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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當主天下 鳴蒂 58249 字 3個月前

第61章 百花園

一接到金帳汗國要遣使來訪的國書, 洛陽朝中上下都不免有些慌亂,這還是中原王朝自柔然帝國覆滅之後,第?一次正式接待草原的新汗使臣, 為了北疆太平,這次的初訪, 需得打起萬分精神應對。

新封的魏王也因金帳汗國來使一事,將開府日子提前了整整兩個月, 這日姬嬰正在安室殿中看著眾人收拾東西?,其?實她從草原回來?, 並沒帶很多隨身物品,隻是回宮這段時間?,一方麵有姒皇後不時賞賜,另外還有姬雲頻頻差人送東西來, 所以箱籠雜物比她回來?時,更多了三倍有餘。

如今連翹、忍冬和當歸都已探親回來?了,還有幾個小女使正待歸家,姬嬰隻說還按先?前定好的次序,若到時候她已開了府邸,等?探完親直接回到府中即可。

她站在正殿當中,看著眾人來來去去地忙碌著, 大物件基本都已收好, 隻還有些隨身零碎東西?,要等明日她去辭過聖人皇後, 再最後合箱裝車。

到了魏王離宮開府這日, 姬嬰早早換上了新裁製的一件群青色朝服蟒袍, 頭戴雙鳳銜珠冠,坐上步輦往兩儀殿行來?。

這日正逢朝中旬休, 前宮各殿一片靜悄悄的,開景帝同姒皇後端坐在兩儀殿正殿中,為魏王開府正式授印。

姬嬰在大殿外麵下了步輦,跟隨引路宮官走進殿中,上一回她這樣正式穿著朝服,來?到兩儀殿正殿拜彆開景帝和姒皇後,還是初次回宮後啟程去柔然,今日她再度前來?拜彆二聖,卻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楚楚可憐的和親公主了。

她站在殿外等?了片時,聽到殿內宣召,才抬腳越過正殿的門?檻,緩步走到禦階前。

她低著頭,隻用餘光看到上麵端坐著兩個人,皆身著赭黃袍,於是倒身拜道:“臣嬰蒙聖恩開府,特來?辭行,臣離宮後將在府中日夜禱告,恭祝聖人與?皇後四時吉祥,八節安康。”

半晌,開景帝開口說道:“往後自?家立業,需遵宗親本分,修身正心,不得在外生事擾民?。”

姬嬰深深低著頭:“臣謹記聖人教誨。”

接著,是姒皇後和顏悅色地說道:“離宮開府,事多繁雜,若有難處時,儘管進宮請旨。”

她仍舊伏在地上:“謝娘娘愛惜體恤,臣記下了。”

待二人吩咐完,開景帝才令宮官宣讀魏王開府詔書,姬嬰再度拜了三拜,一旁禮官說:“吉時到。”

姬嬰這時才緩緩起身,退出了大殿,前往重華門?登車離宮。

一行車馬擁擁簇簇駛出了上陽宮,抵達善政坊的魏王府邸時,已近午時了,姬嬰坐在一輛jsg華蓋車內,掀開車簾一角往那園門?口瞧去,見正門?匾額已換上了她前日為這園子新取的名字:“景園”。

此刻園子正門?及兩邊側門?俱已敞開,她從宮中帶出來?的女使們已提前先?到了,都站在園門?外兩側相迎,於是她也在園門?口下了車,從正中大門?走了進去。

一進到園內,繞過影壁,果?見兩側鮮花簇簇,陣陣芬芳,分明才過了百花盛開的時節,園中仍是鳥語花香,從正門?一條開闊大路走進正堂,各處桌椅器具俱已擦拭光潔,四下裡寬敞明亮。

從前麵三層廳堂往後出來?,兩邊抄手回廊,當中穿堂擺著千層石假山,伴著一簇翠竹,正在隨風擺動。

走過月門?進到後院,又是一個三進院落,後院東邊果?然有個泉眼,形成一個天然荷塘,邊上蓋著風亭水榭,的確景色宜人。

她同眾人在園中逛了半日,將四處庭院房舍都走了一遍,又帶著姬嫖和圖台雅在後院小花園裡玩了一會兒,才來?到後院正堂吃茶休息。

連翹則在一旁拿著個冊子,一項項與?她說著園中的各處安排,如今連翹已做了魏王府總管,先?時在內廷中,為避免眾人因姓族拉幫結派,所有宮官俱都隱去姓名,現?在離宮到了魏王府,姬嬰便叫她恢複了本名薑瓚,園中眾人都稱“薑總管”,不過這些年姬嬰呼喚她習慣了,所以私下裡仍舊叫她“連翹”。

她兩個在西?邊堂屋裡對?了半晌,將各處開銷捋了一遍,這次離宮,姒皇後賞了五十兩金,算算可以撐到年下封地送食祿來?,隻是還需要精打?細算一番,方才不至青黃不接。

一直忙到二更時分,姬嬰見各處都已歸置妥當,又到後院看了看早已睡熟的兩個孩子,才來?到東邊正屋中洗漱寬衣上榻。

魏王開府後,園中一連忙著收拾了整整三日,照例在第?三日晚間?擺了個宴席,遍請京中宗室皇親,隻有太子姬月不曾來?,長樂公主姬雲和梁王姬星都是早早就到了,還有數位旁支宗親和姒皇後那邊的親眷貴人,皆一一入席。

這些人原先?在宮宴上,姬嬰也都見過,隻是從前宮中赴席多少拘謹些,許多人隻是打?過照麵,卻不曾說話?,今日她借著開府宴席,又有姬雲從旁介紹,也與?許多京中宗親都熟絡了幾分,席後她又吩咐人在後花園水榭上擺了一台小戲,眾人直熱鬨到二更方散。

宴席過後,姬嬰又歇了一整日,晚間?歪在後院書房的東窗下榻上,看著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才終於切身體會到獨自?成立家業的滋味,哪怕隻是這一處算不上多大的府邸,好歹唯她是主,比從前在那富麗堂皇的可汗庭王宮,卻處處受掣肘,來?得自?在多了。

她在這裡靜靜坐著,忽從外麵傳來?幾點有節奏的敲門?聲,知道是自?己先?前派去西?南草原的暗衛回來?了,遂坐起身:“進來?。”

果?然一個黑影閃身進到屋中來?,朝她拱了拱手:“公主安康。”

“不該再叫公主啦。”

那黑影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屬下失言,拜見魏王。”

她起身走到案幾邊,拿起茶杯來?給那暗衛倒了杯水,叫她在邊上坐了:“你親自?回來?,一定是有許多不好在信中講明的話?,緩緩說來?,長夜漫漫,不著急。”

那人輕輕摘下麵紗,欠身虛坐著,拿起茶杯來?輕輕喝了一口,姬嬰也在她對?麵坐了下來?,又歎道:“我瞧你黑瘦了些,想來?近日必然出了許多事,真?是幸苦了你。”

此人名叫姞安,原是媯易舊日部下,燕北失守後曾獨自?越過柔然邊境尋找媯易,後來?被姬嬰安排進可汗庭王宮做了侍衛,柔然覆滅後,她仍留在了草原,負責帶人為姬嬰打?探各國動向。

“確實發生了很多事。”姞安將茶杯放下,頓了頓,“科布多為首府的西?南汗國現?已正式更名為察合汗國,阿勒顏汗隱去了原名,對?內將其?駕崩複還之事遮掩了過去,對?外隻稱察合汗王,國中也已恢複了秩序,我離開國境時,從科布多城開出了一支使團往烏孫國去了。”

當初柔然可汗駕崩與?柔然國覆滅時間?上相隔不久,許多細節還沒來?得及傳到科布多去,所以阿勒顏的事倒還好遮掩。

姬嬰一麵默默聽著,一麵在身旁案幾上點起一爐荔枝香來?,等?香氣從爐蓋中輕輕升起,彌漫出淡淡果?香,她才將香爐往裡側挪了挪,又端起茶杯:“他這是知道了察蘇當年難產血崩的原由,派人到烏孫國興師問罪去了?”

