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不到邊界的森林。
花善笑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這個地方,但這個問題並不重要。
她起身走了幾步,跨越橫倒在地的古木,矮身從低垂的鬆枝下穿過。
眼前又是一大片的寂靜林木。
善笑忽然意識到,這片森林太過寂靜了。不僅沒有鳥叫蟲鳴,就連拂動枝椏的微風都沒有。像死一樣沉寂,比無夢的睡眠更寧靜更孤獨。
但她心裡竟然沒有生出絲毫的恐懼。
明明沒有到過這裡的記憶,但這個地方給人的感覺卻莫名熟悉。
花善笑繼續向前走。雖然茂密陰翳,這片林子並不難走。唯一的問題是可能這裡根本沒有出口,往哪裡走都一樣。
但不存在停滯不前這個選項。
她必須找到--什麼?
花善笑步子不禁一頓。她想不起來自己究竟要找什麼,隻知道非行動起來不可。
不知道走了多久。頭頂忽然傳來羽毛與樹葉摩擦的輕響,而後是清越的長嘯。
花善笑一震,循聲抬頭張望。
從參天樹影的縫隙中,她捕捉到了蒼鷹翱翔的身姿。
不假思索地,她跟著這頭不知從何而來的猛禽奔跑起來。
沙沙沙,樹枝擦過她的衣服,發出窸窣的聲響。
細碎的聲響開始回蕩,激起婆娑樹聲,寂靜的魔咒被驟然打破。
花善笑回頭,驚覺這片森林正在發生巨變。
遠方的樹林在倒退。並非因為她向前奔跑,而是林木根植的土地宛如潰塌的懸崖落石,正飛快地向後向下破碎。
地麵也開始傾斜。
就好像這片森林被拎著一角提了起來。
花善笑的身體先一步動了起來,她逆著崩塌的方向,循著剛才蒼鷹飛過的軌跡,向前全力疾奔。
快一點,再快一點。
腳下的土地失去實感,花善笑有一瞬間誤以為自己飛了起來。
模糊成向後移動的綠影的樹木突然消失了。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高塔麵前。
為什麼森林的儘頭會有一座宛如從都市隨手移植來的玻璃鋼筋高塔?
不清楚,來不及去想了。
花善笑奔進塔內。
塔外,最後一線土地也陷落了,高塔瞬間立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有什麼在靠近。她眯著眼,試圖從飛揚的煙塵中分辨。
竟然是一座城市。確切說,是一片布滿密仄重疊的廢棄建築物的地塊,就像是天外飛來,傾斜著向原本是森林的位置落下。
花善笑感到有些頭暈。
不能盯著這天降的廢棄城看。她莫名這麼覺得。轉過身,她發現一架直升電梯正敞開著門,仿佛在等候她搭乘。
即便常識尖叫著絕對不能搭上去,花善笑還是走進轎廂。
因為這一定是個夢。隻有在夢裡才會有剛才那樣違反了不知道多少物理法則的場景出現,也隻有夢境這個答案,才能夠解答從她醒來開始那無數不需要回答的疑問。
門緩緩闔上。
電梯開始上升。
玻璃外是塔背側的風景,尚未被摧毀的大片森林延伸到視野所及的儘頭。
--剛才的廢棄城取代了森林的一半。
這個念頭無端在花善笑腦海中冒出來。並且令她深信不疑。
電梯抵達塔頂停下。
花善笑走出轎廂,左右張望。這是一個瞭望台,左手邊墜落的廢棄城、右手邊未受侵擾的森林,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人。
剛剛的蒼鷹停在他肩頭,因為善笑的到來而發出一聲呼喚,振翅起飛。
那個人回過頭來。
※
把數座城市強行積壓在一處產生的迷宮。
夷承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這個地方,但這個問題並不重要。
他起身走了幾步,跨越鬥折街道中央突兀地出現的房脊,從懸停半空的石拱橋下穿過。
拐過一個街角,還是隻有令人暈眩的廢棄建築群落。
夷承忽然意識到,這片城區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確切說,沒有任何除他以外的生命氣息。寂靜得異常。猶如在已然被廢棄多年的城市之上,又隨意地扔了數座命運相似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