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南行記(2 / 2)

李勃怕冷場,隻好連乾了三杯酒,頓感嘴辣、臉發脹、肚子發熱,接連咳嗽了好幾聲。

銀遠也喝了三杯,對虎子說:“咱哥幾個繼續,讓我堂弟睡覺吧。坐車也挺累的。”

“行,你老哥說話,兄弟敢不聽?”虎子明顯是今天的東道主。

銀遠起身,把李勃送到對門宿舍。

“哥,他們幾個都回家了?”李勃看到宿舍空空的三張床,就問了一句。

“他們都是晚上八點鐘的班,回來都天明啦,你好好睡吧。”銀遠說完,退出去,把門關上了。

李勃趕了一天路,又喝了幾杯白酒,一身疲憊,倒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1986年新年的鐘聲,沒有敲醒住在礦工宿舍的李勃。

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小的聲響,讓睡的迷迷糊糊的李勃,有了幾分清醒。他感覺床頭位置有點小動靜,接著伸過來兩條腿。

李勃又清醒了幾分,看了看放在枕頭邊的手表,正好是淩晨3點鐘。他翻了一個身,繼續睡去。

李勃有八分醒的時候,又看了一下表,已經早上6點鐘。他沒有睜眼,但可以聽清人的說話聲。

“幾點下的班?”

“兩點。”

“咦,真順呀!”

“完不成任務,還得乾到六點。”

門“咣當”響了一聲,對話結束了。

李勃醒透了,看同室還有倆人在酣睡,就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下床,洗臉,然後仔細打量這間單身漢礦工宿舍。

三張床,一張三鬥桌,一個小菜櫥,地上兩個臉盆,還有一個帶耳朵的小鐵鍋。中間南北方向拉了一根繩,繩上搭著幾條毛巾。門後有三個鳥籠,一個籠子裡圈養著一隻鵪鶉,另外兩個籠子養的好像是畫眉鳥。

除了這些,再也沒有彆的物件。

李勃感歎,這些井下求生的礦工,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工作,冒著生命危險,經受著煤粉、瓦斯的侵害,為國家挖煤,為人民奉獻光和熱,住的宿舍竟然這樣簡陋。他們挖出的是千萬噸的烏金,獻出的是一顆對祖國和人民一片赤誠的紅心。煤的黑,心的紅,反差強烈,對比鮮明,也昭示出煤礦工人形象的偉大。

他們的工作又臟又累,剛出井的俊小夥,能嚇跑俏姑娘,甚至連親娘也認不出來,但他們也是人啊,也愛美的生活。

昨晚喝酒時,李勃記得虎子說:“工作一直很緊張,今天記起明天是元旦,專門弄兩個菜,喝幾盅。”

李勃住的這間宿舍裡,桌上有本《晉陽文藝》,已經翻閱得卷了頁。那三隻籠中鳥,鶯鶯的鳥鳴聲,不就是大自然美景的一部分嗎?

李勃悄悄下樓,迎著朝霞,登上樓後麵矸石山的半山腰,俯瞰這座中原煤城。

往西南方向眺望,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在南麵,還有一座矸石山,呈圓錐型聳立在雲霧之中。在煤粉煙塵的籠罩之下,遠處的一切隻能看到大致的輪廓。

幾縷青煙升起,引起李勃的好奇心。他緊走幾步,到近處觀瞧,才發現是從一個個的山洞裡冒出來的。

這些小山洞是一群撿煤人在山坡上挖出來的,像戰壕裡的防空洞,有大有小。大的隻能睡三四個人,小的僅能蹲下一人。

撿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穿的十分破舊,帶著鋪蓋卷,在洞裡支口鍋就可以做飯。青煙就是這裡的人間煙火氣。

在山頂上,有幾個撿煤人,正在撿拾剛從礦井裡提升出來、接著傾倒在矸石山上的與矸石中混在一起的小煤塊。不知是誰,雙腳把矸石蹬落,立刻發出一陣稀裡嘩啦聲。

在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有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拉著一輛架子車,口裡喊著:“收碎煤,收碎煤。”

李勃從他們旁邊走過,一張張比非洲人還要黑的臉,立刻扭過來,驚奇地瞪大眼睛盯著看,也沒有一個人說句話。

李勃翻過一個山頭,到西邊遠望市區,除了幾座矸石山山頭,什麼也看不清,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

感覺肚子餓,李勃才想到,應該到吃早飯的時間了。

沿著一個很陡的煤石鋪的路下山,身子往前栽,到山下仍然還有前傾的感覺。李勃想,還是在平原生活平穩、舒適。

李勃趕回哥嫂住的那間公寓,恰好銀遠買回幾根油條,堂嫂也熬好一鍋小米稀飯,還準備了一盤炒綠豆芽和一盤醃蘿卜絲。

小侄女還在小床上熟睡。李勃輕聲問,是否要叫醒她,堂嫂衝他搖了搖手。

三個人,一起吃過早飯。李勃提出要去二礦看銀生哥一家。銀遠說:“咱哥那裡是市區,有地方玩,家也是自己的家,比這好多啦。我送你去吧?”

李勃看到堂嫂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趕緊說:“哥,不用。昨天來時,我看到公交站牌有二礦那一站,我自個坐公交車去就行,你在家照顧好嫂子和小侄女就行啦。”

銀遠把李勃送上九點四十分的公交車,才放心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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