察蘇的死一直讓姬嬰耿耿於懷,將阿勒顏送回科布多後,她又另外派了人,把?當年烏孫國發生動亂前後的事細細收集明白?,待阿勒顏出來?之後,再交給他詳查,算是給他一個機會,反思自?己當年那個錯誤的決定。

姞安沉重地點點頭:“當年察蘇公主到了烏孫國都城,的確處處受到優待,但國王莫兒罕有些過於限製她走動,不給她出城跑馬,就連在王宮之內,行動也要親自?相陪,察蘇公主有孕後,他更是時常叫她少要走動,恐傷了胎,後來?西?夏國發難,莫兒罕倉皇出逃時,卻吩咐宮人好生看顧察蘇公主上車離城,自?己坐車先?跑了,這才讓容簡有機會帶人將察蘇公主從都城出逃的混亂車馬中,接回了科布多,隻是當時她已接近臨盆,又突然受了奔波,才至生產時血崩。”

姬嬰聽完她這番話?,良久無言,隻是緊緊攥著拳頭,又聽姞安接著說道:“後來?西?夏國撤走兵馬,莫兒罕回到都城發現?察蘇公主失蹤,全國張告搜尋了許久,至今仍在四下找她,前不久還曾私下派人去過科布多尋訪。”

片刻沉默後,姬嬰又問道:“西?夏國近日的事,你回來?的路上可有聽說麼?”

姞安知道她指的是西?夏近日突然搶占了中原河西?邊境線處兩座礦山一事,遂頷首回道:“那兩處礦山在我回來?時仍被西?夏占著,中原從燕北開往西?麵回援的兵馬到的遲了,在礦山被西?夏軍以逸待勞,吃了兩場敗仗,如今隻在外圍對?峙。”

姬嬰聽她說完,站起身來?,走到案邊掛著的一張西?北地圖前,轉身拿過一支筆來?,沾了朱墨,將那兩處礦山標記下來?,隨後將西?夏國、烏孫國和察合汗國的位置分彆圈了出來?。

她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了幾聲遠遠的梆子響,正交四更。

於是她回身走到姞安麵前:“時辰不早了,我讓人給你安排間?屋子,這幾日你換上執事衣服,就在我這園裡好生歇歇,待我這邊事情有些眉目了,再回去不遲。”

姞安起身又朝她行了個禮,隨後被姬嬰叫來?的兩個執事人帶了出去。

等?姞安去後,她又在那地圖前站了許久,直到天邊微微發白?,才離開書房回屋安歇。

又過兩日,一班宮人來?到了魏王府門?前,門?口執事人一見,忙出來?迎接,姬嬰在後院聽說,也趕忙更衣來?到正堂。

那為首宮官見她出來?,展開聖旨徐徐宣讀:金帳汗國使臣團將於明日抵達洛陽,宣魏王姬嬰明日未時進宮,參加迎接使團典禮,欽此。

姬嬰低頭聽罷回道:“臣領旨。”說完吩咐人給那宮官和後麵一班宮人都塞了些金銀,又請那宣旨官在正堂喝了一回茶,才客客氣氣地親自?送了那班人出來?。

第?二日,姬嬰早早換上了朝服,戴上了最精致的一頂鳳龍盤雲金絲鑲珠冠,坐車往上陽宮趕來?。

她進宮後先?去給開景帝和姒皇後請了安,見姬雲這日也進宮了,便同她一起在姒皇後的椒房殿裡吃了一回茶。

直到申時初刻,有宮人來?稟,說金帳汗國使臣團到了,眾人才都起身乘步輦來?到觀風殿,此刻開景帝也已到殿中,正端坐在上準備接見使團。

待眾人就位後,聽到殿外傳來?禮樂之聲,先?有一班接引宮人進到了殿中,隨後是由主使臣帶領的使團眾人走了進來?。

姬嬰站在禦階下,微微側頭看那使臣隊伍,隻見為首之人身形高大魁梧,卻是個她沒料到的熟悉麵孔。

第62章 夏日宴

金帳汗國使臣團所有人進到殿內後, 為首的?那使臣在禦階下?站定,朝上拱了拱手,朗聲說道:“金帳汗國殿前將軍忽玉, 前來覲見中原皇帝,代我國可汗向陛下?致意, 再建兩?國友鄰邦交。”

這一番說辭並非用的中原話?,jsg所以等她說完, 才?有翻譯官又用中原話?複述了一遍,在那翻譯官說話?時, 忽玉抬頭把眼環視四周,見姬嬰站在階下?左側,她輕輕朝姬嬰挑了挑眉,姬嬰見了也不動聲色地微微朝她眨眼示意。

上回她二人初次見麵, 還是?在可汗庭王宮裡,忽玉奉木合黎汗之命,帶人占領了柔然可汗庭,完成了草原權柄交接的?關?鍵一步,隻是?姬嬰沒料到木合黎會派她親自做主?使前來中原,不過她此刻細想一想,忽玉此來, 雖在意料之外, 卻也是情理之中。

開景帝坐在禦座上,聽完翻譯官的?話?, 十?分滿意, 嗬嗬笑道:“貴國可汗有心了, 今柔然既滅,過往我朝與草原的?紛爭便可不追既往, 就?從此刻與金帳汗國新做睦鄰。”

說完,又見階下?使臣團獻上了此次來訪的?贈禮,並一封木合黎汗親手寫?就?的?國書,開景帝接過宮人用金盤呈上來的?國書,拿起來展開看了,卻也沒說什麼,隨後合上國書,又細細看了一回禦階下?擺放的?各樣禮品。

各類猛獸皮料十?張,獸角大彎弓三把,木雕彩漆軍旗一盒,雕花樂器火不思三件,配三位彈奏樂師,還有四套完整馬具,含馬鞍馬鐙和韁繩等,俱采用上等材料,輕便堅韌,不受風雨侵蝕,上麵?雕鏤著草原吉祥紋,工藝精湛,文書中特指明這四套馬具分彆贈予開景帝、姒皇後、太?子姬月及魏王姬嬰。

