憶。
魂魄記憶被鎖,無法強行窺探。
想來, 若是謝瑾接下來問“為什麼”,易碩也是根本答不上來的。謝瑾想了想, 道:“您想我如何做?”
易碩道:“跟我走。”
路上, 謝蘊緊緊抓著謝瑾的衣擺, 什麼都看不見,一路都走的心驚膽戰,好幾次踩到腳下凸起的石子,差點拉著謝瑾一起摔了個狗吃屎。
路麵並不崎嶇,主要還是因為謝蘊過於緊張了, 謝瑾安撫道:“隻是看不見而已。”
謝蘊顫抖著聲音建議道:“這裡應該很安全吧,要不我就待在這裡不動了, 你們去吧。”
想了想,這也是個不錯的建議,謝瑾同意了。
謝蘊如釋重負,大舒了一口氣,找了一個安全的角落蹲下來。
又走了一會,前方突然豁然開朗,仍舊是那副血腥混亂的賭博場麵,原來易碩並沒有帶著他們往前走,相反是往回到了他們來時的地方。
謝瑾道:“怎麼回來了?”
易碩道:“你看得見?”
是的,謝瑾雖然閉上了眼睛,但總不能真任由自己跟盲人一樣,他鑽了一個漏洞,做了一個木頭傀儡彆在腰側,充當自己的眼睛。
謝瑾側了側身子,腰側的木頭傀儡對準易碩。
易碩穿著一身潔白無瑕的道袍,整個人站得挺拔筆直,給人一種出淤泥而不染,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感覺,與此地的混亂當真是格格不入。他確如謝蘊所說,眼睛上緊緊綁著一條絲帶。
謝瑾想:會不會他讓我閉上眼睛的原因,是因為他自己看不見,所以見不得彆人能看見?
易碩低下頭,麵朝謝瑾,謝瑾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看得見,他指指自己的耳朵道:“我聽得見。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你既把我帶回了這裡,難道是想讓我同他們賭?”
易碩道:“嗯。”
賭又怎麼能毀了這裡?
話音剛落,謝瑾的手腕突然一緊,一道熟悉的聲音道:“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謝瑾側身。
果不其然,是懷安。
易碩的眉頭微微皺起,道:“你是誰?”
懷安沒有理會他,同謝瑾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易碩聽後,喃喃自語起來:“我是什麼人?”
懷安看著謝瑾緊閉雙眼,疑惑道:“你為何閉著眼睛?”
謝瑾擺手無奈道:“是他讓我閉眼的。”
懷安道:“彆相信他!”
易碩卻突然激動起來:“一定要閉上眼睛!”
兩個人平日裡都淡漠如菊,溫文爾雅的人,此刻互相間竟隱隱燃起了火藥味,若是從前謝瑾定是不會管的,或許可能還會拿著瓜子磕著,看看接下來究竟會如何發展,但眼下爭吵的中心便是他,怎麼辦?
他突然想,若是許歧在的話就好了。
可是許歧現如今在什麼地方?
突然,他看到了不遠處,有個人一手拿著刀,一手捧著另一個人的一節胳膊,看樣子,是準備割下他手上的肉。
謝瑾迅速轉移了話題:“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血腥味?”
兩人聽到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紛紛怔愣了片刻,謝瑾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往前走去,在那把利刃刺上去的前一秒,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兩人都不可思議地扭頭看向他。
謝瑾笑道:“先彆急著懲罰,你們賭的是什麼,帶我一個唄。”
拿刀的那人道:“帶你可以,但是上一局的勝負已經定了,我們要先……”
謝瑾打斷道:“我用我的命,賭你們上一局的懲罰作廢,如何?”
命並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若是真的賭贏了一條命,在這個賭場的名聲便會大起來,名聲可是個無價之寶啊,拿刀的那人彎彎眼睛,笑道:“可以啊!”
謝瑾問道:“你賭什麼?”
拿刀的那人道:“你都賭上自己的命了,我不奉陪,不太好吧。”
謝瑾道:“我不要你的命。”
拿刀的那人疑惑地看著他,謝瑾繼續道:“我要你發誓,此生不再賭。”
拿刀的那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問了彆的話:“你為什麼一直閉著眼睛,你是個瞎子?”
謝瑾將錯就錯:“是的。”
拿刀的人又笑起來,豪爽道:“好,若是我輸了,此生不會再碰賭!”
