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1 / 2)

曠野之渡 金丙 8383 字 6個月前

周禮去了歐洲某座小城市,那裡地廣人稀,風景優美,他租住的公寓前麵是個廣場,廣場上每天都有藝術家們光顧,打開房間窗戶,經常能聽見歌聲,傍晚飯後散步,總能碰到古怪搞笑畫著大濃妝的藝人。

在適應了半個月後,周禮又帶他們去了一座農場過周末。農場綠草如茵,一望無際,農場主是周禮朋友的朋友,他養的八隻大狗溫馴無比。

其中兩隻大狗剛生崽,農場主見周禮逗狗有一手,問他家中是否養狗,聽周禮說沒有,農場主又問他想不想從這裡抱養一隻,狗實在太多,農場主養不過來。

周禮對養狗沒興趣,他擼著大狗的腦袋,頭也不回地問身後的人:“你想養嗎?”

周卿河坐在輪椅上,氣色比在國內時要好,他回道:“你想養的話,就抱一隻回去。”

“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買回幾袋狗糧,你看見了後,問我是不是想養狗。”周禮忽然問。

那時周禮被周卿河從覃家接回一年,放學路上他和肖邦在修車攤撞見一隻惡犬,周禮想要馴服惡犬,就每天帶吃的過去,那幾袋狗糧就是這麼被周卿河看見的。

周卿河當時問他是否想養狗,可以把他在喂的那隻狗帶回家,或者去寵物店買一隻他喜歡的狗回來。

周禮不討厭狗,但也算不上多喜歡,他對養狗這事可有可無,所以他的回答是:“我不一定能做好狗主人,不養。”

他不認為他對一個於他來說可有可無的生命有足夠的耐心和責任心,人得為自己的行為和所作的決定負責。

那年的周禮不過十一歲左右,說出來的話讓周卿河愣怔了好一會兒。

可惜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成年人卻將之拋到了腦後,他們似乎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並沒有意識到他們對生命若有若無的不尊重,即使那生命是他們的孩子。

而在周卿河鋃鐺入獄之後,他的清高和自傲被碾碎成了齏粉,一朝清醒,他從清高自傲的人跌成了最自卑自怯的人,生命更是成為了一種累贅。

周禮擼著狗腦袋,說的還是從前那句話:“我不一定做得好狗主人,所以不養。你要是覺得自己能養好,就從這裡挑一隻回去。”

周卿河沉默,周禮回頭看向他,周卿河道:“先吃早餐吧。”

周禮拍了拍狗,讓狗離開,他走在輪椅邊,和周卿河一道回房子。

周卿河每周都要去一趟診所,所以在農場住了兩天後,他們又回到了小城。

周禮的作息隨之規律起來,可這種規律並沒讓他得到精神上的滿足。

周禮選擇的這個居住地段是絕佳的,不會與世隔絕,卻又與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有都市的便捷和鄉村的幽靜,適合病人休養。

有一天他清早醒來,窗外是藍天白雲,鳥語花香,他卻覺得空氣憋悶,深呼吸,他忍不住就給林溫發了一條微信。

他這邊是早晨,林溫那邊是中午,回複很快,林溫正是午休時間。

周禮說:“我開個房,你進來。”

周禮在APP裡開了一個私密房間,林溫隨後跟進,他終於聽見了林溫的聲音。

林溫問他:“你剛起床嗎?”

周禮閉了閉眼,在這溫柔的聲音中起了床,說道:“嗯,剛起。”

他拿著手機進衛生間洗漱,洗漱完去餐廳吃早餐,手機就擺在碗邊上,林溫的聲音傳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周爺爺指著周禮的手機,驚訝地“啊”了一聲,周奶奶嚇了一跳,她小中風的後遺症還在,講話不是那麼利索。

“你乾什麼?”周奶奶問。

周爺爺小聲說:“我想起來了,我上次給阿禮打電話,是一個女孩子接的。”

周卿河胃口一直不佳,早餐還沒吃兩口,他看向旁若無人地跟手機那端講著話的周禮,一時沒有回神。

話筒收音效果太好,林溫顯然聽見了旁人的聲音,周禮聽見她小聲問:“你那邊有人?”

周禮說:“我在吃早飯,大家都在。”

那端安靜了。

周禮神情自若:“你忙你的,彆關麥。”

“……”

於是這一整天,周禮手機沒離身,周爺爺和周奶奶都笑眯眯地儘量不發聲說話,周卿河倒是發了很久的呆。

次日清晨,周禮在衛生間準備刮胡子,周卿河想上廁所,周禮放下刮胡刀說:“你先。”

“你先吧。”周卿河道。

周禮不喜歡謙讓來去,既然周卿河讓他先,他就重新拿起了刮胡刀。

周卿河在衛生間門口,看了他一會兒才問:“那個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周禮對著鏡子回答:“林溫。”

“她多大了?”

“二十四。”

“工作了嗎?”

“她在會展公司工作。”

父子倆一問一答,周禮慢慢刮好了胡子。

周禮衝洗著刮胡工具,看向鏡子。

他並非無所不能,尤其對於一個人的生命,他更掌控不了,周禮冷漠地想過周卿河最後的結局。

周卿河這病讓他活得痛苦,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是真的解脫,成年人不是無知幼童,他們必須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是把婚姻當兒戲,還是違法犯罪,他們的所為都得自己承擔。

旁人何必強求。

但當每天早晨,周禮站在浴室鏡子前刮胡子的時候,他又會想到,這套刮胡工具,沒有周卿河當年送給他的那套好。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沒什麼改變,每天飯後散步,每周一次診所,周末會在附近城鎮旅遊。

周卿河和周禮做了二十八年的父子,前二十八年的相處時間,加起來似乎都沒如今多。

周禮每天除了陪人,就是忙自己的事,他會在餐桌上辦公,手邊是一杯咖啡或者一支香煙,鼻梁上架著的眼鏡有時是銀邊,有時是金邊。

周禮並沒有讓自己完全陷在照顧父親的境況當中,他一邊扛著責任,一邊照舊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計算著之後的各種計劃。

所以他在某一天,當周卿河又一次問起林溫時,周禮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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