另外還有沒帶上殿的?駿馬一百匹、牛羊各兩?百頭,錦雞獐麅鹿兔若乾,琳琅滿目,誠意十?足。

開景帝一一看過,十?分歡喜,這還是?中原與草原相爭十?數年來,漠北汗國頭一回這樣鄭重遣使邦交,還帶了這樣多贈禮,而不是?像上回柔然接親使團來時那樣,帶的?都是?些高高在上的?“賞賜”。

等他看完,忽玉又拱手說道:“我家大汗有言,草原今日的?祥和,離不開當初魏王在可汗庭的?幫助,所以特遣我再向魏王致意。”

這時,站立在大殿兩?側的?親王重臣們,都紛紛看向站在階下?的?姬嬰。

自從這位從前的?昭文公主?加封了藩王,朝中眾人對她也都各有看法,有許多人仍然對公主?改封藩王一事頗有微詞,但這日見金帳汗國來的?使臣,這樣看重魏王,甚至連僅有四套的?特製馬具都專門指明,其中一套是?送給魏王的?,將她與聖人皇後和太?子姬月放在一處,可見其在這可汗眼中的?地位。

如此看來,往後聖人說不準還會看在金帳汗國可汗的?麵?上,再授官職給魏王,朝中時局又不知是?否會因此而動蕩,此刻眾人想到這裡,有的?麵?帶幾分玩味,有的?則是?神?情凝重。

姬嬰淡淡掃視了一眼眾人,才?出列朝忽玉拱了拱手:“承蒙貴國可汗抬愛,實在受之有愧,燕北得?以回歸中原,全因我朝聖人仁民愛物,如今兩?國邊疆太?平,也是?兩?邊聖主?明哲善政之果,小王不敢居功。”

忽玉見她說的?是?中原話?,聽完了翻譯官傳話?才?哈哈大笑起來:“魏王還和從前一樣謙和,我家大汗此前還在後悔當初沒多勸說幾日,好將魏王留在我國擔任上師,如今見魏王已得?加封,想來還朝後一定也頗受皇帝重視了!”說完又轉頭看向了坐在禦座的?開景帝。

這話?卻叫他不免有些心中發虛,畢竟前不久他還曾因魏王封賞低於尋常藩王,在兩?儀殿同眾臣爭了幾句。

但他此刻卻不能表現出來,遂清清嗓子,笑道:“朕這賢姪這樣忠良仁義?,朕自然不以等閒宗親視之。”

兩?邊敘過後,開景帝念及使團遠路而來,特命鴻臚寺卿帶人請眾使臣先去休息,待明日再請她們前來宮中赴宴。

開景帝為表示對金帳汗國來使的?重視,這次沒有讓她們直接入住鴻臚寺館驛,而是?特賜了一座上陽宮南門外的?皇家園林專給使臣團居住。

使團在這裡休息了一夜後,第二日由鴻臚寺卿及吏臣們先帶著她們在洛陽城內逛了逛,到午後歇過晌,至酉時初刻,日暮降臨,才?有開景帝派來的?宮人,帶著五輛寶頂宮車,接她們進宮赴宴。

這日宮宴因是?接待使臣,所以布置得?格外隆重,宗室皇親及朝中重臣儘皆到場,這晚席麵?擺在重華宮三處大殿,正殿是?開景帝同姒皇後在上,階下?東側是?一眾宗王。

原本?這日的?座次該是?太?子姬月、梁王姬星、長樂公主?姬雲和魏王姬嬰,但開宴前,姒皇後臨時吩咐了人,將姬嬰的?座次放到梁王姬星的?前麵?,所以此刻姬嬰正坐在太?子姬月的?右手邊。

西?側客席為首的?自然是?金帳汗國主?使忽玉,旁邊是?她帶來的?副使,其餘使臣則都被帶到了西?殿入席,客席再往下?坐著幾位朝中重臣,依次是?左相尚書仆射,右相門下?省納言和中書令。

開席前眾人先觀了一場歌舞,又請上忽玉這次帶來的?草原琴師,用獻來的?三把火不思彈奏了幾支草原曲調,眾人聞之皆拊掌稱讚不已,待曲畢,開景帝才?吩咐開席傳膳,又命宮人呈上美酒。

忽玉是?個海量的?人,這是?她頭一次來到中原,品了品杯中佳釀,竟比自家喝慣的?烈酒另有一番風味,遂也不等人敬酒,一連喝了數杯,隻說:“這酒不錯!隻是?這杯子忒小巧了些,喝得?不甚儘興!”

她斜後方跪坐著一位翻譯官,開景帝聽那翻譯官說完,得?知她喜歡,隻是?嫌杯小,忙叫人換大銀杯來,又笑道:“這酒喚作‘蓬萊春’,待來日大使回國,朕送你一車帶走?。”

忽玉朝上拱手笑道:“多謝陛下?厚愛,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日席間氣氛頗為熱烈,忽玉雖語言不通,說起話?來還要轉一道翻譯,但她向來灑脫不羈,並未受言語隔閡的?影響,這夜結結實實喝了一頓好酒。

席到後半段時,忽玉又提起這次來訪,說還要慶賀魏王加封,所以她明日要在自己下?榻的?園中擺上一席,請魏王和其餘宗親朝臣,前來宴飲,算是?她替木合黎汗表表心意。

開景帝聽了本?還有些遲疑,但見姒皇後給他遞了個眼色,還是?點頭說道:“沒有叫大使在我朝破費請人的?道理,明日園中宴席由朕派人備辦,請大使同朕姪再敘舊話?。”

忽玉也沒多客氣,此刻已喝得?麵?帶酡紅的?她又朝上敬了一杯:“如此也好,多謝陛下?厚意。”

這日宮宴直進行到三更時分,才?由宮人送了眾人出宮,到第二日,果然有一班宮人來到使臣團下?榻的?園中,又另外備辦了細致席麵?,到酉時初刻,各處已準備停當後,前來赴宴的?人也都一一到了。

姬嬰的?車馬是?開席前最後一個到的?,忽玉聽聞她到,忙從園內快步走?出來迎接,見門口打著“魏”字燈籠的?華蓋車上,走?下?來兩?個人,前麵?的?自然是?姬嬰,在她後麵?下?車的?,是?媯易。

媯易如今回到朝中,雖官複雲麾將軍職,但開景帝隻叫她在禁軍中領了個閒差暫且休養,暫時尚未委派她外出帶兵。

忽玉見又多了個熟悉麵?孔,喜不自勝,連聲將她二人請進園中赴宴。

這日算個私席,雖然仍有翻譯和宮官在側,但到底沒有昨日在宮中拘束,忽玉大喇喇地坐在上首,同姬嬰直接聊了起來,先是?講了講木合黎的?近況,還有闊都薩滿也托她給姬嬰帶了幾句話?來,隨後又問了問她在京中的?情況,詢問她府邸在何處,隻說改日還要過去做客。

席上其餘人聽不懂她們之間的?話?,便各自閒聊起來,隻有鴻臚寺卿懂得?各國語言,所以陪在上首,不時附和幾句。

到席中,姬嬰起身去偏廳更衣散酒,忽玉仍坐在席上,又同鴻臚寺卿喝了起來,此刻她帶著幾分醉意,舉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們魏王,是?我家大汗的?好朋友,你們皇帝若對她稍有苛待,我家大汗可是?不答應!”