謝瑾又一次站到了賭桌前,懷安走過來,蹙眉看他,謝瑾回應他一個笑容,兩人誰也沒說什麼。每個賭桌都有不同的規矩,拿刀的人丟了刀,和謝瑾說起他的規矩。
說完,便開始了。
謝瑾並不緊張,過程中,同對麵的人閒聊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
那人道:“我進來好久了,都快忘記了,讓我想想啊,進來砍柴,迷路了。”
有一個相熟的人路過他,聽到了這句話,立馬反駁道:“屁,他是個小偷,偷了東西被發現了沒地方躲,就跑進這裡來了,然後迷路了落進這裡了哈哈哈哈哈!”
那人被戳穿以後氣急敗壞,馬上把戳穿他的人的老底也兜了出來:“總比你好,想把自己的女兒丟在這裡讓她等死,結果反倒自己進來了。”
懷安道:“你輸了。”
那人回過神看向桌麵:“誰輸了?我?!我怎麼可能輸?”他瞪向謝瑾:“你不是個瞎子嗎?”
謝瑾道:“可能是運氣好吧。”
那人不服氣道:“沒事,還有兩把,你方才同我聊天是故意讓我分神的吧,接下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回你了,我就不信還能輸了。”
謝瑾笑了一下。
接下來兩把,都是謝瑾贏。
那人有些不可思議,瞪著謝瑾,指著謝瑾:“你肯定作弊了!”
謝瑾聳肩道:“記得履行承諾。”
此地混亂無比,謝瑾左顧右盼尋找下一個目標,接下來幾把,謝瑾無一例外地都贏下了。
懷安跟在他的身旁,道:“你是怎麼贏的?”
謝瑾道:“耍了一些小手段。”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洞穴入口,易碩人就站在那裡,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麵朝著賭場,眉頭卻深深蹙著,好似對謝瑾方才的舉動很不滿。
謝瑾回過頭,道:“你方才為何說他不是個好人?”
懷安道:“他殺了我父母。”
謝瑾不可思議地看向懷安,懷安咬牙切齒,攥緊拳頭,又重複了一遍:“就是他,殺了我父母!對了,既然你如此會賭,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謝瑾道:“什麼忙?”
懷安道:“我要賭出一個人。”
謝瑾道:“蘇清末?”
懷安道:“正是。”
竟絲毫不遮掩,謝瑾抱起胸,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同意幫你?”
懷安道:“因為我知道,你對此地頗有疑問,而這些疑問,目前來說,隻有我會為你解答。”
霧藏山上有一個村莊,便是懷安老家所在,他從小在若果林跟著陳風意學習醫術,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回去了,終於在他十八歲那年,陳風意答應放他離開了,隻可惜那時候霧藏山已經被迷霧層層包裹,他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憑借著小時候的記憶闖入了迷路,總算找到了村莊,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裡麵的所有人,全都死了!且十分詭異,他們麵頰凹陷,皮膚全是褶皺,一眼便能看出,是被鬼怪吸食了精氣所導致。
懷安說著說著,握緊了拳頭:“後來我便回了若果林,詢問師父,他竟說他早已知曉此事,甚至參與了此時,不然我根本無法在其中來去自如。”
他抬頭對著謝瑾的目光:“我知道你之後一定會去找陳風意,我現在先告訴你,他在若果林等你。好,繼續,我求他告訴我是誰殺害了我的父母,他卻同我說,要我去找蘇清末,他說其他任何人進入霧藏山最多隻能活著出來,隻有蘇清末能將此事完美解決,至於你問我怎麼解決,我也不知道。”
謝瑾有些震驚,他本以為懷安與蘇清末關係很好。
但細細想來,也對,懷安的年紀,實際也就比許久錫他們大不了多少,蘇清末在修真界搗亂的時候,懷安還在老老實實跟著陳風意學醫,兩人在此之前說不定連麵都沒見過。
懷安繼續道:“我想,蘇清末應當也不知道如何解決,他應當也不會去解決這種事情,所以我想,這件事的矛頭應當就是他。”
謝瑾不知懷安說的是真是假,但語氣聽上去,當真是無比之誠懇。
思索良久,謝瑾還是選擇相信他。
“我贏了,記得你的賭約。”又輕鬆贏下一句,謝瑾離開賭桌,扭頭揚長而去,詢問懷安道,“那你知道蘇清末現如今在何處?我應該同誰賭?”
懷安道:“你先將眼睛睜開,看著我。”
*
錢亦瀾同戚七沒走多久便停下了腳步。
戚七道:“到了?怎麼停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隻手落了下來,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錢亦瀾陰沉道:“你是誰?”
