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西昂(1 / 2)

阿爾忒彌斯神廟在至福樂原的最南端。

儀仗隊的車馬不可能走得快。因此,為了在月升前抵達神廟,他們過正午就必須出發。

擔任阿爾忒彌斯大祭司的女性站在最前的馬車上,身後同乘的侍者手捧供奉的織物與盒匣。其他祭司緊隨其後,在神廟諸多人員之後乘坐牛車的便是將要獻上舞蹈的少女們。她們身著潔白的衣袍,戴著蒼綠的柏葉頭冠--那是狩獵女神喜愛的聖樹。

潘多拉和法奧混在浩浩蕩蕩隨行圍觀的住民中間,尾隨著儀仗隊穿越沃野與山丘,向著島嶼的邊際進發。

“走累了就告訴我,我可以背你。”法奧有些擔心。

潘多拉搖搖頭:“我喜歡走路。不過,我確實從來沒到過伊利西昂的南端。”

“我也很少到那邊去,南邊的海岸都是懸崖,很容易掉下去。而且奧林波斯神的神廟都建在那裡的高處,平時除了負責打掃和祭祀的人以外,沒有誰敢去打擾。”

她原本想問赫爾墨斯是否在那裡也有正式的廟宇,最後沒問出口。

即便有又如何,反正他沒帶她去過。

她也知道這種念頭不講道理,隻想了一想便放下了。況且,她承諾過絕不懷疑赫爾墨斯,不對她解釋,不帶她去,他肯定有他的理由,那就算了。多問說不定會觸犯禁忌,沒有必要。

見潘多拉又有點走神,法奧抿唇,哼了一聲。

她莞爾:“我想一想彆的事你就要不高興,你就那麼喜歡我?”

高大的金發青年麵紅耳赤,縮頭縮腦地左右看:“噓,你小聲點……會被聽見的。”他一做這種動作,就完全還是個淘氣又容易激動起來的男孩,完全忘了其他住民看不見他們。

潘多拉便不逗他了。

種進她胸口的謊言與詭詐並非虛假。她無法確切說出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但現在的她毫無疑問已經和幾天前不同。不止是法奧,樂原住民在她眼裡是一個個有趣的謎語,隻要集中注意力,哪怕她無法完全理解他們,也一定能找到方法解開。

沉默半晌,法奧忽然低聲說:“你說得沒錯。”

潘多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回答她剛才的調笑。

“可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也不知道答案。

法奧聳肩:“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不過我也不在乎。”頓了頓,他壓低聲音問:“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去打探一下。老頭肯定知道。”

老頭隻會指那位神秘的老者、河心花園的主人。

“不,那樣不好。如果他們想讓我知道我離開這裡之後會發生什麼,我會知道的。”潘多拉堅定地搖頭,憂鬱的微笑卻爬上她的眉眼。“那樣對你很危險。”

法奧垂下視線,沒有再提。

但潘多拉知道他之後會去打探她關心的消息。而且即便因此被追問,他也會把她撇得乾淨。即便是赫爾墨斯也捉不到她“懷疑”他的把柄。

古怪的酸楚攥緊了胸口。她沒有逃避,仔細品嘗著名為罪惡感的心緒。如果她有直接詢問赫爾墨斯的勇氣就不必這樣了。學會麵不改色地以謊言巧語引導他人的同時,她也失去了最初那種將浮現在腦海中的每個問題念出口的能力。

但那時候她也沒有那麼多想要獲得解答的疑問。

所以,她要對法奧更好一點。

這麼想著,潘多拉將手從青年的掌中抽出來。在他驚訝地轉過來看她的時候,她學著其他相攜而行的男女,挽住了他的手臂,一言不發地將身體靠過去些微。

法奧的耳根又紅了。

她也低下頭去。沒什麼彆的緣由,隻是覺得這種時刻她應該這麼做。

法奧對至福樂原各處都十分了解,他一路走一路賣力地介紹,潘多拉還沒感覺到疲倦,宏偉的神殿群落就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伊利西昂永遠風和日麗,但今天的天氣尤其好。起伏山丘之上的屋瓦一半在橙紅色的夕照中融化,另一半則在藍紫色的陰影中成為大塊肅穆的剪影。而潔淨的月之車已經登上天幕,冷冷地發著光。

“這裡和奧林波斯有些相像。”

法奧聞言愣了愣:“你去過奧林波斯?”

潘多拉想要微笑。嚴格來說,她算是在奧林波斯降生。但她可不敢這麼宣稱。而且某位神使飛得太快,她現在對眾神居所的印象也隻留一個大概的輪廓:皚皚白雪,還有觸及雲端的瑰麗殿堂。

“遠遠看過一眼。”

也不算撒謊。

儀仗隊和觀客登上長長的石砌坡道,直到來到阿爾忒彌斯神廟的圍牆外。

這時候潘多拉才知道,唯有女性能在神廟前的方形廣場上充當少女之舞的觀眾。男性就隻能在牆外當個聽眾。法奧雖然有點依依不舍,還是讓潘多拉一個人去。

“結束之後我們再重新彙合。”法奧說這話時,儀仗隊中的少女們恰好列隊往牆內走。潘多拉看著她們隨輕快步伐揚起的雪白裙裾,突然來了一句:“她們真美。”

法奧奇怪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好像因為太害羞反而說不出口了。

潘多拉向他微笑了一下,彙入其他女性住民向內走的人流。

廣場正中豎立著一座高大的阿爾忒彌斯石雕像,麵若少女的女神身背弓箭,金鹿為伴,眉目還有衣擺上的紋飾都以金箔還有顏料精心勾畫,栩栩如生。

潘多拉記起來,赫爾墨斯提過,每座神祇的雕塑都可以視作神明化身。來到神像麵前便等同與女神麵對麵。不論是阿爾忒彌斯還是阿波羅,這對姐弟在潘多拉誕生時都沒有參與。但她還是恭敬地垂下視線。

觀眾湧入廣場邊沿的回廊同時,被大殿遮蔽的露天祭壇之上,儀式已經開始。

香霧繚繞,樂聲絡繹不絕。伊利西昂住民看不見潘多拉,她也不願意擠到前麵去,而是遠遠地站在廊下角落。

月亮升上天空有神聖意義的位置時,周遭驟然寂靜下來。

清脆的鈴鼓重疊響起,著白衣的少女們持香柏枝條,手挽手圍成一個圈,繞著阿爾忒彌斯的神像開始起舞。

沒有伴奏,隻有赤|裸的腳掌輕盈擦過細砂地時的簌簌聲。

水銀般的月色籠罩女神的庭院,翩飛的裙裾也像在發光。

潘多拉呼吸一滯。不是仿佛,是確實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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