忽玉力氣甚大,拍得?那鴻臚寺卿險些端不穩酒杯,隻是?連連陪笑道:“魏王如今才?得?加封,聖眷正隆,在皇室宗親裡都是?頭一份的?恩裳,如何會有苛待?大使多慮,多慮!”

忽玉輕嗤一聲,搖搖頭沒說什麼,瞥了一眼不遠處低頭侍立的?翻譯和宮官,又轉頭跟媯易閒聊起帶兵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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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宴後,姬嬰又在自家園中也擺了幾桌,向忽玉還席,再之後,又有太?子姬月也邀了一席,這樣一連喝了數日才?止,隨後使臣團在園中歇了兩?日,又進宮準備向開景帝辭行。

這日朝中正在為近期西?北邊境礦山一戰商議增兵之事,忽玉到宮中時,才?有幾位朝臣從兩?儀殿出來,她見眾人麵?色嚴肅,留意了幾眼,便又在殿外站好,隻等宣召。

開景帝在書房中聽說金帳汗國大使在外等候,忙放下?手中筆,起身來到正殿接見。

忽玉走?進殿中,見開景帝坐在禦座上,朝上拱手說道:“這幾日感謝陛下?款待,我也要儘快回國向可汗複命去了,所以今日特來辭行。”

開景帝為她賜了座,又照例挽留了幾句,說請她同使臣們多住幾日再去,忽玉擺手笑道:“中原雖好,隻是?沒有我們草原涼爽,這幾日把我熱得?不耐煩,再說也不好叫可汗久等,還是?儘快回去得?好。”

開景帝聽罷點點頭:“想來大使國中也有要事,不好在此耽擱,那就?請再停留三日,朕命人將給貴國可汗的?贈禮備齊,請大使同國書一起帶回,並向木合黎汗代為致意。”

忽玉聞言又起身道了謝,隨後看了看開景帝,緩緩說道:“我觀陛下?神?色不似前日輕鬆,若有什麼我國幫得?上忙的?,例如借兵之類,我還是?能說得?上話?的?,請陛下?儘管開口。”

開景帝聽她這麼一說,垂眸想了想,西?北礦山的?拉鋸戰,近日情況確實不大好,但姒豐所上奏報和朝中的?意見卻都是?不建議從北庭調兵,若能直接跟金帳汗國借兵,從北麵?外圍給西?夏國施加些壓力,倒也是?個法子。

他沉吟片刻,又笑道:“近日西?北戰事的?確有些麻煩,想必大使也聽說了,兵倒不是?不夠,隻是?馳援過去的?將領陣亡了一個,所以朕有些心焦。”

忽玉往椅背上一靠:“我當什麼,原來是?這回事,陛下?如今京中現放著一把寶刀,如何竟忘卻了?”

開景帝不解:“大使指的?是??”

“媯易,媯將軍。”

第63章 玉簟涼

開景帝聽到“媯易”二字, 這才想起這位帶功還朝的將領來。

從前她在河西帶兵時,的確戰功卓著,隻是過了這許多年?, 未見得實力還?如從前,所以開景帝隻先讓她在禁軍掛了個閒職, 想著回?頭再說,後來也便?混忘了。

見他微微有些遲疑, 忽玉笑?道:“當初這媯將軍,也是我家大汗極力想要留下的, 隻無奈她同魏王一樣,都?一心向南,不肯留在草原,這才作罷, 你們分明西北缺將,卻放著一把寶刀吃灰,不如陛下再幫我勸勸她,叫她跟著我回國算了!終歸是不埋沒了人才。”

沒想到忽玉這樣直白地挖起牆角來,開景帝哈哈一笑?:“大使說笑?了,這樣忠君帥才怎會?遭埋沒,此事朕卻待與眾臣再議, 至於借兵一事, 恐怕還?要勞煩大使。”

忽玉擺擺手:“好說,我現?有兵在賽音山巡防, 往西走一趟也不費事, 需要多少?兵馬陛下儘管開口, 也不枉我兩國交好一場。”

又說了幾句話,忽玉才悠悠告辭, 從兩儀殿出來,被一班宮人客氣地送出了上陽宮。

等她走後,開景帝又召了幾位重?臣進宮,再議往西北派兵一事。

雖然這次金帳汗國來使邦交,看上去誠意滿滿,但?北庭都?護府剛剛重?建,眾臣皆讚同姒豐的看法,認為北邊輕易不能再調兵往西。

而對於忽玉提出可以借兵一事,幾位重?臣卻是有些不同意見,讚成的都?認為若她果然肯借兵,那麼一方麵可以從北邊給西夏國施壓,大大提高勝率,另一方麵還?能減輕北庭都?護府整軍的壓力,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漠北與中原相爭十數年?,如今換了新主後,突然態度如此大轉,主動前來示好,卻也讓人感到有些擔憂,不知其是否另有所圖。

至於派媯易前往河西一事,在這個當口,要從其餘軍區遠調將領往西,也未必熟悉西北地勢,到時候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也是個麻煩事。

而這次從北庭往西的援軍裡?有大量漠北降軍,正是這次媯易帶回?來的,她從前又曾在河西統兵,此刻派去掛帥,倒也合適,所以眾人對此並無甚異議。

隻是媯易出征是由忽玉保舉,這又不能不讓人有幾分提防之心,所以眾人又就後方的部署細細商討了一番,以防金帳汗國在其中使什麼詭計。

眾臣在開景帝的書房內議了半日,在宮門下鑰前,才得出結論,命媯易即日起趕往涼州整兵,儘快出征西北,收回?兩處被占礦山,同時再向金帳汗國借兵馬三萬,從北麵開往西夏國邊境乾擾襄助。

媯易在禁軍指揮衙門領了旨,晚間又換了夜行衣悄悄去了一趟姬嬰的景園,與姬嬰和前幾日回?來的姞安,三人密談了兩刻鐘,隨後媯易趁夜色離開景園,第二日換上禦賜披掛,帶了一小支禁軍人馬,離開洛陽往西去了。

另一邊,忽玉這日見有宮官來請,進宮聽說開景帝果然要問她借兵,當即爽快應了,直接在宮裡?寫?了一道調兵手令,派了自己一個隨行親兵和開景帝派的一位騎都?尉,一起飛馬往朔州去調兵,因金帳汗國如今並不與西夏國直接接壤,這支軍隊將從察合汗國借道,開往西夏國北側。

見西征一事安排妥當,開景帝這才放下心來,又開了一場宮宴為忽玉踐行,到她定好歸國這日,從宮中開出了幾兩寬敞廂車,來到使臣團下榻的園門口,是姒皇後為木合黎汗備辦的贈禮。

