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厄庇墨亞(1 / 2)

赫爾墨斯步入金色殿堂,來到寶座之前:“我父宙斯,您傳喚我?”

“我知道你已然順利將我等準備的禮物送到普羅米修斯之弟手中,才自厄庇墨亞歸來,但我需要你立刻再度啟程。”

赫爾墨斯驚訝地抬眉,依舊頷首:“但憑吩咐。”

萬神之王肅然道:“阿波羅感知到火焰之野將會發生異動。那片土地位於世界邊陲,灼熱而貧瘠,凡人甚至沒有在那裡落足繁衍。更何況,那裡是大地之母蓋亞的領域,一座奧林波斯的神廟都沒有,我等自然無法動用化身確認情況。因此我的孩子赫爾墨斯,邁開你如生羽翼的雙足吧,乘風前往火焰之野,仔細調查後回來報告。”

赫爾墨斯的視線在空闊的殿堂中繞了一遭,現在並非眾神集會的時刻,不見預言之神的蹤跡。“我父宙斯,能否告訴我阿波羅預見了怎樣的噩兆?預言正是最佳的線索。”

“他看見向天空投擲的石塊與古木,還有在大地之上拉長的巨大影子。”

赫爾墨斯沒再多問,爽快地應道:“那麼我立刻出發。”

“且慢。”

天空與雷霆的主宰仿佛在赫爾墨斯身上注意到了什麼,濃密的眉毛一揪,洞悉世事的淺藍色雙眸鎖住深受信賴的神使,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驚訝。

赫爾墨斯不解地微笑。

“沒什麼,去吧。”

頃刻之間,赫爾墨斯便將白雪皚皚的群峰拋在了身後。

火焰之野位於洋流西南方的島嶼之上,自奧林波斯出發路途遙遠,即便憑眾神信使的腳力也要整整一日才能來回,更不用說他還需要時間探查當地狀況,判明是否有阿波羅所預見情形的先兆--話是這麼說,赫爾墨斯對這一預言心懷疑竇。

阿波羅是他與潘多拉關係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此前已然出手阻撓,這次可能隻是預防他阻礙計劃終盤的一步。

敗於奧林波斯眾神之手的提坦神族被宙斯扔進塔耳塔羅斯,親生子將父親拖拽下天空取而代之的戲碼二度上演。大地女神蓋亞的悲慟令土地在火焰之野撕裂出不愈合的創口。裂穀近旁有數座山口每隔百年便會噴吐熾熱的火焰;岩石在高溫炙烤下融化,成為紅色水銀般的柔軟液體四處流淌;有如奇美拉之息的蒸汽時不時地漏出地縫,將地表的石頭與枯木推上天空。

阿波羅完全可能隻是預見到了火焰之野的又一次迸發。隻要將這每百年循環的景象誇大,他就可以借此支開赫爾墨斯。夜色已然漸濃,婚禮在次日傍晚開始,等赫爾墨斯按照正常步調自遠方歸來,厄庇墨透斯迎娶神賜新娘的婚禮早就結束,那盛放著萬神之王“厚禮”的盒子說不定也被打開許久。

真到那時就遲了。

這麼想著,赫爾墨斯加快腳步,同時分出一線神識聆聽,隨時準備因為一聲呼喚附著在他位於厄庇墨亞居所中的神像之上。他已經將之後的每一步都考慮好,並且每步都準備了數個應對意外情況的後手。準備動用厄庇墨亞的分|身隻是其一。即便附著神識的石像無力破除劃分地界的魔術,無法直接闖入提坦神族坐鎮的宮殿,也足夠做點小動作將潘多拉轉移到彆處。

不僅如此,赫爾墨斯還趁著從宙斯那裡接過魔盒的間隙,偷偷往裡麵加了一樣禮物。那是他專門為潘多拉一人準備的、能伴她助她渡過險境難關的珍貴寶物。

精於欺詐之術的神明用心籌謀的擄人計劃止於成功帶走潘多拉那步。

赫爾墨斯當然預備了數個安全的藏身之處,但他並不清楚之後要怎麼樣。或者說,那之後他能夠做到的事十分有限。宙斯不太可能同意賜予他搶來的愛人永生,所以他會讓潘多拉喝下此前從赫柏那偷來的仙饌密酒,擅自贈予她永恒的生命與青春。

