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們已經學過的，對哨兵而言，精神屏障不僅是隔絕外界刺激的盾，也是通向精神圖景的最後一道門。因此，接管精神屏障通常要分數步來，首先是分階段逐漸接管對於外界物理刺激的反饋，最後才連通精神圖景一並交給向導保護。交接所花費的時間因人而異，到畢業後依舊在緩慢磨合、逐步推進的例子也不在少數，所以你們不要有太大壓力。”
花善笑出於好奇問了一句：“如果過了很久，還是始終沒法交接成功怎麼辦？”
“那樣的情況下，如果是精神鏈接，我們會建議更換搭檔。”
對他們來說不存在這個選項。
“絕對的信任是移交精神屏障控製權的關鍵。而不管你們以後選擇怎樣的職業出路，對於彼此的信任也至關重要。所以建立信任是之後訓練的主要目標，我會視情況建議你們逐步進行交接。”文姐說到這裡，略作停頓。
“當然，信任並不是一天兩天隻靠訓練就能建立起來的。如果有人際處理方麵的煩惱，可以去人事中心找引導者谘詢。我能給的建議也不多，但是多相處多溝通總沒錯。”
花善笑和夷承視線撞個正著，她苦笑著重新轉向前方。
“那麼我們今天先從最基礎的練習開始，”文姐示意兩人坐下，“首先要讓你們的時間知覺同步。”
夷承應道：“時間感？也就是對時間流逝的感知？”
“沒錯。情緒、身體狀況和環境不同，人對時間快慢的感受也會發生改變，但每個人都有一個基本的計量單位，在理想的‘正常狀態下’感受到時間流動都以它為基礎。新塔稱這個定量為本位時間知覺。每個人的本位時間知覺都不同，如果搭檔之間偏差太大，對於精神同調會有不利影響。”
“理論就說到這裡，今天的練習內容很簡單，請你們各自閉上眼集中精神，不要依靠計數心跳之類的方法，也不要去聽搭檔活動的聲音，隻是憑感覺等待60秒再睜開眼舉手。我們先來試一次。”
花善笑深呼吸，對夷承頷首，閉上眼。
“3，2，1，開始。”
在心中默數，從1到60，花善笑掙開眼，往身邊看去。
夷承早已經舉起手。
她不禁有點尷尬。
文姐停表，告知結果：“4.6秒的誤差，沒有經過訓練這樣的差距很正常。順便一提，你們的本位時間知覺都比外界的標準時間要快一些。”
夷承抬眉：“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你們還很年輕。”
“……”
“呃……”
文姐噗嗤笑了：“隨著人老去，時間知覺會加速，可能要晚十幾秒才感覺到一分鐘過去了。正常現象。現在，請你們感受彼此之間的結合鏈，再嘗試一次。3，2，1，開始。”
這一次，花善笑中途就睜眼放棄了。
她難堪地低頭：“對不起，我數到一半就因為在意結合鏈就忘了數到哪裡了……”
夷承搖搖頭：“沒事，再來一次。”
“3，2，1，開始。”
結果……兩人間的誤差反而變大了。
花善笑有點喪氣地往後一仰：“大概是我的錯，一分心就保持不好拍子了。”
“我可以用類似疏導的方式傳遞我計數的節拍麼？”夷承提出。
文姐有點驚訝地笑了：“下一個環節就是這麼安排的。你們目前可以用這種方式找找感覺。”
“嗯。那麼再來一次。”
再度開始計數。
花善笑立刻感受到了變化。從結合鏈另一端傳來間隔均勻的波動，她跟著這節奏數到60，睜眼，與夷承幾乎同時舉起手。
他彎了彎眼角。
善笑咬住嘴唇，欲言又止，夷承察覺了什麼，以眼神征詢她。
“就是……你數拍的節奏對我來說稍微快了一點點。”
“知道了，這次我放緩一點。”
“嗯。”
數個來回之後，兩人終於找到了對彼此來說都舒適的節律。
“做得很好，記住這個節奏。下一步，夷承，請你不要再通過結合鏈傳遞信息，讓我們看看你們能否保持。”
－－從1到60，再一次閉眼又睜開眼。
好不容易協調到平衡點的時間知覺再次錯開。這一次的差距是2.8秒。
花善笑側眸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今天的訓練已經接近尾聲。她不由有些氣餒，鼓起腮幫子。
文姐見狀溫言說：“時間知覺原本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徹底改變的東西。許多搭檔在接管後多年，還是會每天做這個練習確認彼此步調一致。不用著急。”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夷承身體略微前傾。
“你們在其他訓練的空餘時間繼續這個練習。下一次雙人訓練安排在一周後，下周的今天我們看一看進展如何吧。那麼今天就先到這裡。”
離開地下訓練場，花善笑怏怏地呼出一口氣：“沒想到那麼難啊－－”
“慢慢來，”夷承想了想，聲音帶上點笑意，“也就是說，為了做這個練習，我們有必要每天見麵。”
“彆說得我好像不肯和你見麵一樣。”
夷承淡淡道：“有時候你說的話的確聽起來有這個意思。”
花善笑一時判斷不出來夷承是否在認真地向她抱怨。
他停住腳步，聚精會神地看著她，眉毛略微壓下去，目光又添一分魄力。她有點害怕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每次以這種模樣說出來的話，不論是好是壞都筆直筆直地刺進她心裡。
“我就直說了。我知道你是什麼性格，而且大部分時候我能聽懂你到底想說什麼，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對我更坦率一點，一點就好，讓我感覺到你信任我。我有哪裡做得不好，或者你碰到了什麼狀況，我希望你也可以直接告訴我，而不是一直由我來猜。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
花善笑感到胸口重重揪了一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含混帶過，嘻嘻哈哈地隱藏起真心話，羞於表達真正重要的感情，獨自忍耐著，直到終於忍不下去突然爆發。這都是她的老毛病。
仔細想想，這幾天她也做了不少這樣的事。
對於訓練中的磕傷小事化了，總是控製不住地在夷承麵前說反話，對他半真半假的推拒，還有剛才羞於指出夷承的節奏太快……夷承的率直有時候會讓人忘記，他對他人的細微態度其實同等敏感。
花善笑垂眸，非常誠懇地說：“對不起。”
“我並不是想讓你道歉，”夷承見她這樣，也彆開臉去鬨脾氣，“而且你還是沒正麵和我說過喜歡。說我幼稚也無所謂，但我……也會因此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