前麵三輛車裡?裝著江南四色湖綢每樣各十二匹,織花蜀錦十二匹,金絲緞十二匹,軟宮紗十二匹,另外還?有如意紋緙絲大氅一件,織金嵌玉腰帶一條。

後麵一輛高車裝著紫檀木鑲嵌金玉五禽報喜屏風一座,再後麵一車裝著宮窯彩瓷插花瓶十二隻並茶具三套,還?有碧螺春、霍山黃芽及西山白露三種?茶葉每樣一匣。

最後麵又有宮釀蓬萊春十壇,裝了兩車,其中一車五壇是單給忽玉的。

忽玉見果然應諾送了她一車美酒,十分滿意,拱手謝過後,在園門口翻身上馬,帶著使臣團眾人和一隊長長的車馬,打著金帳汗國的儀仗旗,威風凜凜地出了城。

因朝中未下旨意傳召,姬嬰這日也便?沒有前去相送,反正該同忽玉說的話,她都?已在前幾日景園私宴後說過了。

她此刻坐在後院西屋裡?,正在榻桌邊整理香盒,看著裝鶴棲香的盒子正自出神,忽有連翹走進來說道:“金帳汗國使臣團已離城了。”隨後又將忽玉離城前後事說了一遍。

姬嬰聽畢微微點頭,隨後將桌上一封帖子遞給她:“這帖子趁宮門下鑰前,替我遞進宮去罷。”

連翹接過來一瞧,是姬嬰明?日進宮的帖子,她要向姒皇後請旨,於初十這日出城前往鶴棲觀進香,連翹見了笑?道:“殿下回?來這許多時日,也該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姬嬰也低頭一笑?:“你們一個個都?回?過家了,輪也該輪到我了。”

到第二日一早,果然有宮人來到景園宣皇後懿旨,召姬嬰入宮說話,她已早早更衣畢,跟著宮人出了府,在提象門外住了車,瞧見前麵還?停了一輛翠蓋輕綢雕花車,看燈籠是長樂公主府上的。

果然姬嬰剛往前走了兩步,便?見那車裡?也下來了一個人,蔥綠紗衫,華容婀娜,正是長樂公主姬雲。

她一回?頭見到姬嬰,嫣然一笑?:“媎媎,今日倒巧!”

姬嬰伸手扶她下車:“我看不是巧,想是娘娘也召了你入宮說話?”

姬雲拉著她的手下了車,輕輕撣了撣袍擺:“是,一早來人接我進宮,正好我也有三日沒來了,本也該要入宮請安的。”

二人說笑?著在宮門內上了步輦,一起往姒皇後的椒房殿裡?結伴行來。

才至這邊宮門口,就見迎麵走來兩個人,前麵的身著玄色金蟒罩紗袍,大步昂揚地往前走著,正是太子姬月,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身穿淺雲色軟紗蟒袍,步履悠閒,搖著扇兒,因速度不快,被甩在身後五步遠,正是梁王姬星。

姬月遠遠地瞧見她二人從宮門外走進來,也沒停步,隻微微一點頭算是跟她兩個打了個招呼,姬嬰和姬雲還?是照例行了個禮,等抬起頭時,姬月已經在門口坐上步輦去了。

正好這時,姬星也走到了門口,遂站住腳,同她兩個閒閒說了幾句話,隨後見日頭太烈,才說:“快進去吧,裡?麵涼快,我jsg自去了。”說完也在門口上了步輦,跟著姬月離開的方向也去了。

等她兩個走進殿中,果真如同一腳踏入密林,涼爽中帶著陣陣清香,殿門口的宮人見她們來了,走上來引著她們往後走去,姒皇後此刻正在後殿吃著冰食聽曲兒。

她兩個一同走上前請了安,抬頭見姒皇後笑?著招招手:“你們倒同先頭去的那兩個,趕了個前後腳。”說著叫她兩個在榻前繡墩上坐了,笑?著看了看姬嬰,又看了看姬雲:“進來時可瞧見你大哥了?”

“瞧見了,匆匆忙忙的,不知往哪裡?去了。”

“他有差事,在我這裡?也沒說上兩句話,隻說怕誤了辰光,冰酪都?沒吃完就去了。”

正說著話,有宮人給姬嬰二人各端了一碟酥山上來,細膩碎冰上麵澆的是山楂牛乳酪漿,姬雲一見開心起來:“我府上的廚子就做不出這個味兒來,趕明?兒我打發個人來,進宮學學吧。”

姒皇後笑?道:“這卻不能,想吃就得上我這來,否則什麼都?教給了你,將來十天半月也抓尋不到個人影兒。”

“怎麼會?,教給了我,往後我日日都?來。”姬雲說完放下才吃了兩口的酥山,湊到榻上隻是撒嬌懇求,直到母後答應了才肯罷休。

這樣笑?鬨了一陣,才提起姬嬰請旨於初十出城進香的事來,姒皇後對她點點頭說道:“當年?從那裡?接了你回?宮,也有好些年?沒回?去看看故人了,是該去一趟,這兩日天熱,我也不耐煩走動,不然還?想著同你一起去的。”

說完她拍了拍姬雲:“你前些日子還?說曾有夢魘,初十就同你阿嬰媎媎一起到觀裡?進個香罷,兩個人也好有個伴。”

姬嬰本是想獨自回?去的,但?見姒皇後這樣說了,不好開口回?絕,隻得笑?道:“是,方才也原想著要邀阿雲同去。”

說完她們又跟著姒皇後在殿內聽了一回?曲兒,直坐到傍晚時分,開景帝著人來請姒皇後前去用膳,於是她也沒留她兩個,隻叫宮人好生送了她們出宮。

夏末初秋總有那麼幾日,天氣忽然炎熱起來,竟比盛夏還?要熱些。

到初十進香這日前夜,姬嬰躺在玉簟之上,也不知是熱的還?是興奮,翻來覆去竟到四更天還?醒著,她坐起身來喝了口水,瞧了瞧外麵的天色,還?是一片漆黑。

這時有一陣微風從軟紗窗吹了進來,使得室內稍稍涼爽了幾分,她這才伏在榻上睡了過去,但?也隻睡了一個更次,到五更天醒來,見窗外曉色將明?未明?,玉簟上也漸漸恢複了涼意,她沒躺過的地方,摸上去觸手生寒,恍然間隻覺是秋日已至。

她躺在榻上清醒了片刻,也再睡不著了,索性翻身起來,下榻洗漱更衣罷,在西窗邊打坐練息,直到天大亮了,忍冬進來請她用早膳,她才站起身出來。

這日她隻簡單喝了兩口粥,便?開始準備著啟行出城,隻是左等右等不見去請姬雲的人回?來。

她在正堂坐了半晌,才見那執事人帶著兩名?長樂公主府的人來了,其中一個走上前來稟道:“我家主子臨行前,忽被家事牽絆住了,再不能來,打發小的前來知會?殿下,今日不能同往了。”

姬嬰聽了忙問道:“是怎麼了?需不需要我過去瞧瞧?”