然而這也意味著他會違背阿波羅見證的斯堤克斯之誓。他會陷入一整年斷絕氣息的昏睡,緊隨其後的是九年的放逐。

對於神明來說,十年固然算不上特彆長的一段時光。但隻是將潘多拉獨自留在人間一日就令他放心不下,更不用說整整一年的毫無音訊。赫爾墨斯不太想承認,但他有些擔憂這一年足夠令潘多拉改變心意。這樣的事他旁觀過許多次。

在將她帶回身邊之前就已經開始憂慮之後。實在愚蠢。

這思緒的前提更為愚蠢:謀劃將眾神的傑作占為己有,並為此不惜接受違背毒誓的懲罰。數日之前,他絕不會相信自己竟會無比冷靜地做出這與理性背道而馳的決定。

但自厄洛斯弓弦飛脫刺入他心頭的金箭就是能令所有愚行不僅合理,而且必然。

赫爾墨斯飛越過深色的大地,比帶來夏季風暴的南風之神諾托斯更迅捷。但還不夠快。他要儘快抵達火焰之野而後回程。

阿波羅可疑的預言,身為奧林波斯神的責任,厄洛斯的惡作劇……顧慮與沿途風景一起被他拋到腦後。長時間衝刺般的疾馳帶來錯覺,他仿佛在與堤豐的孩子、名為阿尼蘇萊的狂風之子們同行,明知在向著失序的災禍衝刺,卻隻感到愉快。

明明生來便是欺詐者,仔細回想,至今為止,赫爾墨斯其實異常遵守奧林波斯的規矩。他比大多數居於奧林波斯的神更熟悉人類,卻從未質疑過自己對父神的忠誠。所以……為宙斯的報複增添小小的一筆轉折,滿足自己難得的心願,他完全有權利那麼做,也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又一次地將猶疑擊敗後,赫爾墨斯愈加心焦。

為什麼她不向他祈禱?哪怕隻言片語也好。但這是他定下的律例。為了防止厄庇墨透斯或是其他人起疑,在打開魔盒前,她要保持緘默,不念他的名。

可互通心意後的彆離竟然如此難熬。

笨拙卻凶狠的躁動胡亂啃噬赫爾墨斯,銘刻於神識中的片段還不足夠,他想快點再見到她,親吻她留駐星辰的眼睛,細嗅柔軟蜂蜜色頭發散發的芬芳,在她的默默無言的微笑、還有偶見尖銳的機智應答裡重新尋得寧靜。

抵達火焰之野時是深夜。赫爾墨斯雖然心急,還是仔細探查。

裂穀與火山已經沉寂多年,頑強的灰綠色灌木甚至戰勝了泥土中充溢的炎熱氣息,牢牢地紮根繁殖,覆蓋著絨毛的葉片像是一隻隻小手,在月下孱弱而堅毅地搖晃;生長迅速的樹木挨著山口雪水融化而成的溪流拔高。山巒環繞的原野看上去更像深澗縱橫的牧場。積雪的山口深處隱約傳來如遠雷似啞嘶的低鳴,那是歇息中的火焰之息在安靜地沸騰。除此以外,這裡完全看起來不像將要再次成為烈焰主宰的絕地。

如果赫爾墨斯不相信自己的雙眼,他還可以呼喚蓋亞問詢情況。

但他沒有。

身為宙斯的孩子,即便是能說會道的赫爾墨斯,麵對原初的大地女神也會感到不自在。和其他奧林波斯神一樣,他選擇儘可能不打擾她。

於是他再度啟程,向奧林波斯山飛奔。

赫爾墨斯踏入金色殿堂時,塞勒涅的月車堪堪登上天際。宙斯有些驚訝於他歸來之早,細細盤問一番火焰之野的狀況後終於安心,召來青春女神赫柏,讓她為星夜兼程的神使斟上一杯犒勞的酒補充神氣。

匆匆將仙饌密酒一飲而儘,赫爾墨斯離開萬神之王座前。

他在居所的屋頂高處坐了一會兒。從奧林波斯俯瞰,人間儘收眼底。那座被潔白城牆圍攏的厄庇墨亞城今夜分外璀璨耀目,火炬點亮街巷。他心神不寧起來。

眾神進出奧林波斯神聖領域都瞞不過宙斯,他才從疾行的漫長旅途歸來,不在自己的居所休息,反而立刻離開,可能顯得可疑。即便如此,他還是決定直接潛入城中,靠近宮殿,早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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