錢亦瀾的力道很大,若是換做常人,定要開始痛苦地哀嚎了,可反觀戚七,卻是麵不改色,甚至臉上浮現出了調笑之色,他道:“我是誰,不是一開始介紹過了嗎?”
錢亦瀾擰眉,警告他道:“彆同我嘻嘻哈哈,我脾氣可不太好,你識相點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戚七挑眉看他,絲毫不畏懼:“是嘛,一樣一樣,我脾氣也不太好呢。”
第50章 霧藏山8
賭了數十次, 謝瑾的名聲便已經傳了開,那些沒與他賭過的開始有意識地躲著他,連問了好幾個, 都碰了壁, 那些人調侃著他應該換一個籌碼, 但換了籌碼,又都瞧不上,擺擺手離開了。
謝瑾隻能漫無目的地遊走與賭場之間。
“靠,今天什麼狗屎運氣,我們倆個又是平局?”
“怎麼回事?這還玩個屁啊!”
“沒意思沒意思。”
謝瑾背手離開,深藏功與名。
謝瑾沒散多久,正思量著許歧究竟去了哪裡, 便衝出來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道:“我與你來。”
謝瑾笑著應下了。
懷安小聲告誡他:“這位我認識,他的賭技出神入化,而且有著一雙火眼金睛, 你若與他賭的時候手腳不乾淨,十有八九會被他發現, 到時候……”
懷安堅持要謝瑾睜開眼睛, 謝瑾並未同意, 先前的約定隻差臨門一腳,戛然而止,後續誰也沒有繼續下去,兩人之間維持著一個很詭異的和諧氛圍。
那人走到桌前,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謝瑾, 道:“你看得見骰子嗎?”
謝瑾誠實道:“看不見。”
那人問:“那你怎麼跟我賭?”
謝瑾道:“感覺,還有一點運氣。”
那人意味深長道:“哦——運氣啊, 那便一局定勝負,如何?”
謝瑾沒有拒絕。
搖動骰壺間,謝瑾的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他腰間用來窺探的傀儡竟是莫名其妙失靈了!對麵那人勾唇笑了笑,神色自如,他搖了一下骰壺,不知是有意無意的,謝瑾派出去的迷你傀儡,也在頃刻間被彈飛出去,那人道:“唉,我運氣素來也是不錯的。”
兩人玩的是比大的規則。謝瑾還沒來得及派出新傀儡,時間已經到了,兩人同時掀開骰壺,身邊的懷安照常報結果,他淡淡道:“你輸了。”
旁邊的人群唏噓不已。
有人道:“那他豈不是要死了?”
“他們直接就開始了,還沒有談清賭約,說不定對麵那位耍賴呢?”
謝瑾的確是有這個想法,隻不過對麵那人先一步他開了口,道:“他的賭約豈不一直都是那個?我想無需談得如此清楚,你說是嗎?”
謝瑾歎了一口氣,問道:“怎麼個死法呢?”
那人似是有備而來,謝瑾剛問完,他便悠悠開口道:“此地朝北,左邊的巢穴,有一隻百年玄獸,也不是非死不可,隻要你有能力斬殺他。”
有人唏噓道:“話說得好聽,那百年玄獸吞了多少人了,這個瞎子怎麼可能殺死他!”
謝瑾則是按照那人給出的方位尋了過去,先是看到了站如尊佛的易碩,然後向左邊,這……這豈非便是錢亦瀾和戚七進的洞穴嘛!
如此一來,謝瑾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以錢亦瀾的性子,想必那玄獸早已不在人世了。
眾人簇擁著他來到洞穴門口,最後進去的隻有三人,他,懷安,以及易碩。易碩並不是主動跟進來的,而是謝瑾動用了傀主的權利,強行讓他邁開腿走進來的。
易碩擰起了眉,很不滿這個不受控製的自己,懷安表情也並不好,撇開頭沒去看易碩。
易碩先一步開口道:“為何?”