那人隻是一味搖頭:“是後宅突然有事,公主隻說請殿下自去,待回?來再向殿下說明?。”

她低頭想了想,若說是後宅有事,她的確不便?再追問,遂隻得點頭回?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她若需要時,儘管打發人來青腰山尋我。”

說完等那人去了,她才獨自登車出城,往青腰山駛來。

因這日是提前同姒皇後知會?過了,所以鶴棲觀昨日就有宮人前去清了場地,山腳下早有幾位女?冠在此等候,她在山腳下了車,又換上了步輦登山,至鶴棲觀門口時,也有幾位女?冠在此相迎。

進到觀內,正殿外兩側亦站了兩排女?冠,皆眼?帶笑?意地看著她,直到她走過殿外的大香爐,才見又有三個人,從大殿內走出來。

走在最前麵的那人穿一身赬紫色絞羅法衣,手架拂塵,鶴骨鬆姿,在大殿門口台階上站定,笑?吟吟地看著她:“這可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魏王殿下好大的排場。”

第64章 思歸樂

姬嬰抿著嘴笑看息塵, 但因?身後有宮官隨行?,她不好在這裡多寒暄,於是隻是微微欠身行?了個問詢禮, 頷首笑道:“仙長這樣說,可真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才?說完, 站在息塵身後的靜千也往前走了一步,笑嘻嘻說道:“請殿下入內進香吧。”

要擱在以往, 這樣數月不見,靜千早該迎上前來了, 但在漠北曆練了這些年,她倒是較從前沉穩了許多,這日她身穿一件天水碧色素羅法衣,舉止氣質與息塵更有了幾?分相?近。

姬嬰含笑點了點頭, 撩起袍擺抬腳登階進殿。

鶴棲觀正殿內,隻供著一座巨大的後土地母元君像,姬嬰從小?在這殿中,繞著這巨像底座不知擦拭過多少遍,累了時便抬頭望著上麵出神。

今日她終於又回到?了這裡,而殿中的地母元君還是一如既往的靜默祥和,低眉俯瞰眾生, 仿佛人間這許多年, 於她不過一彈指爾。

姬嬰熟稔地從麵前香台上拿起三支篾香,在燭台上點起, 隨後走到?地母元君像前蒲團上跪了下?來, 朝上拜了三拜。

待她進完香, 身後宮官也走上前來,替姒皇後撚香拜了三拜, 隨後又有長樂公主府的執事人也走上來,替姬雲進了一回香。

待幾?位宮官都進香畢,一旁的監院息念走上來請眾人到?東殿品香吃茶,息塵也順勢抬手邀請姬嬰,單往後麵香房中吃茶休息。

眾人等觀主引著魏王出正殿往後去了,才?陸續走出來,跟著息念和幾?位女冠往東殿裡來。

姬嬰這邊身後還是跟了幾?個姒皇後派來的宮人隨侍,到?息塵的香房外麵,姬嬰回身叫她們且在門外候著,獨自跟著息塵進入房中。

不一時,又有靜千親自端了一盤茶點也走了進去,她進屋後,先將茶點托盤放在了外間高幾?上,隨後轉身把裡麵的一層隱門輕輕關起,隔絕了內外傳聲?,這才?又端起托盤走進裡間來。

姬嬰回頭見靜千把內層門關了走進來,這才?鬆了一口氣,踢掉繡金登雲履,徑直往息塵邊上挨身一坐,反手給自己捏了捏肩膀:“師娘不知道,這半日拘得我?好苦!”

靜千將托盤放在案幾?上,走過來也在她肩上捏了兩?把,笑道:“我?看這做藩王的滋味,也不怎麼?樣嘛。”

姬嬰歪著頭任她按著:“那要看跟什麼?比了,若說比和親王後,自然是好些,但若說比道士,那可是差遠了!”

息塵隻由著她兩?個打趣笑鬨,自己則靜靜地端坐在那裡焚香點茶,等她兩?個鬨夠了,才?到?她麵前一左一右坐好,正好這時茶也點完了,息塵抬手給她兩?個一人推了一杯到?麵前。

“好生吃盅茶,歇歇就往後邊去吧。”息塵說完又朝屋外瞥了一眼,慣例宮中來人進香,都呆不過半個時辰,眼下?時間已是有些緊湊。

姬嬰點點頭,端起茶杯吃起來,夏日溫茶,卻好入口,她想師娘這一口茶,已想過十個夏天了,吃過雙盞,見時辰也不早了,才?隻得放下?杯來,起身將外麵蟒袍脫下?,換上了靜千遞來的一件女冠道袍。

她又將頭上的嵌珠寶冠拿了下?來,隨手戴上了息塵的一支竹簪,又換上靜千的鞋子,在鏡前來回轉身檢查了一番,倒是看不出什麼?破綻,隻是再回到?息塵這件香房的鏡前,身上雖然穿著跟過去差不多的法衣,自覺麵容也未曾更改許多,但總是看上去有哪裡跟從前的自己大不一樣了。

靜千也在一旁前後看了看,見沒什麼?問題,便引著她從後門出來,這間香房的後門極其隱蔽,出去後是個竹林,轉過一道圍牆,往東再走五十餘步,便是供奉先皇儲姬平牌位的那間小?神殿了。

見她走了出去,靜千在她身後又輕輕把門合上了,姬嬰輕手輕腳地在竹林裡走了不多時,很快見到?了那個朝思夜想的神殿小?門,圍牆看上去比從前似乎還低矮了幾?分,更顯得有些破舊。

她掏出鑰匙,連著打開了內外三層門,最?後推開了神殿外那扇無比熟悉的紅木雕花門。

陽光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刹傾灑進殿內jsg,她轉過門口的屏風,隻見母親姬平仍然在那畫像中,淡淡微笑著看她,空氣中隨開門升起的點點細塵,在一縷縷斜暉中宛若微小?星辰,漂浮在畫像四周。

她站在那裡靜靜看了一會兒,隨後走到?台前撚起三根香來,跪在蒲團上,將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輕聲?細語地說與畫中人聽。

此刻息塵這邊香房中,師徒兩?個正在榻上吃茶對弈,忽聽門外傳來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靜千皺了皺眉,抬頭看了息塵一眼。

息塵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點頭起身出去開門,門口兩?個宮人見她出來,語氣急促:“外頭宮官說城中突然來請,勞煩道長轉告殿下?,我?等俱在外恭候回城。”

靜千方才?開門時順手將內門帶上了,擺擺手輕聲?說道:“殿下?今日上山乏累,正在後屋歇晌,如何能夠驚動,請略等等。”

那宮人聞言麵露難色:“城中的確有急事,煩請道長輕聲?喚喚。”

正說著,忽然有位宮官走進這邊院內,見香房外那兩?個年輕宮人還在這裡同靜千說話,厲聲?問道:“怎麼?還沒進去請殿下??”

得知魏王在裡間歇晌,那宮官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一步:“城中的確有事,若道長不便,請容我?進去請殿下?,縱有不是,由我?擔著,不與道長相?乾。”說罷就要抬腳進屋,卻被靜千抬手攔了下?來。

另一邊姬嬰才?從小?神殿蒲團上站起身,又像從前一樣將畫像掛壁和香台細細擦拭了一遍。

從前這間神殿一直都是由她來打掃的,今日進屋時發?現屋內乾淨整潔,又見那畫像並?不曾取下?,而這間屋子息塵從不許旁人靠近,想來必然是她時常親自來此整理清掃。

姬嬰算了算時間,見時辰不早,又抬頭看了看畫像,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神殿。

這時,息塵的香房門外,靜千還在與那宮官裡外對峙,她堅持說內室清淨地,不準那宮官進去,正僵持著,忽聽內中傳來息塵的聲?音:“靜千,不得無禮,請宮官進來吧。”

靜千回頭往裡看了一眼,這才?放下?手臂,側身讓那宮官進去,那宮官忙正了正頭冠,撩衣邁入房中。

進到?香房內,見正中榻上隻坐著觀主一人,那宮官打了個問詢:“我?來請魏王殿下?回城,有勞仙長引路到?後室。”

話音剛落,隻見姬嬰從後麵屏風處轉出來,靸著鞋,一麵走一麵整理蟒袍上的玉帶,聲?音懶懶的:“好容易到?山上歇歇,連個覺也不讓人好生睡。”

那宮官見她頭未戴冠,還散了幾?綹碎發?在額間,打著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慌忙俯身告罪道:“實非無故驚醒殿下?,確是城中有急報來請。”

“怎麼??”

