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嗎。”
幸好標注著A3訓練場的門終於出現在眼前。否則再繼續這麼對話下去,花善笑覺得自己隨時會憋死。
尷尬之餘,她心頭又不是滋味。不管季禮侑怎麼說,夷承好像也並沒有那麼在乎她,反倒顯得她急不可耐,甚至用拙劣的小伎倆試探。而對於他們險些擦槍走火的事,他也隻字未提,好像隻有她思前想後介懷得不行。
總而言之,被耍得團團轉的又是她,夷承依舊遊刃有餘。
花善笑就有點悶悶的。
兩人敲門後入內。裡麵是一間足有普通籃球場大小的房間,但除了擺放的三張椅子、一張桌子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陳設。一位女性講師起身迎接:
“歡迎,我姓文,叫我文姐就好,今天由我負責帶領你們訓練。這是你們第一次雙人訓練吧?在成為搭檔之前,你們互相熟悉嗎?”
花善笑看了夷承一眼:“還行……吧?算是熟人,或者朋友。”
夷承沒有異議。
“那樣的話,一些基本的互相熟悉的環節我就省略了,這節訓練之後我會給你們一張可以用來進一步加深了解的提問單子,你們可以之後參考著用。”
文姐示意二人麵對麵在桌前落座,繼續解說:“首次訓練的主要目標是幫助你們利用結合鏈互相感應,確認彼此的方位。向導在這方麵需要的指導一般較少,如果不介意的話,能請你先開始嗎?”
夷承頷首。
“那麼--”文姐在手中的平板上操作數下,花善笑麵對的那一側訓練場的地板忽然從中分開,十多個隔板攔開的小隔間頃刻出現。訓練場瞬間多了一戶沒有屋頂的中型平房。
“這是模擬區的地形圖。”
桌麵投影顯現出圖紙。模擬區域被劃分為ABCD四個大區域,每個區域中又分割為大小不一的數個小房間。
文姐轉向花善笑:“訓練形式很簡單,你進入模擬區域任何一個區塊之後,由你的搭檔依靠向導的精神力配合圖紙判斷你大致的方位。當然,一開始精度不需要太高,知道大致在哪個區域就夠了。有什麼問題嗎?”
夷承搖頭:“說明很清晰。沒問題。”
“就像遠程蒙眼捉迷藏……”花善笑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的確可以這麼說。你拿著這個感應器,站定一個區塊之後就按一下按鈕。請你適當強化聽覺,等夷承報出區域代碼之後,你就可以移動到下一個區域。那麼我們先來試五次,之後暫停。”
“好的。”
花善笑走進模擬區,拿著感應器左右看了看,隨便踏入一個區塊,按下按鈕。
“C4。”
即便離得有一些距離,她依然聽得到夷承的聲音。垂頭一看,地上的確標識著C4字樣。
她橫穿到另一側,按下按鈕。
“A2。”
回答得毫不猶豫。
“A5。”
甚至更快了。
“B1。”
哪怕是刻意選了相鄰的兩個區塊也沒有任何問題。
“D1。”
每一次都完全正確。
花善笑不太確定地從模擬區的入口處探頭:“還要繼續嗎?”
“不用了。”
回到桌子附近,花善笑發現氣氛有些微妙。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她戰戰兢兢地問。
“不,隻是我很久沒碰到這種例子了,完全不需要練習就能達到這種精度的感知力……有點驚訝,”文姐不知道在平板上記錄什麼,“夷承,姑且容我問一下,你認為能在多遠的距離下依舊保持剛才那樣的精度?”
夷承思考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沒有試過。”
聞言,花善笑挑了挑眉。
夷承看向她,毫無征兆地,露出挑釁似的微笑:“但那種距離沒有問題。”
--不論她在哪裡,他都清楚知道。
仿佛在傳達這樣的潛台詞。
花善笑心頭一跳。她彆開視線:“下麵是不是輪到我了?”