謝瑾道:“勞煩你帶個路。”
易碩道:“你順著這條道一直往前走便好了。”
謝瑾道:“我看不見。”
易碩道:“我也……”
謝瑾卻道:“不,你能看見。”
易碩的表情僵了一下。
謝瑾本就對易碩十分能看見存疑,如此漆黑的環境,謝蘊看不見走得如此坎坷,而他卻步伐穩定,故而謝瑾在賭場之中四處穿梭,表麵是在擾亂賭城,暗地裡有意無意觀察著易碩。
易碩雖站在原地不動,但每次看過去,總能正對上他的臉,若是易碩沒有眼罩,那定是四目相對。
一個盲人,聽聲辨認並不容易,尤其是這嘈雜的賭城,能如此精確地捕捉到謝瑾在何處,定不可能看不見。
謝瑾並沒有和易碩爭辯他十分能看見這件事,而是讓出了一條道,容易碩往前,隨後道:“我們會在你身後跟著你的。”
易碩也沒有多說什麼,自顧自走了起來。
謝瑾跟懷安走在他的身後。
沒走多久,他們便碰到了往回走的錢亦瀾。
謝瑾左看右看,確定了隻有他一人後問道:“那個小朋友呢?”
錢亦瀾麵色陰沉,反問道:“什麼小朋友,你難道看不出他不是人嗎?”
謝瑾道:“看出來了,隻不過沒見過這種類型的鬼怪,錢家主知道嗎?”
或許那位小朋友便是賭場那群人嘴中凶惡的玄獸。
百年玄獸,化為人形並不難。
錢亦瀾看清了謝瑾身後跟著的人,眉頭皺了皺:“謝蘊人呢?”
謝瑾道:“他還在那個洞穴裡。”
錢亦瀾幾乎不用想,一下子就就知道了為何,罵了一句:“這個廢物!”說罷,他打量了一眼最前麵的易碩,又問,“你們這又是要去做什麼?”
謝瑾花了一些時間和錢亦瀾講了一下方才發生的事情,錢亦瀾臉色變了又變,精彩萬分,也無比清晰,謝瑾也是這才反應過來,道:“你點火了?”
洞穴內一下子燈火通明。
謝瑾這才發現,洞穴內的兩遍,竟都是燭台,此時燭台上的火詭異地自燃起來,一路燃道了洞穴的儘頭,好似在歡迎他們前去。
謝瑾道:“怎麼回事?”
易碩此時突然發聲道:“這裡的燭火都是通的,隻要第一個亮了,後麵一排都會接連亮起來。”
錢亦瀾道:“那是有人在洞門口點燃燭台。”
易碩卻道:“不是這樣的。”
謝瑾下意識覺得不妙,恰好此時腦海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有些慌忙道:“你現在在何處?!”
謝瑾幾乎是在他出聲後立馬發聲,問道:“你現在在何處?”
許歧道:“我暫且先去處理了一些事,剛準備去找你,突然起了火,你現在在哪裡?”
什麼事?謝瑾道:“起火?”
原來他們剛走沒多久,賭場上有一人突然發了瘋,直接拿著火把準備燒了這個地方,外麵紛亂一片,有人攔他,有人罵他,也不乏人慫恿他,總之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地,火燃起來了,逐漸蔓延起來了,賭場之中有木頭傀儡維持著秩序,被卷進去後,火勢更加控製不住了。
謝瑾聳了聳肩,道:“放心,我不在其中。”
許歧道:“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謝瑾報了大致的方位,兩人之間的聯係很快又斷了。
錢亦瀾不明情況,繼續問:“不是這又是那樣?你倒是說話啊!”
謝瑾攔在他們倆之間,道:“你問了他也說不出。”
易碩的魂魄是一個空殼,徒有其表,全靠謝瑾的魂魄綁著吊著形,很明顯是有人刻意而為之,至於目的,謝瑾並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易碩說什麼便是什麼,沒有多餘的思考,更不會欺騙他人。
至於為何堅持自己是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還讓彆人也閉著眼睛做事。
謝瑾也不清楚為何。
總之,謝瑾道:“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錢亦瀾道:“前麵我去過了,死路一條。”
謝瑾道:“現在不是了。”
果不其然,謝瑾猜的沒錯,這條燭光大道的儘頭,是一座比方才還要奢華成千上百倍的宮殿,若是謝蘊在,定是要驚歎良久了,懷安的眼睛也亮了亮,原本站在最後的他越過了所有人,徑直走上前去。
此時,背後響起了一道笑聲,蘇清末竟是從那條道走了出來,他拍了拍手道:“懷安,感謝我吧!喲,這裡這麼多人,真是熱鬨啊!”