“長樂公主府中出事了。”

姬嬰一聽,立刻收了哈欠:“出什麼?事了?”

那宮官見問,把眼往邊上瞟了兩?下?,意思是當著息塵和靜千等人,不好在這裡說,姬嬰想到?今日離城前,姬雲打發?人來說是後宅有事牽絆住了,想來也是後宅出事,不便叫外人知道,遂忙整衣戴冠,匆匆告辭了息塵,快步往外走:“路上說。”

一行?人走到?觀中正殿外,果然見長樂公主府的長史站在廊下?,見姬嬰來了忙行?了個禮:“叨擾殿下?,請屬卑職冒失之罪。”

姬嬰點點頭,見儀仗都已備好了,回身朝息塵再行?一揖,隨後到?院中上了步輦,匆匆下?山去了。

及至山腳下?,她將那長史叫到?了自己車上來,急問姬雲府中究竟出了什麼?事。

那長史欠身坐在邊榻上,將府中從昨夜起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昨晚長樂公主的駙馬在太子姬月府上吃酒,夜半才?醉醺醺回來,被姬雲訓斥一番,卻遭駙馬醉酒頂撞,鬨得頗不愉快,第二日一早,又有昨晚同在席上的禦史大夫帶人來到?長樂公主府上,稱駙馬昨夜醉酒,出言調戲禦史台一名主簿,要來向公主討個說法。

姬雲聞言大怒,當即叫了昨夜在席的幾?個人來問,果然都說見到?駙馬酒後拉著那主簿的手說了半晌話,那主簿是去年新科進士,二十出頭年輕女子,好不容易調入禦史台,又是在太子府中,不好得罪駙馬,所以強忍了許久,後來被禦史大夫瞧見了走來叫她說話,才?得解脫。

見眾人都說確有其事,姬雲走到?後院將仍睡在榻上的駙馬一把拽到?地上,又命人將他拖至院中,問他昨夜之事。

他猛然間被拽醒,還帶著幾?分隔夜醉意,但卻沒有否認這事,隻說:“的確是醉了,隻是拉過手說了兩?句話,並?沒做什麼?。”

姬雲見他這副模樣,心頭火起,回身向側屋拿出馬鞭來,照臉甩了他三鞭,打得他臉登時花了,他這才?清醒過來開始掙紮。

但姬雲吩咐了人,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又照他後心抽了數鞭,直到?內府主管走上來攔住說:“鬨出人命不好。”說了好幾?遍才?勸止了姬雲。

那禦史大夫見長樂公主動怒,險些把駙馬打殺,也走上前來說道:“駙馬有錯當罰,但公主也不宜在府中動用私刑,此事還該交由宗正寺處置,再報與皇後知曉。”

姬雲手上的馬鞭這時也被總管接了過去,她甩甩手,在院中大椅上坐了,冷冷看著駙馬,對那禦史大夫說道:“我?知道,這裡沒你的事了,帶著你的人去吧。”

不待那禦史大夫再說話,姬雲便抬手送客,等執事人將外人送走,關起府門,她才?從椅上起來,走到?駙馬麵前。

因?吃了十來鞭,那駙馬渾身是血的伏在地上,隻一味喘著粗氣,被這一場突變驚得說不出話來。

姬雲蹲在他身前,看了看那張如玉俊顏被抽得血肉模糊,冷冷說道:“從前是我?太過縱你。”

說完又站起來轉過身往堂中走去,腰間綴的輕羅玉帶隨她走動,被風帶著劃過他才?受了傷的臉頰,刺得他一激靈,隨後他聽到?姬雲漸漸走遠的聲?音:“把他父親叫過來,接他出去,這駙馬我?看也彆做了。”

府中長史見今日事鬨得大,叫宮中知道了恐怕又有一場氣生,尤其這駙馬是世家出身,才?學儀表都是頂尖,是開景帝親自點選的,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廢的。

那長史又想到?今日姬嬰離城前曾打發?人來說,如姬雲有事可往青腰山尋她,想到?也許能求魏王前去瞧瞧,等宮中知道了這事,也好幫姬雲說個話。

姬嬰默默聽完這事,低頭想了半晌,這時車廂中倏地一暗,是進城了,她抬頭往車外看了看,才?對那長史說道:“先去公主府,待我?見過阿雲再說。”

第65章 惜秋華

姬雲的長樂公主府, 座落在上陽宮右掖門?外的觀德坊,這園子?是姒皇後為她精心修造的。

府邸大門外的青龍街與伏虎寺後牆相鄰,街道兩側隻有公主府大門?和兩邊側門?是朝街內開的, 整條街等於是專門為姬雲出入鋪建的,從頭至尾都?是整塊的平雕花銅錢磚, 與坊內其它街道路麵比起來,更顯華貴富麗。

連姬嬰坐在車上也感受到了, 一轉進青龍街,車輪行駛在路麵上不僅更加平穩, 而且格外安靜。

自從她受封魏王開府以來,接連日無睱晷,這還是頭一回登門到長樂公主府來。

車子?停在了街西府門?邊,那?長史欠身請姬嬰下車, 這時門?口有執事人?見那?車上掛著?“魏”字燈籠,忙都?走上來迎接。

從西門?進府後,那?長史又請姬嬰上步輦,經過正堂時,隻見一幫小廝跪在堂屋外的影壁牆下麵,不知在擦些什麼?。

姬嬰轉頭見了,也定睛瞧了兩眼, 陪在她身側的長史見狀, 走過去要看看是在擦什麼?,不想到了近前發現那?地上竟是血跡。

這影壁牆可不是早上駙馬挨鞭子?的位置, 那?長史忙問是怎麼?回事, 有個年紀大些的小廝起身走來, 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聽得她不禁臉色大變。

等她離了那?幾個小廝往裡麵趕上姬嬰時, 步輦已行至中庭小花園來了,姬嬰見她來,忙問何事。

那?長史側身低聲說道:“是穆國公府上二?爹來接駙馬,見鬨成這樣,勸了公主幾句,語氣沒有太恭敬,也被公主抽了一鞭子?,正好打在脖頸上,流了不少血在地上。”

姬嬰一驚:“可傷了性命不曾?”

