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寂靜。樓下的笑鬨聲更刺耳了。
秦問筠突然問：“你把這些都告訴我,不怕我去告密麼？”
“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南風想。其實計劃敗露他也無所謂。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你到底在反抗什麼？”
南風沒有正麵回答：“誰知道呢。”
“不要敷衍我！”
被秦問筠陡然拔高的嗓音嚇了一跳,他愕然看向她。
她站起來,仿佛那點高度差能平複洶湧的心緒。
而後，她突兀地開口：
“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我去教師辦公室，正好是期中考試之後的那周,老師在謄錄分數。正好有兩個老師聊到了你的成績。一個說正好在平均分上下，好像對你這樣的學生為什麼還能合格驚訝,可能還有點遺憾不能讓你留級的意思。另一個說，那都是故意的，挑著把要緊的大題幾乎全解出來了,反而是送分題和簡單題全空白,就好像故意在和老師示威一樣。沒見過這樣的學生。那時候我想,竟然還有人願意花費那麼大力氣做這種事。”
南風有點跟不上她的思路：“你想說什麼？”
“那之後有一陣我很注意你，然後發現你的一舉一動都像在和什麼抗爭。可我始終不明白你在和什麼較勁。高中畢業之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會經常想起你,可能因為你是我的正反麵,我才對你那麼感興趣。”
“如果從非法途徑離開F區，你很難再回來,在其他區也沒有合法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值得你做到這個地步？你之前說你不想覺醒但覺醒了,所以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但你明明有那麼詳儘的計劃。然而你又對我是否會泄密漠不關心,好像就算沒法離開這裡也無所謂。我不明白。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到底在反抗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是南風第一次聽秦問筠說那麼多話。原來隻要她想，也能這麼侃侃而談。她以前居然還注意過他，他完全不知道。但她的提問又是那麼尖銳、直抵問題核心。
南風不禁想起在公園長椅上，不知是否是夢的那段對話。
他為什麼寧可炮製出那麼一個麻煩又未必能成功的計劃，也不願意進入聖所還有新塔？
泡影般的黑衣男人沒有將指摘說出口，但回想起來，潛台詞很清楚：
南風沒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置氣，覺醒就覺醒了，無需逃避，無需反抗，進入新塔後還有更多的可能。
隻要願意在第一步妥協，總有抵達想要的目的地的方法。
但是－－
南風低低笑起來。
秦問筠不明所以，後退了半步。
他帶著自虐式的苦笑，看著自己的翻轉過來的掌心，平淡地坦白：“我確實不是持之以恒地和什麼抗爭的鬥士。我隻是遲遲沒結束逆反期，因為不願意妥協所以不妥協，二十歲了依然光顧著和家裡對著乾的幼稚鬼而已。你說得對，是否能離開這裡說到底也無所謂。”
秦問筠抽了口氣。
南風依然壓著視線，在剖開自己的話語中獲得了一種病態的快慰：“我根本不相信我真的能離開F區。進入聖所是最現實可行的擺脫這一切的方法。但我害怕自己到不了那個高度，最後隻會遂了父親的意，留在這裡扮演我一出生就被賦予的角色。”
他抓起那疊車票和證件卡往牆上扔去：“但我不甘心，不想讓家裡稱心如意，所以隻能給父親添點麻煩。就是這種程度瞎折騰的鬨劇而已。”
秦問筠聲音略微發顫：“僅此而已？”
“嗯，很無聊，毫無意義吧？”
她答得毫不留情：“確實。”
停頓數秒，她又涼涼道：“騙子。”
南風發愣：“啊？”
秦問筠嘴裡又蹦出下一個冷冰冰罵他的詞語：“膽小鬼。”
南風摸了摸鼻子：“話是沒錯，你突然臭罵我乾什麼？”
“我以為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才努力抗爭了那麼多年，我以為……你和我、和上城其他人都不一樣。”她仿佛對這麼想的自己感到萬分羞愧，彆過臉去。
南風輕笑：“彆一廂情願地對我抱有那麼沉重的期待啊。”
秦問筠頷首，乾脆又有點嫌棄地說道：“是我看錯人了。”
被她這麼直白地奚落，他莫名不甘心起來。
“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南風回頭看向散落一地的卡片，喃喃：“我不知道。就算去了下城，我也不一定真的會走，說不定過幾天就被老狐狸的人找到拎回家了。”
“你大費周章布好的局就這麼放棄了？”
他罕見地被挑起了一點火氣，嘴快回道：“放棄就放棄，反正都無所謂。一時半會兒他們也找不到這裡。”
秦問筠冷然斜睨他：“沒出息。”
看不出這位大小姐還有這麼言辭毒辣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