“對,但哨兵的訓練方式略有不同。大多數情況下,哨兵都可以依靠五感輔助判斷搭檔的位置,但是今天要強化你對於結合鏈的感受,所以首先有必要限製你的知覺。”這麼說著,文姐從桌子下的隔板中取出了眼罩和全包式耳機。
“……”
越來越像專業版捉迷藏了。
“耳機會循環播放白噪音妨礙你的聽覺,每次夷承移動完畢後,都會有短暫的信號音。我們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吧,你站在桌子這一側,夷承在對側左右兩邊移動,你隻需要感受鏈接,然後指出他大致所在的方位。”文姐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微妙地補充,“另外,儘量不要強化嗅覺或者觸覺。”
花善笑有點想扶額:“我不會的……”
“那麼就戴上眼罩吧,我會幫你戴上耳機。記住,等待信號音。”
“好的。”
花善笑拉下眼罩,眼前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耳畔充溢著單調而令人平靜的白噪音。
皮膚突然變得分外敏感,能清楚察覺從通風孔進出的氣流是怎樣拂過麵頰和手背。花善笑心神一凜,將注意力從觸覺和嗅覺上移開。
一聲短促的鳴響。
花善笑有些無措。她確實感覺得到夷承就在附近。但鏈接帶來的感覺更像是一團籠罩近旁的霧,並沒有明晰到可以指出是在哪一個具體位置。她抬手,本打算指向右側,又猶豫地停下。還沒辦法確定。
就算這個練習對向導而言更簡單,夷承能做到,沒理由她就做不到。
孩子氣地,花善笑那麼想。
她集中注意力,循著夷承向導素的足跡追著鏈接的源頭。
--應該在那裡。
花善笑往左前方一指。
信號音響起,也不知道是指對了還指錯了。
但她感覺得到,夷承再次開始移動,方位與她所指的有所偏差。
--但比剛才清晰一些了。
第四次信號音響過後,花善笑已經可以清楚察覺夷承在往哪裡移動。一直往左,而後折返到另一側……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善笑歡欣鼓舞,握拳給自己打氣。
第六次信號音。
--夷承的移動範圍半徑在擴大,不再僅僅局限於桌邊。
花善笑對夷承的感知再次變得不穩定起來。
她一手摸著桌子,小心地向著夷承遠去的方向移動,同時想象自己的意識摸索著鏈接的繩索,向著更遠處延展。
--啊,找到了。
等到第十次信號音響起的時候,活動範圍已經是半個訓練場。
隨著範圍擴大,追索夷承的難度也提升許多。花善笑也已經摸索到方法。對於更大範圍的追蹤,她不可能一開始就摸清夷承的精確位置。先鎖定大致方位,一邊靠近一邊重新感知鏈接和向導素才是良策。
集中精神感應意外地消耗體力,善笑的身上逐漸見汗,呼吸也變得急促。
她以指尖碰著場地的牆麵,挨著牆駐足休息了片刻。
不知道練習已經持續了多久。但在失去視覺和聽覺的情況下,時間的流逝變得分外緩慢。恐慌的情緒絲絲縷縷地攀附上來,不論是感官還是對鏈接的感應都被堵塞住。她有那麼一瞬,幾乎要絕望地認定,她不可能找到夷承了。
這念頭令她打了個寒顫。
實在不行就借用觸覺和嗅覺吧。偷懶走捷徑的想法緊接著一閃而過。
不行,她可不要作弊。那樣找到了也沒意義。
搖頭擺脫消極的念頭,花善笑調勻呼吸,再次開始尋找夷承的下落。
重新捕捉到鏈接的源頭,她立刻追過去,也顧不上摸著牆了,反正沒有障礙物,閉著眼走路也不至於平地摔倒。一邊走,她一邊惱怒地腹誹:
他為什麼要在那麼遠的地方?找一個離她很近的地方讓她找到不行麼?他就那麼喜歡為難她和她作對麼?等下她一定要狠狠和他吵一架。
越想越火大,惱火裡又混雜了一絲委屈,花善笑不禁加快步子,隻想快點結束這練習。
“……!”
她一頭撞進一個人懷裡。
是夷承,當然也隻可能是他。
他立刻牢牢抱住她。
花善笑滿腔的不安頓時消泯無形。
但隻有瞬息,他突兀地拉開距離,隻扶住她的肩膀。
花善笑的眼睛和鼻子突然就酸了,因為他這麼一個小動作委屈得不行。他到底什麼意思啊?!她是瘟神麼?多碰一秒都不行?她在心裡發脾氣。也是,反正被蒙住眼睛聽不見動靜的人不是他。身為向導,他怎麼可能知道哨兵僅憑感應行動有多辛苦。
她深吸氣,將險些越過精神屏障的軟弱情緒壓回去。
把眼罩向上推,花善笑沒好氣地要去瞪夷承。可也許是一下子卸了吊著的一口氣,筋疲力儘,她突然雙腿發軟,險些站不住,又要一頭撞上他肩膀。
夷承在她腰間搭了一把,而後替她取下耳機和眼罩。
善笑原本想發火,但一抬頭看見夷承的神情,就噤聲了。
真的有僅僅目光相觸沾了一下就足以融化人的溫柔。
他是那麼顯而易見地為她高興,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不自禁垂下視線。
“你做得太好了,”夷承低下來,小心又溫存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第一次,他這麼喚她:
“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