長史搖頭:“那?倒沒有,聽小廝們說,他?走的時候還捂著?脖子?叫屈,精神頭挺足,想來性命無礙。”

姬嬰這才緩緩點?了點?頭,方才話中所說的穆國公府上二jsg?爹,正是那?駙馬的父親,穆國公的弟弟,這穆國公爵位曆經本朝七代帝王,世代簪纓,在朝中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世家。

如今襲爵的男國公嬴淵,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見到弟弟和姪男都?被公主打了,必然心中不忿,來日朝中免不了一場好鬨。

姬嬰這樣默默想著?,步輦已在姬雲起坐的後院庭中停了下來。

姬雲聽執事人?來報說魏王到了,忙從後屋走出來迎接,出來見姬嬰已在庭中下了步輦,走上來歉笑道:“頭回登門?,我本該到街口去迎才是,勞動?媎媎跑一趟,還要獨自坐輦進來,真是失禮!”

姬嬰笑著?拉過她上下瞧了瞧,見她這日穿著?一件鵝黃軟羅短衫窄袖常服,像是要去打馬球一般裝束,笑問道:“阿雲今日一頓好鞭,現下可解氣了?”

姬雲笑嗔著?朝那?長史指了一下:“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急急把媎媎接了來,白為我擔憂,可真有你的。”

那?長史忙低頭作揖回道:“屬下實在是擔心聖人?見罪,這才鬥膽去請了魏王殿下,來日好歹能幫著?公主說和說和。”

姬雲聽了輕“哼”一聲:“我做的事,我自然敢當?,犯不上拉旁人?下水,我知你是好意,去吧。”說完隻是拉著?姬嬰往後堂屋中走去,那?長史仍一直低著?頭,直到她們連同執事人?都?進了堂屋,才又在外麵行了個禮,緩緩退了出去。

進到堂屋後,姬雲拉著?她又轉過一座屏風,來到一間小茶室中,待執事人?將茶具茶粉和銀壺等物拿進來,才轉身將門?關了起來,隻留她二?人?在內自家點?茶閒話。

姬嬰坐在她對?麵,看她細細挑選茶粉,便伸手將茶篩子?拿了過來,兩個人?都?各自選好茶粉,姬嬰篩茶,姬雲取火候湯,又將茶盞熁過,一人?一盞,各自點?起茶來。

見姬雲一直沒提起今日的事來,姬嬰也便不問,直到喝上了茶,姬雲抿完一口,輕輕放下茶盞,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要不明日我裝病吧。”

姬嬰被她這一句逗笑了:“才剛還說敢作敢當?,此刻怎麼?卻又退縮了?”

姬雲歎一口氣:“隻是想到父皇必然又要囉嗦,指不定還要罰我,怪煩的。”

自打姬嬰回到洛陽,這幾個月的宮宴和府宴上,都?甚少見姬雲帶駙馬坐席,隻有前不久金帳汗國來使時,也是在太子?姬月府上,她才帶了駙馬前來,姬嬰遠遠瞧了一眼,生得確實極其俊俏,隻是神情看上去有些高傲。

又加上姬嬰不時從與姬雲的閒談中,聽出這幾個月她與駙馬總有拌嘴,感情也早不及剛成親時那?樣好了,前陣子?又因她抬舉府上一個樂技小郎官,駙馬為此也鬨過幾遭,在姬嬰看來,是她早已有了要廢駙馬之心。

於是姬嬰低頭一笑:“此事是他?有錯在先,你雖動?手有不是,但打也打了,往後總不能留個花了臉的駙馬在身邊,明日我先同你一起去跟皇後娘娘說一說,聖人?那?裡也好過得去,隻是太子?那?邊,我有些拿不準……”

姬雲的這位駙馬,說起來也有些才氣,十?五六歲時就在族中長兄的燒尾宴上即興作詩十?首名噪一時,而在被開景帝相中指為駙馬那?年,又正新科及第,若不做駙馬,以他?的家世,也必定仕途順遂。

所以他?做了駙馬後,心中有些不平,總是端著?些姿態,大部分時間都?是姬雲讓著?他?,直到後來他?與各皇室宗親熟絡了些,又碰上太子?姬月也是個愛詩之人?,隻是自家水平欠佳,遂時常請他?到府中宴飲作詩,認真拿他?當?兄弟待,這才使他?漸漸不再抵觸駙馬這個身份,與姬雲的關係也緩和了許多,算是好了幾年。

如今出了這事,除了開景帝可能會不悅外,第二?個要為駙馬打抱不平的,應該就是太子?了。

姬雲想到姬月,隨即皺起眉來:“大哥那?裡確實有點?麻煩,前陣子?還說要給他?個官職,我不依,哪有做了駙馬的人?還出去拋頭露麵做官的,為此也吵了一場,要是知道了今日的事,大哥肯定又要來勸,罷,我不見他?就是了,橫豎這個駙馬我是不要了,任誰勸也無用。”

姬嬰聽她這樣一說,垂眸飛快地想了片刻,自從她受封藩王以來,朝中一直有人?上表,明裡暗裡說她不宜長久留在京中,應當?儘快到封地就藩,隻是開景帝指給她的那?塊封地首府鄴城,並沒有夠規製的園子?,又加上金帳汗國來使,才許她一直留在京中。

但如今使團已走,將來鄴城王府修造好了,她難免又要被驅離出京,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琢磨著?,準備找個機會攀上太子?,謀個事做,眼下看駙馬這事,倒有些可利用之處。

她見姬雲盞中已空,另點?了一盞茶遞給姬雲,輕輕笑道:“太子?抬舉駙馬,也不過是看在你的麵上,哪有個為了妹婿得罪妹妹的道理?”

姬雲接過來品了一口,與她自己點?的相比卻是另有一番滋味,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冷“嗤”一聲:“他?總是那?樣恃才傲物,想著?做駙馬阻礙了他?青雲直上,卻從不想沒有這個身份,他?能像如今這樣在太子?府當?座上賓?離了我,也不過就是個會寫兩首詩的清客,縱有家世,也隻是國公府的旁支,算得了什麼??一想到從前他?還敢當?麵跟我甩臉子?,這頓鞭子?我真是抽晚了!”

她這一番話,倒更叫姬嬰看清了這位集萬千之寵的天?家公主,是怎樣的肆意性情,男人?對?她來說,喜歡時可以容讓幾分,不喜歡時便踩入泥潭,不曾有絲毫猶豫,也沒見後悔不舍,乾脆利落,是姬嬰喜歡的脾氣,於是笑著?附和她道:“國公府上養男失德,他?父親那?一鞭子?也挨得不怨。”

二?人?在茶室內說了好一會兒話,姬雲又留她在府中用過晚膳,相約明日一早先進宮給姒皇後請安,姬嬰應了,至晚間才上車回到景園安歇。

第二?日一早,果然穆國公嬴淵在朝會後,到開景帝麵前訴苦,說長樂公主昨日先把駙馬打了,又把前來相勸的駙馬父親也給打了,卻將駙馬前夜在太子?府上酒後無狀一節事隱去,避重就輕,說得自家負屈銜冤,開景帝聞言一怒,連聲催宮人?叫姬雲立刻到兩儀殿來。

傳口諭的宮人?才出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姬雲便到了殿內,卻是跟在姒皇後身後,旁邊還有陪同進宮的魏王姬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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