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俄涅洛伊(1 / 2)

丘陵間的小道上,旅人背著包袱獨自前行。

迎麵走來一位手提長杖的牧羊人,趕著一群綿羊。

“異鄉人,你要去哪?”牧羊人出聲搭話。

旅者麵容平凡至極,過目即忘,有一雙平靜的灰色眼睛。“我要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旅者駐足微笑,如此作答。

“那可不行,我勸你還是回頭吧,翻過前麵那個山頭再往前,就是海邊的沼澤,那可是無人敢靠近的禁地!”

“禁地?”

牧羊人壓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說:“沒人知道那裡是什麼,凡是想去探個究竟的人都再也沒回來。”他將一頭啃草跑太遠的綿羊撥回來,搖著頭說:“去年我有兩頭小羊不知發生什麼瘋跑到那山頭後麵,我追著它們的蹄印跑了好遠,最後還是沒膽量繼續向前。”

對此,旅者報以微笑,並未作答。

牧羊人便不再勸阻,歎息一聲,趕著羊往反方向走遠了。

等羊群成了點綴遠方山道的白色小點,旅者的包袱動了數下,一隻渡鴉從裡麵鑽了出來,張開鳥喙口吐人言:“說是禁地,那肯定沒錯了。呼,到了這地方終於沒什麼神祠了。”

這旅者正是易容後的艾爾庇絲。

在收回了海灣中的力量之後,她已經能夠自如地改換麵貌體型,至少能夠瞞過凡人的眼睛。年輕女性孤身行走極為罕見,引人注目,容易招來麻煩。她當然不怎麼害怕盜賊糾纏,但如果留下痕跡引得無處不在的神明分|身留意就糟糕了。因此,此刻她外表看起來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

回避著神廟神祠等神聖的場所、繞開海神統禦的水域走了一個多月後,她終於來到感應到的第二處地點附近。

越靠近所謂的禁區,山道就越荒涼,雜草漫生,顯然罕有行人經過。

如牧羊人所言,翻越山丘後,眼前豁然開朗。

沼澤自山腳下舒展,沒有被茅草或是泥島分割,便如一麵鏡子,映出天色,幾乎一眼望不到儘頭,直通大洋。

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艾爾庇絲心頭。

她直接踏入沼澤,沒有下沉,踏波而行。

淤泥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誌,在水麵漣漪下攢動,眼看要漫上來卷住她的腳踝,卻在觸及之前察覺什麼,驟然退縮。

艾爾庇絲對此恍若不覺,隻是一步步地向前,而後驟然回身遠眺。

壓在泥沼儘頭的山麓與記憶中偉岸城池的背景重疊。在不曾發生的現實中,她站在某座宮殿的高處與這同一線山脊遙遙對視。

“厄庇墨亞。”

她低聲念出這裡的名字。

仿若一滴水砸落湖心,以她為中心,泥沼向內凹陷,張開入口般的空洞。

“基雷斯,準備好了?”

渡鴉飛到她肩頭:“當然。”

艾爾庇絲閉上眼,任由身體下落。

她飛快地穿透一層薄膜,仿佛落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海底。但親昵地觸碰她皮膚的並非大洋之水,而是具象化的災厄之力。

基雷斯歡呼一聲,強忍住立刻起飛的衝動,歪著頭盯著她,眼睛閃爍著紅光。

“去吧。”艾爾庇絲首肯。

災厄之靈振翅起飛,大口吞噬豐沛流動的力量。

--噢噢噢!

基雷斯激動得難以自抑,拋棄了渡鴉的形態,恢複為無法形容的黑影。它們激蕩的氣息變得淩厲,甚至忘了要回避艾爾庇絲,膨脹舒展的無數肢體本能地攀附上她的衣袍,想要將一切貪婪地啃噬殆儘。

“基雷斯。”

她話音未落,災厄之靈便立刻退卻。

卡俄斯見證的主從關係極有約束力。艾爾庇絲沒有刻意強調過主人身份,也容許基雷斯想什麼說什麼,但於它們而言,似乎有一條絕不能逾矩的線。如果將她吞噬,它們自身也會立刻崩潰。她從身周遲疑不動的黑影中感覺到畏懼,便彎唇,在基雷斯開口告饒之前說到:

“無妨,把這裡清理乾淨。”

眼前黏稠的黑障頃刻間消失,不可思議的光景在艾爾庇絲麵前展開:

她站在厄庇墨亞的城門口,廣場、廊柱、水井、市場、民居、街道,還有最高處的宮殿,屬於提坦神族厄庇墨透斯的城市分毫不差地於此地還原屹立。

隻有一處不同,卻是關鍵性的:這裡色彩的概念錯亂顛倒,不論是天空還是牆壁都充溢混沌變幻的黑,唯有勾勒出一切輪廓的線條五彩斑斕。

即便是艾爾庇絲,也不由片刻失語。

基雷斯恢複渡鴉形態,飛到她肩頭,帶著討好意味地蹭了蹭她:“這裡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

艾爾庇絲沒有答話,隻是伸手漫不經心地撓著鳥兒下巴和胸口的羽毛。

黑柱自奧林波斯降落凡間時,她的意識還有些朦朧。她努力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做了什麼。她先將厄庇墨亞宮的屋頂掀開,然後直接向整座城市揮掌按下。不,在那之前,她還把一個人單獨赦免,輕輕放到了遠處。

“你一發脾氣,再了不起的城市也立刻被融化吞噬,”基雷斯真心實意地恭維道,“這裡隻不過是它殘留的倒影,早就沒有任何活人啦。”

艾爾庇絲卻反問:“那麼為什麼你沒有將這殘影也吞噬?”

基雷斯噎住。

她按上城門,城牆與大門都詭異地扭動了一下,但立刻恢複原狀,並未被她侵蝕。“這裡與火焰之野一樣,混入了彆的東西。”

那存在支撐著厄庇墨亞維持稀薄的形態。如果不將它去除,她就無法收回剩下的這點災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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