看來所謂的火不是什麼瘋子放的,而是出自蘇清末之手。
蘇清末的確被允諾了可以帶走清風劍,隻不過條件之後還有一道條件,他被帶到賭場要求繼續堵,賭贏了才能獲得清風劍,實在麻煩,他此生最煩的就是麻煩。
輸了幾場更是怨念洶洶。
恰在此時,剛好看到謝瑾,還有他死過一次都不會忘記的人——易碩。蘇清末很快和懷安達成共識,派懷安過去交涉,他則混跡在人群中等待,看看能有什麼意外收獲。
果不其然,洞穴,玄獸。
清風劍最喜天地靈氣,定是在那處了!
待懷安進去後,他正準備起身,恰有不識相的人攔住他不讓走,堅持讓他完成賭約,這可真是撞到火藥口了,蘇清末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燒了那個賭場。
沒想到這一燒,還燒出了意外之喜。
一條燭光大道忽現眼前,竟是如此誤打誤撞!
蘇清末不免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一見到人,就情不自禁地說出了自己的一係列騷操作,聽得眾人皆是一愣,隨後,響起了掌聲。
蘇清末揮揮手道;“倒也不必鼓掌。”
一道不羈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副清亮的少年音,卻滿是嘲諷:“不必鼓掌,那你要什麼?要我誇獎你嗎?”
少年坐於鎏金房頂之上,翹著二郎腿,仍舊維持著鼓掌的姿勢,他好笑地掃視了一下下麵站著人,目及易碩的時候楞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常,隨後長歎一口氣,直接從房頂上跳了下來,踩了兩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易碩跟前,抱起胸,細細端詳起來。
蘇清末非要上前去找不痛快,他厭嫌地看看了一眼戚七,道:“又是你?”
“是我,如何?”戚七瞥了一眼蘇清末,道:“要我同你敘舊,說一聲好久不見了嘛?”
說罷,他從易碩身前離開,走到了謝瑾之前,問道:“是你將他變成這幅樣子的?”
謝瑾還沒來得及回答,身旁的錢亦瀾突然從背後拉開了弓,對準的並不是戚七,也不是蘇清末,而是懷安。原來是懷安一心想進入宮殿,剛走進,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便被突然衝出的玄獸壓在了身下,動彈不得。
這種玄獸乍一看像大門口看門的石獅,頭上一圈蓬鬆的毛發,隻不過通體青黑色,因為臥在池中,身上濕漉漉的,看上去並不喜慶,也不雄武,相反有些惡心。
懷安幾欲嘔吐,他是個學醫之人,沒有巨大無比的力氣,全身上下除了幾根淬毒的銀針外再無利器,此時他的雙手被牢牢壓著,銀針根本試不出來,這玄獸在他身上嗅了一陣,猛然張開了血盆大口。錢亦瀾拉起弓,靈力逐漸聚成白光箭,一鬆手,白光箭破空飛出,直直朝著那凶獸之口而去。
可那凶獸反應竟極其迅速,一轉身,屁股後那一圈堅硬無比的鱗片竟直接將白光箭打散,略帶得意揚揚地低吼了一聲,懷安在地上求救道:“蘇清末,救我!”
蘇清末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他立馬看向易碩道:“我的劍呢?”
回應他的卻是戚七。
戚七好玩道:“什麼叫你的劍?”
蘇清末道:“清風劍!”
戚七道:“什麼時候清風劍是你的劍了?”
蘇清末不滿道:“你是什麼東西?”
錢亦瀾上前去幫懷安了,謝瑾看了一眼易碩,又看了一眼戚七,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這個宮殿是你的吧,還有外麵和上麵那個賭城,都是你吧。”
戚七道:“自然,不過你猜出來的有些晚。”
蘇清末懶得理會戚七,逼問易碩道:“彆站著不說話,你以為你很清高嗎?識相的話,快告訴我清風劍在哪裡!快點!我沒那麼有耐心!”
仍舊是戚七答得他:“在宮殿之內,不過,能不能取出來,就看你了。”
話音未落,蘇清末已扭頭衝向宮殿之中。
謝瑾繼續剛才的話,道:“早有猜測,隻不過不想那麼早給人下定論。”
戚七道:“那我該誇你一句謹慎?”
謝瑾道:“倒也不必。”
戚七道:“我也沒想著誇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你若不早些給人下定論,隻會活在自己所謂的善意之中,然後被他人耍得團團轉。”
謝瑾笑了一下。戚七又道:“如何,賭得愉快嗎?”
此時,久久不動的易碩突然移了一下身子,麵朝著戚朝暮,他張了張嘴,僵硬地發聲:“戚。朝。暮。”
登時,戚朝暮怔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